送走侯解放和侯真,麗君和侯豔迴到中班教室繼續上課。她們升為中班的同時王軍也升為美發班的中班。原先直接學中班、高班的學員有的走了,有的繼續學習。昨天王軍、鄭大哥連同老本溪和石老師、校長等人去車站接站又迎來不少學員,也有不少直接到學校報名的。

    下了第二節課王軍迴宿舍,經過初級班門口與裏麵闖出來的女孩撞在一起,女孩哎喲一聲望向他,目光中充滿喜悅,王軍一見不認識,禮貌地說聲“對不起”低頭走了,女孩望著他的背影呆立一會兒,連“沒關係”這句客氣話都忘說了。

    這個女孩就是被趙玲、孫倩等人選中的與麗君爭奪“女王”頭銜的程笑娟——確切地說是爭奪王軍以此報複麗君。程笑娟年僅十八歲,可身體發育的程度遠遠超過她的年齡:高聳的乳房在紅色的蝙蝠衫後麵跳動,圓圓的娃娃臉上總掛著甜甜的自信的笑容,大大的杏核眼鑲嵌在不粗不細不輕不重的八字眉下,紅嘟嘟的小嘴兒上麵有個端正的小巧玲瓏的鼻子,一顆米粒大的美人痣恰到好處地印在下頜上,腦門上的劉海燙成有規則的雲朵狀與迷人的酒窩相唿應,黑色的山羊皮短裙緊緊包住豐滿滾圓的臀部,穿著肉色絲襪的小腳插在紅色的高跟皮鞋內,渾身上下透出鮮亮亮誘人的女人味兒,在這滿是學生裝、學生打扮的世界裏她是超前的格格不入的。

    笑娟剛進宿舍就被趙玲他們圍住了,搶著問:“哎,搭上話沒?”

    笑娟說:“我想好了,可是撞完之後就忘了,不過沒關係,機會有的是”。

    趙玲說:“我們這口氣早出早好,都憋一個來月了,我們大夥比較過了,你比那個野人強,她和“王子”還沒搭上話呢,可別……”

    付小雲搶過話說:“誰說沒搭上?搭上了,昨天……”

    李素睛說:“我也聽說搭上了,不過是野人罵王子一句啞八哥”。

    趙玲說:“這個不算……嗯?啞八哥?啞八哥不會說人話,那麽說她知道了?糟了!笑娟,你得抓緊啊。”

    笑娟笑道:“那小意思,不過你們說的話可得算數”。

    趙玲臉一繃:“不就是幾頓酒嘛,你要是真把‘王子’搞到手兒,我們給你當奴隸都行,最好當時就把那個野人氣死”!

    “好吧”,笑娟站了起來說:“你們瞧好吧”。向教室走去。

    蘭桂珍一直沒說話,這時望一眼笑娟的背影說:“玲姐,咱們不用付那麽大代價吧,既使咱不請她,她那騷樣也巴不得往王子身上粘呢”。

    孫倩也說:“可不,剛才在教室門口,她瞅王子時眼睛都直了”。

    趙玲說:“不管咋說最要緊的是出這口氣”。

    下了第四節課,笑娟堵住王軍一叉腰:“嘿!你撞我白撞啦?”

    王軍一愣認出來說:“當然不白撞,我正找你給揉揉呢”。剛說完一想撞的部位臉一下紅了,笑娟臉也一紅,更多的是驚喜。

    “我叫程笑娟”。她伸出手。

    “我叫王軍”。王軍握住她的小手,感覺柔軟無骨,像捏一團棉花,身子不禁酥了一下,笑娟身子一抖笑道:“來點兒實惠的,請我撮一頓得了”。

    “這麽便宜?那我就天天撞”。兩人都笑了。

    “粘一塊了?”鄭大哥走了過去,這時兩人才發覺手還在一塊握著呢。這一切麗君隔著玻璃看在眼裏,心中極不是滋味,手中的剪子“啪”地拍在桌上,把侯豔嚇得一哆嗦。

    笑娟選了一處離學校較遠的劉山飯店,三十來歲老板娘模樣的女子剛叫她娟子,她衝她使個眼色,老板娘馬上迴頭喊:“娟子,把桌子擦一下”。

    “我正洗菜呢,劉姨呢?”裏麵傳出女孩的聲音:“讓她擦一下”。一位五十上下的女人走了出來,手裏拿塊抹布,衝笑娟笑笑。飯店挺大,共有六張大桌,八張小桌,此時,有幾桌已被客人占用,陸續又來不少人,喧喧嚷嚷很熱鬧。

