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新將辛敢當喚醒的,是一陣又一陣劇烈的酸癢,他努力睜開眼睛,視線中白茫茫的一片,隻有一個淡青色的陰影在眼前晃動。

    “他醒了。”一個沙啞的女聲在他耳邊響起。

    “太好了,太好了。”辛冠軍的聲音在旁邊響起。

    “大哥,”聽到辛冠軍的聲音,辛敢當的精神頓時一振,“你沒事兒?”

    “沒事兒,我一向福大命大,這一次連刮傷都沒有。”辛冠軍得意地說,“不過你可慘了,差點沒了一條胳膊,幸好我聰明,趁著敵營大亂的時候從九頭蛇身上把你的那條胳膊摳了出來。現在由醫神沙碧蘿沙姑娘給你重新縫了迴去。”

    “醫神沙碧蘿……”辛敢當默默重複著這個名字,凝注精力睜大眼睛辛冠軍旁邊望去。那是一個身穿素青長袍的姑娘,有著一頭筆直如瀑的長發,奇異的大眼睛,黑瞳幾乎是眼白的兩倍,似乎整雙眼睛都是漆黑色的。雪白的臉龐,冷峻的薄嘴唇,在她白皙的脖子上自左上到右下有一道長長的紅線,仿佛一隻肉粉色的蜈蚣,看上去異常猙獰。與此相比,她右半邊臉龐上的一顆淡青色的毒蛇刺青,就顯得不那麽礙眼了。

    “還好你的左臂沒有被金酸腐蝕,我隻需用生長藤將你的胳膊縫合迴去,就可以完好如初。”沙碧蘿的聲音沙啞低沉,似乎聲帶受到嚴重的損傷,“我的生長藤已經不多了,如果不是雷奈大人特意請求,並答應為我做一件事,我絕不會浪費在你身上。”

    “父親大人,他答應了你什麽事?”辛敢當緊張地問道。

    “我要提前離開雲台橫島,迴天河穀去。”沙碧蘿淡淡地說。

    “阿,碧蘿,我弟弟的傷還需要你進一步護理啊,而且將來戰場上有什麽不妥,我們都需要你的靈藥啊。”辛冠軍聽說沙碧蘿想走,頓時依依不舍地說道。

    “嗯,你要我留下可以,但是你必須答應我一件事。”沙碧蘿冷冷地說。

    “嘿嘿,”辛冠軍似乎在辛敢當昏迷的這段時間和這位怪異的醫神相處得不錯,“行啊,實在不行,我可以以身相許。”

    “我要你的身子幹什麽?”沙碧蘿似乎對於辛冠軍的調情完全不理解,“我要你的命。”

    “阿?”辛冠軍嚇得一哆嗦。

    “我們醫師最大的弱點就是能醫而不自醫,所以我們需要通過魔法將自己身上的病痛轉嫁到另一個人身上,才能加以治療,而這個人需要和我訂下轉換契約。我在鬼門關這裏呆著,朝不保夕,隨時會重傷涉死,有你借命給我,我才能放心繼續留下來。”沙碧蘿說到這裏,陰柔地一笑,“你連身子都願意給我,那麽命當然是不在乎的嘍?”

    “呃,仔細想想,你還是離開吧。雖然這樣讓我想念,但是對你來說是最安全的,嘿嘿。”辛冠軍此刻已經嚇得臉青唇白。

    沙碧蘿冷笑了一聲,不再理他,隻是對辛敢當說道:“將你的左手抬一下給我看看。”

    辛敢當抬起左手,在她麵前晃了晃。

    “伸出食指……好,現在無名指……伸不出來嗎?沒關係,這是先天不足,中指伸出來看看……好,同時活動食指和小拇指,嗯,無名指跟著動沒關係,這是先天不足,好五個指頭一起,很好。屈臂,伸直,再屈臂,再伸直……”沙碧蘿不厭其煩地不停測試著辛敢當左臂和左手的各種反應,直到對所有測試結果感到滿意,才讓辛敢當將手臂放下。

    “測試完畢,一切恢複正常,替我向雷奈大人告辭。”沙碧蘿站起身,撣了撣身上的素青長袍,背上身邊的藥囊,將長袍上的兜帽罩在頭上,掀開醫帳的帳門,迤邐而去。

    “碧蘿,有時間給我寫信啊,我家在地府冥王殿鐵匠街一號。”辛冠軍衝到醫帳門口,大聲喊著。

    “哥,你怎麽見一個愛一個啊。”辛敢當失笑道,“克莉絲汀才過去幾個月啊。”

    “人生苦短啊,兄弟,你到老哥我這年紀,你比我還急,我跟你說。”辛冠軍不以為意地說。

    “不是還有一個女傳令兵嗎?”辛敢當笑著問道。

    “看這兒。”辛冠軍一指眼窩上的青記,哭喪著臉說。

    “你這樣亂搞,父親大人居然沒把你以軍紀處死,真是奇跡啊。”辛敢當感歎道。

    “靠,咱們現在可是大英雄啦。殺九頭蛇怪的大功臣,就算犯一百次死罪都能免死。何況我完全是發乎情止乎理啊。”辛冠軍得意地拍著胸膛,笑嘻嘻地說。

    “九頭蛇……”一想到九頭蛇怪的死,辛敢當立刻想起了孟郊的戰死,英。米迦勒和白頭鷹青麵的傷勢,心情一陣沉重,“米迦勒大人和青麵大人他們都好嗎?”

