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百五十一章山穀中的戰鬥


    “到前頭的小山包前停下來,叫步兵休息一下,要是有水,就飲一飲馬。”


    左良玉說畢,自有人晃動大旗,四周好幾裏範圍,光是騎馬傳令都有一陣子,應旗之後,隊伍就亂哄哄的停了下來。


    左良玉不為人覺察的皺了皺眉……現在隊伍之中夾雜了太多的新兵,一支軍隊,不光是有甲胃或是兵器就能成型,士兵要學習的東西很多。


    行軍,布陣,紮營,隊列,甚至在一定條件下,怎麽走路都是一門學問。遇敵時,多次打仗的老兵和將領一樣,能看出來敵軍強弱,陣腳是否鬆動,或是知道不管怎樣都要打下去,堅持下去可能獲勝或活著離開戰場,把兵器拋掉用屁股對著敵人,那是隻恨自己死的不夠快……道理是對的,但初上戰場的人,下意識的反應就是想丟掉兵器轉身逃走。[


    “傳,令劉、李二副將率前隊暫停,等候中軍往前靠一靠!”


    雖說相隔並不遠,但左良玉已經發覺往白羊山的道路有點問題,中間這裏雖然已經是進入丘陵地帶,看著寬闊起來,山坡上甚至還有幾個零散的村莊,沿著隊伍左側有一條小河,蜿蜒流淌,一路多情相隨。


    這種地形,固然有利中軍展開,但丘陵之後,是不是有埋伏,也很難說。


    左良玉雖然不是真正的良將,但好歹打了十來年仗了,這一點領悟還是有的。


    隻可惜已嫌太遲。


    早晨的太陽,像牛車軲轆那麽大,像熔化的鐵汁一般豔紅,帶著噴薄四射的光芒,在光芒之下,左部大軍所行的丘陵嶺脊上,薄霧之中,高原之下,是前行著的千軍萬馬。


    除了張獻忠的中軍大營打著紅旗外,其餘各營按著前後左右不同顏色打著不同的旗幟,再加上各級將領到小軍官的各級認旗,紅的,黑的,白的,藍的,紫的大小旗幟,隊各一色,在起伏曲折的丘陵間隨風招展,時隱時現,看起來是十分的壯觀。


    “應旗……”


    不知道是誰叫喊了一聲,蒼涼雄深的聲音響徹山嶺,同時也是驚醒了正在沉思中的左良玉。


    就在他的中軍對麵,一座座不高的丘陵之上,在村落和人家之間,在嶺脊之上,在半山腰,在殘落凋零的樹林之口,無數麵旗幟在迎風飄蕩著,晃動著,無數的刀槍劍戟在光線下熠熠生輝,形成了長槍與鐵矛的密集從林,令人望之而膽寒。


    在這樣的壯麗景色之中,一杆在丈六之上,也不知道有多高的紅旗在旗幟海洋的正中,每輕輕晃動一下,那些數不清的旗幟亦是會迴應一下,在大旗之下,似乎有一個騎棗紅馬的大漢正在耀武揚威的策馬驅前,那種睥睨一切的淩人霸氣,隔著這麽遠的距離,似乎也是能夠發覺。


    “中伏!”


    左良玉感覺自己的胃被人重重搗了一拳,一種虛弱和疼痛的感覺立刻就是侵襲了上來。千算萬算,他沒有想到,張獻忠沒有在白羊山一帶躲藏著準備過年,而是主動出擊,來找他的麻煩來了。


    隨著大旗搖動,中間的人馬開始如潮水般的往下湧來,然後就是一聲炮響,接著就是騰起來一片喊殺聲和密如珠連的炮聲。


    “開始了,叫各營莫慌,敵軍人數與我軍相差不多,挺住了與他們廝殺,我正想找他,他反來找我,就在這裏,取張獻忠的首級!傳,呐喊,取張獻忠首級!”


    官兵的鼓也是驟然響了起來,左營之中,當然也不乏大量能征善戰的將領和有經驗的小軍官和老兵,在他們的帶動下,官兵的旗幟也是開始搖晃,舞動,並且鼓聲和號炮聲也響了起來。


    前鋒的交戰很快就開始了,張獻忠和徐以顯等人挑選的這個伏擊地點十分的巧妙,不僅沒有被左軍的哨探發覺,還避開了四千多人的左軍先頭部隊,現在留一部份精銳防止左軍的先頭部隊殺迴來,大半的西營主力在各級將領的率領下,爭先恐後的向著官兵中軍所在的方向殺將過去。


    一隊隊火炮手和弓弩手先動手,站在土丘上對官兵猛烈射擊,霎那間,大批的左軍官兵倒了下去,鮮血流出,不少人倒在左側的小河之中,使得河中的流水迅速變成了紅色。


    西營在穀城駐紮了一年多,平時的軍事訓練從來沒有停止過,和浮山軍隻練火銃不同,象西營這樣的營伍,火器很少,農民軍很難搞到太多的硝石和硫磺,所以對火器隻局限於號炮或少量的鳥銃使用上。[


