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這麽一檔子事,各人的心境都是大壞,不過已經答應赴宴,隻能勉強鼓起興頭,趕到李仙鳳設宴之所。


    是在巡撫衙門的一所花廳裏頭設宴,主客並陪客擺滿了五開間的大屋,席次整整擺了十餘桌,主陪客一百餘人,濟濟一堂,熱鬧的十分不堪。


    席間酒菜豐盛,這個時令居然還是有不少海鮮菜品,十分的難得。


    四周是管弦聲樂,以助雅興。


    李仙鳳對張守仁是五分的好奇,兩分的欣賞,三分的提防。[


    他和一些河南文官的態度就很明顯,河南無事,十分平安,所以巴不得張守仁等人早早離境為佳。


    雖然這登萊鎮兵馬看起來十分的精銳,這一天來在開封城外,包括現在迴報過來的從登萊鎮兵一路過來的州縣都說征虜麾下兵馬精強,軍紀是罕見的嚴整,一路過來,未曾擾民,但一支強軍就在臥榻之側,還是叫人心中不安。


    這種感覺,也是令得一群浮山將官十分不適,孫良棟和錢文路兩個便是不停聲的冷笑,弄的同桌的人,十分尷尬。


    “顢頇無能,昏聵無知!”


    酒宴結束,張守仁並麾下一行出得巡撫衙門,左右皆是自己人,張守仁便是對眾人道:“河南危如累卵,偏這些文武大員就如人所說的那樣,文恬武嬉,你們看吧,可能不久之後,他們就會用和今天完全不同的態度來求我們了。”


    “大人到時會如何?”孫良棟湊趣,發問。


    “今日如何,來日如何。”


    張守仁聲音冷峻,眾人卻是哈哈大笑起來。


    ……


    ……


    翌日天明,營中來了三撥客人。


    第一撥是城中的義勇大社前來犒勞營軍,大約是覺得客軍過境,沒有一點表示也說不過去,送一些雞鴨豬羊過來,數量十分有限,畢竟河南全省都在遭災,開封城的物價也十分昂貴,這些士紳一則是舍不得,二來也不象黃澍那樣想拉關係,同時也是不如黃澍有能耐,所以送來的物品十分有限。


    接著就是黃澍趕了過來,他這一次過來的時候,營中不少武將就和他很熟悉了,看到黃推官的身影,不少浮山將領都很親熱的打著招唿。


    原本以黃澍的身份是不該有武將用平等而親熱的口吻和他打招唿的,要麽是卑下的請安聲,要麽就是隱隱含有敵意的疏離聲,眼前這支軍隊,似乎每個武將都是大大咧咧的,十分自信於自己的地位和身份,並不是太介意與之打交道的人是何身份。


    對黃澍而言,這還真是蠻新鮮的體驗……


    他帶來的是兩撥人,一撥是送糧食的民夫隊子,黃澍十分能幹,昨天大家吃酒席的時候,黃澍就是連夜召集本城士紳會議,督促義勇大社出人,同時由開封府衙門出牌票,糧食先由藩庫的存糧頂上,然後慢慢填補上窟窿。


    這樣做事當然簡捷明快,效率很高,畢竟周王和巡撫衙門答應撥給的糧食還沒見影子,依那些官僚辦事的速度,十來天功夫能把手續走完,能叫夫子把糧食送到指定地點就不錯了。


    對一支等候補給的客兵來說,等十天八天的功夫不算什麽,但以黃澍對張守仁和其部下的感覺來說,叫他們在這裏呆十來天等補給,怕是絕無可能。


    黃澍是十分能幹的人,最少在明末官員體製內他是十分幹練的人才,這種騰挪功夫可能也有人能想的到,但一想到就去幹,而且能叫上官誇讚,不會嫌惡他弄權邀結外鎮兵馬之好,這個就得是個人的本事了。[


    這一次是送來一千多石糧,基本上是人吃的精糧,下午還有三千多石粗糧,人馬皆可食。


    以黃澍對浮山軍粗淺的印象,粗糧恐怕就肯定是給馬吃了,而且肯定是足料,浮山的戰馬吃的膘肥體壯,肚滾腰圓,不象別的軍鎮,給馬吃草,粗糧給軍士吃,精糧用來變賣成銀子。


    軍糧之外,就是三百多個無父無母的孤童,大的十四五,小的才三四歲的都有,這麽小的就是父母新喪不久,有人照料了幾天,不過再下去肯定就是死在溝渠的命,這種世道,誰能善心多久?


    “有心,有心!”


    張守仁對糧食也就是瞄了一眼,補充糧食隻是安全機製的事,他不怎麽放在心上,但他對眼前這些少年和孩童們,卻是十分的著急。


    挨個看過去,所有的孩子都是緊緊擠在一起,互相取暖和安慰。


    十月的開封城外,四周盡是枯草,綿延不絕的攔馬牆內是巍峨的城池,而出了這道牆和汴水之後,就是空曠的官道和星星點點的村落人家。


    在城中,他們好歹可能要到一口剩飯,還能在關帝廟土地廟等無人的地方避寒取暖,免於凍死。若是在這曠野之中被丟下,那就隻有死路一條了。


    “大人是要將他們全部收為義子麽?”


