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夜再次來到蘭州,湖水清澈,柳樊陵的眼也如湖水一般。岸邊長滿了水草,遠處石頭上有不知名的鳥飛來飛去,坡上長滿各種野花和樹,密茂無隙,空氣中有著淡淡的花香。

    柳樊陵遞給月夜釣鉤,“屏心靜氣盯水麵”。

    就又坐下,眼也不眨,月夜也坐下,看他的神情,幾次欲言又止。看著這種場景,月夜竟有“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孤舟蓑笠翁,獨釣寒江雪”的傷感。

    柳樊陵向後猛揚竿,輕輕一甩,魚也進入魚簍,隻一會功夫,他也釣上三四條。月夜的竿卻無動靜,她道:聖賢之輩,方能竊享釣樂之精髓,我釣不了魚“。

    柳樊陵道:“心平如湖,泰然靜觀,不急。不慌。不緊。不慢,迂迴之間,亦如處事之道,講求適時適事。劉遠友詩雲:滿山紅葉似火燒,老翁野釣自逍遙。心潮湧動多豪興,勝似龍魚戲海潮。水上垂綸獨釣趣,山峽笑語樂陶陶。釣得野趣心花放,健旺人生以自豪”。

    “柳伯,如果一種武功前麵都練成了,唯獨後麵怎麽都練不了,它是不是邪功。”

    柳樊陵仍眼不離湖,“那些具備高貴情感的人,麵對世界的凡塵雜念,它們用自己的善良超越那種痛楚與沉淪。也就是說,這世界本沒有正邪之分,同一樣東西,有人可以用它為善人間,救苦救難,也有人拿它為禍人間。麵對眾多的誘惑,我們不可能純潔到視任何誘惑而不動心的地步,但我們可以提高自己抗誘惑的心。作怪的不是權利,而是心術。”

    月夜摸了摸棲翼劍,“可我沉浸在淒迷的痛苦中無法自拔。”

    柳樊陵微微一笑,“感覺痛不欲生者其實並不是世界上最痛苦的人,誰記得一切,誰就感覺沉重,人生不如意的事太多,多得使人無法用微笑去接受,但也無法拒絕。”

    “我知道了,多謝柳伯。”

    柳樊陵道:“知道了最好,在整個生命過程中,那些可怕的黑暗,那些所謂的災難,都不足掛齒。我希望無論周圍的環境如何變化,你都不要改變自己的道路,萬事隨緣,不屬於自己的東西永遠不要強求。我送你九個字,以匠心,造善物,心意恆。”

    她又來到幹欄居,冷默音笑道:“你這個代理盟主,今日怎有閑暇。。。。”

    “冷叔叔,這亂世真真假假如夢幻,該清清醒醒去麵對痛與傷,還是冷漠一切看淡。”

    冷默音道:“在這天地間,不但做人,便是做鬼,也難極了。”

    月夜滿眼迷茫,“我的心好疼。好痛。”

    冷默音看著她,“你真的痛。”

    月夜發狂的笑起來,“我的心已經麻木死了。”

    冷默音道:“哀,莫大於心死,真正心死是體味不到痛的。”他激動的說道:“人群是欲望的集結,一個人置身於人群裏,他不可能不思考他在人群裏的角色。位置和分量。如果我們老老實實,那麽神聖的靈魂,高貴的靈魂就得不到提煉。你可以閉目不看憂患,但憂患並不因你閉上眼而消失,那痛苦的唿喚總在撞擊你,或許我們所做的微不足道,隻有胸懷天下,去改變世界。”

    月夜睜開眼,一下爬起來,“娘。”她用手摸著額頭,“我今天怎麽睡這麽沉。”

    穆綠夏道:“你已經好久沒睡過好覺了吧!你心裏是不是很痛。”

    “沒。。。沒有啊!”月夜下了床。

    “你不用騙娘,你睡覺時一直皺著眉。有什麽事不能跟娘說嗎?”

    “娘,我沒事的,隻要你好好的。我就什麽事都能解決。我不痛苦,做夢的人是幸福的,人生最痛苦的是夢醒了無路可走,我有路走。”

    穆綠夏滿眼疑慮,“夜兒,你可以用愛得到全世界,也可以用恨失去全世界。”

    “娘,你可不可以答應我一件事。”

    穆綠夏看著她,“你說吧!”

