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排騎兵從給戰馬束甲,到在輔兵的幫助下自己束甲完畢,然後排好隊列完畢,在這個時候,對麵的曹州兵才在越來越激烈的鼓聲中逼近過來。


    但見刀矛如林,鋒銳的矛頭密密麻麻,寒霜似雪。


    兩排大鼓在陣後不停的敲響著,激勵著將士們的士氣,同時也是一種協調步伐的手段。


    大明軍中,天鵝號用來協調火器發射與步陣協調,不過多用於北邊邊軍,而更常用的當然還是鼓聲,擊鼓而進,鳴金而退,雖是上古流傳,至今仍然行之不變。


    北虜與東虜則是以海螺號聲為集合及衝擊的信號,規矩各有不同。[


    浮山軍中,號聲與腰鼓,大鼓等信號輪換,不是軍中人物,不大會明白其中蘊藏的含意。


    在此時此刻,看到敵兵步陣凸前,兩翼騎兵在後,一樣束重甲於隊前的朱王禮高舉手臂,在半空中連劈晃動劈斬了幾下。


    這是一種指揮的手式,在一邊觀戰的胡遊擊當然看不懂,當下便是把目光轉向馬勇。


    馬勇就是純粹的看客了,感覺上還沒有胡斐緊張,見其如此,便是笑著道:“這是朱參將下令成突擊陣形,直突中陣。”


    “啊?”


    胡斐的嘴巴裏能塞進一個大大的鴨蛋,感覺有不可思議之感。原本想質疑,但轉念一想,自被俘前後,浮山軍的表現已經顛覆了自己很多既往的認知……在曹州這樣的一隅之地橫行多年,大家都自以為是強軍了,連劉澤清自己也是自視甚高。若非如此也不會一直想著入主濟南,掌控東昌和兗州濟南三府,成為與登萊鎮抗衡的山東鎮總兵官。


    天下行將大亂,有不少曹州將佐私下議論起來都是自信滿滿,以後用武夫之處甚多,以曹州兵將之精銳,將來之事大有可為。


    誰知道自己真是坐井觀天了,曹州兵以前的對比對象是河南兵和丘磊的山東鎮兵,相比起來確實在這兩鎮之上,但在登萊鎮這樣的強兵麵前,隻有被人家摧枯拉朽的份了。


    見胡斐不吭聲,馬勇反而向他解釋道:“按理來說,當以騎兵遏敵騎兩翼,打退兩翼之後,再斜插至步陣之中,敗敵不難。但現在這情形,我軍以不足三百騎對敵,勢必不能分散力量,唯有集中主力,一擊破敵陣中,打破中央之後,再向左或向右翻卷迴來,勝局便是在手了。”


    “雖然如此,”胡斐還是狐疑道:“兩翼步騎不足千,張國柱個性魯莽,但今次用兵持重,畢竟是開闊地形,他將步陣展開,縱深嚴密,刀牌手弓箭手長槍手彼此配合,如此陣而後戰而騎兵可以直突陣中嗎?”


    以曆來的騎兵戰術而言,不論是匈奴或是突厥,又或是蒙古,都是輕騎重騎配合,以輕騎不停騷擾,投擲武器和射箭來擾亂步陣陣形,而對應的步陣不論組織怎麽嚴密,總有疲憊懈怠之時,一旦出現機會,重騎兵才會破口而入,以斜插戰法撕裂步陣,然後待嚴密的陣列崩潰後,就是收割人頭之時。


    而以重騎直當敵鋒銳,並且是最厚重的步陣正中,黃斐心存疑慮,也屬應當。


    馬勇用讚許的眼神看了這個年輕的敵將一眼,被俘之後不卑不亢,已經算是有難得的膽氣,能在曹州鎮中駕馭住一定部下死守到最後,也是將材,在此時還能關注戰局,根本不管自身境遇,這份癡勁就很難得了。


    他不再說什麽,隻是輕微點頭,道:“你看著便是。”


    兩人與輔兵們都不再說話,每個人都看向那些開始在鼓號聲中緩緩前移的重甲騎兵們。


    馬鎧沉重而厚實,在馬開始邁蹄向前的時候,整個人身上的重甲甲葉和馬鎧甲葉都是一齊嘩嘩的晃動起來。


    這樣的晃動聲響中,二百六十九騎騎兵排成了密集的三行陣列,開始向著敵人的步陣中間地方迎擊而去。


    “真是……壯觀!”


    在最後的時候,黃斐的最後一句話引起了所有人的共鳴,馬勇在內,還有所有的輔兵眼中都閃爍著狂熱和驕傲混雜的神情。[


    這就是浮山重騎,真正的突騎精銳,在調往湖廣的一部份突騎還沒有經曆過這樣的衝陣戰法,在他們與流賊的一戰中,還沒有真正的展露出突騎的實力,在此時此刻,在朱王禮的指揮下,張守仁一手打造出來的這一支重騎兵,終於是展現出了它應有的猙獰麵目!


    “殺!”


    朱王禮騎槍斜舉,怒吼聲起,在他身邊,身後,所有的騎兵都是發出了相同的怒吼!


