察木罕與泰爾倫的爭吵把門外的婭賀格和珠穆嚇住了,傻傻地站在那裏不敢進來。

    “這你咋不說了?”察木罕打斷泰爾倫的沉思。

    泰爾倫沒迴答她的話,追問一句:“婭賀格真是我女兒?”

    “當然,”察木罕道:“我並不是怕你才這麽說”。

    “好了,察木罕,從今天起你自由了”,泰爾倫平靜地說完急步走了出去,一邊一個把珠穆和婭賀格抱走了。

    “你要去哪?”察木罕追出來,忽見自己一絲不掛又縮了迴去。

    “不用你管,你也管不著”。泰爾倫頭也不迴越走越遠。

    “泰爾倫——”察木罕在門裏跳腳喊:“你迴來——我錯了還不行麽?迴來呀——好,你他媽拋棄我,你等著,我饒不了你,你逃不出我手心——”

    泰爾倫幾經周折最終在白城北一個叫魯寧的村子定居下來,他不敢住在城市,怕被人認出來,他的錢不是好道來的,特別是一看到那把長命鎖,那女子陰冷的眼神馬上閃現眼前使他不寒而栗,後來那把長命鎖讓他賤賣了。泰爾倫曆經月伶的去世和察木罕的背叛就再也沒有續娶,一心一意將自己的武功傳給珠穆,他斷定不了婭格賀是不是他親生的所以沒傳給她。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婭賀格已成大姑娘了,她覺得自己在家不受寵就草草地與臨村姓寧的會計結了婚。這期間泰爾倫花茬出去,一去幾個月,迴來後多是悶悶不樂,他迴老家幾趟都沒見著庫烈,婭賀格成親後他帶著珠穆又迴去了一次,仍不見庫烈的蹤影,由此他更確信哥哥當年肯定是被蔣介石給殺了。泰爾倫牢牢地記住了哥哥分別時的話:“不要做官。”並把這句話讓珠穆記在心裏,一想到婭賀格嫁給了公社會計,會計大大小小也算個官,他不安起來,使他不安的不光這個,幾年前他第一次迴去見到自己原來的房子不見了,一打聽才知道房子被火燒光了,察木罕不知哪去了。泰爾倫估計房子是被察木罕點著的,看來她下決心抱複他。

    此時已是隆冬季節,草原上的寒風異常凜冽,刺在臉上像刀片刮在上麵那麽疼,一吐痰還未落在地上就已成了冰。近些日子泰爾倫總覺心慌慌的,若在戰爭時期一有這感覺他就當機立斷換個地方做生意。這天他獨自在家正猶豫是否離開這裏,突然來了幾名公安人員不由分說將他戴上手銬帶走了。珠穆從婭賀格那裏迴來見父親不在家,鄰居告訴她泰爾倫被警察帶走了,珠穆呆了,很快清醒過來,多年的錘煉和父親的教導幫助了她:在突發事麵前冷靜是第一重要的。她把門鎖上到生產隊借了匹馬向公社趕去,派出所在公社院內,接待她的副所長說泰爾倫是被市局抓去的,讓她在家等通知,能見麵時告訴她,臨出門副所長冷不丁問她:“你今年多大了?”

    珠穆答:“二十”。

    “你爸是做什麽的?”

    珠穆機警地說:“農民啊,是飼養員”。

    “以前呢?”

    “以前?我不明白,以前也是農民啊”。

    “你大伯是幹什麽的?”

    “我大伯?我沒有大伯。”

    “啊,沒事了,迴去等通知吧。”

    珠穆大體明白了父親被抓的原因,警察問她多大無非是想推斷解放前她的年齡,以此讓她迴憶泰爾倫那時的所作所為及有關她大伯的事。真是笑話,自己那能作踐父親和大伯呢?在珠穆心中父親是任遊四海的英雄,她記憶最深的是泰爾倫被四名持槍士兵追殺,走投無路罵聲“白軍可惡該殺!”掏出手槍將他們擊斃。如今他身陷囹圄失去自由不定怎麽受苦呢。想到此珠穆無法冷靜,心急如焚,她略一思索穿過一片樹林子向陸軍的農場趕去,她要找王華民,她記得聽他說過有個戰友在市公安局工作。

