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這夢一般的地方就要消失在自己的手中了,朱王禮當然感覺是十分遺憾,好在他知道需要放棄的莊子並不多,而且眼前的這一切隻是一個龐大計劃的開端……與將來可能得到的相比,眼前失去的也就不算什麽了。


    想通之後,朱王禮第一個向眼前的建築丟去了火把……建築物內早就堆滿了易燃物品,火把一丟過去,轟的一聲,整個房舍都燒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之後,二百餘騎全部開始丟擲火把,一刻鍾之後,整個碩大的莊園就開始砰砰燃燒起來。


    “走吧!”


    朱王禮率先,身後的騎兵們排成一列縱隊,開始沿著道路疾馳奔跑,很快,他們的身影就消失在了熊熊烈火之後。[


    “走水啦……”


    大約又過了半個時辰,當昌字第六莊的烈火點亮了大半個天空,附近方圓十幾裏內的人們全部都趕了來,這裏是接近東昌府城的地界,四周的自耕農相對較多一些,這些人都是良善的熱心腸,平素和莊子裏往來也較多,彼此買賣一些農副產品,交易時公平買賣,時間久了當然也就有一些交情出來了,看到莊園起火後,四周的這些農民都是帶著救火的工作,也就是水桶鏟子一類,蜂擁趕來,一邊跑,還在嘴裏大叫著。


    “走水的好,燒光了才好。”


    看到火光後,也不全是良善的一麵,不少小地主披著衣服登上自家庭院裏的高處,看著火光,興高采烈的笑著說道,他們的家人也是十分歡喜,因為這些莊園的存在,他們已經快找不到佃客,哪怕把工錢提高也雇不到長工,一般人隻做短局,做完就走,那種按年佃地種的佃客幾乎全走光了,這一年這些小地主幾乎瀕臨破產,最少他們的土地要是再這麽摞荒下去,剩下唯一的出路就是慢慢全賣給浮山屯田處,等屯田處購買的地塊變大之後,一個新的莊子可能就出現了。


    這樣的情形下,他們看到火光不高興才怪。


    但事情很快起了變化,那些挑著水桶去救火的農民很快就四散而逃,跑了迴來,在他們身後,則是穿著各色襖服,少量人披著鎧甲,頭上全部裹束著紅巾,手裏拿著一根鐵矛或是長槍的士兵,少量的騎兵在大隊的步卒裏來迴的奔馳著,咚咚的馬蹄聲震顫大地,弄的人心頭一陣陣的惶恐不安。


    所有人都在唿喊著,哭叫著,這一場火,顯然是響馬入侵的明顯征兆!


    這一下,剛剛還在幸災樂禍的地主士紳就都亂了神,一家子大唿小叫,招唿家裏的短工長工全出來,把長矛和短刀全拿下,有弓箭手弓箭,有火槍就用火槍,山東是北方,登萊亂後,民間也有不少火器散落在有錢的人家,現在當然不是藏起來的時候,都是趕緊拿了出來。


    用頂門石把大門頂住,然後所有人上院牆,看著深暗中的曠野發呆,天空隻有殘月,光線很暗,而昌字第六莊那裏是火光通明,把半個天空都照的雪亮。


    沒過一會兒,就看到大隊的穿著各色服飾的響馬經過,一邊走一邊罵罵咧咧,旗幟很多,每個人手中都有刀矛在手,看到牆上有人,就都是指著罵過來。


    在人群中,還有不少騎隊,嗒嗒騎過,似乎是在督管著部下的行動。


    崇禎十一年時,清兵進入東昌地界,經過會通河過來時,不少遊騎南下,這裏的百姓都是經曆過當年的清兵南下時的情形,好在當時清兵把主要的矛頭指向了濟南,沒有對東昌下多大的功夫,東昌府城也留著沒打,有錢人家逮著機會就躲進了府城,受到的驚嚇當然不小,所幸是多半是虛驚一場,除了臨清幾個城池被清兵屠戮一空之外,東昌南邊的損失要小的多。


    現在卻是截然不同,大股的響馬過境,這些殷實人家的當家人心裏都絕望了,誰能知道響馬一下子就過來了?


    這些賊娃子,可能開始是良善人,迫不得已走上這一條道,但在黑道上“趟”的久了,人性也就漸漸趟沒有了,殺人放火,奸殺婦女的事做的多了,哪裏還有一絲一毫的人性在?被他們這樣打過來,全家大小能幸免於難的可能性就很小了,整個東昌府一帶,怕是要十室九空了。


    “上引藥,上藥啊!”


    “拿弓箭射,他們要過來就拿箭射!”


    夜空之下,不知道多少大戶人家躲在院牆裏頭,吆喝著家下人準備抵抗,但這些佃客平時隻管務弄莊稼,誰幹過這等事?刀也拿不穩,一刻功夫過去了,那火銃的引藥還是沒有上好,更談不上打響了,眼見過境的響馬越來越多,所有人心裏都是絕望了。


    “過境,他們是過境啊!”


