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人出了城,一路向北行去。


    沿途,王胡子帶著郭羊和阿奴翻山越嶺,與官道保持若即若離,用王胡子的話說,這就是踩點。


    郭羊也曾當過兩次劫匪,第一次是為了救阿奴,一口氣宰了十二個人,救下了已經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阿奴。第二次是為了搶鹽,殺了八個想拿他去領賞的店夥計,搶了半倉庫海鹽。


    這次,是要在重兵把守的情況下,打劫大燕國的糧草。


    郭羊有點鬱悶,現自己在盜匪的路上越走越遠了,遲早會迴不了頭。他隻想做一隻溫順、吉祥而富足的羊,這一簡單的生存需求卻似乎永遠都得不到滿足,那麽,就隻能當一隻豺狼了。


    王胡子不愧是多年的盜匪頭子,對打劫一事簡直有一種天賦,他往往能夠在別人意想不到的地方,設下陷阱和埋伏,給對手以致命一擊。


    尤其是這一次,因為打劫的將是大軍糧草,他曾經帶過兵打過仗的經曆更是珍貴。


    “此處,兩麵夾山,中路崎嶇難行,大軍展不開來,即便有再多的兵馬也無濟於事,乃行軍之時最需要防止敵人埋伏之地。”


    “此穀地勢狹長,一麵陡峭,一麵山勢平緩,若有一支大軍埋伏於此,前後夾擊之下,敗軍必然沿著平緩一麵逃竄,可設伏於山頂位置,滾石檑木一頓狂揍,對手即可不戰而降。”


    “此路呈驢脊梁狀,中間高處山梁隻可通過三列兵卒,兩邊山勢險峻,多草木密林,也是行軍之時需要多加提防埋伏之地。”


    ……


    一路北行,倒是讓郭羊大開眼界,學到了不少行軍打仗的常識和技巧,不禁讓他對這個盜匪頭子另眼相看了。


    “王胡子,孤竹國失了你這樣一名將軍,算得上是一大損失。”郭羊由衷地說道。


    “不,主公,人家並沒有損失什麽。我在軍中隻是一個小人物,手下最多帶領過兩百多個弟兄,人微言輕,沒有什麽太大的作用。”王胡子笑道。


    “若是有大王賞識,你很有可能會成為將軍啊。”郭羊道。


    “你錯了,我這樣的人永遠都成不了將軍的。”王胡子淡然說道。


    “為什麽?”郭羊有些奇怪地問道。


    “你是天生的貴族後裔,所以,有些事情覺得很簡單。但像我們這樣出生平民階層甚至奴隸階層的士卒來說,能混到像我當年那樣,可以領兵一兩百,已經到了盡頭。就算是有天大的功勞,也不會再有上升機會了。”王胡子嘿嘿冷笑這說道。


    “有軍功還得不到提拔,這是什麽道理?”郭羊從未在軍伍中呆過,對很多事情真是不懂。


    “之前,遇到一些有腦子的王,出身貧寒的士卒將腦袋拴在褲腰帶上,在兩軍陣前拚命廝殺,倒是真可以步步高升,成為將軍。但自從周人滅了大商,入主中原成了天下共主,一切都好像變了。”


    “周公旦的一句話,就斷送了所有下層人的上升之路,將人分為天生的三六九等,從此以後,就是龍生龍,鳳生鳳,老鼠生的兒子會打洞。哈哈,那老東西真會玩,將天下人都玩在股掌之間還樂顛顛的。”王胡子哈哈大笑著說道,言辭之間沒有絲毫敬畏之意。


    “周人的這一招也的確厲害。不過,我倒覺得還行,不是太齷齪,相較當年我們大商動輒數百人上千人的血祭和殉葬,周人的辦法還是有可取之處的。”郭羊沉吟著說道。


    “嘿嘿,主公以為,周人就不血祭不殉葬了?隻不過他們做得巧妙,骨子裏還是一樣的。”王胡子微微冷笑這說道。


    “怎麽講?”郭羊不由得一愣,隨口問道。


    “換個血祭的方式,吃相難看得慢些而已。就拿你們商人後裔來說,明著是天然去了奴籍,但天下除了奴隸和牲口不敢對你們齜牙,誰的鞭子你可以反抗?”


    王胡子頓了頓,繼續說道:“還有前段日子他們的那條驅狼吞虎之計,假借奉行天道之名,利用狼群和軍隊,將數以百萬的流民驅趕到孤竹國境內,幫助他們攻破了一座又一座城池,坐收漁翁之利,難道不就是犧牲了百萬生民,血祭他們的三千裏新疆域麽?”


    郭羊和阿奴聽了,默然半晌,說不出話來。


    王胡子身為盜匪,他的邏輯卻又令人無法反駁,看來還真是有些道理。


    “胡子,聽了你的話,我有些茅塞頓開之感,郭羊多謝了。”郭羊正色說道。


    “主公,休要如此說,我王胡子就是一個盜匪,隻是牢騷而已。我之所以死心塌地投靠你,是有兩個原因的。”王胡子也正色說道。


    “哦?哪兩個原因?”郭羊笑道。


    “第一,我聞見了你的盜匪味道,比起你,我王胡子這個盜匪隻不過是個小山賊。第二,我感受到了你的溫度,你把人當人,而不是當成牲口和奴隸。”王胡子說道。


    郭羊聽得有些糊塗,不知道王胡子這是誇他還是在罵他。


    “胡子,把人當人,這一點我自問能做到。可是,這盜匪味道……是什麽味道?”


    王胡子哈哈大笑,說道:“你自己聞不見的。你天生就是一個盜匪頭子,而且,還是個驚天動地的盜匪!這一點,你可以問阿奴,我相信他也能夠聞到你的盜匪味道。”


    郭羊轉看著阿奴,問道:“阿奴,你覺得呢?”


    阿奴苦著臉,半天不吱聲。


    郭羊看著阿奴的樣子,心下了然,知道王胡子可能說的沒錯,自己還真有可能是個天生的盜匪。


    “盜匪……我其實,就想當一隻羊。”郭羊突然有些黯然,埋頭向前走著,一時間三人都沉默了。


    郭羊思前想後,將這些年的經曆迴想了一遍,現自己的本心是一隻羊,隻想自由富足地度過一生。但一路走來,他卻終於變成了一匹狼。


    一匹危險的狼。


    出手救下阿奴,打劫海鹽店,以及前不久的山寨守衛之戰,都非他本意,可一旦動起手來,他就會自然而然的像一頭猛獸,殺人不眨眼。


    甚至,還帶有一種莫可名狀的快感。


    “可能王胡子說的對,我天生就是個盜匪頭子……”郭羊搖了搖頭,不再去想這個無聊的問題。他現在唯一的目標,就是給大家搞到一批糧食。


    “糧食,該死的糧食!”郭羊嘀咕著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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