    殺聲之中,近三百騎以三條半圓陣列的突騎齊齊斜舉騎槍,開始控馬加速。


    “確實是精銳啊……”


    在對麵的騎兵現身之後,張國柱和他身邊的將領們都顯露出羨慕及吃驚和憤怒夾雜的感情,羨慕自然是因為對方展露出來的頂級陣容……戰馬整身束甲,騎兵包裹在厚重的鐵甲之中,這樣的裝備,很多曹州兵將還是頭一迴見到。


    哪怕是少數經曆過登州之戰的,也隻是在遼東過來的援兵中見過一些鐵甲,在將領身上見過山文甲和冷鍛瘊子甲等上等鐵甲,山東地方,就算是當年孫元化在登萊練兵時也是隻注重火器而不重肉搏兵種,對刀盾手和長槍手疏於編練,更談不上裝備多少鐵甲了,隻有遼兵確有不少鐵甲,十分精銳,看的當時的曹州將士們狂咽口水。


    不過遼東的鐵甲隻是對襟棉甲多,有時候就是一層布甲加上銅釘,棉甲再內裏鑲嵌鐵葉算是主流,這種甲用鐵少,但十分沉重,穿著之後動作不便,就算如此,也是十分難得了。


    要是正經的鐵葉環環相扣串成的鐵鱗甲就十分難得了,每副這樣的甲價值都在百兩以上,加上頭盔,肩膊、護腹、護脛和鐵手套等,一套甲費用當真不少。


    而對麵的騎兵陣列卻是前所未有的全副鐵甲,甲身在陽光下熠熠生輝,簡直是亮瞎雙眼,在看到馬身上都有披甲時,所有的曹州兵將都是發出一聲驚奇的叫喊聲,這種聲響匯成一股聲浪,簡直類似一次衝刺時的呐喊。


    “這就是具甲鐵騎啊!”


    “自唐之後,還真沒聽說過哪一朝有此物。”


    “怪不得他們敢用三百騎當我四千,原來是甲騎!”


    劉澤清派過來的讚畫畢竟是讀書人出身,最少也是有秀才功名的,和純粹的老粗比起來當然有一定的優勢,最少在張國柱等人驚歎時,這些讚畫已經說了不少了。


    具甲鐵騎,在中國兩晉南北朝時是頂峰,不少傳世的文檔和圖畫上可以清楚的看到南北朝到隋唐時中國重騎兵的發展,在那時,中國的重騎兵發展到了一個高峰時期,不論是戰術戰法,還是裝備,都是當時的世界頂峰,無有可比擬者。


    赫赫有名的羅藝就是掌握了數千甲騎鎮守隋的北方邊境,突厥部落無能當其鋒銳者。


    這個時候也是中國重騎兵最光輝的時代,在其之後,便是漸漸走向末落。


    總體來說,中國的冷兵器戰爭最高水準在隋唐開始下坡,宋朝就成了瘸子,重甲步兵十分犀利,可以與遼國騎兵在平原相峙,但缺乏養馬地的後果就是根本養不起騎兵,所以隻能重視步兵和弓弩,先天便是不足。


    至明,一腿泥腿子起兵,漸漸以騎克騎,打跑了曾經橫行天下的蒙古鐵騎,但當時的蒙古人也遠非巔峰時可比了,而且明的武力值下降的太快,不要說重騎兵不曾恢複,就連宋人軍事水平也遠遠沒有達到,所以在明末時,擁兵百萬以上被幾萬人的小部族打的滿地找牙,盡管這個小部族托名是金人女真之後,其實和真正的金國女真比戰力,恐怕就該這個通古斯部族被打的滿地找牙了。


    “說這些做甚!”


    看著眼前這遮天蔽日,甲光耀眼的甲騎,張國柱倒並沒有害怕,反而是一副紅光滿麵的模樣顯露出來。


    他看向諸將,笑道:“這是人家送大禮過來了,收是不收?”[


    “哪有不收的道理!”


    一個千總向來得寵,十分驕狂的道:“幾百具鐵甲,咱們全收了,怕是大帥都眼紅啊!”


    “看柏副將還不得羨慕死!”


    “誰叫他遲來一步來著?哈哈,活該咱們撿便宜發大財。”


    “大帥當然要得一半。”按大明的軍製規矩,戰場繳獲向來歸武將和部屬私人所有,看著眼前幾百匹上等好馬和鐵甲,張國柱並不打算獨吞,打算上交一半給劉澤清,然後就可以放心裝備給自己的部屬。


    一旦他的直領裝備了這些鐵甲,戰鬥力自然就會上升幾個層次,到時候他張國柱便一躍而成為曹州鎮和未來山東鎮最要緊的副將了。


    “他們直衝到我們中陣來了!”


    議論聲中,對麵的鐵騎突然加速了,兩邊現在相隔半裏又二三百步的距離,而對麵的騎兵開始了明顯的加速,戰馬的四蹄開始從小跳步伐變成大跳,再過一點時間,就會從大跳變成衝刺步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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