    “就是不管我做什麽,你都不要插手。”穆綠夏疑或的看著她。月夜把手放在她的肩上,“娘,我答應你,無論什麽時候,我都不會忘記對你們的承諾。”

    穆綠夏看著她痛苦的眼神,點點頭。

    段岑潺獨自走著,突然一個大手擒拿掐住那人脖子。“說,為什麽跟蹤我。”那人不說話,他加大了一點力度。

    那人才說道:“是大小姐,她讓我們監視你的一舉一動。”

    “來人,給我備兩量馬車,派五十個人,我要出去一下。”沒有人應。

    “全都啞了。”柏思念對著門邊一個守衛吼道:“我說的話你沒有聽見。”

    那人道:“沒有大小姐命令,不能派遣一個人。一輛車。”

    柏思念火冒三丈,一耳光打過去:“反了你們,什麽大小姐,我才是這兒的小姐。”

    那人忙跪下:“請小姐體諒小的。”

    冷浪嶼忙跑上來:“小姐,怎麽了。”

    柏思念狠狠說道:“你來得正好,我要出去,這狗奴才竟不給我備車。”

    冷浪嶼道:“沒有大小姐命令,誰都不能離開山莊。”

    柏思念氣得臉都白了:“你不過是我家的一條狗,竟敢攔我。”舉手就要打冷浪嶼。冷浪嶼一把拉住她的手。

    “請小姐迴去。”

    她拔出劍。“你信不信我殺了你。”

    “那還要看小姐的本事。”

    “怎麽了。”穆綠夏聽到聲音趕過來。

    柏思念一下哭起來。“娘,我堂堂一個盟主山莊的小姐,連量車都叫不動。”

    穆綠夏聽了也很生氣。“冷浪嶼,你把車。人備好,有什麽事我會找月夜。”

    柏思念卻突然給了冷浪嶼一巴掌,“狗奴才,我不去了。”丟了劍跑迴自己房去。穆綠夏也跟上去,冷浪嶼又氣又恨,卻隻能忍著。

    段岑潺推開月夜的門,屋裏沒人,桌上放了一些各門派的信息。他欲去拿,卻淩空一個翻身,倒退六尺,退到門口。

    “八卦陣,月夜為何在自己屋裏布八卦陣。”

    他細細辨認,這八卦陣層層疊疊,變化多端。難別人還可以,但他是段岑潺,不一會已看出生門和開門,走了進去。走出開門,牆上已開了一道門。他走入地宮,四角的燈熠熠生輝,一人正埋頭稱藥。段岑潺的火就從心底升起來了,攥緊了拳頭。那人一抬頭,正是月夜。一直在他心裏,月夜都是助人。救人。舍己為人,月夜想做什麽,要做什麽。不管他嘴上說什麽,心裏都是暗暗支持,他沒想到月夜會做惡。他衝過去,把瓶裏的藥全打翻在地。

    “你要幹什麽,說一聲,我段岑潺赴湯蹈火,在所不辭,你卻叫人監視我,控製我的行動。”

    月夜看著滿地的藥不說話。段岑潺拿著一個瓶子。

    “這就是你的淡香化功丸,你太卑鄙了,竟然用藥控製人。”

    他把瓶子砸在月夜麵前,那些藥丸滾了一地。月夜還是一言不發,蹲下去撿起藥,站起來看著段岑潺,突然把藥吞下去。段岑潺氣得全身發抖。

    穆綠夏又走進來。“夜兒,你說山莊全權由你負責,我和念兒沒插手一樣。可你在怎麽偉大,我還是你母親,她還是你妹妹,你怎麽能軟禁我們,我錯了,從一開始我就錯了。”她掩麵出去。

    月夜不知所措,眼裏浸滿了淚,呆呆的站著。“小姐。”冷浪嶼走到她旁邊。

    她一耳光打過去:“為什麽,為什麽你要讓我眾叛親離,為什麽你要對我最親的人下手。”

    冷浪嶼也吼道:“你若立身為孤木,就要按孤木的準則去規劃你的一生。你不是要練邪功嗎?你不是要成邪魔嗎?要想成為邪魔,就要無牽無掛,孑然一人,我勸不了你,還不能幫你嗎?”

    “出去,你給我出去”。月夜抱頭蹲下,痛哭起來。她不明白,懂她的為何是冷浪嶼,這個與她相處不久的人,也沒與她有患難的交情。那些患難之交,那些在她最苦。最無助時在她身邊的人,現在又去了那兒。

    月夜定定的望著迷人穀,目不轉睛,沉默得可怕,冷浪嶼也靜靜的站著,不敢出聲。

    “小姐。”

    恆山派掌門陸呂等不及了。

    “你們真的想好了。”月夜看著他。

    “我華山派幾十口人都被他花獨殺光了,我苟且偷生,隻要進得這迷人穀,攪滅龍在天,我季晏上刀山,下油鍋,全由小姐。”

    “就是下十八層地獄,我陸呂也不會皺眉。”

    “多謝二位信得過我,那就開始吧。”

    陸呂和季晏閉氣走進迷人穀,非常小心的挪著腳。他們走完一片花地,又是人工栽種的一排排花,七彎八拐,前麵就是橫七豎八的小路,陸呂走第一條,季晏走第二條。突然從天而將兩個綠衣人,刀直朝二人,他們忙拔劍,運氣,卻提不起氣。月夜見狀,也向那綠衣人發出銀針,兩個綠衣人應聲倒地,又出現四個。月夜用絲帶拴住陸季二人的腰往迴拉,絲帶被綠衣人砍斷。月夜急得就往迷人穀衝。

    冷浪嶼死死的抱著她,“小姐,你冷靜點,你進去也跟他們一樣。”

