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眾人才是恍然大悟。


    “大將軍的意思是,取之有道,用之亦有道,不論是商人還是百姓……是不是這個理兒?”


    “是嘍。商人和百姓一樣,賺錢要取之有道,這要靠官府來管,不能坑蒙拐騙,用錢也要有道,也是得靠官府,把商人賺的錢收一部份來,造橋補路,豈不是很好?”


    “大將軍說的是好,可惜……”


    “可惜的是朝廷和官府沒有這個能耐。”張守仁神色是十分淡然,說的話卻是叫眾人暗暗點頭,這個朝廷和官府,所行所為,哪裏能有理想中的萬分之一?[


    “朝廷不行,我們自己來嘛。”


    張守仁看看來請罪的一群商人,見是這一群人也是在沉思,便是又笑道:“以後可能不再叫商人捐輸,而是把他們捐輸的錢收取了來,由本將來做,收稅之餘,商人再捐輸的,那就是大善人了,值得你們翹大拇指來讚他……在此之前,要叫他們安心做生意,有人護衛,濟南城有我,可濟寧呢?淮揚呢?天下之大,商人之多,得先叫人家安心才是啊。”


    “大將軍……”


    王東主已經跪倒在地上,叩頭不止,砰砰有聲,不一會的功夫,便是額頭見血。


    在他的帶領之下,這一次反水事件中的幾十個中堅份子,也是有樣學樣,都是跪下請罪。


    “你們也不必如此。”張守仁十分感慨的道:“利已不算錯,不止是商人,士紳,百姓,誰不願利已呢?你們隻是需要有人來約束,管製,自此之後,由我來給大家補上這一課吧。”


    他的語氣,十分平淡,但也是十分淩厲,而舉目顧盼之時,不論是前來求見的濟南城中的官員,又或是那些豪紳巨商,無不伏首躬身,無有敢於相抗者。


    至午時前後,張守仁換上一身山文甲服,騎在自己的愛騎之上,巡行全城。


    不論是浮山步兵,騎隊,又或車營,輜重營,與車營混雜一處的炮營官兵,俱是山唿威武,其聲震天,所有人都是熱淚盈眶,感覺是激動萬分,難以遏止自己激動的情感。


    在這個時候,所有人才明白過來,什麽是“天下人”又或是什麽是具有“天下之望。”


    別的地方不敢說,最少在山東地界,張守仁已經是不可代替的天下人了。


    他的這些士兵,在幾年前還絕對不敢說與他一起對抗任何人,而在此時,隻要張守仁刀尖所指,哪怕是禦座上的君皇,也會被這些極其熱愛於他的士兵們砍的粉碎!


    為將帥至此,已經足矣。


    其後自是諸事順遂,修築兵營,安頓將士,在勉強入住後不使士兵安逸於城市生活,製定於城市相配合的訓練計劃等等……


    與這一切相配合的,便是加強臨清的防禦和城防工程的修複,在未來的幾年內,臨清將會是十分重要的中轉中心,不可不慎。


    同時,派兵入德州,接管防務,這是張守仁山東鎮總兵的份內之職,沒有人可以說什麽不是。


    在一切都就緒之後,當濟南人以為張守仁仍然會長留一段時間的時候,也就是五月初旬,一隊騎兵悄然出了濟南西門,沿著往青州府的官道,縱騎急馳著。


    這一條道路的兩邊是已經一片蒼黃的景像,麥子已經是熟透了,很多地方的農民已經在開鐮收割,道路兩邊的田地裏,站滿了收割麥子的人們。


    對很多地方而言,因為水利的不配套,地力也不足,一年隻種一季麥子,也就是秋種夏收。這一季麥子收過之後,地裏就隻種一些豆子,小米,高梁之類的雜糧,這些雜糧需水有限,也不大需要照料,在秋播之前,免使土地摞荒。[


    這自然是很經濟的做法,隻是地力不足,水利不好,加上選種等各方麵的落後,這些套種的糧食產量十分有限,如果不是這樣,也不會有年年饑荒可言了。


    今年的麥收,看過去在青州一帶,最少是農莊之外,收成就十分普通了。


    連續三年的旱災,哪怕是在朝臣嘴裏,也是普通的千古難遇的奇災,受災最重的是河北少數地方和山西一部,而河南就幾乎是全省受災。


    在山東,前幾年有過一次嚴重的旱災,導致青州府出現了人相食的慘劇,而時隔不久,地方上好歹是恢複了正常年景,如果路過的地方是農莊所在,收成明顯要多出三四成來,令人看了之後,格外欣喜。


    但張守仁卻是覺得大有不足!