    “他們都已經活蹦亂跳啦。可惜孟郊大人去世,否則這一次九頭蛇怪的作戰算是大獲全勝,你知道嗎?”辛冠軍一臉興奮地湊進了辛敢當,“聯軍把外城奪迴來了。”

    “什麽?!”辛敢當激動地噌地一聲從床鋪上直起身,“當真?”

    “那當然。”辛冠軍一屁股坐到辛敢當的床上,用力一拍他的肩膀,“殺死九頭蛇怪的當天,花信大人和雙翅王詹姆士殿下就帶著魔槍營和天馬突擊騎兵衝殺了出來,迎接咱們的絕殺小隊。傭兵王大河陵送迴了咱們這些傷號,立刻帶領所有傭兵團的精銳殺出城來接應。赤潮軍沒了九頭蛇怪就跟沒了主心骨一樣,被三支大軍封死在外城裏殺了個痛快。這幾天來,赤潮兵的屍體在鬼門關外城積了厚厚的三層,屍臭衝天,連清理都來不及,死得太多了。”

    “那怎麽辦?這樣不是會產生瘟疫嗎?”辛敢當聽到這裏急壞了,“我昏迷了多久,屍體在那裏多長時間了?”

    “放心,你隻昏迷了四天時間,比上一次好多了。”辛冠軍道,“事實上,戰鬥打到這份兒上,赤潮和聯軍都已經筋疲力盡,城內的屍體根本不用收拾,這一次我們準備殺出去,趁著赤潮軍大部分指揮官死在鬼門關的好時機,一舉擊潰整個赤潮軍。”

    “什麽,這麽說……這麽說,我們已經到了最後一戰的時刻了?”辛敢當震驚地問道。

    “決一死戰的時候到了,這個該死的戰爭終於要結束了。”說到這裏辛冠軍長長舒了一口氣,說不出的舒爽。

    “咱們能打贏嗎?鬼門關內聯軍的部隊已經十去其九,鬼門關外冰霜海龍的惡魔龍軍還是齊裝滿員啊,再加上,不是還有傳說中的什麽冥翼天魔嗎?”辛敢當憂心忡忡地說,“哥,難道你一點不擔心?”

    “我擔心啥?我又不去。哈哈,要說還是你父親大人爽快,特批我在這裏照顧你,不需上戰場。兄弟,好好睡一覺,等到你醒來的時候,戰爭已經結束了。”辛冠軍笑嘻嘻地說。

    “不行,父親大人和我剛剛相認,我不能讓他一個人去進行決戰,我們還有很多話沒有說……”辛敢當焦急地從床上爬起來。

    “你別動,現在去已經晚了,戰役已經開始一天了。”辛冠軍連忙攔住他。

    “什麽,開始了一天!”辛敢當一把推開他,從床邊抓起青鋒劍和勇者之心,配在腰上,一頭衝出了醫帳。

    “喂,你別出去,雷奈大人讓我照顧你,你別走!這是你爸的命令。”辛冠軍狠狠地一跺腳,暗自責罵著自己,“怎麽就這麽藏不住事兒呢,嘴沒個把門的。”他從十一包裏抽出獅心盾和另一麵匠族鐵盾,叮叮咣咣地也衝出醫帳。

    鬼門關內已經徹底沒有了人聲,連一聲赤潮鬼叫都聽不到。內城空空如也,所有部隊都已經被拉了出去。外城宛如人間地獄。天河穀戰士的屍體和赤潮鬼兵的屍體交疊在一起,一股股酸腐腥鼻的惡臭和血腥味撲麵而來,令辛敢當一陣陣想要做嘔。他拚命捂著鼻子,艱難地跨過一叢叢屍體,來到了被九頭蛇怪衝塌的外牆斷垣之前。數個月前在這裏戰死的天河穀士兵此刻已經化為了堆堆白骨。而被聯軍殺死的赤潮鬼兵和指揮官們的屍體也爛得血肉模糊。辛敢當撕下衣襟,緊緊包裹住口鼻,挽起衣袖,準備從這片屍堆中走過。這個時候,辛冠軍從背後趕上,一把拉住他:“弟,你真的要去參戰?”

    “哥,現在聯軍多一份力量就多一份勝算,你也想打贏了迴家吧?”辛敢當急切地問道。

    “看在你能殺死九頭蛇怪的狗屎運份上,我就信你這最後一次。”辛冠軍從懷中取出地府熏香,遞給他一枚,讓他貼在鼻子上,“要是這一次咱們能活著迴去,我跟你說,以後你要全聽我的,知道嗎?”

    “行,一言為定,大哥,你真夠意思。”辛敢當興奮地一把攬住辛冠軍的肩膀。

    “去。”辛冠軍一把推開他,跟在他身後向城外爬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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