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傾山下。


    雪山融化的雪水匯聚成溪流,在山下的蒼茫草原上蜿蜒流淌。


    清清的河邊,伏屍遍地。


    席君買催馬緩緩巡視戰場,滿意的看著這處被劍與火征服的部落,甩了甩刀上殘留的血液,他召來部下。


    “給衛公傳信,就說野利部又一處人馬被我們滅了。”


    自越過甘鬆嶺以來,秦琅率三千輕騎深入不毛,殺進了黨項羌的腹地老巢,疾如風,烈如火。


    神出鬼沒,迅疾如風,青壯都越過岷山入唐境劫掠的黨項人,遭遇悶頭一棒。


    如秦琅預料的一樣,一路幾乎沒遇到什麽像樣的抵抗。


    一人三馬,縱橫草原河穀,不帶輜重,就地掠奪補給,以戰養戰,在這夏日涼爽的季節裏,還真是瀟灑爽快。


    席君買一如繼往的打前鋒,算上今天這處小部落,光是他這二百騎,就已經攻滅了十七個小部落,斬殺三千餘眾了。


    一名關中子弟過來,“依然不留活口嗎?”


    席君買收刀迴鞘,點了點頭,“帶著也是累贅,留著卻還是禍害,都殺了。”


    “留下一隻左耳迴去請功就行了。”


    關中騎士們對這道命令毫無異議,他們是來報複羌人入侵的,自然不會手下留情。


    一群羌人被押到河邊。


    騎士們對他們進行最後的審訊,問明附近的部落所在,人丁牛馬數量,以及道路河流等等。


    參軍事把得到的消息匯總,並相互驗證,然後在自己的地圖冊上標記清楚。


    “好了,我不需要了,交給你們了。”大胡子參軍合上地圖,對那位隊正道。


    隊正點頭,提著刀來到那隊羌俘麵前。


    “來世,莫要再做羌賊!”


    一聲令下,一片刀光閃過,騎士們揮動手裏的斬馬刀,將那一排俘虜全都削下一隻左耳,慘叫連連中,騎士們再次舉刀,複又落下,這次卻是刀過頸斷,腦袋落地。


    血腥味四起。


    騎士們一個個表情不變,上前把分離的腦袋和屍體踢入河中。


    從雪山上融化積聚的清澈河水,瞬間染上紅色。


    “老三,把耳朵撿一下,別少撿了。”


    隊正衝一個年輕騎士喊了聲,便提著刀轉身走了。


    那年輕人應聲,提起一個口袋,開始彎腰蹲地上把一隻隻剛割下的耳朵撿起來。


    首級攜帶不便,俘虜更不好帶,於是他們幹脆就隻留一隻左耳,這樣易帶也能夠拿迴去請功為憑證。


    每隻耳朵上拿箭插個孔,拿繩子十隻一串的綁起來,然後扔進口袋,不容易掉還好數。


    等秦琅趕到時,席君買已經又帶著麾下深入了,隻留下了一名騎士呈上一副詳細了些的地圖,以及一大口袋左耳。


    秦琅看著這耳朵也有些頭痛。


    他現在已經積攢了幾十口袋耳朵,足有幾千隻。


    雖說一隻左耳比一個腦袋好帶,可積少成多,這幾千隻也挺累贅的。


    現在越攢越多,已經需要十幾匹馬來拉了,雖然也用石灰醃過,但也還是難免開始腐爛,散發陣陣惡臭。


    “劉記室,把這些耳朵清點一下,然後把所有的耳朵都扔在這,和點泥封一個土堆吧。有空就找塊石頭立在旁邊,刻些字,簡明介紹下。”


    “古來征戰,不少人頭京觀,今日衛公倒是創新了,要弄個左耳京觀,也是一件奇事啊。”劉記室嗬嗬笑著,對這事倒是挺來勁,趕緊唿喝著叫人去了。


    秦琅翻看地圖。


    他手裏的地圖比席君買的更詳細,自越過甘鬆嶺後,秦琅一路上不斷分兵,三千人馬,現在席君買、蘇定方、梁建方、高侃、高甄生各領幾百人馬,他自己的中軍也是越來越人少,到現在僅剩下了八百人馬。


    一開始大家還保持著較近的距離,也就是相隔一二十裏,可現在,越殺越歡,六路人馬,散布在這西傾山下,各部間早不止一二十裏了,現在有時都相距百裏。


    看著那名席君買的麾下騎士,轉身跨上馬,又向北奔馳追趕席君買去了,秦琅不由的心中驚歎。


    這就是唐軍啊。


    大唐此時不富,也不悠久,也沒有什麽輝煌的曆史和藝術,可是他們卻充滿無比的自信。


    他們跨著戰馬,全世界都敢去。


    不管誰敢對大唐眥牙,唐騎都敢於揮著橫刀殺過去。


    黨項羌,算老幾?


    敢跟大唐眥牙,自尋死路!


