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仁貴忍不住提醒皇帝。


    “陛下,大食短短數十年便攻滅波斯,奪取埃及,屢敗羅馬,其勢銳利,如今國中兩王並立,互相攻伐,臣以為此時正是聯合西麵大食,夾擊東麵大食,收複整個唿羅珊地區,甚至是奪取波斯高原,飲馬兩河平原的絕佳時機。”


    “此時卻停止進攻大食,轉而向印度河流域東征,這般四麵樹敵,並非好事。”


    蕭嗣業則依然反對他的觀念。


    “臣覺得聖人此決策乃是上佳,大食雖東西內鬥,但實力依然強勁,而我大唐西征軍雖與大食軍數戰數捷,但如今再往西打,卻十分不易,大食軍占據險要,穩守邊境,有地利之險,又有補給之利。更何況,此時大食內鬥,若我攻之過急,則大食東西兩王可能聯合,倒不如先讓他們內鬥,我們坐山觀鬥,豈不是得漁翁之利?”


    “況且,相比起大食,印度河流域的諸邦國,實力弱小,甚至還不如西域的龜茲、於闐等國,我們現在已經打開了門口,隻要越過山隘,便能長驅直入,到時肥沃的印度河平原,唾手可得。”


    蕭嗣業認為此時轉頭奪取印度河平原,對大唐至關重要,一旦拿下,那麽這裏的肥沃平原,就能為大唐西征軍提供源源不斷的糧草,尤其是將來若再與大食交戰,從這邊補給糧草,當然強過從中原調運過來。


    更別說,若是打通入海口,到時以大唐水師的強大,大唐還能調水師過來,水陸聯合,陸路進攻的同時,水師還能運兵從海上開進波斯灣,繞到大食人的背後,甚至是直接遠征大食人的老巢,位於波斯灣與紅海間的半島。


    這在戰略上,當然對大唐來說非常重要。


    “蕭樞密使莫要忘記有情報顯示,大食人也有一支很強大的水師,他們甚至在地中海數敗羅馬人的艦隊,我們就算打通入海口,可水師要從中原調來,數萬裏之遙,何其困難?到時大食人以逸待勞,我們未必能占到上風。”


    薛仁貴提醒。


    但蕭嗣業還是認為,戰術上多一個選擇,總是好的,況且,西域現在的糧草產出儲備等,支撐現在的局麵還行,但如果將來戰事繼續升級,甚至要深入到唿羅珊西麵做戰,那麽對糧草補給的需求就更高,以現在西域的情況可能會支持不了,所以若能征服印度河流域,獲得一個更富饒的糧倉,那是很重要也很值得一試的。


    何況,印度河流域的諸國,都實力弱小,有便宜不占白不占,與其跟大食人在戈壁荒漠上死磕,哪值得出一軍去征服印度河平原呢。


    “此事朕已決定,不必再爭了。”


    皇帝打斷了兩位樞密的爭執,一言而決。


    薛仁貴無奈的退下,憂心忡忡,南征驃國還沒結束,這西征大食也沒取得預期戰果,如今還處於僵持之中,現在又要新開戰端,出兵打印度河諸國,這鋪的也太大了。


    “陛下,臣還有一言,若陛下決定暫時坐觀大食東西內鬥,那不如派使團前往波斯,與大食人議和休兵,這樣既能減輕西線負擔,也能讓大食人專心內鬥。而且,我們還可以與大食人重開絲路,通商貿易,這樣也能減輕西征前線的負擔,以貿易之利,填補軍費開支。”


    這個提議,李胤倒是聽進去了。


    “薛卿言之有理,高護,迴頭與政事堂聯絡下,讓他們安排鴻臚寺派官出使大食。”


    皇帝頓了頓。


    “給來濟下一道旨意,令其派兵於陰山都督府西麵,新築一軍城,便賜名清海軍鎮,兵額馬步五千,另拔屯田兵民兩萬。”


    皇帝的這道旨意一出,薛仁貴和蕭嗣業、李社爾等都立馬明白皇帝用心。


    陰山州都督府在哪?


