代善是如此想的,覺得能當機立斷,棄守遼東,撤出幾十萬族人已是幸運。


    但別人卻是另外的心思,比如多爾袞、多鐸。


    這哥倆年紀還不大,並沒有吃過父兄曾經曆的艱苦。一下子從優渥的生活享受,變成這苦寒的環境,當然是滿腹怨氣。


    要知道,建州女真也是從北麵的苦寒之地遷徙而來的。努爾哈赤和幾個大兒子,是經曆過艱苦的。


    “臥薪嚐膽,三千越甲可吞吳。”多鐸喝了口酒,既是雄心勃勃,又有積忿難平,“休養生息,不過數年,我大金又能振作而起,再次攻明。”


    多鐸用力點頭,同意兄長的說法。


    盡管他們對父汗臨終遺命心懷不滿,卻也不敢太明顯地表現出來。


    盡管莽古爾泰、皇太極等年長的兄長已死,多爾袞兄弟倆依然缺乏戰功和資曆,使八旗部眾徹底臣服。


    隻不過,多爾袞是努爾哈赤指定的繼承人,不犯大錯的話,暫時也沒人發起挑戰。


    作為最年長的大貝勒代善,本來是汗位最有力的競爭者。但其子嶽讬、碩托都戰死,兩紅旗也損失慘重,似已心灰意冷,對多爾袞的威脅不大。


    聽到多鐸的口出狂言,代善暗自翻了下眼睛,並沒有馬上反駁頂撞。


    在他看來,多鐸是喝多了,或者就是不知天高地厚的狂妄,根本就不切合實際。


    還不過數年就能振作,還要再次攻打明朝?要真那麽簡單,又何必大撤退轉移呢,又何必損失那麽多人馬來阻擊明軍呢?


    數年就能把損失的人馬補充上?代善微不可聞地抿了下嘴角,心內不以為然。


    現在別想什麽振作攻明的美夢,怎麽讓數十萬族人生存下去,還要防範明軍的繼續攻擊,才是正事。


    光靠騎射,已經難以捍動明軍的戰陣。對於明軍火槍火炮的犀利,代善到現在還心有餘悸。


    如果還占據著遼東,可能還有資源造槍造炮,提升自身的火力;退到這苦寒之地,找到可開發的礦產,並有足夠的工匠,已經是難以達成的奢望。


    隻是熬過這個冬天,就不知有多少族人要凍餓而死。何況有很多族人都象多爾袞這樣,享受慣了,要適應艱苦的生活,不是那麽容易的。


    盡管有這木屋,有溫暖,不缺吃,多爾袞等人卻不滿足,不甘心。


    “汗王。”代善抬起頭,緩緩說道:“我已經組織了數支精悍部隊,雪停後便出動,向數個方向探尋,爭取找到一些物資,緩解族人之困。”


    建奴一路北逃,直到鬆花江邊才稍微停頓了腳步。隨後,又有數萬族人繼續向北,直到黑龍江流域停止。


    幾十萬人,不可能安置得太過稠密。而沿途,已經少有人煙。要想搶掠到物資,代善隻能派出人馬繼續搜尋。


    “另外,組織族人入山打獵,鑿冰捕魚,也已經安排妥當。”代善繼續說道:“搜尋物資是一方麵,找到可耕種之地,或是宜居之所,也是當務之急。”


    遷徙而來的不隻是建奴,還有數萬的漢人家奴,他們最擅長的,自然是耕種。而宜居之地找到,幾十萬人便可以分開以村屯為單位生存。


    多爾袞連連點頭,對代善還是甚為尊重。代善不僅是年齡最大的兄長,還是父汗指定的輔政大臣,也是甚有威望的大貝勒。


    “大貝勒辛苦了。”多爾袞讚了一句,顯示出超過其弟的見識,說道:“北撤時天寒地凍,路還好走些。開春後河流開化,道路遙遠,泥濘難行,明軍想繼續來攻,恐怕也很困難。”


    代善對此倒也有些讚同,可還是謹慎地提醒道:“盡管如此,可也不能掉以輕心。”


    “那是自然。”多爾袞沉吟著說道:“我想派出一支人馬,繼續向北探尋,甚至是建立基地,以備萬一。”


    “好,好。”代善用力點頭,舉杯敬道:“汗王思慮周詳,此正為萬全之策。”


    多爾袞舉杯還敬,表現得甚是謙遜。


    木屋內現出和諧的氣氛,老大哥和小老弟言談甚歡,還做著隱忍發展再圖大舉的美夢。


    屋外雪花飄飄,已經沒膝深。


    離此十數裏的地方,是山林間的避風處,聚集著一群遷徙而來的女真人。


    範文程背著一捆柴,踩著沒膝的雪,一步一步費力地向自家走去。


    他估摸著時間,倒是挺準確。不遠處木屋的門一開,一個女真人走出來,似乎渾身舒爽,哼著什麽歌調走遠。


    範文程等女真人走遠,才邁步而行,來到自家門前,推門而入。


    木屋很小,連床都沒有。一堆雜草上鋪著獸皮,就是睡覺的地方。幾塊破石頭壘起,房梁上吊著一個鐵鍋,滿屋的煙火氣。


    範文程的老婆很年輕,是他投靠建奴發達後,皇太極賞給他的。


    此時,這年輕女人從獸皮上慢慢坐起,麵無表情地看了範文程一眼,充滿了鄙夷和不屑,懶洋洋地穿著衣服。


    範文程把柴禾填進火堆,煙冒了起來,火星迸濺,火焰升騰,屋內多了幾分溫暖。


    女人穿好衣裙,默不作聲地把一個口袋丟了過去。


    範文程伸手掂了掂,隻有二斤米的樣子,不由得搖了搖頭。稍微停頓了一下,他從其中抓起兩三把米,放進了鍋裏。


    建奴敗逃,不僅是女真人淒慘,更慘的是投靠建奴的漢奸。


    後金沒落已成定局,也不用去想什麽“以武功戡亂,以文教佐太平”,更失去了賞識範漢奸的皇太極。


    在生存的壓力下,範文程等漢奸不可避免地淪為了女真人之下的二等人。其實,他們本就是二等人,連做“奴才”都不夠格。


    用賣肉換來的米在鍋中沸騰的水中翻滾,粥香味逐漸濃烈,引得範文程不由自主地咽了口唾沫。


    能活下去是最重要的,什麽廉恥,什麽氣節,他不在乎。


    女人不作聲地走過來,從鍋中盛了碗粥,在一旁喝了起來。


    範文程也盛粥喝,鍋差不多空了的時候,他幹咳一聲,對女人說道:“明天我去河裏鑿冰捕魚,你不用頂門,有兩個人要來。”


    女人吃粥的動作頓了頓,用鄙視而冰冷的眼神看了範漢奸一眼,又垂下頭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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