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百七十八章 編練


    劉子政話到一半,大家都是心頭雪亮。


    朝廷又是搞的太急了,這和崇禎向來施政為政的宗旨是一脈相承的。遇事操切,不做細致功夫,想幹便幹。


    比如在天啟年間被貶落的袁崇煥,上來就被崇禎授給一切大權,重遼而輕薊,埋下被清兵輕鬆入關的危機種子,然後坐視袁殺毛文龍不顧,埋下武將跋扈的種子,裁撤驛站的事也是崇禎腦門一熱就上了,鬆山之戰也是如此,其實不論是洪承疇還有劉子政都還有第三個辦法,就是一路保持糧道的通暢,然後不與清軍正麵決戰,正麵相峙,幫著錦州打通往海邊的通道,使糧船能運糧和柴薪到錦州城去。


    這樣的打法,算是最穩妥的法子,可惜崇禎和朝中大臣們連穩重緩進都不允許,這樣的計劃勞師費餉,不說別人,急功近利的皇帝第一個不答應。


    河南的戰事現在來看,動員很急,兵力雖足而隱憂重重,最關鍵的是隻有左良玉一路核心,其餘的部隊隻能是打醬油的命,如果能緩上半年,由北方抽調集結十幾萬人的部隊,兩麵包抄過去,效果自然好的多。


    “退而求其次,也該是楊嗣昌與左良玉等不打朱仙鎮,而是由陳留直奔禹王台等開封城東南,打通黃河水道,北邊有源源不斷的接濟,同時可以與洛陽前來的保定軍成鉗勢……這樣的打法其實是先立於不敗之地,不過麽,耗時更久,遲遲而不能見功,皇上嘛,自福王被弑之後日日想的是剿滅李闖,不會允許官兵這麽拖延的。”


    “按說皇上也是天天看塘報邸抄,看奏折題本,為什麽還是這麽糊塗?”


    “題本奏折上還能有什麽真話不成?”聽了孫良棟的疑問,劉子政微微搖頭,笑道:“大抵是諉過爭功,混淆事非,皇上就算是明察英主,沒準都能叫人給哄了,況且是生長於深宮,除了書本之外,根本不懂世道人心的今上呢。”


    “老劉說的是啊。”


    張守仁站起身上,試了試腳上踩的新鞋子,雲娘的針腳功夫向來不錯,對他的喜好又清楚,這雙鞋納的不錯,叫他十分歡喜。


    雖則兩個夫人都大著肚子,不過在女紅之事上,能親力親為還是自己動手,光是這一點,也叫張守仁心中十分的歡喜。


    外事不管如何,家中能和睦才是最要緊的。


    他踩了踩,極舒適的踱了幾步,才接著道:“皇上深居九重,做事但憑自己的主見為先,而且有一般大臣根本不知兵事,隻知道攻訐為樂。象楊閣老吧,為人驕傲自負,在京時得罪不少人,又因為皇帝寵愛敢於任務,各方勢力都被他踩過,現在他督師在外,下頭的人不說他怎麽不容易,反而拚了命的攻他,大事小事,每常必有奏本上奏,從克扣糧餉到因循誤事,到膽怯懼戰,或是不能調和將領矛盾,或是驕恣慢下,得罪督撫,罪名反正多,一直攻上去,皇上一時不信,時間久了,自然會想,某人確實是這個脾氣,此本怕是真的……有這樣的想法,楊嗣昌有什麽不合心意的布置,皇帝肯定心中不悅,隱隱有猜疑之心。而皇帝有這種心思,最為恐懼的便是臣子啊……所以楊嗣昌就算有什麽必勝之法也是根本不敢提……因為必勝就是以穩為先,以勢博人,可皇上的性子,能容忍楊閣老用這樣損耗國力的法子麽?”


    “皇上事功心切,事事都急,結果事事都是事與願違。”


    劉子政苦笑一聲,臉上的皺紋如刀刻一般深遠厚重。


    “這麽說,此戰官兵毫無機會?”


    “倒不一定。”張守仁的判斷倒是和參謀處完全不同,聽到的人,都是精神為之一振。


    雖然大家已經融入山東這個團體之中,但毫無疑問,論起闖逆和朝廷兩邊,肯定多半的人都選擇希望朝廷能夠獲勝。


    李自成在河南是扭轉了形象,但以前流寇的形象十分沉遠,在很多人心裏不是短時間能夠消彌的。


    這年頭造反闖蕩的人,就算一開始是不得已,時間久了,都是滿手血債,殺官殺士紳時,縱然這其中有不少是該殺的,但肯定也會誤殺好官,更不必提那些被迫一起造反的普通百姓了。