    到天蒙蒙亮時,也不知道過去多少人馬,大約總得有萬把以上,還有殘餘的遊騎時不時的通過,嚇的士紳人家和莊戶百姓都躲在屋裏,往常這會子有走親訪友的人早早上道了,往府城的人們也走在路上了,或是下田做活了,但現在這個進候曠野和道路上都是空空如也,隻有在那些連成一片的村落中,偶然可以看到膽大的百姓跑過……這是趁著白天想躲到野地裏的人們,大亂避鄉,小亂避城,幾萬人規模的亂事,城池也不一定守的住,一旦陷落,可能跑都沒地方跑,鄉下人也有自己的生存智慧,在地裏挖個地窖,平時能儲藏收獲,遇到亂子,就是躲藏的最佳地點了。[


    大戶人家都是住在象樣的宅子裏頭,人口多,跑都沒辦法跑,不過在天亮之後,聽到零星過路響馬的議論,再想想昨天晚上的情形,所有人都是恍然大悟:原來這些賊娃子是過境路過!


    “一定是往東昌府城和臨清去了!”


    “聽說李青山起了東平州,糧幾萬石,銀子好幾萬,州城裏還有那麽多的好東西,他一下子吃肥了。”


    “原本他就幾千人,隻是有馬,憑著梁山不好攻打,咱山東也沒有象樣的兵馬才踢騰到而今,現在一下子吃肥了,人馬變成兩萬多,這野心也就大起來了。”


    “一準是打臨清的主意,那邊幾十萬石糧都有,夠他養多少兵的?弄起十萬八萬兵,聲勢起來,弄不好山東都是他的。”


    “登州有榮成伯咧,我看他是想奔河南去,要不就往鳳陽,湖廣,那裏有十來萬的流賊,匯到一起,天下隨他去。”


    大戶人家中不乏有智識的縉紳,每常會看邸抄和各鎮的塘報,對天下大事好歹知道個七七八八,議論之下,還真有模有樣。


    “唉,天下大亂啊,連響馬也跑出來了。”


    “趕緊向府城告變吧,說起來前幾天看邸報,朝廷不是派了劉澤清來剿賊,怎麽把賊剿咱們東昌來了?”


    “這不簡單?劉總爺惦記濟南城那個位子可不是一天兩天了,現在人家是趕緊往濟南府奔,先把省城抓在手裏,然後總兵官大印到手,那時候才談的上剿賊!”


    “我看天下事就敗在這些武夫手中,老夫好歹曾經為翰林,現在就上書,上奏朝廷,彈劾這劉某人!”


    要說縉紳之中肯定是有不少曾經在朝為官的,一府之地找不出幾百當過官的除非是雲貴那樣的煙瘴地麵了,這會子眼看威脅不大,但底下的事情誰知道?若是不給朝廷上書給劉澤清施加壓力,誰知道下一步會發生什麽?


    到傍晚時,響馬似乎過光了,不少膽大的開始出來打探消息,天黑之前,終於有確切的消息傳迴來……府城以南,響馬過了一兩萬人,還留下不少人把府城給圍了,李青山似乎也是在隊伍之中,現在響馬主力往魏家灣去了,到了魏家灣後,距離臨清才百十裏路的距離,快一點的話,最多三五天功夫,臨清可能就被拿下了。


    聽到這樣的消息,士紳們都是炸了營,好在還有一個安慰性的消息,就是響馬圍城之前,府城裏的知府派人往北去了,顯然是向朝廷告急去了。


    另外臨近東昌府城的幾個縣肯定也得到消息,也必定會向京城派出告急的信使。


    縱然如此,地方上的士紳也不會置身事外,當年曾經就有直隸和山東士紳一起到京城叩闕之事,現在地方上出這樣的大事,每個人都是一肚皮的火氣,當下都是連夜奮筆疾書,第二天各自派人,繞道往河南那邊去,從河南繞道,往京城去告急變,請求援兵。


    流賊也就算了,連響馬都鬧騰起來,這還成什麽世界啊!


    ……


    ……


    李青山自陽穀一帶率領主力北侵的消息如同野火一般竄遍了整個田野,第四天時,最快的馬遞就到了京城,一聽說臨清有變,通政那邊根本不敢壓,兵部也同時接到急告,登時都是嚇出一身的白毛汗來。


    說實話響馬再鬧騰,隻要不攻州掠府,就由他去鬧,反正倒黴的隻是百姓,攻打州縣,那是另外一碼子事了,朝廷現在正想對付李青山,結果這廝也真是大膽,東平州得了還不能滿足他的胃口,居然又來拿臨清的主意了!


    “混帳,混帳,劉澤清虧有人替他吹捧,他是怎麽帶的兵打的仗,好家夥,人家往臨清去了,他去往濟南去,私心如此,如何能用!”[


    兵部正堂之內,陳新甲臉都氣歪了,拍桌打板,痛罵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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