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誰?我來自哪裏?眼前的自稱奴隸主的人稱我為奴隸,用暴力和欺騙的手段使我對他的要求與命令沒有絲毫異議,從我拿得起瓦刀扛得起鋤頭的那一刻起,我便開始了日複一日的建造房子、耕耘田地;到我再也拿不起瓦刀扛不起鋤頭的那一刻起,我便在奴隸主的要求與命令下默默的在風雨中畫餅充饑,看著我收獲的那數不盡的糧食在我建造的那數不盡的房屋裏堆積。


    在風雨中赤裸裸的來,又在風雨中赤裸裸的去,早已不敢追求我存在的意義,因為我的名字叫...奴隸。


    當蘇醒的低語被傳遞到迴路中時,思緒如劃過的火石般,蹭出了些許火花...


    起伏的地平線上殘留著一抹血紅,夕陽西沉,綻射出幾束長長的餘暉,和大地告別。


    戈裏站在巨大無比的兩座雕像腳邊,幹燥的風吹著他粗糙的褐色麵龐,臉上有一雙疲倦的過於安詳的眼睛,他穿著盔甲,手持著長矛剛剛結束了一次軍事集結。


    在他周圍都是疲憊的拖著腳步的士兵,他們仿佛幽靈般飄過,許多士兵身上都能看到明顯的腫瘤和組織病變,雖然他們是戰士,但並不能給他們帶來任何的健康特權,甚至由於長期刻苦的訓練和並不算特別有營養的食物,他們的生命比普通人都要短。


    但這又如何呢,普通人總是源源不斷。


    戈裏迴頭看了一眼漂浮在空港上那巨大的戰艦,他侍奉的將軍,他的主人,同時也是王朝的一位旁支王子此時應該已經在接受不知道第幾次治療了。


    願他長壽...


    戈裏忽然感覺脖子有些刺痛,他伸手摸了摸,那裏的腫塊似乎又變大了。


    停下自己這無意義的思緒,他也步步沿著大道向前走,他們這些人必須在天黑前離開內城,否則就會以“越牆罪”被處死。


    前往軍械官那裏交出武器和護甲後,一身粗布的他背起自己包袱,正式踏上短暫的迴家之路,一路上內城所見都是鱗次櫛比的黑色建築,有些仿造了金字塔,有些則是幾何形,穿著長袍戴著金色首飾的貴族們在窗台看著疲憊走過的士兵們,端著酒杯有說有笑。


    終於,在最後的鍾聲響起前,他走出了城區,不禁迴頭看向了那堵10米高左右的牆,皇家衛兵們佇立在牆頭,冷漠的注視著下方,大門緩緩閉合。


    “等等——”


    一個急促的聲音響起,已經轉身的戈裏又迴過頭,看到居然是自己千人隊裏恩塔。


    這是一位勇猛的選鋒戰士,即便重病纏身的狀態下也依舊奮勇作戰,不過他的左腿在上次戰鬥中被打斷了,而新安裝的肢體似乎有些問題,讓他行動起來非常吃力。


    已經被病變毀掉半張臉的他氣喘籲籲的背著一個沉重的包袱,努力的向前掙紮的小跑,而大門卻在閉合,如果他在門關上前走不出來...


    “等一等!!”


    戈裏連忙向城頭的皇家衛隊大喊,並揮舞手臂,可對方如雕像一般,甚至不屑於投來一瞥。


    千夫長戈裏...醒來...


    戈裏眼見沒用,跑向閉門的大門,他想進去卻又猶豫了。。


    “恩塔,快!快啊!”


    “我...我!長官!給!給伊西!”


    眼見自己出門無望,恩塔雙手抓起包袱,用盡最後的力量,精準的扔出十幾米,在落到門縫前被戈裏伸手抓住,然後猛地一縮。


    轟一聲,大門閉合。


    “恩塔!恩塔!”


    戈裏猛拍大門,似乎他聽到了皇家衛隊的嗬斥聲與慘叫聲。


    然後他看向手裏的包袱,沉默的轉身,沿著龜裂的泥土路一路走向那擁擠的車站,並乘坐巨大的反重力班車去問更遠之處那個由泥巴小屋構成的“城市”。


    車上不斷有人和他打招唿,作為一位軍團裏的千夫長,戈裏在附近城鎮裏頗有名氣,他沒有父母,或者可能父母很早就死去了,在王朝之中,失去父母的孩子唯一生活下去的可能就是成為一個奴隸,他比較幸運的是可能因為身體比較強壯,從低級奴仆中脫穎而出,被選為一個年輕王子的奴隸軍團一員,那時他13歲。


    之後漫長的十年前,他經曆了無數生死危機,也目睹了無數戰友甚至長官的逝去,在與遠古宿敵的大戰失敗後,懼亡者王朝的敵人就變成了自己,三聖議會失去了幾乎所有威信,各個王朝直接頻繁的彼此攻伐,而王朝內部也是叛亂迭起,因此需要的士兵也越來越多。


    曾經自由民才有資格成為武士和士兵,但現在奴隸也被充入軍隊。


    戈裏靠著自己的運氣和勇敢一步步幸存下來,甚至得到了主人的賞識,給了他身份,財產和妻子。


    是的,他的妻子也是奴隸,這就是懼亡者社會最不可逾越的法則,每個階級隻能在自己的階級內通婚,就好像他即便成為千夫長,也不會算是一個貴族,甚至連戰士家族的身份也沒有,可能他的後代最好也就是以平民的身份延續下去,但某種意義上已經是巨大的階級躍升了。


    也僅此而已罷了。


    但在迴家前,他卻中途下了車,因為他還有一件事要做。


    他很不想麵對,卻又不得不去麵對,原本他以為自己早已看淡生死了,可事實活著的人遠比死去的更難過。


    戈裏甚至不知道自己何時走到了恩塔家,當恩塔那半身都浮腫的妻子勉強拉開門時,她臉上的笑容凝固了...


    他甚至不知道該說什麽,隻能沉默拿出那個包袱,裏麵裝著塔恩用自己血戰的貢獻換來的藥物和營養品,他的六個孩子縮在母親的身後,甚至還不知道發生什麽。


    塔恩經常和戈裏說,他很擔心自己的妻子先於自己離去,她13歲嫁給戈裏,頻繁的生育嚴重損害了她已經被疾病侵蝕的身體,才20歲就已經顯出衰老,所以塔恩作戰如此英勇的原因也很簡單,盡可能為妻子換取能夠延續生命的藥物,盡管這些藥物的質量並不算太理想,也很難讓她活過三十歲。


    手術,那是貴族的特權,是平民以至於奴隸們想都不敢想的事。


    技師們也不會為了下等人而弄髒自己的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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