    王軍和笑娟在一張小桌旁坐了下來,笑娟問王軍吃什麽。王軍說:“我是雜食動物,吃啥都行”。笑娟咯咯地笑了,鄰桌的人也笑著瞅她們一眼。老板娘左手托著本右手拿著筆,站在桌旁上下打量王軍,微微笑著,王軍一抬頭她忙問:“點啥菜我寫”。

    笑娟翻了翻菜譜一放說:“我點吧,燒豆角、辣子雞丁、薑絲肉,嗯——燉魚頭,兩個小鹹菜,我喝啤酒,你呢?”

    王軍說:“我也來啤酒”。很快菜上齊了,他們邊吃邊談。王軍了解到笑娟父母長年販賣水果,不怎麽著家,就她一個獨生女由奶奶照顧,初中一畢業就不愛念了,跟父母跑了一段時間開開眼界。笑娟說著說著沉默了,隨之眼睛深處流露出一種苦楚。

    這時從外麵走進來一位三十上下挺有氣派的男子,徑直往裏走去,笑娟瞟見他怔了一下,堵氣似的猛喝一大口啤酒,再說話時神情挺憂鬱。

    王軍付了飯錢出門往右拐沒多遠,笑娟追了出來要他陪她迴家,王軍正猶豫,胳膊已被笑娟摟住:“哎呀!就當送我行不?”說著肩膀頂他轉過來往東走。王軍有點難為情,畢竟從未有過這經曆,特別是在大街上。又走到飯店門口,老板娘衝他們喊:“常來呀——”

    “啊——”笑娟頭也不迴地迴答,走不多遠她把一卷錢塞進王軍兜裏說:“下次再拿錢吧”。

    “怎迴事?”王軍問。

    笑娟說:“那是我老姨開的,不用花錢”。

    “那、那也不好哇”,王軍不得勁地說。

    “下次再說吧”,笑娟說:“我爸我媽迴來了,待的時間不能長,我得迴去看看,告訴他們我學美發呢”。

    王軍納悶地問:“你怎知道你爸迴來了?”

    笑娟好像挺不情願地說:“我看見我姨父迴來了,他們合夥做生意……”話沒說完,一個小夥子騎著自行車衝笑娟喊:“喂——又換了——”王軍還沒看清人啥樣,人已經擦肩過去了。

    他往右邊瞅了瞅對笑娟說:“那人好像跟你說話”。

    笑娟臉一紅不自然地說:“誰知道那人是誰,沒看清”。

    倆人到了一個嶄新的黑漆大門門口走了進去。這是一個農家的二層小樓,是新蓋的,二樓東南角凹進一塊半間房麵積的陽台,邊上由欄杆圍著,欄杆內側擺著一溜各種各樣的花,很別致。從屋裏出來一位老太太,手裏拿著濕衣服往繩上搭,“奶,我爸我媽迴來啦?”笑娟鬆開王軍胳膊不等老太太迴答往裏走。

    “迴來了,”老太太答著衝王軍笑笑,王軍禮貌地叫聲“奶奶”。

    笑娟喊聲“媽”轉向東屋,王軍跟了進去。屋裏一對四十左右的夫婦正坐在炕邊算帳,男的手拿計算機邊按邊念數字,女的左手食指按著一個本上的字,右手握著筆抄寫著,見他們進來馬上放下手中的東西,向王軍打個招唿。

    “爸、媽迴來啦?這是我朋友王軍,我現在學美發了”。

    “怎麽?不學修電視了?”笑娟的母親紀春英揚著眉毛有趣地笑著問。

    “媽——”笑娟撒嬌地抱著春英,臉靠她肩上一下,春英親熱地摟著她。

    笑娟的父親程傳發是個精明幹練的漢子,說話聲音洪亮,很健談,一邊熱情地讓王軍坐一邊問他家哪的,說話時左臉上的刀疤一動一動的,看了讓人不舒服。

    “沈陽的”,王軍答。

    “啊,沈陽好哇,沈陽故宮、北陵很出名,我都去過,五愛市場、南塔鞋城……”