    王華民在這農場當場長,是連級單位,他和泰爾倫是在象棋和酒上認識的,他倆同樣精通棋藝也同樣好飲幾杯。

    珠穆跑到場長辦公室,王華民不在,轉悠到衛生室,王華民正打著吊瓶看報紙呢,一見珠穆滿臉通紅地跑進來當既笑道:“喲,二侄女來啦”,他和珠穆之間的稱唿很有趣,他比泰爾倫小十五歲,比珠穆大十歲,他稱泰爾倫為大哥,也就稱珠穆為侄女,珠穆不理會這些叫他王哥,泰爾倫聽到了也隻笑笑不糾正,這奇妙的關係使他們常常鬥嘴鬧笑。

    “王哥怎麽啦?”珠穆不急於說泰爾倫的事。

    “感冒了”。

    旁邊的衛生員笑道:“嫂子一來他就感冒,嫂子一走他就重了。”

    “去”!王華民紅著臉說:“思想這麽複雜”。

    珠穆不易察覺地皺下眉。

    王華民問:“今天是北風啊,你怎麽頂煙跑這來了?”

    “啊……”珠穆掃了衛生員一眼,衛生員會意點下頭出去了。

    王華民看出她神色異樣仍逗她說:“說吧,是哪個小夥兒把你追到這來的?”

    “哎呀王哥別鬧了”,珠穆推他一把:“我爸被抓起來了”。

    華民大驚:“怎麽迴事?”

    “我也不知道,派出所的人說是被市局抓去的”。

    “市局?我看看去”,華民從手背上拔下針頭往外就走。

    “哎,王哥,你不是有電話嗎?先問你戰友一聲”。

    “對,急糊塗了”,華民急步走進辦公室,半天,電話接通了,對方說陸羽出差了,不知啥時迴來,問為什麽抓泰爾倫,對方沉默一下說不曉得此事,說完掛了。

    從語氣上聽出來對方在說謊,華民看下鍾,已下午四點多了,天眼見黑下來。

    “明天起早我去市局問個明白,”華民說。

    “我也去”,

    “這——好吧,天太冷,嗯,我決不讓大哥在監獄裏過年”。

    珠穆來迴走了兩步:“王哥,你上我家去住吧,明早好一起走”。

    “不用,明早我招唿你?”

    “可是,我一個人在家害怕”。

    “咦?你武功那麽厲害還害怕”?

    “我是女的嘛,再說早晨一起吃過飯再走也方便”。

    “好吧”。

    以前泰爾倫和華民下棋時常下得很晚,華民就住下來,第二天再起早迴農場。有了這個慣例,另外華民一直把珠穆當小孩子,所以沒想到孤男寡女這一層。

    這是普通三間瓦房的小院,牆很高,木板大門很嚴實。泰爾倫有意這麽做,為了教珠穆練功時盡可能避人耳目。

    華民與泰爾倫交情深厚,了解卻不多,隻知他家吃喝穿戴都比別人家好,尤其酒從未斷過,華民每次來泰爾倫都拿出酒招待他,泰爾倫從不提過去的事,隻說祖上給他留了點財。華民估計市局肯定抓錯人了,珠穆心裏有點譜沒對華民講,她這點極像泰爾倫,婭賀格則完全相反,手上劃個小口也要大嚷半天好讓全世界都知道,為此沒少挨泰爾倫訓斥,她以為父親偏向珠穆,出於嫉妒她曾要給珠穆點苦頭,知道打不過她,就用三塊硬糖賄賂三個同班男同學讓他們揍珠穆一頓,放學迴來見珠穆安然無恙,也沒提有人打她這事,她來氣了,以為那三個同學不辦事,她一宿沒睡好覺,惦記第二天衝那三個同學要迴糖,吃下去的讓他們吐出來,誰知第二天見到他們,他們個個鼻青臉腫,揪住她不放非要她再拿幾塊糖給他們補補,不然就沒完。其中一個還說:“你跟我們有憋兒知聲知道不?還他媽拐彎抹角讓你妹妹消我們,你還算個人嗎你?”婭賀格好一番解釋忍痛拿出六塊糖了事,那年珠穆才十歲,可見她城府極深,不好顯示。

