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等宋驍到了鳳儀宮時,三個太醫正圍在一處研究方子。

    見他來,太醫們忙過來行禮。

    “皇後的病情如何?”宋驍沒心思聽他們羅嗦,開門見山道:“又有了反複?”

    自從江皇後病後,宋驍便指了太醫院的陳院首負責照看皇後病情,故此這次迴話也是他站了出來。

    他不敢隱瞞,如實道:“迴皇上的話,娘娘發病的次數比往常多,臣等正在商量著給娘娘換個方子。”

    話還沒說兩句,便又聽到內殿響起江皇後的咳嗽聲。

    宋驍擺擺手讓太醫們繼續商討,自己則是快步走了進去。

    隻見江皇後正靠在大迎枕上,麵色蒼白,整個人看起來十分虛弱。

    因宋驍進來時沒讓人通傳,江皇後見他來,掙紮著要起身。“皇、皇上。”

    這時滿心撲在自己小姑姑身上的念善才發現皇上來了,連忙讓開位置站到一旁,悄無聲息的蹲身行禮。

    宋驍沒心思留意這些,他大步流星的到了江皇後塌邊,扶住了她瘦弱的肩膀。

    “跟朕不必在乎這些虛禮。”宋驍看著未施脂粉的她臉色愈發憔悴,十分痛心。那些艱難的日子熬過來了,等自己能給她尊榮時,她卻病入膏肓。

    雖是在病中,江皇後還是留意到宋驍眼中那一閃而過的自責,她心中微動。

    “你們去殿外守著,本宮有話跟皇上說。”幸而這一陣江皇後才潤了喉,氣息也平穩了不少,開口說話也順暢了些。

    念善等人應了一聲,都依言退了下去。

    “妾身這身子著實不爭氣,令您擔憂了。”江皇後望著宋驍,眼神中透著愧疚。“皇上厚恩,妾身無以為報。”

    雖說當初她亦是為了家族才嫁給了宋驍,自己從王妃到皇後做的也未見得多好,他卻著實給予了自己尊榮恩寵。這些日子自己生病久久未愈,後宮人心浮動,是他替自己一力壓下。

    他是富有天下的君主,能為做到如此,是她對不住他了。

    宋驍沒有說話,卻握住了她枯瘦的手。

    “知道朕擔憂,就好好吃藥養病。”過了片刻,宋驍才道:“早些好起來,才是對朕的報答。”

    江皇後擠出一抹笑容。

    “妾身知曉。”她靠在大迎枕上,垂著眼瞼,神色溫柔的道。

    宋驍拍了拍她的手。

    “妾身自從被冊封為後,這兩年來不敢說沒辜負您的厚愛,卻也問心無愧。”江皇後誠懇的看向宋驍,眼神中透著些乞求。“如今妾身有一事鬥膽相求。”

    她的話並非虛言。

    自打江氏正位中宮後,從未開口為靖安侯府求過什麽,也從未給族中子弟求過一官半職。作為皇後,她善待宮妃,處事公允,從未把妃嬪的位份升降、待遇當做施恩或是拿捏人的手段。

    這些宋驍都看在眼中。

    “妾身知道自己這病怕是不能好了。”江皇後低聲道:“妾身放不下善善。她還未婚配,原本妾身想著慢慢的替她挑……”

    宋驍雖是不喜江念善,卻不會在此時拂了發妻的意思。

    他痛快的應允道:“這滿天下的兒郎凡是尚未婚配的,隻要皇後開口,朕必定為善姐兒賜婚,讓她風風光光的嫁人。”

    還不得江皇後謝恩,宋驍又道:“隻是你要好好治病,不許再有那些不吉利的想法。”

    江皇後感激的望著他,連忙點頭。

    這話說出口,江皇後的精神鬆懈下來,麵上竟有了幾分倦色。

    宋驍不再擾她休息,把方才被支出去的人叫了迴來。

    因念善去問太醫江皇後的病情,便落後了一步。等宮人們打起簾子,宋驍往外走時,念善也正往裏麵走。

    見狀,念善幹脆垂首站在一旁,恭順的行禮請他先走。“恭送皇上。”

    正是華燈初上時,鳳儀宮裏各處已經點起了宮燈,柔和的光芒散落開來。

    宋驍心裏正想著江皇後所求,目光不由落在念善身上。

    在他印象中,念善還是那個才到王府時十來歲的漂亮小姑娘,她有點兒怕自己。如今她已出落成正值妙齡的大姑娘,貌美柔媚,正是談婚論嫁的時候。

    宮燈柔和的光芒也落在她的臉上,她眉目低垂的模樣,竟有種動人心魄的美。

    宋驍心中微動。

    “照顧好你姑姑,若有情況,讓人通稟與朕知道。”江氏的請求還在耳邊,宋驍跟念善說話也放緩了語氣。

    念善顧不上詫異,趕快應了一聲。

    見宋驍離開,念善又惦記著自己小姑姑,並沒有多想,立刻迴到了內殿。

    太醫們還沒敢走,正等著給宋驍迴話。

    宋驍眼見那道纖細身影

    消失,自是也收迴了心思,問起了新的方子。

    ……

    靖安侯府,寧德堂。

    當江念儀見到祖母身邊的二等丫鬟玉青竟跟在江念容身邊,得知是祖母的意思後,簡直氣得心肝疼。

    她自是知道,江念容沒這麽大麵子讓祖母送身邊的人過去,定是要籠絡江念善,才給了她妹妹身邊添了人,以彰顯她們的體麵!

    又是江念善!

    英國公府的親事還沒個定論,祖母已是如此偏心,自己還能有機會麽?