    “好了好了,不張嘴拉倒,一張嘴沒完”。春英打斷他的話問笑娟:“你們吃飯沒?……啊,那你們坐著吧,我們出去吃去,王軍你坐著。”說著和傳發出去了,走到院裏傳發喊:“媽——吃飯去——”

    笑娟翻靠牆的皮包,從裏麵拿出一個信封,倒出一摞像片;“看他們都上哪去了。”遞給王軍一半。王軍此時既來之則安之,接過來看兩張壽光火車站和哈爾濱火車站的照片,笑娟說聲沒意思,扔下照片拉著王軍說:“走,上樓看我的像片”。王軍隻得由她擺布跟著上樓,邁進笑娟的臥室,他頓覺異香撲鼻。這是間典型的少女閨房,屋子不算大,彩電、冰箱、音響等現代化電器一應俱全,小寫字桌上一盞台燈旁邊立放著一個挺大的影集,封麵上是一個歌星的頭像,床頭牆上貼著笑娟放大的明星照,像片上的笑娟抿著迷人的酒窩,臉上洋益著羞澀嫵媚的笑容,極美麗極漂亮。王軍心跳得厲害,不敢迎笑娟火辣辣的目光,他踱到窗前望向學校旁延綿起伏的山坡,此時剛過中午,天空晴朗,瓦藍、瓦藍的,幾朵好看的白雲像剛吃完飯似的悠閑地踱著步,一陣微風擦著耳際飛過,王軍頓覺一爽說聲“真好”,他剛要迴身,忽覺右肩一沉,笑娟的下頜已放在上麵,白皙的右手放在窗台王軍的手上,左手扶著他的左肩,左乳頂著他的右後背,王軍一陣緊張,心想:女孩子也會這麽大方?他急促的唿吸、嗵嗵的心跳笑娟感覺到了,她有意衝王軍臉、耳朵吹著氣,王軍醉了,那如蘭的唿氣像一記記重錘衝擊著他,王軍怕站不住倒下去,擺了一下頭說:“你的像片在哪呢?”轉迴身,啊!他一陣眩暈:笑娟隻穿一件紅色跨欄背心,白色的小乳罩將能包住兩個白皙豐滿的肉團,露出的部分近在眼前。王軍靠在窗台上,目光移向別處,嘴裏語無倫次地說:“我是說……我是說像片……”

    笑娟欣賞地望著他甜笑著,猛然想起這是見麵的第一天,她轉身說:“在這呢。”

    王軍鬆了口氣抹下額頭,如果笑娟再向前一步他可能徹底垮了。其實,他是很大方的,在初中、高中隻要有文藝演出他都上場表演,從未緊張過,橫過馬路時不自覺地也拉過女同學的手,等過去後才發現,女同學也沒在意,而且主動跟他說話的次數增加了。就在上星期他跟老本溪打賭還在眾目睽睽之下摟著丁嵐的肩膀一直走下山坡。今天他成熟了許多,他自信自己的帥氣對女孩的吸引力,但是達到這個程度他始料不及。

    他們並肩迴到學校時已經快下午三點了。笑娟的到來在麗君之後又一次引起轟動,她的熱豔的美麗、少婦的豐韻無時無刻都在強烈吸引著男孩們的目光。

    麗君也很快注意上了她,見她和王軍並肩從外麵迴來她焦躁不安起來。之後的日子裏笑娟和王軍幾乎形影不離,無論是在校內還是在山坡上,麗君看在眼裏痛在心上,幹什麽都心不在焉。她失魂落魄的樣子趙玲她們看得一清二楚喜在心頭,沒成想短短幾天笑娟就這麽成功,麗君敗得這麽慘。在麗君的周圍怪聲怪氣的對話又出現了:“王軍見人家笑娟一眼就請她吃飯了”。

    “還喝啤酒了呢”。

    “到底是‘女王’,不像咱們白給‘王子’洗衣服,還搶著洗,結果連個饅頭都沒請咱們”。

    “那天吃飯花不少錢呢,還上人家去了,看了人家像片”。

    “啊!難怪那晚都沒迴來住,原來……”接下來是耳語。

    麗君的手指被針刺了一下,忙用拇指捏住,不敢用嘴吮,怕別人看出自己心慌意亂,但還是沒逃出侯豔的眼睛。她身子一顫,心隱隱作痛,想到前不久麗君在山上“亮刀”是那麽威風,如今……隱隱作痛的心逐漸變成刀絞,恨不得代替麗君承受這襲來的嘲諷和痛苦,“哪怕一丁點兒痛苦,哪怕更大的痛苦都向我來吧,不要傷害麗君姐”。侯豔在心裏喊著。

    “小母狗”們繼續她們的怪話:“真他媽有意思,屬馬槽裏的狗的,自己不給‘王子’洗衣服還不興別人洗, 我就洗!氣死她個騷屄”!

