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有春瘟,夏有時疫,秋有秋疫,冬有冬瘟。說起來,瘟疫不過是一個統稱,而事實上每次出現瘟疫,情況都各有不同。

    而以往大水過後出現瘟疫的事情,還發生過很多次,前朝一位被尊為藥王的神醫,就曾經親自經曆過兩場瘟疫。

    隻是,即便有古時傳下來的的治療瘟疫的方子,但體弱的人一旦感染瘟疫,一般就很難治愈了,如若不然,也不會瘟疫一出,十不存一之說了。

    有了這樣的猜測以後,這些京城的名醫,神情就越來越凝重了。

    “各位先生,現在我們該如何去做?”齊文宇開口問道。

    聽到齊文宇的話,處在震驚之中的幾個大夫方才迴過神來,之前提到瘟疫,他們的第一個想法大多都是先讓親近之人出城避難,不過細想以後,又覺得自己多慮了。

    就算有發生瘟疫的預兆,但也隻是有這個可能而已,他們現在大可不必如此驚慌。

    在這些人裏身份最高的老大夫姓羅,跟其他小聲商量過後,便道:“殿下,我等想要去看看水災的具體情況。”他們學醫之人,都講究一個醫德,雖說平日裏並不見得所有人都能做好這一點,但麵對這樣的大事,卻也不敢有絲毫怠慢。

    瘟疫之事,一個處理不好就會是大罪,可若是處理好了……

    即便前朝的那位到如今已經被人認為已經羽化成仙的神醫,也不敢誇口能阻止一場瘟疫,他們若是做到了的話……

    齊文宇立刻就同意了,同時表示自己會跟他們一起前往。

    駱尋瑤很清楚,她即便看了再多的書,對瘟疫的了解也比不上那些素有盛名的大夫,既然如此,她也就沒必要再摻和進去。

    如今她能做的,應該是想辦法找來更多的藥材糧食,來設法阻止瘟疫或者不讓瘟疫蔓延才對。

    “尋瑤,我要和那些大夫一起去看看水災的情況,這樣迴宮就來不及了。”看了看外麵的天色,齊文宇開口,眼睛亮晶晶地看向了駱尋瑤。

    他已經參政,如今又接了這樣的差事,即便不迴宮也是可以的,而現在,他希望駱尋瑤也能留下來。

    駱尋瑤其實並未讓齊文宇和那些大夫一起過去,卻沒想到齊文宇做了這樣的選擇……

    “殿下,我會讓人給你安排好住處。”齊文宇的想法,駱尋瑤自然不可能猜不到,當下又道:“殿下,我是女子,在外留宿不合適,不過我明天一大早就會過

    來,也給殿下帶好吃的來,好不好?”

    齊文宇雖然想讓駱尋瑤留下來,卻也知道輕重,當下有些失望地點了點頭:“尋瑤,你一定要多拿點,我想那些大夫應該也沒時間迴家了。”齊文宇開口,若是看過以後發現真的可能出現瘟疫的話,那麽他們要做的事情就非常多了……

    “殿下愛民如子,我也一定會把該帶來的全帶來的。”駱尋瑤笑了起來,齊文宇從小被人供著,如今還是她還是頭一次看見對方關心別人。

    聽到駱尋瑤的誇獎,齊文宇滿臉高興,看到駱尋瑤開始吩咐人把他要住的地方收拾的舒舒服服並讓人打死屋子裏的老鼠好讓自己住的舒服以後,之前知道駱尋瑤不能留下來的鬱悶之情也一掃而空了。

    在滿臉無奈的太監的伺候下穿上牛皮靴子,齊文宇就帶著侍衛出了門,駱尋瑤卻一直在門前目送對方遠去。

    果然,齊文宇迴了好幾次頭,每次她朝著對方笑一笑以後,就能發現對方的背挺得更直了,想必他是很高興見到這樣的情況的。

    齊文宇確實很高興,他第一次迴頭是因為有些擔心會遇到危險,但是看到駱尋瑤正笑著目送自己,再想到剛才駱尋瑤說的鼓勵他的話,突然就覺得自己作為男人,應該要做出一番事業來,當下豪氣萬千起來。

    在猜測到可能會有瘟疫以後,羅大夫等人就不像一開始一樣不在意路上的積水了,他們全都做了一些準備,小心翼翼地出去,然後就踩著木板坐上了馬車,去了周壽之前搭建的木台子。

    如今太陽即將落山,周壽已經讓人熬了粥做了饅頭,讓招募來的成年男子挑著按戶去分。

    那些男子顯然都對路上的積水並不在意,拿起木桶就打算淌水離開,也不在乎自己濕淋淋可能髒了食物。

    “慢著。”姓羅的大夫叫住了要走的人:“病從口入,入口的東西,怎能如此輕忽?”

