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


    葬高祖太武皇帝於獻陵。


    四月,奉高祖之神主祭於太廟。


    五月,特進、禦史大夫蕭瑀金殿彈劾開府儀同三司、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房玄齡謀逆。


    滿殿嘩然。


    房玄齡當殿摘冠去印,引咎請辭。


    皇帝令其暫時居家停職接受調查。


    六月,尚書右仆射溫彥博病逝於家中,皇帝綴朝五日,追贈開府儀同三司,賜諡號恭,命工部為其營建正堂,並於禮泉昭陵賜地陪葬。特旨其嫡長子溫振不降等襲封虞國公爵位,其次子溫挺賜婚皇妹千金長公主。


    尚書省左右仆射一下子全都空缺,甚至導致尚書省事務堆積不能及時處置,還引發了不少混亂。


    ·······


    早朝後,中書門下堂議,左右仆射空缺,暫由知吏部事的高士廉代左仆射,戶部尚書戴胄代右仆射。


    今天的堂議,由知中書省事的司徒長孫無忌輪值主持。


    “尚書省事務繁雜,不可長期無人主持。房公的案子,該催一下三司給結果了,如果他們沒有證據,那麽就得還房公清白,讓房公迴來主持尚書省事務。誣告房公的人,也得追究責任,嚴懲不怠。”


    說話的是改任禮部尚書的王珪。


    他先前是中書令,之前被改任侍中,然後在房玄齡案中因為跟蕭瑀爭吵,甚至當殿罵了娘,於是被李世民記了一過,直接改為禮部尚書,但仍令參預朝政。


    王珪在朝堂上為房玄齡聲張,主要原因還是兩家有親,房玄齡妻子是範陽盧氏,範陽盧氏本來跟太原王氏就是幾百年的姻親,而房玄齡長子房遺直也是得範陽盧氏的做媒,娶了太原王氏女。


    因為這關係,王珪和房玄齡兩位宰相成了親戚,雖然娶的不是王珪女兒,但也是他本家侄女,兩人也因此可稱一聲親家。


    兩人以婚姻結盟,自然也是各取所需。


    長孫無忌輕輕敲了敲桌子,“王相公有話說話,不要這麽大聲,關於房公的案子,有司還在調查當中。有了結果自然就會告之,現在還沒個結果,你就喊著要讓房公迴來主持尚書省,是不是過早了些?”


    王珪對長孫無忌的嘲諷也很不客氣迴應,“身正不怕影子斜,房公做事為人,朝野都佩服,聖人更是清楚,有人想用下三濫的手段攻擊房相,甚至想取而代之,隻怕也是癡心妄想!”


    秦琅咳嗽了兩聲,打斷二人的爭吵。


    “長孫公,王公,都請稍安勿躁。”


    蕭瑀彈劾房玄齡一案,大家都清楚,結果總得有一個人要罷相的,但更多的可能還是蕭瑀下野。


    蕭瑀也算是大唐朝堂上的一個奇葩了,有名的老炮,跟秦琅一老一少都是出了名的,拜相罷相六七次,都家常便飯一樣。


    如果真是房玄齡謀逆,這麽久肯定早就審的一清二楚了,但房玄齡到如今也隻是依然在家停職,就很明顯了。


    秦琅其實對於這件事情也很頭痛,雖說他是始作俑者,但其實他很反對這樣做,因為這意味著開戰。


    房玄齡被這麽攻擊後,隻怕以後也會反擊,更可能堅定他支持李泰了。


    可長孫無忌卻還是做了,他的理由就是房玄齡既然選擇做敵人,那他做初一我就做十五。


    蕭瑀這老頭也有意思,有禦史把房玄齡的黑材料遞給他,他還真的就彈劾了。秦琅都搞不清楚究竟是老頭眼裏揉不得沙子,禦史大夫職責所在,還是說他確實也想利用這機會把房玄齡掀翻在地,為吳王黨打個漂亮的開門紅。


    可事情鬧起來,在皇帝這裏卻沒了聲響。


    李世民一邊接受房玄齡的引咎辭職,讓他在家停職接受調查,可另一方麵卻又對那些想趁機落井下石,甚至是蹭蹭梁國公熱度的官員們並不理會。


    於是這事情便成了現在這般局麵。


    攻擊太子的,攻擊房玄齡的,甚至攻擊蕭瑀的,皇帝一律留中不發,全是冷處理。


    甚至這些天,李世民也很少召見大臣,據說是在殿前立了一個草廬,穿著麻衣草鞋在那為高祖守孝呢。


    堂議在爭吵中結束。


    馬周歎息,“中樞如此亂象,這朝局如何又能安定,天下又如何能夠興盛呢。”


    魏征從旁邊過,主動停了下來。


    “解鈴還須係鈴人,衛公,這事還得你來解決。”


    秦琅很佩服魏征這嘴炮的本事,居然能猜測出他是這幕後關鍵之人。


    “魏公如今也是太子老師了,有空還請多去東宮輔佐太子殿下。”


    魏征眼一翻,“衛公不還是太子詹事嗎?”