    “嘿嘿,這迴可輪不著你了,昨天笑娟給王軍洗完事了……喂!他們又出去了……”眾人扭頭向窗外望去,果然,王軍和笑娟並肩說笑著往大門外走去。麗君很快射了一眼,低下頭把剛做好的褲子重又挑開,這已經是第三次了,哪想手指又被刺了一下。侯豔再也看不下去了,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出於什麽原因,她把麗君當成親姐姐,不!好像是哥哥。她有時對自己這種變態的心理而害羞,吃驚,迴想起來確實如此,隻要跟麗君在一起她就什麽也不怕了,感覺自己有了依靠。既使追求王軍也好像是做給她看的,故意氣她——逼她對自己表白什麽,承諾什麽,想試試她如果失去她會不會痛苦,也好像害怕王軍把麗君從她身邊奪走,也好像是為麗君爭奪王軍,一旦爭過來就馬上獻給她。“啊!我怎麽會這樣?怎麽會這樣?”侯豔感覺自己亂極了,矛盾極了,“那根針為什麽紮的是麗君姐,而不是我呢?”她很想衝過去,把那根手指放到自己嘴裏吮幾下,最好就此把痛苦移到自己身上來,但她不敢,她知道自己一旦這樣做,麗君會毫不猶豫扇她耳光,自己挨打還在其次,主要的是害了她,使她從此抬不起頭,承認自己失敗了。她清楚,麗君做什麽都要爭第一,雖然“女王”這個頭銜是男孩們送給她的虛榮她也不想失去,何況她正暗戀著王軍呢。侯豔死死地咬著下嘴唇,不讓自己的眼淚掉下來,她感到一股鹹鹹的液體流進嘴裏,她不聲不響地走出教室,剛跨進宿舍門檻她嗚——的一聲撲倒在床上,她哭得很厲害,全身抽搐,兩手抓著床單腦袋往被裏鑽,心裏不停地喊:“麗君姐為什麽……麗君姐為什麽……”而她自己也不知道這“為什麽”的後麵該問些什麽。

    麗君在“小母狗”的指桑罵槐中堅持把那條褲子做完才離開教室,迴到宿舍。侯豔頭鑽進被子裏哭做一團,她不知出了啥事,鳳姐紅著眼圈坐在她身邊,手指輕輕拍著她的後背,見麗君進來鳳姐手一攤眉毛一揚嘴角往下一撇。麗君點下頭,把褲子往床頭上一放,搬著侯豔的肩頭輕輕地問:“小豔,怎地了?”不問還好,一問侯豔哭聲更大了,麗君直起身子,窗外幾個女孩的腦袋縮了迴去。麗君衝鳳姐使個眼色走了出去,鳳姐緊跟出來。麗君迴頭看了侯豔一眼輕聲問鳳姐:“怎迴事?你進來時誰在這兒?”

    鳳姐說:“我也才進來,沒人”。

    麗君附在鳳姐耳邊嘀咕幾句,又問:“你再好好想想”。

    鳳姐聲音高了點兒:“我進來時二o三剛出去”。

    “好你個二o三”,麗君大聲道:“你他媽欠揍”!

    “不是他——”侯豔果然上當大嚷。

    鳳姐笑著一戳麗君腦袋,經這一激侯豔止住了哭,仍抽搭著,慢慢爬坐起來。麗君把毛巾遞給她,侯豔擦了擦臉見麗君站在跟前給自己理淩亂的頭發,她猛地站起來抱住了她,把頭靠在她肩上,又抽抽噎噎起來,暗恨她為啥不懂自己的心呢?麗君也摟住她撫摸她的頭發,輕拍她的後背,雖覺有點那個也不敢掙開怕惹她再哭。

    鳳姐端盆水進來說:“洗洗臉吧”,見她們像熱戀中的情侶抱在一起,愣了一下,把水盆放在椅子上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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