    多半還是在苦訓弓箭手,每天日常勤練不綴,一個合格的弓箭手最少要經過三年左右的訓練和實戰,才能在百步左右按將領的意圖,將弓箭不停的傾瀉在固定的地段,用奇數和偶數的辦法,分隊射擊,仰角和平角不斷的調整,使得敵人的盾牌和鎧甲防護作用被削弱到最低,然後受到最大程度的殺傷。


    在張可旺的將旗之下,最少聚集了兩三千的弓手,其中有一多半是在穀城練出來的新手,神情很緊張,但在張可旺麾下,卻是沒有人敢有絲毫的懈怠,哪怕官兵在開始時舉旗反攻,距離很近的時候,這些弓箭手仍然是在單調的梆子聲響裏,不停的向官兵射去利箭,在他們的壓製下,官兵弓手的反擊顯的綿軟無力,沒有決心,很快就敗下陣來。


    這樣的伏擊戰最容易打擊中伏者的決心,其實公允說來,西營的戰鬥力要稍弱於左營,此次戰事,西營要留有看守老營的兵馬,還有要分一部份兵去防備左營前鋒部隊的迴卷……萬一從伏擊敵人倒被敵人兩邊反包圍,這樂子可就是大了去了。


    左營雖然被和前鋒部隊截斷了,但中軍主力猶在,鎧甲和兵器要好過西營,精兵數量也多過西營,此時是猝不及防被打斷了陣腳,一旦部將和士兵都鎮定下來,伏擊的一方未必能占到太多太大的便宜。


    這個關鍵之處,西營上下當然都十分明白,左營上下當然也是清楚。


    前鋒受挫,後陣號炮連響,仍然是繼續押了上來。


    旗幟之下,適才敗仗的一隊官兵中被拖出十幾人來,有小軍官,也有敗兵,中軍旗幟搖動,接著刀斧手便動手,砍下十幾顆人頭來。


    臨陣之時,左良玉的這一點狠心和果決還是有的。在這樣的刺激之下,左營前鋒隊伍開始重新調整,又繼續向前湧動過來。


    表麵上兩邊還在對攻之中,張定國卻是在穩定中看到一絲不協的危險,他策馬急驅,趕到張可旺的將旗之下,對著張可旺大聲道:“可旺哥,把你的騎兵給我管帶,我帶著人一起衝下去!”


    此時官兵大量湧上前來,到處都刀槍交錯,旗幟推進或後退,整個戰場綿延數裏,到處都是喊殺聲,兵器交錯的金鳴聲,馬匹的悲嘶聲,人的呐喊和呻吟聲,天地之間,似乎唯有這個正在慘烈廝殺的戰場存在著,人類的一切其它的意識,都是消失的無影無蹤。


    名將和庸將的區別,就在於名將能在戰場上仍然保持冷靜,平時所學的,所領悟的東西,仍然有效的存在於腦海之中,鎮靜之後,才能有明確的清晰的判斷,有了這個,雖不一定能成為名將,但如果沒有,則必定是一個失敗的庸才。


    張定國,亦就是後來在南明時期名字熠熠生輝的一時名將,以張守仁粗淺的曆史知識來說都是對他敬服異常。


    人品沒有話說,在西營這樣的地方被尊稱為“小柴王”可見他的為人處事有多麽得人心和被眾人擁戴。


    能力也沒得說,以南明打成那樣的局麵,李定國和孫可望從四川進入雲貴,經營地方不到兩年就有一支實力強勁的新軍,然後往兩廣,入湖南,敗孔有德,使其自殺,也算是為登州百姓報了血海深仇,然後北上湖南,擊敗南下的滿洲八旗,在戰場上殺掉了尼堪這個正經的八旗貴胃,努兒哈赤的嫡係子孫敗歿於疆場上的,也就是李定國手中的這一例戰例了。


    如果不是鄭成功存有門戶之見,而且優柔寡斷,坐失良機不肯在李定國進入兩廣時一起發動,也不肯襲擊江南,導致清軍可以把全軍力量用來對付大西軍,如果不是孫可望為了一已之私搞內部鬥爭,消耗了自己的力量,並且投降清朝,將雲貴一帶的虛實盡數告之,恐怕南明在李定國手裏就能起死迴生了。


    他才是明末真正的名將,惜乎隻差一線,所以功敗垂成!


    和李定國比,不要說農民軍的大將或是所謂的江北四鎮,或是左良玉之流,就算是後世赫赫有名的國姓爺鄭成功,在人品和能力上,都是瞠乎其後,鄭成功不過是奪得自己父親早年的基業台灣,並且使小朝廷多苟活了一些年,而後在經營上一無所得,其孫鄭克爽主政台灣,也隻剩下一支實力不強的水師而已,清軍一致便投降,當時的台灣漢民也不過十萬人左右,鄭成功經營多年,商政經濟一無建樹,北伐南京時十分愚蠢的相信敵人的緩兵之計,驕狂自大,執法過嚴,使指揮僵化不靈,導致慘敗。


    固然他的堅持和恢複祖業令人欽佩,但與李定國相比,確實是有差距的。


    此時的南明名將不過十七歲不到的年紀,白馬銀袍,瀟灑出塵,而雖向張可旺做著出擊的要求,卻是神情自若,毫無異常緊張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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