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遲疑不絕。


    他心裏自然是想要狠狠的教訓下敢跟大唐叫板的黨項和吐穀渾的,可房玄齡說的也沒錯,此時根本沒有準備,如何打一場滅國之戰?


    貞觀以來,賭國運之戰已經賭了幾次了,雖然都贏了,可也贏的僥幸。


    久賭必輸。


    大唐現在輸不起。


    本就雪上加霜,若是再輸了,可就要一朝迴到武德時了。


    李世民緊握著拳頭,不停的在心裏克製著自己,不能打不能打,現在還不是時候,暫且忍一忍。


    “罷武士彠利州刺史,召迴長安,檢校東宮左庶子。”


    左庶子是東宮左春坊長官之一,相當於朝廷的門下省侍中之職,掌侍從讚相、駁正啟奏,這算是東宮要職之一,但也隻是正四品職。武士彠畢竟曾經是開國功臣,獲得過太原元從功臣名號的,武德朝的頂級重臣,當過尚書、大都督府長史等要職,現在從刺史調長安做左庶子,還是檢校,明顯就是問罪貶官。


    皇帝給帶兵增援鬆州,卻半路耽誤在文州,又兵敗於黨項,把文州失陷於賊手的武士彠如此處置,明顯還是傾向於房玄齡的休戰。


    “陛下,左庶子乃是東宮要職,臣以為武士彠不適合此職。”房玄齡卻還不肯,要追究武士彠的戰敗之責,甚至要追究他不候朝廷命令就私自出兵之責。


    “武士彠私調府兵,又損兵折將,失守文州,該當死罪。”


    李世民倒不想如此處置,武士彠雖是私調兵馬,可畢竟是遇敵入侵,便宜行事。


    魏征和蕭瑀都跟著彈劾武士彠。


    擅自出兵,結果還兵敗,五千兵馬全沒了不說,還把文州給失守了,若是正常情況下,打仗本來勝負難料,可武士彠這次敗的實在離譜,好好的已經守住了文州,結果最後敵人都走遠了,還要輕敵去追。


    給人家伏擊大敗,五千兵馬大敗還把文州給丟了,這就是他的嚴重失職了。


    李世民本來念武士彠好歹是元老重臣,且這兩年表現也還不錯,可見幾位重臣都咬著他不放,最後也隻好道,“武士彠輕敵冒進,損兵失地,削官奪爵,除籍為民,令迴原籍並州居住。”


    一竿子到底。


    魏征等見把武士彠給處置了,都很滿意,接著又要繼續問秦瓊和秦琅的責任。


    但這次皇帝不鬆口了。


    武士彠是戰敗,折了五千兵馬,又丟了城池,降罪處罰也是應當,但秦瓊爺倆如何能問罪。


    “著禮部派出官員前往招撫黨項羌!”


    使者還沒出京。


    吐穀渾的使者倒是一路趕到了長安,他們送上了可汗伏允的表章。伏允沒提西南正發生的戰事,而是向皇帝請婚。


    他為兒子尊王求娶大唐天子的公主。


    李世民把那表章扔到了地上,“大唐不嫁公主於藩邦異族,伏允難道不知道?”


    長孫無忌立即道,“吐穀渾這是要挾!”


    這確實是赤果果的要挾,大唐自李世民繼位以來,已經明確立下製度,不和親不納貢不割地不賠款不稱臣,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


    誰也別想再讓大唐送公主送女兒和親,當然,若是諸藩願意送女兒來大唐和親,大唐倒也不拒絕,前提是得夠資格,不是隨便個阿貓阿狗都能把女兒送來的。


    吐穀渾人豈會不知道這些,可他們依然要跑來請賜婚公主,就是明擺著的要挾了。


    “難道伏允不知道他的狗黨項羌,如今因為犯我大唐邊境,正被嚴懲?”


    吐穀渾可汗的使者有些囂張,麵對大唐皇帝,狂妄的說出一個籌碼,吐穀渾率黨項羌共計十萬大軍,越過西傾山,在疊州圍住了大唐衛國公、宰相秦琅。


    秦琅被困疊州城內,危在旦夕。


    伏允不僅要為兒子尊王求娶一個大唐公主,而且還提了附加條件。


    “羌水一線疊、芳、宕、武四州,洮水上遊的洮、岷二州,做為公主陪嫁劃給我吐穀渾。”


    “白水的扶、文,泯江的鬆、翼,賞賜給黨項。”


    李世民聽完,不由的哈哈大笑,笑的胡子亂顫,臉色發紅,一雙眼睛卻是精芒閃過。


    皇帝動怒了。


    還從沒有人敢這樣跟他說話,當年頡利曾經在渭水邊跟他狂過,但皇帝很快就拉攏突利等,讓頡利灰溜溜的撤迴塞外。隻用三年,就把頡利生擒,讓他給自己跳舞陪酒。


    伏允那老東西,也敢跟自己這麽狂?


    “伏允老糊塗了嗎?哼,告訴伏允,想求娶朕的女兒,就拿出點誠意來,朕要一萬匹青馬駿馬,兩萬頭牛,十萬隻羊做為娉禮,另外,朕要伏允帶著他兒子尊王親自來長安迎親,隻要他能做到朕開出的這些條件,朕可以考慮。”


    使者聽出大唐天子的搪塞之語,也清楚這條件很難達成,不說那十幾萬的牛羊是筆巨大的數字,就是讓伏允和尊王父子來長安迎親,也是不可能的。


    伏允是絕不可能來中原的,就是尊王,伏允都不可能讓他來。當年慕容順入中原,可是呆了十幾年才放迴。


    “我將大汗將派尊王率十萬大軍出西傾山,沿羌水直抵利州,黨項拓跋赤辭是我家大汗女婿,也將率五萬大軍越過甘鬆山,越鬆州,會和在扶文二州的細封步賴五萬大軍,一起前往利州會師。”


    “到時尊王殿下將率二十萬騎自利州北上關中,親臨長安,迎娶大唐公主!”