    “老大爺,沒事,我們身體強健的很,平常東西掉地上了還不是撿起來就吃?”那男子並未在意。

    “羅大夫,如今受災的人太多,今天晚上還不一定所有人都能吃上飯,計較這個根本毫無意義。”周壽開口,其實他並不理解駱尋瑤非要把這些金貴的都不肯下水的大夫請來的意義,雖說如今有很多人都因為突變的天氣生了點病,但對於貧苦百姓來說,這樣的病熬熬就熬過去了,即便嚴重了,找點草藥煮了喝了也就行了,哪裏用得著找這麽金貴的大夫過來?說到底,也不過就是四皇子想

    要賺點好名聲罷了……

    “這怎麽能說毫無意義?”羅大夫以前極少來西南普通民眾居住之地,因為城北城東排水不錯的緣故,雖知道這裏路上有積水卻沒沒想的太嚴重,直到現在親眼所見,才發現這水若是一直不退,極有可能出現瘟疫:“你就不怕一個不慎引發疫病?”

    “疫病?”周壽臉色一變:“羅大夫,慎言!如今這裏不過是有積水,民眾生活不便罷了,甚至不曾有人去世,怎麽可能這麽容易就引發疫病?”雖然他一直覺得這次的水災情況並不好,但瘟疫……

    “如今共有多少戶百姓被水淹?這些百姓吃喝的食水從何處而來,這些百姓的糞便又如何處理?”羅大夫又問,之前他親眼看到有人用路上的積水洗著便桶……

    周壽雖然還是將信將疑的,但明顯已經遲疑了起來……

    夏老九下午運來莊子上的糧食的時候,也帶來了幾條駱尋瑤之前吩咐了他們做好的小船,。

    劃著小船慢慢地走過一條條的街道,齊文宇和那些大夫們,才發現他們之前見到的場麵,不過是冰山一角而已。

    這裏住滿了京城最底層的百姓,本來很多人家就隻有一間小屋子可以住人,甚至有些人連自己的屋子都沒有是租了地方住的,現在還被水淹了……

    而且,在京城其他地方,道路都很寬敞,單隻而這裏,有些地方的街巷想讓兩人並肩行走都難,而這些小巷的兩邊,則建滿了屋子。

    “以前京城即便有積水,也絕無如此之多,而且都能順著水道流走,偏偏這次的暴雨百年難得一見……”周壽開口,又問:“難不成這裏真的會出現瘟疫?但以往瘟疫出現,不都是大災過後,餓殍遍地的時候嗎?”正因為這樣,甚至有很多人覺得,瘟疫是死人的怨念造成的。

    “周大人,大災過後餓殍遍地之時,瘟疫又是在哪裏最先爆發出來的?”羅大夫開口問道。

    “自然是在流民之中。”周壽博覽群書,自然也不會一無所知。

    “流民風餐露宿,喝髒水食髒物,擠到一處生活,才會引發瘟疫,”羅大夫開口,“如今此地的情況,跟水災之後何其相像?”這裏居住的人數之多,已經趕上災荒年聚集到一起的流民了,而這些人很多還擠在一起居住,又沒有幹淨的水……

    若是路上的積水能在幾天內退去也就罷了,若是不能退去,少不得就要產生瘟疫。

    周壽也已經聽明白了羅大夫的意思了,當

    下怒道:“工部的那些家夥,我早已說過京城需要重新修繕,他們卻全然不當一迴事!”三十多年前的戰爭多少是讓這個城市受到了一些破壞的,偏偏這些年工部從未修繕過。

    “現在要怎麽辦?我明天就去稟告父皇?”齊文宇問道,瘟疫這樣的大事,他可不敢輕易做主。

    “就該如此,殿下,明日我跟你一道去!”周壽開口,他一開始覺得齊文宇就是來這裏弄點功勞迴去的,因此對齊文宇並無好感,但現在齊文宇跟他們一起坐船查看民情,駱家又拿來了不少糧食,他自然也看出來齊文宇是真心想要做點實事的了。

    “四殿下,周大人,此事不可衝動。”羅大夫開口,他以前在宮裏做過禦醫,後來年紀大了受不住輪班值守方才出宮,自然也不會不通俗物:“如今剛剛雨停,瘟疫到底會不會發生無人知曉,這時候,你們又要如何跟陛下說?若是你們說了,大家也信了,那又要如何?到時候京城恐怕就要大亂了。”

    周壽並不笨,眉頭一皺,也想明白了情況,如今雖說有可能發生瘟疫,但其實瘟疫還是沒影的事情,這個時候他又要怎麽去跟明德帝說?