    當晚珠穆和華民分東西屋睡下了,第二天兩人早早起來吃完飯出發了,他倆搭乘一輛馬車,坐一段,跑一段,到了市公安局已快九點了。華民以前來過這裏,比較熟悉,帶著珠穆徑直到他戰友陸羽的辦公室,人不在,一問果然出差了,於是上三樓找局長辦公室。上樓時一位錯肩而過左眉上有顆黃豆大的黑痣的女子引起珠穆的注意,珠穆覺得這人很麵熟,一下又想不起在哪見過,華民迴頭見珠穆俯身目送下樓的女子,問:“瞅啥呢?”珠穆摘下口罩抽口冷氣說:“這人——好像——擱哪見過”。

    局長是位五十左右,眼睛不大眉毛很重的男子,絡腮胡子刮得精光顯得臉色發青。此時他眼睛發亮發紅,像剛跟誰吵過架似的。

    “你們找誰?”局長一手夾著煙緊盯他們問。

    “您是伍局長?”華民反問。

    “是”,

    “我是市北陸軍農場的王華民,來問一下泰爾倫的事,這是他的二女兒”。

    伍局長微點下頭:“請坐,您是泰爾倫什麽人?”

    “朋友”,

    “泰爾倫的案子由二中隊負責,細底我也不清楚”。

    “我懷疑你們是不是抓錯了人”。

    伍局長微笑著搖搖頭作迴答。

    珠穆著急地問:“我們能不能見泰爾倫?”

    “不行”!局長一口迴絕:“這是製度,在問題沒搞清之前絕對不行”。

    華民和珠穆對視一眼問:“那麽,你們抓他總得有個理由吧?”

    局長顯出不耐煩:“對不起,目前這是秘密還不能公開”。

    “這——”華民還要往下問,局長一抬手說:“同誌,我是軍人出身,你也是軍人,應該相信政府不會冤枉一個好人,也決不會放過一個壞人”。

    華民點點頭沉思一會問:“得需要多長時間”?

    “目前是拘審還未正式逮捕,能見麵時派出所會通知家屬”。

    華民心有不甘又不知如何是好,伍局長的話無泄可擊。珠穆心裏有底知道再問也是徒勞,隻是來了一趟連泰爾倫的麵也沒見著覺得沮喪,當著華民的麵又不便露出來,怕他為難,就說:“王哥,咱迴去等通知吧”。

    “嗯”,華民與伍局長握手告辭。

    華民也覺沮喪,隱隱感到事情很嚴重,通常隻有政治犯才不許家屬見。好吧,先等一段時間再說,隻是快過年了……他想起當著珠穆下過的保證,如果泰爾倫真要在獄裏過年,自己可真沒臉見人了。

    “等一會兒”,剛出樓門口華民又轉迴去,不一會出來說:“我給戰友留個條,讓他幫我打聽一下,有啥消息好告訴我”。

    迴去的路上華民心事重重沉默不語,珠穆心裏不是滋味,怕自己的情緒顯露出來故此沒話找話跟他嘮嗑。他們繞個彎來到婭賀格家,婭賀格一聽泰爾倫被抓嚇得大叫起來,神經質地說:“這可咋整?這可咋整?”

    “讓寧會計也跑跑吧,他在公社多多少少也能認識幾個人”,珠穆剛說完就後悔了,暗罵自己這麽沒出息去求一個自己瞧不起的人。寧世傑剛三歲,玩餓了嚷著要餅幹,珠穆很喜歡這個外甥,經常往返十多裏來看他,若趕上寧會計休息她就不來,她不愛聽他整日像個老太婆似的嘮叨誰誰不如自己卻比自己掙得多,誰誰比自己差反而升上去了。華民聽珠穆說完也一皺眉,他跟珠穆看法一樣,不過病急亂投醫,多個路子總是好事。

    “等一會你姐夫迴來大夥商量商量看咋辦”。婭賀格急切地說。

    “不了”,珠穆意識到當著華民的麵求別人不太好,顯得輕看了他:“有泰爾倫的信兒我來告訴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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