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以為皇帝最近看他哪不順眼,要把他踢出京去。


    結果中午廊下堂食的時候才搞明白,原來勝州現在真的已經名存實亡了,勝州本是隋朝時從河東雲州割出黃河西岸的三個縣設立的。


    早年隋朝強盛,突厥人耿直玩不過楊堅,突厥人整天自己窩裏鬥,楊堅就扶植了頡利可汗的老爹啟民可汗,把他安置到陰山南的定襄一帶遊牧,為隋朝看門。


    啟民可汗倒也盡心盡力十分忠心,這也讓勝州還是比較安穩的。


    後來到楊廣時,啟民可汗也死了,他的兒子始畢可汗繼位,繼續統領突厥,雖說開始還表現的很忠心,楊廣去巡邊時,始畢可汗還親自帶鄰牧民割草,為楊廣割了一條幾百裏長的道路。


    但是楊廣卻看到了始畢可汗統領的突厥實力極強,各部臣服,於是後來便征發了許多民夫修北邊長城。


    這也正說明楊廣對始畢的不信任了,若是看門犬老實聽話,又哪用的著加固門牆呢。


    當時楊廣修的長城,主要便是在榆林段,不過這個榆林不是後世的米脂附近那個榆林,而是包頭東麵,唿和浩特南麵黃河邊的榆林,後世稱為托克托的地方。


    當時征發百萬民夫,修榆林長城,東麵隔黃河,便是長城偏關寨,也就是河東內外長城西麵的交接點。榆林長城聯偏關,西南延伸,沿白於山往西,一直到靈州銀川,實際上就是關內北麵和河東代北的長城聯結一體,形成了一道嚴密的北方防禦線,目的就是防範突厥始畢可汗。


    榆林長城把勝州斜劈為兩半,一個州一半在長城內一半在長城外。


    曆史證明楊廣的眼光還是不錯的,後來始畢確實翅膀硬就反了,還把他圍在雁門關,差點將他生擒活捉,雖然他挺了過來,但沒兩年就在江都被弑殺了。


    總之,秦琅並不需要去勝州上任。


    因為現在大唐的勝州境內根本沒有唐軍也沒有唐官,更沒有大唐百姓子民,城池殘破,百姓要麽撤迴關內,要麽被擄掠為突厥人的奴,原來的少量田地也成了牧民的草場了。


    朝廷隻是保留了勝州這個名字而已,勝州的州衙,現在設在長安城裏。


    保留了這麽個州衙,其實也是大唐自信認為過兩年肯定能收複勝州。


    秦琅一聽,這還好,總算不用跑勝州去吃沙子了。


    至於京兆少尹這個職務嘛,其實就是原來的雍州治中從事。


    雍州府長官雍州牧,可向來是親王或大臣遙領而不實際任事,所以以副官別駕或治中任事,但之前連別駕也隻是兼職,於是讓原來的三把手治中主持,先前高士廉就是以治中從事代為主持雍州府事。


    現在皇帝改雍州府為京兆府,雍州牧改成了京兆牧,依然是由皇太子遙領。


    別駕則改成了京兆尹,治中改成了少尹。


    而全國其它州,別駕改為長史,治中改為司馬。


    因此秦琅這個少尹其實相當於是司馬,但京兆府特別,所以這次別駕改尹,其實就是正式確定京兆牧不實際管事這一點,京兆尹就成了正式的長官了。


    而治中也成為少尹。


    與其它州的長史司馬是副官不同,京兆尹和少尹就是實實在在的主官,有實際職權的。


    李世民給京兆尹定的是正三品,少尹為從三品,本來宰相們認為京兆尹從三品,少尹正四品。可既然出任京兆尹的都是從一品階的長孫無忌了,擔任少尹的也是二品的秦琅,那就幹脆抬高一級。


    “陛下為何讓臣任這京兆少尹呢?”


    長孫無忌是京兆尹,總攬府事,而秦琅做為少尹,是通判列曹。普通州司馬沒什麽權,但京兆少尹卻是實權官職。


    說白了長孫無忌出任首都市長,秦琅是副市長。


    “自今以後,京兆府事務,皆須上呈東宮承乾,若有不對者,承乾可駁迴·······”


    秦琅聽完皇帝的話,若有所思,看來李世民這是有意想要開始實練承乾了,讓承乾這個遙領京兆府的皇太子,也開始對京兆府的事務參與管理。


    以後京兆府的事務,由京兆尹長孫無忌和少尹秦琅處理,但這些事務的處理結果要做個備份呈交承乾觀看學習,甚至若是承乾覺得處置不對的地方,還有發迴重審的權力,這就是真真切切的京兆牧了。


    尤其是京兆府審理的訴訟案件,若是訴訟者對判決不滿的,還可以直接向東宮上訴,讓承乾終審判決。


    其實秦琅很想說李世民有點著急了。


    承乾才九歲啊,九歲的孩子別說翅膀沒硬,***也沒硬啊,這麽小的孩子能懂啥,現在就開始讓他參與這些實際政務,那不是心急是什麽。


    這到最後,還不是要由其它東宮官來代勞。


    按照大唐衙門的四等官製,長官、通判官、判官、主典,秦琅在京兆府其實就是個通判官,比如京兆府審理案件,凡有案件,京兆府的法曹府史承辦案件的審查和受理。


    有人要告狀、打官司,隻要是在京兆府受理範圍內的,則先由法曹府史負責受理,並進行初步審查,檢查訴狀內容和案件事實,無失則把案件移送判官鞫問,這個判官就是京兆府法曹參軍事。