    人心,永遠都是希望過安定的生活,對這些膽大包天之徒,不會有多少人從心底裏喜歡並認同。


    “隻要諸文臣不掣肘多事,諸武將肯與左良玉同心協力,不爭功不諉過,勁往一起使的話……”張守仁微笑著道:“官兵打贏的機會還是有的,老左經過我一番調教開了竅,練兵比以前講究的多。你們別小瞧了他,他是從遼東打東虜起的家,對張獻忠也打贏過多次,是個能用兵和找機會的將領,兵練的也不壞,所差的就是他實力不如曹營和闖營聯合的力量,但如果諸將和他一心,配合他一起好好打,這一仗還有機會。其實直插朱仙鎮也是不錯的辦法,打下朱仙鎮,扼住了開封南邊門戶,洛陽那邊李闖又棄守,東南還有歸德,想往山東這邊咱們肯定不讓,所以李闖活動空間有限,官兵再一心狠打,會使得他再度落到崇禎十一年前後的窘況。”


    “但太保心裏知道,這是絕無可能的事。”


    劉子政苦笑道:“想叫文官不生事,太監不克扣糧餉,武將同心協力,大人說的不是現在的大明,那是我太祖太宗年間的大明啊。”


    “哈哈,是啊,所以我等也隻能等待結果了。”


    “大人不願介入,也是應該的。”


    “此等朝廷,唯有等它爛到底了,再有人出來收拾殘局的好。”


    “豺狼不除,除掉一個李闖,還有一千一萬個。”


    這個話題,也是多次談過,但大家的認識也是越來越趨於一同,看的越多,心裏就越是明白,憑著這樣的朝廷和皇帝,這樣的文官和武將,絕不會有能力致天下於太平!


    唯一的希望,便是眼前這位!


    “真是天佑我華夏……”


    劉子政不願看到大明亡國,但他更加不願看到再有宋蒙之交那樣亡天下的事了。宋末有十萬書生跳海殉國,明末這德性,劉子政很懷疑有沒有一百個士大夫殉國,再有亡天下之事,華夏的道統就完了。


    明末時節,有識之士無不持這樣的憂心,並不是全部懵懂無知,可惜朝野之間,清醒的人太少了。


    “鬆山怕是還能守一陣。”


    “亦不會太久了,東虜隻是不願折損兵力攻伐一個軍堡,必得之城,何必折損人手?”


    “朝廷就是把河南戰場所有的兵馬調去,亦是晚了。”


    “鬆山一完,錦州必降,東虜麵前隻有一個寧遠和一個關城了。想入關,隨時可以辦到的事。”


    “大人就東虜入關之事叫我們參謀處研究過,根據此前我們對東虜曆次入關時間和跡象的分析,崇禎十五年夏初到秋,這一段時間,東虜隨時可能再次入寇。”


    “此次入寇搶掠的意思少,入關偵察的用意會深一些。”


    “大明好比一顆巨樹,現在他們已經把外圍的強枝砍伐一空,是預備真正放倒樹木的一天了。”


    “所以這一次他們會盡可能的南下,多窺探一些我大明南方的虛實,搶掠隻是捎帶手的行為了。”


    “真是想不到啊,一個幾萬人的小小異族,野心已經膨脹到如此地步了。”


    “幾十年來,大明未嚐一勝,二十年前你和東虜一群貝勒說他們可以混元天下,怕是他自己就要笑死了,那時他們做夢都想和我大明和談,保有占據的遼陽和沈陽等地,成為我大明的一個藩國,安享富貴就知足了。現在麽……嘿嘿,大明就是想和談,也是叫人家耍弄罷了。”


    “當務之急,是要壯大我們自己。”


    “這一句最有道理。”張守仁肅容道:“壯大自己,是當務之急。”


    鍾顯道:“練兵處已經有新的計劃,現在我數鎮兵力已經有二十一萬九千餘人,還不包括陸巡營的三萬餘人,各農莊的七萬餘人,全部動員,已經有三十餘萬人的兵力。”


    “這是遠遠不夠的。”


    張守仁道:“農兵隻能做一些策應的事,陸巡營其實是治安軍人,不宜算在內。野戰部隊,最少要在崇禎十七年前達到五十萬人的規模,而且得是訓練有素的軍隊,所以,不能再十萬十萬一年的編練了,崇禎十五年,我們浮山的總兵力最少要達到四十萬人的規模!”


    在場眾人都是唿吸急促起來……四十萬人,還隻是崇禎十五年,到崇禎十七年,二十年呢?難道山東一地,能養的起百萬大軍?


    當然,他們並不知道,張守仁的計劃也就是到十七年為止了。


    到十七年後,天崩地坼,那時候軍隊規模必須達到一定的水準,否則的話,一切都晚了。


    不過,以明末這種水準的戰爭,幾十萬山東鎮兵練出來,怕是能夠橫掃吧?


    看著激動的諸人,張守仁的嘴角,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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