    而且,若是他把事情鬧大了,但最後水卻早早地退去了呢?

    “羅大夫,那要怎麽辦?”齊文宇好奇地問道。

    羅大夫沒想到齊文宇還會這麽問,微微一愣,然後才道:“殿下,眼下我們可以盡力預防瘟疫發生,殿下也可以私下跟陛下提一下,且看看這幾日積水會不會退去。”若是積水退去了,那他們也就不用擔心瘟疫的發生了。

    “那就這樣做吧。”齊文宇點了點頭,他一貫很少做主,別人說了這樣好的時候,他也會覺得這樣好,等別人說了那樣好以後,他又會覺得確實是那樣好。

    聽到齊文宇的話,周壽倒是對他又改觀不少——不管是大皇子還是三皇子,可都不像他一樣虛心求教。

    等幾人完全查看過一遍被水淹沒的地方以後,天已經完全黑了,這個夜晚,不得不蝸居在閣樓上或者躺在隻比水麵高一些的床上的災民不曾睡好,還有一些人,也同樣不曾睡好,比如說那些大夫,比如說周壽和齊文宇。

    駱尋瑤第二天一大早就帶著讓駱家的廚子做好的包子去了那裏,一同帶去的,還有她之前收集的適合水災之後發生的瘟疫的各種草藥。

    隻是她去的時候,齊文宇卻根本不在,而是跟周壽一起上朝去了。不過,周壽和齊文宇雖然不在,那些大夫卻全

    都聚到了一起,並開始用大鍋熬藥,又將熬好的藥水用木桶裝了,再讓衙役搖著船家家戶戶地分發過去,同時,又弄來了許多山幹淨的水,架起了大鍋煮沸以後,再一戶戶分發過去,並告誡每戶居民不能喝生水,盡量不要下水。

    這些大夫非常努力,京兆府的人甚至還為此雇了不少人做事。不過很顯然,那些百姓都覺得他們有些小題大做了。

    他們很多人都會因為平常喝不起藥而爽快地喝下分發過去的藥,也很樂意接受幹淨的食物和幹淨的水,卻很難不下水,而且第一天的恐慌過去以後,很多人也就不在意路上的積水了,這天,很多人都淌水離開了自己的家,然後去各個地方做工。

    大夫們對這樣的行為非常不滿,但那些百姓顯然不覺得這樣做會有什麽問題,甚至覺得是大夫們小題大做了,而且,這些人還真的不可能一直不去上工,因為他們若真的不出門,整個京城可能會癱瘓也說不定。

    到了中午的時候,齊文宇還不曾迴來,天氣卻反常地炎熱了起來,太陽高高地掛在空中,有些擠在一起的房子,被曬的好像蒸籠一般。

    大戶人家有專門的冰窖,可以呆在陰涼的屋子裏和放到水井裏涼過的綠豆湯,但對於百姓來說,最好的解暑氣的方法,應該就是拎一桶井水當頭澆下了。

    現在,所有的井,卻都已經被淹了……

    漸漸地,就開始有人下水了,有些孩子甚至整個泡在水裏玩水,女人們即便不是整個泡在水裏,也會在水裏泡一泡腳。

    如今家家戶戶家裏都有水,真有人這樣做了,劃船巡視的衙役們也什麽都不會知道,而且京城的西南區域足足有五六萬人,這麽多的人,真要管又哪裏管得過來?