    李世民再次大笑。


    “你可知道,朕繼位之初,東突厥大汗頡利曾經率三十萬鐵騎南下,直抵渭水,說要向朕慶賀登基之事嗎?”


    使者道,“下臣自然是聽過的。”


    “那你可知道頡利可汗現在哪裏?他現就在洛陽,朕的宮廷宴會之上,頡利為朕舞蹈陪酒,伏允可是也想來洛陽跟頡利做個伴?”


    李世民從不怕戰爭的威脅。


    也沒有人能威脅到他。


    那個使者也是個二貨。


    皇帝如此態度,他卻還不知死活的喊出,“公主不入,我且深入。”


    若不是念在對方是使者,李世民都準備拔劍將這家夥砍了。


    敢在大唐天子麵前這麽囂張,真是活膩了。


    “朕等著!”


    李世民隻迴了三個字,便讓人把使者趕出去了。


    那使者走前,還不忘記威脅大唐君臣,“陛下難道不再考慮一二?不考慮下疊州被圍之秦琅?不考慮下鬆州秦瓊乎?”


    ······


    殿上。


    皇帝吹胡子瞪眼,憤怒至極。


    房玄齡和魏征等人也不由的都低下了頭,這個使者太愚蠢了,這個時候跑來說這種話,皇帝能應?


    本來皇帝還打算休兵罷戰,給吐穀渾和黨項人安撫一下。


    可這愚蠢的伏允啊。


    現在魏征都不敢勸說皇帝休兵罷戰了。


    “朕要調兵!”


    長孫無忌倒是先站了出來。


    “陛下,臣以為不妨暫時先等等。”他的理由是秦瓊和張士貴在鉗川封堵住了黨項入侵的兵馬退路,立於不敗之地。


    “張亮,你馬上派鎮撫司的人去查一下,秦琅是否真的在疊州。”


    長孫無忌認為,秦琅應當此時就在疊州,相信很快會有軍情送達了。但吐穀渾人所說的尊王帶兵十萬圍疊州,不太可能,羌水河穀根本沒法通過這麽多大軍,再說了,吐穀渾總共才多少人口。


    就算他們圍了疊州,也不用擔憂。


    疊州之險要,易守難攻,根本不懼圍攻。


    不過皇帝沒有掉以輕心。


    秦瓊雖然在前線打的漂亮,可畢竟兵少。若是黨項和吐穀渾全力來犯,還是會有很大壓力的。


    “命令河西、隴右、劍南、山南諸道,沿邊都督府加強警惕,集結兵馬備戰。”


    得給吐穀渾人一些邊境壓力,牽製他們兵力。


    “玄齡。”


    “臣在!”


    “此戰非朕要打,奈何吐穀渾和黨項羌已經騎到朕的脖子上來了,再不反擊,他們就要在朕的頭上拉屎拉尿了。朕不管你想什麽辦法,你來籌集糧草,保證邊境前線作戰所需!”


    房玄齡無奈,可也知道那愚蠢的使者一番話,已經讓事情再無轉圜餘地了。


    “詔,以秦瓊為白水道行軍總管,秦琅為羌水道行軍總管,薛萬徹為洮水道行軍總管、謝叔方為湟水道行軍總管、李道明為岷江道行軍總管,程咬金為嘉陵江道行軍總管,都督步騎,分道討之!”


    皇帝直接圍繞著吐穀渾和黨項人,組建了六個戰區,從西北的河西、到西南的劍南。


    皇帝是動真格的了。


    有困難,也要頂著困難上。


    不過從皇帝的部署來看,這次用兵,還是以防禦反擊為主,目的是收複失守的文、扶二州,解疊州之圍,保住鬆州。


    其餘的,暫時也不去考慮,並沒有計劃要深入吐穀渾和黨項,將他們討伐滅亡。


    李世民還算克製,知道暫時沒有這個準備,也不強行去打。


    議事結束,皇帝單獨留下了長孫無忌。


    “秦琅這小子,從鬆州出發,深入黨項兩月,繞了一大圈,居然跑到疊州去了,也不知道這小子現在是什麽個情況。”


    長孫笑道,“陛下用不著替秦三郎擔憂,那小子折騰的本事厲害著呢,吐穀渾不可能有十萬兵馬圍疊州,秦琅能跑到疊州,他肯定也能在吐穀渾人圍城前跑到其它地方去的,可他既然留在疊州,說明他不是跑不了,隻是不願意把疊州讓給吐穀渾人而已,他肯定是有把握能守住的。”


    “就怕他兵少出意外。”


    “他能在黨項羌腹地裏殺了個七進七出,都不出意外,現在守著天險疊州城能有什麽意外呢?”長孫問。


    這麽一想,李世民也覺得確實是好像多慮了。


    “伏允老賊,敢在這個時候趁火打劫,等朕緩過來了,一定要徹底滅掉吐穀渾和黨項羌。不滅吐穀渾,朕誓不罷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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