    在北庭都督府庭州的西麵,在金山的西南,在夷播海的東麵。


    這個都督府是朝廷劃給葛邏祿人的,是葛邏祿四都督府中與突騎施相接的一府,與伊麗河穀就隔了一座山。


    當然更重要的還在於,位於多坦嶺下的這塊劃給葛邏祿人的地盤,是一塊非常難得的肥沃河穀平原。


    與伊麗、碎葉、庭州一樣,都是屬於天山以北難得的可大力發展農耕的地方,這裏是後麵中國邊界塔城。


    土地肥沃,更加交通便利,與伊麗一樣都是個戰略要地。


    先前劃給了葛邏祿人,建為陰山都督府,周邊還設有咽麵州等幾州,但如今既然葛邏祿人有些開始桀驁不馴起來,甚至還暗裏跟隔壁的突騎施眉來眼去,朝廷自然就得加以防範。


    直接在這塊咽喉要地的肥沃平原上建一座新軍鎮,駐一屯重兵,並築城屯田,就是要隔離葛羅祿人與突騎施人。


    同樣,有這麽一座軍城如釘子一樣的紮在葛邏祿人地盤上,那葛羅祿人以後敢輕舉妄動,就能最快的鎮壓他們。


    天山以北的四大軍鎮,這二十多年為西域安穩,發揮了巨大作用,早證明了其巨大的功用,所以這次趁機再設一鎮。


    等什麽時候這清海軍也穩固了,到時便可順勢把陰山都督府給廢了。


    “請陛下選一位大將出任清海城鎮遏守、清海軍使!”蕭嗣業請旨。


    陰山都督府以北是多坦嶺,更北是玄池和金山,而東麵不遠便是夷播海,南麵也還有幾個大湖,處於山與湖之間的這塊平原,軍名清海也是名符其實。


    雖是新設軍鎮,但其戰兵五千,還有兩萬屯丁,無疑使的這個軍鎮級別很高,所以蕭嗣業直接請皇帝選將。


    “朕記得秦皇宸妃的幾個兄弟都是久經戰陣,勇猛能戰的將才,就選秦理秦懷道為清海軍使兼清海城鎮遏使吧,再兼一個昆陵宣撫經略副使。”


    皇帝身後的蕭皇貴妃心裏一驚,怎麽皇帝又提起秦家人了。


    “朕記得之前秦理爵位是曆城縣公、世封交川縣令吧?降旨,複其爵位為廣寧縣公,暫時給他一個散爵,待築清海軍城、鎮守有功,再論功給實封吧。”


    蕭皇貴妃聽的心裏很不是滋味。


    秦家這是重新得寵了嗎?


    先前秦珣已經複封縣公,這次秦理又複縣公爵,雖還隻是散爵虛封,沒複實封世封,可這透露出來的信息已經足夠多了。


    會議結束。


    等候許久的禦醫過來收針撤藥。


    蕭嗣業和薛仁貴等樞密執政退出,蕭嗣業有些心不在焉,剛才皇帝給秦理的任命,讓他有些擔憂。


    蕭家想讓蕭皇貴妃進一步為後,這是家族上下的共識。


    韋氏已經失寵,雖未被廢,但也是早晚的事情,而秦妃上次被降罪,也讓他們看到皇帝不欲立秦氏為後。


    可現在,皇帝到底是個什麽意思?


    一路上也沒心思跟其它同僚說話,他匆匆的出宮上了自己的馬車。


    倒是薛仁貴李社爾等幾人反倒是比較輕鬆,對於他們來說,多少跟秦家有些香火情的,甚至有的關係還挺密切。


    比如歸德郡王李社爾,他是懷化郡王秦國忠的異母同父兄弟,而秦國忠是秦琅的義兄。


    薛仁貴是在聖祖征遼時發跡的,但當時也得到秦琅的讚賞示好的,之後他的仕途也得到秦琅的提攜幫助,何況他在漠北鎮守時,與蘇定方搭檔,蘇定方對他也是如同老師,而蘇定方又是秦琅的兵法弟子。


    “聽說齊王已經自驃國東歸了?”薛仁貴笑問。


    “嗯,攻滅八都瓦國後不久,就乘船東歸了,現在應當還在南海上。”李社爾道。


    “齊王用兵真是如神啊,我都完全沒想到,齊王在南海能夠有這麽強的威望,一封書信,便能邀請九國出兵,萬裏遠征,連下驃越兩強藩,奪取千裏之地,太強了。”薛仁貴是真心感歎。


    雖然他也清楚,驃越國的實力很垃圾。


    但是,秦琅畢竟是從南海萬裏迢迢遠征,更何況帶的都是南海上人馬,論裝備實力等,也未必比驃越人強哪去。


    更別說,秦琅第一批遠征軍,才幾千人。


    但人家秦琅就是這麽強,隻用了兩萬來南海蕃兵,就硬是在驃國南部如入無人之境,攻城掠地,無人可擋。


    最後搶掠滿載而歸。


    相比之下,先前戰績驚人的王玄策,倒是完全被比下去了。


    而朝廷的遠征水師,就更別說了。


    兩人笑笑。


    做為樞府的執政,執掌兵權,他們很清楚秦琅這番在南海會盟、海上遠征驃國,並如此大展神威帶經朝廷的震驚。


    秦琅難得的展示了自己的肌肉。


    這不符合秦琅這些年的行事風格,但是卻非常符合如今的朝堂局勢。


    秦太師利劍出鞘,鋒芒必露,拿驃越飲血之後,收鞘而歸。


    可卻足以讓朝堂、讓皇帝都見識到這把劍的鋒利。


    “秦四郎出任清海軍使,遠鎮北庭,看來我們不用擔心南海再生動蕩了,說實話,還還真鬆了口氣,真要對上秦太師,還真是沒半分把握。”薛仁貴實話實話。


    李社爾更是哈哈一笑,真要是南海開戰,他這個秦琅義兄的親弟弟,更是連上場的機會都不會有的,不管秦琅輸還是贏,他都會受到牽連的。


    現在皇帝罷手,這無疑讓他輕鬆許多。


    “但願再無事端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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