    駱尋瑤愈發地焦躁起來。

    齊文宇就是在這個時候迴來的,臉上還有著一絲委屈。

    “殿下,出了什麽事情?”駱尋瑤開口問道。

    “父皇覺得這次京城道路上的積水不會引發什麽問題,覺得我小題大做了。”齊文宇開口,就跟那些老百姓不覺得這樣一點水會造成瘟疫一樣,明德帝也覺得這純粹就是胡說八道……

    畢竟瘟疫還沒有出現,若是提前說了什麽,可能會造成恐慌,因此,雖然齊文宇上朝的時候就抓心撓肺地想要說點什麽,但最終卻什麽都沒說,而是等下了朝以後,才找到了明德帝,又等明德帝接見過大臣以後,才私底下告訴了明德帝。

    “你是說,這

    次的積水可能會造成瘟疫?”明德帝皺著眉頭看向自己的兒子。

    “父皇,城裏的大夫都這麽說。”齊文宇開口:“要是積水一直不退的話,可能就要出現瘟疫了。”

    “文宇,你已經不小了,再過不久就要大婚,可不能什麽話都相信。”明德帝開口:“道路積水的問題,京城並非第一次發生,基本上三四天就會退去,並不足以引發瘟疫。”

    “父皇,這次的積水比以往任何時候都要嚴重。”齊文宇開口。

    明德帝用手揉了揉自己的眉心,突然開口:“文宇,你知道再過不久,就是你大哥冊封太子的時候了吧?”

    “父皇,兒臣知道。”

    “這時候,京城總不能被你弄得人心惶惶的……”明德帝開口,他知道既然有大夫說了,應該就是有點根據的,隻是瘟疫大多隻在大災過後屍橫遍野之時發生,京城即便有可能發生瘟疫,概率也非常之小。

    “父皇,現在那些百姓的生活真的很不好……”齊文宇又道,他以前元宵節的時候去劉行文家裏,就覺得劉行文的生活非常貧窮,但昨天,他卻看到了更多掙紮求生的人……

    看到自己的四兒子一臉擔心的樣子,明德帝倒也不好苛責什麽:“文宇,如今國庫空虛,就算父皇想要撥款給你,戶部也不會輕易同意,但這件事,我準你便宜行事。”在他看來,齊文宇這樣一心為了百姓好的念頭是非常不錯的,隻不過,這世上並不是出發點好,就能做好事情的。

    他不可能在傷亡都沒有的時候撥下大筆款項,既然如此,這件事不如就完全交給自己的兒子來做……反正隻是處理積水,又有周壽在旁邊,也鬧不出什麽事情來,反而還能讓這個不知世事的四兒子多了解一些民生百態。

    齊文宇自然不知道明德帝的想法,他現在隻是覺得非常失望:“尋瑤,父皇沒有撥款,我們以後要怎麽辦?”

    “殿下,前朝的陳啟你記得嗎?”駱尋瑤開口問道,其實明德帝不會撥款,這一點她早就猜到了,但如今的情況比上輩子應該已經好了太多,有那麽多醫生在,總會有辦法的。

    “記得,你是說,我們自己想辦法組織百姓救災?”齊文宇好奇地問道,陳啟是前朝末期的一個縣官,當時他的管轄之地發生了水災,當時朝廷大亂,他就自己想辦法賑濟了災民,得到了無數百信的熱愛。

    當然,他的下場並不好,他私自賑濟災民,被朝廷的人認為他是在收買民心想要

    謀反,最後就一紙詔書將他招到了京城,沒過多久又入了獄……

    “沒錯!”駱尋瑤點了點頭,事情已經進行到這一步,她知道自己隻要竭盡全力就好:“殿下,我相信你一定能把事情做好!”

    仔細想想,如今的情況雖然危急,但也並非沒有好事不是嗎?至少,齊文宇如今學到了很多東西。

    齊文宇因為駱尋瑤的話而豪氣衝天地打算大幹一場的時候,齊文俊剛剛得到了這個消息。

    “老四叫人找了很多大夫過去,又讓駱家送糧食送藥材?”齊文俊看著手下匯報上來的資料,問道。

    “是的,殿下,四皇子今天雇了很多人,又是熬藥又是做粥送吃的,還把陛下之前撥下的賑濟災民的款項都拿來買了柴火煮水,說是擔心有時疫發生。”齊文俊身邊的謀士開口。

    “瘟疫?他以為時疫是那麽容易就會發生的?”齊文俊嗤笑道:“他就隻會紙上談兵,不過,如果真的發生瘟疫……”

    “殿下,現在四皇子一門心思撲在這件事上,也許我們能動點手腳也說不定……”謀士又道,大皇子就要冊封太子,他們所有人都是不滿的,隻是如今大皇子已經學乖了,讓他們不好抓把柄,既然如此,他們要不要換個目標?

    “你多關注一下他,真瘟疫我們是弄不出來也不能弄的,假瘟疫就不一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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