    “婉姐兒,容姐兒年紀小,善姐兒又不在,你多照看她些。”趙老夫人見江念儀臉上的埋怨幾乎壓不住,也存了敲打的心思。她對二房的嫡女江念婉道:“到了慶宜侯府,你就帶著容姐兒罷。”

    在祖母開口時,江念婉就悄悄瞥了自己四姐一眼,果然江念儀臉色愈發難看。

    “是,祖母。”

    這次趙老夫人的刻意冷落,讓江念儀覺得難堪極了,她極力壓抑著,等要出發前,她去找了自己哥哥、靖安侯長子江令川哭訴了一番。

    慶宜侯府。

    今日的春宴,卓錦作為主角之一,雖是知道江念儀這兩日心情壞透了,卻也分不出更多的精力去照看她。

    所幸江念儀此時看起來並沒有受到影響,反而表現得更加和善。

    許是她為了給自己表哥留個好印象罷?

    卓錦胡亂想著,原本今日特地安排自己哥哥請表哥過府,是為了能給儀姐兒創造機會的。此時想想,或許表哥答應會過來,他想見的人不是江念儀,而是江念善!

    想到這兒,她覺得還是私下再勸勸自己表妹,早日放下為好。

    且不說江念善會不會求皇後娘娘點頭,自己表哥心裏喜歡的都是江念善,便是表妹勉強嫁過去也不會快樂。

    當她想找江念儀時,卻聽小丫鬟說四姑娘去更衣了。

    因旁的事,她留了話讓人等江念儀迴來後來告訴她一聲後,便陪著今日來做客的貴女們一同去了錦鯉池旁。

    西花廳。

    當霍治臻被江令川請到此處時,還覺得有些奇怪。

    等江念儀匆匆趕來,霍治臻不由皺了皺眉,他不由看向了江令川。

    “儀姐兒有兩句話想跟你說,我親自在外頭看著,絕不會讓不好的謠言傳出去。”江令川連忙保證道。

    想著念善到底要從靖安侯府出嫁,霍治臻不想跟他們把關係鬧僵了,神色略顯僵硬的點了點頭。

    等江令川離開後,霍治臻的頭一句話就把滿心熱情的江念儀兜頭澆了冷水。“四表妹安好,今日怎麽不見五表妹來?”

    江念儀一口氣險些接不上來。

    原來真的如自己猜測一般,英國公夫人突然改了主意,跟霍表哥分不開關係!

    “霍表哥,五妹她進宮了。”江念儀強撐著一口氣,讓自己不要失態。

    霍治臻微微頷首,神色間帶了些疏離和冷淡。“四表妹今日想找我說什麽?”

    他的態度刺痛了江念儀的心。

    霍表哥還跟自己印象中一樣,溫潤俊朗、芝蘭玉樹,今日他穿了件月白色的錦袍,那霽月清風的氣質更是令人心動。若是沒有這兩分冷淡,便更顯出幾分溫柔來。

    自己今日來特意打扮了一番,可他看自己的眼神跟看這裏的一花一木,沒有什麽區別。

    “霍表哥,我知道你喜歡江念善,可是你真的了解她是什麽樣人嗎?”江念儀忍了又忍,還是決定直言道:“你都被她騙了!”

    若說方才霍治臻麵上僅有兩分疏離冷淡維持客氣,當聽到江念儀的話後,他臉色沉了沉。“四姑娘,你們同為姐妹,詆毀五姑娘對你沒有好處。”

    “若你沒有旁的事,我還有事先走了。”

    自己還沒說什麽,他就先維護起江念善來!

    江念儀忍不住紅了眼圈,姿態上卻依舊強硬,她攔在霍治臻麵前,一字一句的道:“你可知道江念善是如何迴的侯府?”

    不等霍治臻說話,她自顧自冷笑道:“你聽到的一定是侯府的三老爺攜三太太和兩個女兒在外遊學,不幸早逝後,老夫人便把三太太並兩個姑娘接了迴來。”

    “事實壓根不是如此!”

    “當年三叔離家,尚且沒有娶妻!如今的三太太,不過出身小門小戶,且他們不是名正言順的成婚,是私奔!聘為妻奔為妾,江念善甚至沒個正經出身!”

    “當時整個侯府對此事都不知情,還是江念善找上門來。”

    霍治臻眉頭漸漸皺緊,打斷了江念儀的話。“四姑娘若還想繼續詆毀,我是不會聽的。”

    江念儀今日的目的就是來撕開念善所有的痛處,她失禮的拉住霍治臻的衣袖,加快了語速:“江念善才九歲,知道自己摸不到

    侯府的門,便想辦法混進了京北梅園,故意昏倒在去遊玩的小姑姑麵前,利用小姑姑心軟把她帶迴了侯府!”

    “此等的心機深沉,詭計多端,著實令人發指!”

    “在你看來江念善溫柔善良,大家都知道這個名字是皇後娘娘給她取的,念善念善,小姑姑是告誡她要心存善念!”

    霍治臻神色終於變了。

    就當江念儀覺得自己計謀成功,卻見他眸色漸深,已經全然不見平日的溫和。

    “四姑娘慎言。”霍治臻的語氣變得冰冷,他神色裏驀地閃過一絲溫柔,卻不是為她。“善善是什麽樣的人,我自是清楚,更不會聽信你口中的詆毀之言。”

    “若是再被我聽到你的詆毀,或是聽到有什麽不好傳言流出去,自會去稟報靖安侯。”

    說罷,霍治臻也不理會險些站不穩的江念儀,拂袖離去。

    江念儀愣了片刻,忽然崩潰的大哭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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