    ······


    數日後,李世民終於召見諸位宰相,並還召了不少重臣,舉行了一次廷議。


    三省六部五寺九監甚至是十二衛六府八軍三司等長官都來了。


    陣仗很大。


    皇帝落坐後直接開口。


    “朕先前定下洛陽為陪都,也曾派秦琅營建洛陽宮,如今工程基本上完工,聽說建的還不錯。東宮為天下中心,稅賦漕運也方便,而且政務往來傳遞也快捷,如今決定,朝廷遷往洛陽。”


    “西京長安,便交由皇太子承乾留守,仍加雍州牧,主持西京事務。”


    此話一出,倒也是讓大臣們驚訝不小。


    之前皇帝也移駕洛陽,但那時是糧荒,後來又遇疫情,東都畢竟是陪都,皇帝偶爾移駕,哪有朝廷常駐之理,那豈不是長安成了陪都,洛陽才是首都?


    “授魏王李泰為河南牧,加左武候大將軍,使持節都督相、衛、黎、魏、洺、邢、貝七州軍事,其世封西寧州都督不變,仍不之國。”


    李世民接著又宣布,禦史大夫蕭瑀彈劾尚書左仆射房玄齡一案,經三司調查,查無實據。


    房玄齡官複原職,仍為尚書左仆射、同中書門下平章事。


    特進、禦史大夫蕭瑀,引咎辭職,貶官一階為光祿大夫,令迴家閉門反省。


    授韋挺為禦史大夫,參預朝政。


    高士廉拜為尚書右仆射。


    中書令楊師道改授為侍中。


    長孫無忌兼吏部尚書。


    “衛國公秦琅,檢校中書令。”皇帝口宣旨意,一連串的人事調整,也引的是眾臣們驚訝連連。


    當聽到秦琅檢校中書令時,眾人的目光反而都望向了長孫無忌。


    畢竟,先前長孫無忌是司徒、開府儀同三司、同中書門下平章事主持中書省事,淩駕於中書令楊師道之上。


    而如今楊師道調去門下省為侍中了,長孫無忌應當就順勢做中書令了。可誰知,長孫無忌授為吏部尚書,秦琅卻成了檢校中書令了。


    戶部尚書、參預朝政戴胄也因為病重辭職,如今在家養病,但眼看著已經不行了。


    皇帝授唐儉為戶部尚書。


    於是現在六部是長孫無忌為吏部尚書,侯君集為兵部尚書,秦琅知兵部事。


    唐儉為戶部尚書,王珪為禮部尚書,閻立德為工部尚書,崔敦禮為刑部尚書。


    尚書左丞劉洎,尚書右丞崔幹。


    尚書左仆射房玄齡,加太子太師。


    而魏征則拜太子詹事,改太子太傅,並授京兆尹,西京留守。


    ······


    蕭老炮最終還是沒幹過房玄齡,不出意外的被再次罷相了,這次剛加沒多久的一品特進,也被又貶迴光祿大夫了。


    房玄齡毫發未損,再次複相,而且還加了太子太師銜,可謂是榮寵依舊。


    不過皇帝要率朝廷遷都洛陽,這算是出人意料,而魏王李泰這次拜為河南尹,兼相州都督,讓他去打頭陣。


    並且皇帝還直接把洛陽城中的兩個相連的坊都賜給了李泰,讓二坊並連,做為魏王府第。


    李泰所受恩寵又進一步。


    倒是皇太子承乾,他被留守西京,並沒有同遷往洛陽,這很不尋常。上次皇帝去洛陽,承乾也沒去,但那次去洛陽隻是巡幸一般,可這次不同啊,洛陽是要常駐的。


    皇太子居然不跟皇帝在京師,反而留在了變成陪都一樣的長安,這可就大受冷落了。


    相比之下,遠不如魏王泰了。


    至於說長孫無忌從知中書省事,變成吏部尚書,秦琅反而檢校中書令攝兵部事,就更令人尋味了。


    說是廷議,其實也隻是李世民向眾人宣布他的決定罷了,並不容置疑。


    廷議結束之後,秦琅請求奏對,結果李世民卻並沒同意。


    走出大殿,秦琅跟長孫無忌四目相對,一時無言。


    “讓魏征留在長安輔佐承乾,這究竟是出自誰的主意?”長孫無忌有些很暴躁,魏征就是個嘴炮,他留下來輔佐承乾,兩人肯定到時得鬧翻。


    “我懷疑這是房玄齡的主意,這就是個陰謀!”


    房玄齡跟魏征以前都在大儒王通門下讀過書,算是同門,但魏征隻算是旁聽生,兩個同學的關係也一直不怎麽好,在朝中,魏征就經常懟房玄齡。


    這次長孫懷疑房玄齡借機把魏征留在長安,既趕走了這個煩人的蒼蠅,同時也給承乾留了一個陷阱。


    “三郎,得想辦法讓陛下迴收成命,怎麽能讓承乾留在長安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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