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從撲朔迷離的未來中尋找真相,烏斯維的大先知進入了方舟世界最隱秘的靈石之塔中,在那裏,他才能夠比較安全的進入亞空間的最深處——


    亞空間是一片遼闊的海洋,其無法控製,終日為風暴所卷席,為危機四伏的洋流所破壞,為致命的掠食者所棲息。


    在這波濤洶湧的大海中,島嶼群布,其中部分島嶼並不穩定,而是在海浪中隨波逐流,與它的力量聯係在一起,但從不深入海麵之下,以免被吞沒。


    每一座島嶼與其他島嶼之間由長橋連接,而長橋本身則裝飾著城堡和城市,其中一些能容納數以百萬計的靈魂。


    這是一座古老的,迷宮般的橋,它的拱門坍塌,無情的時代更迭也早已將它的橋垛吞噬,在一些地方它適才被漲潮所淹沒,在另一些地方已深深沉入海麵之下。


    在翻滾著持續觸碰水麵之處,掠食者們學會了行走,然而它們非乃天生就能自由唿吸空氣的生命,並且能夠離開海洋的時間十分有限。


    它們不能漂泊到遠離它們那獨一無二的世界的險境中去,卻又渴望著來自外界的光明。


    試想一下在相同的情況下,一切由原始的情感而非物質所引發,那麽就能對亞空間和網道有了一個模糊的概念了。


    對於艾爾德拉爾·烏斯蘭,烏斯維方舟世界的大先知而言,此種比喻已顯得太過膚淺。


    無論是在一名艾達靈族的身體中,還是在一條方舟世界的水晶通道上,一個靈魂都同樣能以在物質世界中扭曲空間的方式來影響亞空間,而網道同樣將它們全部連接在一起,就像一眾延伸且貫穿於諸橋梁間的網狀纜線一樣,引導能量從銀河的一端流向另一端。


    永恆母體,他如此稱唿它,它曾是網道的一部分,艾達靈族統治下最為偉大的成就,不僅是一種各個定居世界間的相互關聯,更是在基礎層麵上將每一個出生的艾達靈族個體聯係在了一起。


    早在族群衰落之前,當艾達靈族已被誕生自他們自身墮落欲望的神靈消磨殆盡之時,他們的靈魂已為永恆母體所收集。


    每一個靈魂皆可重返一次新生,亡者複蘇,靈魂轉世,亦或者重獲新生。


    艾爾德拉爾對看似精準的機械裝置並不抱有明確信心,但他清楚它或許能再次發揮作用。


    這就是他此處靈魂之旅的目的。


    艾爾德拉爾站立在破碎斷橋上,俯視那些潛伏著伺機而動的鯊魚群的水域,一座淹沒於無情浪濤下的閉鎖孤島,就在觸手可及之處,掩藏著關於過去、現在和未來的一切秘密。


    在一個凡人眼中,無遮之淚瀑布恰如其名,流動的綠藍色能量自網道屏障的缺口處傾瀉而下,交織成一道雄偉瀑布。


    它將如城市執政廳般大小的輝煌殿堂一分為二,又以布滿灰黑色紋路的光滑水晶為牆,將之團團圍住。


    艾爾德拉爾佇立在殿堂中心,審視著這咆哮的瀑布。


    停留於此處的並非他的肉體,而是他心靈的投影,因而其外表青春依舊,身披紫灰色輕靈長袍,手中權杖細長如一道光芒,波浪般的長發披散在他肩頭,其餘用一條在他額頭前係有一顆淚滴狀紅寶石的金色緞帶攏在腦後。


    他毫不費力地移動著,每一步都像是飄動在空中,其依靠的是心靈而非肉體的力量。


    他所需要的,所尋求的知識和真相,就隱藏在那變幻莫測的麵紗後。


    先知三次以符文占卜,每一次的結果都將他引向通往無遮之淚的道路,


    即便他些許心神為那份物質之美而感慨,他的靈能心識依舊探查著周遭非物質的結構——這本身就是份有價值的突破。


    原始的亞空間之力不知何為因果關係,在此處之彼方,沒有過去、現在與未來之間的界限。


    長靴輕柔地踏在大理石般的地麵上,先知離瀑布愈發地近了。


    飛濺的水花之中,有模糊的影子蛇般滑行,仿佛不曾注意過他。


    隨後他從腰帶上取下一個小瓶,上麵鑲有外觀與屏障相似的水晶,它被稱為靈魂之瓶,其用途同被他的族人用來保存精神能量的靈骨相似。


    相似,但仍不同,比起傳導,靈魂之瓶主要在精神方麵起隔絕防護作用——尋常思維無法穿透它。


    這是一種能夠抵禦亞空間危險的材料,亦或者,在這種情況下,被用於容納它。


    入手的一瞬間,瓶子幾乎凍結了他的手指。


    對於艾爾德拉爾來說,這個瓶子並非實物,不過是一個它在凡間對應事物的投影罷了。


    在這個地方,這一點便足矣。


    隨著手臂輕抒,當他感到一陣溫和的微風拂過麵頰時,先知距瀑布僅一步之遙。


    他在止步之處迴轉身軀,試圖在除光滑水晶外別無他物的圍牆間尋找一扇門,


    門前站著一名年輕的艾達靈族,亦或類似之物。


    這名艾達靈族的形象更像是通過一麵特殊的透鏡折射出來一樣,新來者從外表中便透露出一股狂熱,腰枝盈盈,長頸纖纖,披散開便可垂落地麵的金色長發好似被編織為纏繞其身的符號。