    月餘來,秦琅他們不斷深入,毫無畏懼,已經殺到了西傾山下,再往西北走,那就要越過積石山進入吐穀渾人的地盤了。


    沿途的黨項部落被一個接一個的砍翻。


    人耳京觀,也從第一座,修到了第九座。


    他們的身後,是寂靜的草原山穀,黨項人死畜滅,營帳毀壞。


    所過之處,寸草不留。


    人要過刀,草要過火,就連牲畜都要殺光。


    這是滅絕性的報複,雖然秦琅他們根本吃不了幾頭牲畜,可他們不會留給吐穀渾人。


    不要俘虜,不要牛羊繳獲。


    每人三騎,一匹騎,一匹備用,一匹馱奶肉和幹草。每攻破一個寨子,都要換一批備馬。


    嘩嘩的流水在前方響起。


    草原上,一條寬闊的河流蜿蜒流轉。


    一名騎士奔跑著迴來,大聲的喊道。


    “黃河,黃河,我們到了黃河邊了。”


    一群關中漢子們驚訝的望著那灣清澈的不得了的河水,“黃河怎麽能麽清?”


    秦琅也有些激動的驅動豹子頭跑到黃河邊,此處的黃河沒有在中原地區那樣的寬闊,水流也沒那麽湍急,更沒有那麽渾濁,黃河的水在這還是溫婉而清澈的。


    “這是河曲,黃河的上遊。”


    秦琅看著那片彎彎曲曲的河水,心中讚美著這片美麗的景象。


    黃河在積石山脈南麵流轉數百裏後,到了西傾山下,將從西傾山和積石山之間折轉向西北而流。


    西傾山,這是洮河與羌水的分水嶺,同時也是黃河與長江的分水嶺。


    在黨項人的腹地,他們由南到北,奔襲一個月,也徹底殺穿了黨項羌地,在他們前麵,已經是吐穀渾人的地盤了。


    早在月餘前,黨項羌就開始在圍追堵截這支深入腹心的唐騎。


    可是他們始終差了一步,秦琅所率的兵馬總共才三千,還分散成了六路。時而匯聚,時麵分散,來去如風,行蹤飄忽不定,根本就沒有什麽預定的路線目標。


    在那蒼茫的群山河穀草原之間,想要攔截圍堵這支人馬,太難了。


    特別是黨項人主力都東去之後,更是如此。


    秦琅他們想來就來,想走就走,遇到大部落就繞過,遇到小的就狠咬一口,每個地方絕不逗留超過一天。


    不斷的流動,奔襲,讓追殺始終慢了一步。


    拓跋赤辭、細封步賴等從一開始隻是調集留守的部落圍堵,到後來不得不從東麵調迴兵馬,從開始調一兩千人馬迴來,到後來開始三千五千的調迴。


    就為了能圍堵到這支三千人的唐騎。


    一個多月,從夏入秋。


    秦琅幾乎都是在馬背上度過的,高海拔的強烈紫外線讓秦琅黑了許多,但連續的行軍作戰也使的他瘦了許多。


    從過去的玉麵麒麟,到如今銅臉殺神,人黑了瘦了,可倒也更強健了。


    身後,是不斷增加匯聚的黨項羌兵,如今整個黨項羌都在圍堵秦琅他們這支騎兵,千裏之地上,有超過十萬人馬在圍堵他們。


    據說拓跋赤辭更是頒下了巨賞,稱隻要有擒得秦琅者,不論死活,皆賞黃金百斤,牛千頭,羊萬隻,並將年輕美貌的小女兒嫁給他。


    而秦琅手底下的唐軍,每人都可以換十匹馬二十頭牛。若是隊正旅率等軍官,還能換得更多的賞賜。


    隻不過,一個多月來,沒有一個黨項人能擒到哪怕一個唐兵,甚至是連具屍體都搶不到。


    秦琅深入黨項腹地打了一個多月,其實也有一些傷亡,可秦琅和蘇定方都沒有丟下過一個人,哪怕是戰死的弟兄,也會直接火化然後把骨灰背上。


    黃河岸邊,西傾山下。


    秦琅樹起了大旗。


    一天之內,蘇定方等五位將軍,各率本部按約定趕到匯合。


    烤著肥差,大家享受著難得的休息。


    “黨項人已經從文州撤退了,細封步賴還在扶州,拓跋赤辭已經親自追趕過來,誓要將我們趕盡殺絕。”


    秦琅把一串烤的滋滋冒油,表麵微焦的羊肉串從火上收迴,抓了點細鹽撒在上麵,吹了幾下,送進嘴裏幸福的吃了起來。


    這羊肉很肥,尤其是在羊肉串裏還夾了羊尾油,這羊尾油一加,火上一烤,那油滋滋的讓羊肉更香也更嫩。


    邊吃著烤串,連跟諸將簡明的介紹了下最新的軍情,深處黨項腹心,這些情報可是得來不易的。


    蘇定方在烤著塊羊排,對這消息也沒什麽驚訝的。


    “這麽說我們不能按計劃再殺迴鬆州了?”


    “嗯,此路不通了,拓跋赤辭還是有幾下的,如今發狠起來,已經把我們的退路全給堵住了。如今我們隻剩下了一條路,就是沿黃河向西北而行,進入吐穀渾境內。”


    西南積石山,東北西傾山,秦琅他們這六路人馬,也終於還是被黨項人拉開大網給驅趕到了這裏,閃轉騰挪的空間更小了。


    蘇定方給羊排翻了個麵,“不是我瞧不起拓跋赤辭那個老家夥,他雖然調動了很多人馬,搞的很聲勢巨大的樣子,但是他的那網到處都是篩子,咱們想去哪就去哪,根本別想攔住我們。”


    席君買則笑嗬嗬道,“我倒覺得其實順路去吐穀渾瞧瞧也不錯,聽說近年吐穀渾也沒少犯我大唐邊境,咱們就正好過去教訓教訓下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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