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曾說,墜入諸神的懷抱,乃是一種詛咒。


    戰士願意承認這一點。


    也許這是詛咒,但同樣是祝福。


    在他的寂靜時刻裏,每當他得到憐憫,哪怕隻是片刻,戰士就會相信這是他人常常忘卻的真理。


    他永遠都期待著他們不曾有過的事物,但他們再也得不到的榮耀。


    戰犬,吞世者,黑血收割者,軍團叛徒——


    他自己都未曾意識到自己有過那麽多名字,真是可笑。


    一切都拜他們那受詛咒一萬次和受祝福一萬次的父親所賜,盡管它現在已經很難再記得曾經自己做過什麽,但他的子嗣——至少是保留一部分理智的子嗣還記得。


    忽而,一股熟悉的壓迫感在他的眼睛後麵增長,蠕動著鑿穿他的頭顱。


    他於沉思中徘徊了太久,必將付出痛苦的代價,饑渴必須得到滿足,否則就將遭受懲罰。


    戰士繼續前進,裝甲靴踏在石地上,不斷發出迴響。


    敵人在他麵前逃散,激活戰甲的滴答聲與鏈鋸之刃的嘶啞格格聲震撼著他們的耳畔,他手中的斧子是個具備了殘酷與血腥之美的物件,它的齒軌被塗上了神聖的油膏,往往是血液。


    血——


    這個字就像潑在他蛛網似的思緒上的一劑酸液,而它的氣息,就如同在斷裂的血肉裏流淌的腥臭味。


    戰士不停顫抖,看著兵刃邊緣的血跡,心中的憤怒驟然飆升——斧頭鏈鋸齒上的血已經幹涸。


    痛苦再次爆發,眼睛後麵的痛苦和鋒刃別無二致,而且這次沒有消逝。


    血已幹,戰斧已恭候殺戮多時。


    下一刻,怒吼釋放了壓力,戰士開始疾奔。


    “血祭血神!”


    下一個死者是位軍人。


    當死亡來臨,他用斷裂的步槍給戰士的目鏡上了汙漬,同時腹中濕潤的穢物順著兩腿傾灑而下。


    戰士把被開膛的人類砸向牆壁,又用一次撞擊使其粉身碎骨,接著用他的短劍斬下了垂死之人的首級。


    鮮血染紅了手鎧,他握住收獲物讓它在手中翻動,透過蒼白之膚看見隱現的顱骨。


    他想象著剝去它的皮,先把蒼白的皮膚切除,接著在骨頭上雕刻顯出靜脈的鋸齒狀血肉,眼睛會從眼窩裏拉出,腦部將被酸性清潔液衝洗。


    戰士能清晰地描繪出這一幕,因為這是他曾經做過無數次的儀式。


    “顱獻顱座——”


    痛苦開始消退。


    萬物平靜迴歸,獵手聽見了兄弟們的聲音。


    如往常一樣,咆哮打斷了一切。


    戰士放慢速度,試圖辨認他們的話語,和他一樣,他們在狩獵,這是他依稀從遠處他們發出的嗡聲中辨認出的東西。


    他的名字——他們一次次地唿喚著它。


    “伯努瓦!”


    “兄弟?”


    他對通訊器說到,聲音低沉濕潤。


    “看看你前麵!”


    “我……”


    戰士停下了,鬆開的手放下了顱骨,斧子在它旁邊垂下。


    一段破碎的護牆在他眼前鋪展,他看見了巨大的纏繞著鎖鏈的大門,一直延伸到高處,但現在已經冒著煙傾倒在地上。


    炮彈轟塌了一麵牆,將半熔化的殘骸拋在了地上,火焰在殘骸堆中燃燒。


    同樣地,此處還有死屍。


    劫掠者小隊在他跟前行進,朝煙霧中射擊。


    狂戰士伯努瓦跟上前,強迫自己的心神進入一種平靜的模式。


    和往常一樣,這行為讓他感到惡心。


    忽然,有東西擊中了伯努瓦的肩部,然後是胸口,並爆炸了。


    他踉蹌了一下,腦袋裏充滿了尖銳的嗚咽,他的盔甲發出響聲。


    一部分係統失靈了,他隻能在黑暗中聽見自己的唿吸聲。


    但他能感覺到血液,粘稠的血液,正從右臂內側滾落。


    很快,聲音在他耳中溢滿,戰鬥的喧囂歸來了。


    在他身邊的某處,一個渾身染血的戰士正在嚎叫,隨後一道炎矢自硝煙中飛出,將那個人的上半身與盔甲一起融解了,那是一種熟悉的齒形爆流。


    熱熔——


    他的戰術目鏡重新啟動,視線內頻頻閃爍著槍火,損壞圖標在他視野的角落煥發出血色。


    戰場在他的眼中也逐漸明朗起來,一個長型建築在他身前伸展,銅鍍層覆蓋了被銅鏽玷汙的牆壁,獵群的二十名劫掠者與他們的奴隸野獸正朝著建築高聳的大門推進。


    上麵帶有某個家族的徽章,是一棟易守難攻的據點。


    火焰在他們的側影周圍蔓延,在遠處,爆彈槍的槍口噴吐火舌。


    在伯努瓦的注視下,一簇子彈擊中了其中一名劫掠者。


    那戰士倒下了,胸甲龜裂,鮮血攪入空中。


    “主人!敵人火力太猛了!我們,我們——”


    一個奴隸在他身邊發出低能的哭泣聲。


    軟弱,永遠都是入軟弱。


    戰士的嘴唇與牙齒剝離,綻出了濕淋淋的笑容,隨後機械的利齒撕咬著肉體,最後一聲哭泣從尖叫的嘴中離去。


    “殺戮!”


    伯努瓦爆發出一聲嚎叫並向前躍去。


    爆炸追隨著他的腳步,但他並未減速。


    當他移動時,喃喃地向神提出上千個祈求,在過去無數戰鬥中,神從未拒絕。


    現在也是如此。


    一名銀灰色盔甲的戰士蹲在一堵的殘牆後麵,在戰士衝鋒時仍在開火。


    子彈伴隨著血肉與盔甲的噴霧劈開了伯努瓦的胸膛,但他完全沒有停歇。


    當那個星際戰士還在開火時,伯努瓦跳過了殘牆,往下揮砍。


    劇烈的撞擊聲中,星際戰士退到一邊,鏈鋸的利齒在甲板上噴射出了火花。


    血液從伯努瓦身上流下,他伸手扯下了頭盔,頭盔下的臉龐猙獰可怖,神經植入物像是藤蔓一樣在他的額頭蔓延。


    銀灰色裝甲的戰士慢步後退,放下爆彈槍,從腰際抽出了一柄刀刃。


    伯努瓦放聲大笑,舉起戰斧,作為給對手獻上的致敬。


    隨後兩個戰士同時朝彼此撲了。


    兵刃撞擊了數下後,伯努瓦將戰斧砍進了對手的胸甲,然後向前猛推,直至利齒嚼穿戰士的胸膛。


    就在他即將要斬獲頭顱時,一束激光從側麵擊中了伯努瓦。


    伯努瓦踉蹌著後退了,他臉上的皮膚像油一樣滴在了地上。


    “懦夫的表現。”


    戰士拖著長腔說到,然後轉過幾乎麵目全非的頭。


    一個舉著手槍的戰士站在他右手邊二十米外,而他的兄弟們——姑且這麽算,已經全部倒在了地上。


    “這是帝皇的懲戒。”


    帝皇——


    這個詞讓痛苦從伯努瓦的太陽穴處開始擴散,一種壓迫感深深紮進了頭顱的中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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