    一件銀白長袍刻意在肩膀與大腿處劃開口子,好讓那泛著病態蒼白色的粉紅肌膚一覽無餘。


    從那微尖的俏臉上,一雙宛若精雕細琢過的拋光藍寶石般的眼眸切切凝望著他。


    下意識的,那張臉讓他想到了自己的學生,維羅妮卡。


    一聲心跳的時間過後,艾爾德拉爾才注意到來者雙手交叉放在以單排扣固定衣物的胸前,另一對手臂禮貌地緊握在一小部分後背上。


    毫無疑問,額外的一副肢體立即泄露了闖入者的身份。


    “守秘者....”


    他輕聲念出了那個名字,其中夾雜了冰冷的恐懼,以及一種對這名強大的惡魔悄悄潛入此處的警告。


    “艾爾德拉爾。”


    這聲音就像絲線穿透靈魂,帶來一陣強烈的愛撫感,像是一份淫蕩的邀請。


    惡魔咧嘴而笑,露出一口針尖似的利齒。


    先知盯著他,輕聲道:


    “你就不曾對被放逐感到厭倦嗎?”


    艾爾德拉爾悄悄將小瓶滑迴口袋裏,並在它的位置上變出了一把金色刀刃的幻像。


    “而你又是否對我的歸來感到厭倦?”


    惡魔妖嬈的迴答,除了一個賣弄風情的側頭外,依舊保持著靜止的姿勢。


    艾爾德拉爾朝瀑布瞥了一眼,它們並沒有發生什麽變化,,如果守秘者想要從水流中召喚它的惡魔仆從的話,那它至少現在還沒有這麽做。


    “你為什麽在這裏?”


    先知問道,邁步拉開與亞空間之力的距離。


    “為了邀請你看向更深處~”


    惡魔微笑著迴答。


    “在那裏,你將會找到你所渴求的一切。”


    “而你認為那是一份會使我落入陷阱的誘惑?”


    惡魔的四隻手臂做了一個相當令人印象深刻的聳肩動作。


    “我被稱為守秘者是有理由的。”


    隨後它的兩隻手朝那神秘的小瀑布揮了揮。


    “我向你保證我是不會幹涉你的。”


    “就好像一個大魔的話語有什麽價值似的。”


    大魔試著作出一副受傷的表情,但抑製不住地露出一個狡詐的微笑。


    “喝一些這兒的水吧,艾爾德拉爾,這就是你來這裏的原因,難道不是嗎?”


    先知緊咬牙關,一雙眼眯成狹縫,注視著饑渴者仆人的化身。


    “我看得出你的意圖,謊言編織者,你以為如果你表現得足夠熱情,我會為了阻止你而拒絕你,但真相卻是你不希望我喝下水,並妄圖通過這些花招來扭曲我的想法。”


    “當然。”


    這個惡魔以一種帶著嘲弄的悲傷表情承認道:


    “我永不該奢望能勝過如你這般偉大的智者,艾爾德拉爾,我是如此愚蠢以至於竟試圖這麽做,我更應該召喚一大群我的惡魔仆從來把你的靈魂從身體裏剝離出來並撕碎掉。”


    守秘者的話撥動了他某根心弦,而這迫使艾爾德拉爾在朝瀑布走去時重新停下腳步。


    他皺眉思索,試著從惡魔的話語中讀出一些它的真實意圖,然而不出所料的是,他所見一切除欺詐外再無其他。


    “有一個小小的謎語。”


    守秘者將四隻纖細的手臂背在身後,開始圍繞著艾爾德拉爾兜圈子,在彼此間保持著相同的距離。


    “你是意識到,並看見了一個虛張聲勢的把戲,還是不經意間目睹且同意了一個糾結的雙重騙局?你以為已從我的女主人的愛恨交織中迷失或自由了,但我依舊厭惡並喜愛你,艾爾德拉爾,你的傲慢和自信會成為你救贖或者墮落的原因,而這一切都會讓我感到更加悲憤或甜蜜,因為將會是憑你我之手毀滅你我的人民。”


    艾爾德拉爾向後退了一步以確保魔法之水和惡魔都在視野內,各種可能性在他腦海飛速掠過,但一個簡單的答案突然冒了出來。


    “你知道無論你說什麽我都不會相信,為此你需要把我想聽和我不會聽進去的內容都說出來。”


    當他說話的時候,艾爾德拉爾朝著小瀑布走去,這使得地麵顫動,轟鳴聲在他耳邊響起,但他知道這隻不過是他的凡間感官試圖理解無可理解之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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