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會進了殿,不可張望,不能抬頭,報名要大聲,更要報三代履曆,然後就是叩頭,要誠謹小心,要叫皇上看到你的誠心正意……”


    前來引領張守仁入內的是乾清宮的掌事牌子吳祥,這個太監是王德化的門生,因為薛國觀事前打好的門路,所以對張守仁還算是客氣與照顧,種種關照,不厭其煩,也是使得張守仁心裏頭厭惡萬分。


    這一切儀注,哪裏有什麽神聖可言,無非就是規定出來,以確定人君之分,把君權神聖化,秦漢以降,越是往後,這一套東西就越是煩雜繁蕪,而先秦之時,能直唿國君名字,諡號荒就是荒,厲就是厲,在漢時,丞相能在國君麵前發兵拿捕小臣,無需顧忌皇帝的臉色,到唐時,宰相仍然位在親王之上,皇帝需待之以禮,便是宋,士大夫也是與君上共治天下。


    到大明,已經是君臣分際十分明顯,皇權漸漸籠罩於一切之上,就算如此,讀書人還算保留一定的人格,到了“我大清”則一切不提也罷了。


    骨子裏雖是反感,卻是不妨礙張守仁將一塊金錠遞了過去,直塞入對方袖中。[


    宮中要是提一袋銀子就太顯形跡了,這麽沒有煙火氣息的一塊赤金塞過去,立刻就是換了對方加倍的熱誠。


    “一會兒跟我來,低頭看我的腳後跟,我停下來了,就在後頭第二塊磚上跪下,然後按吩咐報名嗑頭就是……”


    在吳太監的絮絮叨叨之中,張守仁屏心靜氣,也是跟著邁入文華殿中。


    皇帝每常召見外臣,多是在平台,或是左順門,但今日大雨,雨水至今不曾停止,也就隻能在文華殿召對了。


    這座殿閣,雖不及皇極與乾清宮那麽巍峨堂皇,但亦是十分軒敞的大殿,入殿之時,張守仁按足吳祥吩咐,到了地方便是跪下,然後報自己的履曆,報職名,最後,俯首下地,開始嗑首。


    這個禮節,他行的畢恭畢敬,隻是自己心裏明白,他對眼前所拜的這位皇帝聖君,龍種天子,在心中實在是一點兒敬意也沒有。


    如果有人說這個皇帝也不容易,宵衣旰食,辛苦勤政,不好色,不貪財,那麽,就叫他和河南山東並河北的那些饑民和難民說去吧。


    凍死或是餓死,要麽被官兵或是強盜流賊殺死,或是全家死,或是賣兒賣女,李自成千騎入河南,一年就有五十萬兵,這些兵馬就是那些對皇帝和親藩們還有官員們滿懷怨恨的破產農民,他們懷著刻骨的仇恨,幾年時間就是把一個龐大的帝國推翻倒地,在崇禎於宮禁中悲愴自殺引起無數人同情的時候,是否有人想過,多少年來,在他的愚蠢治理下,多少百姓家破人亡,原本可以避免的悲劇都是由此人一手造成!


    “好,卿起來吧。”


    崇禎的聲音,不溫不火,十分柔和,也是標準的南京官話。


    雖說大明皇室在北京已經紮根二百多年,但皇室說的是南京官話這一點倒是沒有改過。畢竟皇室是在深宮中生活,和民間接觸極少,招入的太監也是被融化宮禁,而不是改變宮禁,二百多年以下,這些帝皇貴胃仍然操持著他們祖先的話語,這當然是一份臣子沒有也不配有的驕傲。


    “臣謝陛下天恩。”


    金磚地麵十分堅固,寒冷,這是來自蘇州的製成品,每年都是由蘇州不停的貢入宮中,修補替換,都是使用這種秘法製成的巨大方磚,適才張守仁跪在上頭,嗑頭聲咚咚直響,這也是吳祥感激那一塊金錠所作的特別安排。


    崇禎當然不知道實情,所以他此時的麵容上,雖然留有兩三分的惱怒,但也是漸漸有更多的欣慰浮現在了臉上。


    眼前這個武將,在第一時間,就獲得了他的好感。


    站姿很好,神態也很從容,並且帶著幾分恭謹。既不如年輕文臣刻意做出的那種高亢姿態,也不象太監或是勳臣們毫無節操的那種卑微的奉迎。


    看起來,就是一個英氣勃發,自信從容,對皇權和皇帝有幾分必要尊重的青年將領。所煥發出來的氣息,於其說是危險,不如說是毫無掩飾的自信。


    已經有多少年,崇禎沒有在自己眼前看到這樣的人和這樣的精采儀容和從容氣息。


    “一陣斬首近兩千級,東虜喪膽,早早退出邊牆之外,應是與卿有關。朝廷不吝重賞,亦是望卿能再立新功,卿知否?”[


    以張守仁的身份地位,這個“卿”字也是理所應當。雖是年輕,崇禎也是按接見重臣的姿態,淳淳叮囑。


    “陛下天高地厚之恩,臣不知道如何報答?總之返迴浮山後,臣必定再多練精強兵馬,若虜騎再犯入犯,臣一定斬下更多的首級,獻上陛下。”


    “嗯,卿說的很好,朕姑且待之。”


    “是!”


    說的很好,姑且待之,就是你說的不錯,但我要等著瞧。這對話雖不是很冷,但亦毫無熱情。


    張守仁很警覺,不再多說,隻是微微垂首,站在金台之下,等著崇禎再說話。


    君臣之間,是不能冷場太久的,如果崇禎沒有什麽多餘的話,就會叫他退出了。


    “兵馬難帶否?”


    “尚好。臣帶兵不以糧餉誘人,而平常教習以忠義,待兵士知道侍君以忠,為天子討服不平乃軍人本份後,臨戰自是奮勇。至於鎧甲兵仗,無有不缺者,但帶兵最要緊的還是講忠義。”


    從這個角度來說這樣的事,在崇禎來說是十分新奇的經驗。


    那些總兵大將,被召見的是少數,但平時奏折上來,不是請餉,就是請械,反正餉械一缺,就斷然不能打仗。


    而崇禎心中,自是時時煩憂,哪裏有張守仁這樣的將領,一邊捧著小兩千的首級,沉甸甸的功勞在手,卻並不趁機要錢糧器物,隻是大談忠義。


    如果是腐儒一個,崇禎自是懶得理會,但這樣的領軍將領說出來,皇帝卻是十分開心,兩眼也是放出光來。


    “果真如此麽?”


    “臣可以拿身家性命擔保!”張守仁沉聲道:“兵部至今未嚐給臣部發餉,臣部卻屢戰屢勝,就是將士皆知有為君皇分憂的忠忱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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