    自去年下半年,心思全用在軍事上頭,民政上多有不足,青州農莊,因為地處要衝,不好做的太過,而且關鍵是還隔著一個衡王府在裏頭,多方做梗,所以進展不速。


    特別是水利和魚塘、雞舍豬圈取肥形成生態圈這一塊的工作,所為遠不能叫人滿意。


    “衡王年輕氣盛,喜歡多事啊。”


    經行青州時,大隊人馬在外,張守仁輕車簡從,易裝入城,看到城中王府官吏和幫閑仍然挺胸凸肚,在街市橫行時,不覺流露出十足的不滿神情。


    “此事特務處會辦好的。”


    “嗯,隻要親、郡王不出人命,但撒漫做去。”


    “是,末將知道。”


    青州府城之中,感覺肮髒,破爛,民氣不揚。這也是和前幾年的那一場災害有關,但地方官員似乎也是行事多有不振,令人搖頭。


    張守仁記在心中,現在濟南收入囊中,兗州也在計劃之中,青州被徹底隔絕在他勢力地盤之中,也是時候換馬了。


    此前因為顧忌良久,不曾將浮山各樣機構派出青州城中,到此時,也不必再有什麽顧忌了。


    在青州府城隻住了一日,張守仁便是繼續上路。


    他已經歸心似箭,一刻也不願耽擱!


    出行半年,也是離家半年,出門時,妻子還大著肚子,現在孩兒也已經幾個月大了,從出生到成長,自己這個當父親的居然沒有在場,到現在沒有抱兒子一迴,真是情可以堪!


    其實古代的交通不便,當了官就等於是賣給國家了,張居正在為官時曾經在京師二十年不曾還鄉一次,一直到其父死後迴家歸葬,迴來三個月時間而已。


    身居高位者,有時候就得麵臨這種犧牲……


    一路風旋電掣,途經高密時,隻是看了兩個莊子,連城池也沒進,直接便是奔膠州過來。


    和張溥等人的感覺一樣,進入膠州境內時,張守仁這個始作俑者也是感覺到了道路條件的大不同,令他感覺十分驕傲和自豪。[


    他已經改變了很多,最少因為他的介入,在這個一隅之地裏頭,人們的生活變的更好了。


    到膠州城下時,城中的李知州和大量的官員,商民,百姓,還有駐軍,都是聞訊而出,在道左兩側,經行往浮山老營的地方,廣設香案,美酒,遠出十餘裏相迎。


    “父母官何必如此!”


    在張守仁經過的時候,李知州這個五品官員也是跪伏於道,戰戰兢兢的遠候相迎。


    在張守仁上一次從京師返迴浮山時,這個年輕的即墨縣被調入膠州,原本的膠州被任為萊州府正印官,整個登萊一帶,張守仁才開始布局,兩年功夫下來,這個當年年輕而銳氣十足的文官已經習慣於在浮山體係內做事了,在各處、局的幫助下,將膠州治理的井井有條,如果按朝廷三年一次的考績來說,他的成績肯定就是“卓異”,這是可以將他直接升為知府的考績,不過在上一次自陳成績時,他卻多般低調,不肯將實情報上。


    這也是融入浮山團體之後的自覺……第一是不願走,第二是替浮山韜光養晦,行事低調。


    所以張守仁此時也是拿他當自己人一般,雙手將其扶起。


    但扶掖之時,感覺這個青年州官確實是戰戰兢兢,瑟瑟發抖,張守仁奇道:“李大人這是為何?你我之間何必如此?”


    以前這個州官雖然已經漸漸融入浮山團體之中,但還是有相當的傲氣在身上,此時不僅傲氣全無,反而是十分害怕的感覺。


    聽到他的問話,李知州才敢仰麵抬頭,苦笑道:“太保虎威,下官不得不畏懼矣。”


    “唉……”


    聽到這話,張守仁唯有苦笑了。


    官本位家天下中,人之境遇一變,則自然而然的會產生諸多變化,而眼前所有人跪伏在地上,不敢抬頭與他仰視的情形,對他而言,絕非是一樁樂事!


    自膠州再南下,不過十餘裏地。


    沿途已經看不到一塊土地了,當然,浮山這裏的麥子是十分的高產,從那些搖擺生姿的麥杆就能看的出來。


    麥子密度極大,麥杆不算很高,暫且看不出有倒伏的危險。


    最叫人喜歡的是那些沉重的麥穗,沉甸甸的掛在麥杆上,令人見之而十分欣喜。


    沿途所見時,還有那些高大的風車,春夏時風大,風車被吹的不停的轉運著,在路邊農田裏的風車是用來帶動水車的,風車風葉轉動,以穩定的速度拉動著水車,不停的將水送到幹洇的農田裏頭。


    這樣的地方,自是會給張溥等人帶來磅礴無比的衝擊,就算大明盛時,亦無此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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