    法曹參軍事會根據訴狀所告內容在進一步查清事實,並依法判斷,將判斷結果請示通判官京兆少尹參議和審核。


    京兆少尹進一步審議案件是否清楚,評議法律的適用是否正確,如果法曹參軍事判斷無誤則呈請長官京兆尹決斷。


    如果發現判斷不當,則以法正之,重擬判並呈請長官決斷。


    長官複議,如無失則決斷,若有疑則親審或責令相差承辦審重審。


    而京兆府還有勾檢官,由主簿和錄事行使勾檢職能。


    秦琅這個京兆少尹就是京兆府四等官製裏的通判官,責掌通判列曹,不僅僅是司法訴訟案件裏負責通判,在整個京兆府管理的事務上,他都是通判官。


    京兆府六曹是分管功法戶倉兵等相關事務的,但相關事務辦事最後都還是要到他這裏來審核,他審核完再交由京兆尹最後審核。


    所以說唐朝官府機構運行,其實還是很嚴謹的,不僅有四等官製,主官通判官判官主典,還有專門的勾檢官製,由主簿、錄事負責勾檢,錄事負責勾,主簿是檢。


    勾檢是監管檢查和審計勾稽。


    一個相當完整的辦事流程。


    辦事的時候,都要四級連署。四等官一級一級的簽署,除了簽名,還要簽署意見和日期。


    比如秦琅做為京兆少尹,他在公文上就要簽‘依判’,而判官是谘,主典為檢請。


    事情辦慢了和辦錯了,都有勾檢官負責糾出,四等官都要負法律責任的,甚至是連帶責任。


    按這套製度,京兆少尹絕對是個累人的差事。


    想如現在這樣閑雲野鶴不可能的,得天天去衙門辦公,畢竟京兆府的事務,他都要在上麵署名呢,光署名也不行,你還得認真審核啊,若是隨便簽名,出錯了,可是得承擔嚴重後果的。


    尤其若是判官出錯,他這個通判官沒發現並將之指出,報到主官那裏被發現,那麽他就要擔首責。


    當崇賢館學士多好啊,掛名的翰林學士承旨也非常瀟灑啊,為何要讓他做京兆少尹?


    京師這麽複雜,這父母官可不好當啊。


    一想到整天得簽名,還得負責,秦琅就很不高興。


    廷議結束,大佬們都起身離開,秦琅請求留下單獨奏對。


    這引的魏征馬上扭頭又開始噴秦琅,在魏征看來,臣子不應當私下與皇帝奏對,因為這可能夾帶私貨。就算是宰相,也起碼得是在廷議上當眾發表意見。


    你不能公開一套,背後一套,得大家相互監督。


    這種想法當然也是好的,免的有人進讒言嘛。


    可問題是,李世民都是那種能搞出密折製度的人了,他豈會放過私下奏對的機會?


    這種事,對他肯定是有好處的。


    秦琅留下了。


    魏征罵罵咧咧的出去了。


    房玄齡和杜如晦相視一眼,都在猜測秦三郎又要跟皇帝私下談什麽東西。


    長孫無忌則有些哀怨。


    他被從左仆射位置上罷相,才當了一百來天的首相,比秦琅好一點點而已,掛個虛銜好久了。


    結果今天被任命為京兆尹,他才不願意當這個官呢,京兆尹能跟宰相比嗎?


    而現在京兆少尹又單獨留下跟皇帝談話,皇帝為什麽不讓他也留下呢?


    他是皇帝最信任的心腹啊!


    “你有什麽事要單獨奏對?”李世民問。


    秦琅開門見山。


    “臣現在身兼多職,又要輔佐太子殿下,這京兆少尹不是個閑職,京兆府事務繁雜,京兆少尹做為通判官比京兆尹還要忙碌,臣實在是無法擔任此職。”


    李世民沉默。


    “你難道還想天天現在這樣東逛西逛?”


    “臣也一直在為朝廷謀劃正事的啊。”秦琅趕緊道。


    “朕剛剛任你為少尹,總不能出爾反爾吧?”


    “臣倒有一個解決之策,陛下可以以京兆事務繁雜為由,增設一名少尹。”


    “你倒是打的好主意!”李世民笑罵道。本來讓他做少尹,一是看重他能力,二是也想讓他認真做點事,再者也讓承乾跟著一起學習,誰知道這家夥懶散的很。


    “我讓溫大雅兼任京兆少尹,你呢少尹也兼著,不過主要負責協助承乾聽訟。”李世民倒是很痛快,痛快的秦琅都有些意外。


    出了宮門,卻見到承乾居然在等他。


    秦琅騎上馬,跟承乾往平康坊去,路上簡單的把情況說了。


    “我討厭這差事。”承乾皺眉,並沒覺得皇帝讓他聽訟是對他的認可和幫助。


    秦琅笑笑,“我也討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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