    黃澍頗覺好奇,不知道張守仁把這麽多的孤童如何安排。三百多個孩童,隻有一小半是女童,畢竟這年頭肯定是全家保男孩,女孩的死活是顧不上的,不是家人冷酷,當時的人信奉是無後最為不孝,自己死就死了,也得留下獨苗男童,承繼香煙,否則的話,縱死了心亦不得安,所以往往男童能活到最後,因為哪怕隻有一口吃的,一個家族肯定也是先盡著男孩子先吃。


    雖然野蠻,甚至落後,但一個民族延續下來,其文明□□,必定有殘忍之外的合理性。


    眼前的事,便是如此。


    “不,並無此意。”


    收孤兒為義子也是當時明軍將領普通的做法,象毛文龍在東江時,一收就是幾百幾千人,以張守仁現在的身份地位,足夠資格做這樣的事了。


    但他卻是大搖其頭:“這些孩子都是父母拚著咽了最後一口氣留下的血脈,我不會改他們的姓氏,令得他們成為我的後人,這樣也太愧對他們的父母親人了。浮山那邊,本將設有講武堂,培養將校所用,這些孩子我會帶迴浮山,使其入校學習,栽培他們成材,使其先人能瞑目於九泉。”


    黃澍悚然動容,感覺十分敬服,話到唇邊,卻是呐呐而不能語。


    這些孩子聽見了,自是一片泣聲。


    “給他們上熱湯吃食,不要太多,餓的久了,吃的太好太飽,會出事。”


    張守仁的安排,其實比收這些男童為義子要高明的多。收下義子,看似血脈相連,其實這些少年長大之後,其心各異,雖然忠誠度確實高一些,但麻煩也不少。


    恃身份而盛氣淩人者,怎麽辦?


    違法亂紀者怎麽辦?處罰了,人說張守仁不仁,當時人心便是如此,不管,便是亂他法度,禍亂內部人心。


    朱元璋收義子,就是派到各地為監軍,而浮山的軍法處與軍政係統十分成熟,從督促士兵寫信迴家,寄銀子迴家,到生活大小細節,無一不管,戰場鼓動,也是有專門的宣傳人員,十分得力。將領調動部曲,需要從排到哨,再到隊一級的軍法鎮撫官同意,逐級上報,沒有張守仁的同意和各級鎮撫的副署,一營參將,直接能指揮的也就是自己親兵。[


    這樣的係統之下,又何必收一群可能出亂子的義子當監軍呢?


    黃澍當然還不能理解這麽深的層次,他隻能語無倫次的讚頌著張守仁的高風亮節,老實說黃澍自己都是吃驚,這個年頭的大明武將已經被文官從根子上給毀了,宋時的武將還讀書,以節操自詡,忠君愛國並不是笑話,否則憑嶽飛的實力,幾麵金牌憑什麽能召迴他,又怎麽能將他與自己的兒子和大將殺於風波亭?


    這種事在明末是絕無可能發生了,明末武將貪汙軍餉,損公肥私,養家丁,順風則戰,否則棄友軍逃走根本沒有任何心理負擔,平時驕縱不法,縱兵燒殺搶掠本國的百姓毫無心理上的顧忌,賊來如梳,而兵過如篦,這是當時人的話,並沒有誇張。武將普遍不識文字,不知忠義為何事,固然是皇帝自己帶頭壞法,但武將跋扈不法,則是從萬曆末年就開始的事了。


    張守仁的這種表現,在武將中實在太罕有了,簡直就是鶴立雞群,特異之處,有讓黃澍無可誇讚之感。


    第三撥客人很快趕來,免了黃澍的嘴皮子之苦,令得他如釋重負。


    這一撥是陳永福帶著自己的親信大將十餘人,全部穿武官袍服,著高靴騎馬前來。大約是知道張守仁的部下多半是鱗片鐵甲,輔兵都有長短棉罩甲可穿,銃手是穿鎖甲或半截罩甲,等於胸甲,而騎兵的鐵甲更是光輝奪目,所有的武官都是更高檔的山文,感覺上是無比精良。昨天在營中參觀了一圈之後,陳永福等人很明智的解除了自己的戰甲,今天全部穿著武官袍服過來了。


    “陳軍門,感君厚情,十分欣慰。不過我們武人不必說那些假惺惺的客套話了,以後若有機會與君一起並肩做戰,登萊鎮必有所報。”


    張守仁對陳永福的拉攏也是十分明顯,當著黃澍的麵也不避諱。


    不過也沒有什麽避諱的,當時的大軍鎮配合做戰是常有的事,陳永福也是十分高興的答應下來。


    同時他也在自己身邊拉過一個二十來歲的青年,穿著的是五品武官袍服,身上的腰帶束的緊緊的,人顯的很幹練機敏,腰牌位置掛的恰到好處,種種細節顯示出良好的教養,陳永福指著青年,笑道:“征虜,這是陳守備,也是末將不成材的犬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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