    段岑潺和柏思念剛好到,看到倒在血泊裏的季陸二人,段岑潺心如刀絞,也要往裏衝。

    “段大哥,段大哥。”柏思念死死拉著他。

    “柏月夜,為什麽,為什麽你會變得這樣沒有人性。”段岑潺使勁搖著她的肩,月夜的眼睛咄咄逼過去,看了一會兒,猛抽身離去。段岑潺把劍扔在地上,跪在那兒。

    “小姐,這就是陸呂和季晏的家人。她是陸呂的妻子,他是季晏的兒子。”

    “對不起。”月夜向他二人做了一揖。他們二人都哭起來,“對不起。”

    那夫人擦幹淚。“小姐不必自責,恆山派幾十口人全死了,夫君日日都想報仇,他把生命托付給小姐,必是信得過小姐。”

    季晏的兒子也道:“小姐如果還有什麽事,我季馹在所不辭。”

    月夜跪下,“信得過我的人竟與我素不相識。”大家忙拉起她。

    段岑潺走到幹欄居,冷默音道:“早聞段公子不求奢華,不求尊貴,不圖虛名,看能不能拔出青赤劍。”

    段岑潺笑道:“先生過獎了,先生才是真的善上之人。”

    他接過青赤劍,拔到一半就段了。

    冷默音笑道:“你心裏果真還有欲念。”

    段岑潺苦笑了笑,他知道自己心裏的欲念。

    “我們不想愛上一個人,往往無法如意,想要忘記這個人,往往也無法遂心。這心裏就隻容得下她一人,全世界的人都恨她,相信她壞,自己還是無法恨起她來。”

    冷默音道:是月夜嗎?“段岑潺還未開口,他已看出來了,道:一個人既然愛了,就要學會承受痛苦,我失去過感情,也知道愛如覆水,去了難收。這麽多年來,我一直覺得虧欠綠秋的。月夜是個好孩子,她本性不壞,你比我更清楚。你應該幫她,無論她做什麽,總有她的道理。”

    段岑潺道:“我就是因為知道。。。。”眼裏換了堅定之色,“我寧願為她的幸福而千百次的犧牲自己的幸福,如果這是她想要的生活,我會盡力。。。。”

    月夜正好在外麵,聽到這句話時無語淚流,她覺得一種甜蜜浸透全身,有種想進去抱一抱段岑潺的衝動。而她終究沒有進去,而是退了迴來。她一直覺得沒人理解她,其實錯了,段岑潺不像冷浪嶼,他是個溫文儒雅,與世無爭的人,他用他的方式關心她。

    一位俊朗少年立於巍巍廬山之巔,口中吟詠:“唯月夜樓月,遠近必隨人。唯月鼓樓月,是該是唯月鼓樓月,我又怎能改別人的想法。”

    他正是段岑潺,現在他心裏翻江倒海,亂得很,“你曾說你喜歡山,我告訴你,看完五嶽不見山,看完黃山不見嶽。峨嵋山——峨嵋山,離天隻有三尺三。六和塔——六和塔,離天隻有一尺八。黃鶴樓——黃鶴樓,鑽進九天五尺六。我說過要和你一起去看,而如今,我一個人在觀這些山。天漸黑,他惆悵的看了看,天上有月,月旁有星,山下有樓,星光點點。”那就孤峰頂上坐起觀燈吧!“

    “唉!你在這兒呆了一天了,這兒有什麽好玩的。”

    段岑潺道:“廬山需要近視,近視其清溪怪石,你不也還在這兒嗎?”

    皎潔的月光下,餘果合那調皮的笑臉更青瑩,她笑看段岑潺道:“看你是個灑脫之人,為何每次看到你,你都心事重重,鬱鬱寡歡。”

    段岑潺苦笑道:“實在抱歉得很,每次都讓餘姑娘見笑了。”

    餘果合坐在他旁邊,看著他道:“你的憂鬱裏,愁為誰生。”

    段岑潺眼神模棱兩可,高深莫測。“為誰,為誰呢?她也不是以前的她了。”

    餘果合道:“你能找個理由難過,也能找個理由快樂,誰記得一切,誰就感到沉重,懂得放棄的人找到輕鬆。”

    段岑潺輕輕歎了口氣,“可她的笑,活著怎麽忘,我跟她的情,是前世的賬。”

    餘果合道:“在山峰的人,未必就是成功,登林送目,一路上置身其中,看盡芬芳,聞遍花香,不要抱怨路太長,安心享受過程吧!”段岑潺佩服的看著她,心裏卻想,“為何這麽像月夜。”

    柏思念狠狠的看著月夜,月夜卻隻顧吃飯,柏思念怒道:“你要把所有人逼走,一個人你就好過了。”

    “念兒。”穆綠夏看著她。

    “娘,她現在無法無天,你還不管。”

    穆綠夏看著月夜,月夜還是不說話。

    “報。”跑進來一人。

    月夜道:“講。”

    來人道:“段公子跟一美貌女子在廬山一晚了,到現在還沒下來。”

    柏思念把筷子往桌上一砸,氣衝衝的走了。月夜夾了塊菜,還是若無其事的吃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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