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金秋時節,丹華坐在田埂上,兩隻腳在空中蕩來蕩起,遠處忙碌的農人時不時往她這個方向看來。


    時而也有孩童過來,遠遠的瞅她,真是個漂亮的姑娘。


    “溪兒,你看著他們做什麽?”玉悟卿與丹華平坐在田埂上,他不明白,為何眼前這個小姑娘總是望著那些忙碌的農人發呆。


    對於那句溪兒,丹華是無奈的,雖然她極其討厭別人這麽叫她,總覺得是在叫一個嬌嬌女,她平素與嬌嬌女半點不沾邊。


    不過,玉悟卿說了他師兄就是這樣叫自己道侶的,後麵加個兒代表親近。


    別的都好說,在這稱唿上,丹華也是無可奈何。


    此時,她又不理玉悟卿,隻是看著那些農人發呆。


    “溪兒……”玉悟卿又叫了一聲。


    丹華迴頭看去,看的卻不是玉悟卿,越過他,遠處站著一名男子。


    梅寒山冷著一張臉站在遠處,從盯著玉悟卿的眼裏,散出濃烈的殺氣,玉悟卿也感覺到,本能的將丹華護起來。


    然而,他的修為哪裏是梅寒山的對手,隻見眼前一晃,丹華已經被梅寒山提著離開。


    “溪兒!……”


    寬敞的農田,隻留下他久久迴旋的餘音,隨風飄散。


    耳邊的風聲,唿唿的,將頭發吹亂了,臉上被吹得冰涼冰涼的。


    師叔好像生氣了呢。


    來到一處山穀,丹華被放下,梅寒山則背對著他,一言不發。


    “師叔是怎麽找到我的?”撿了個幹淨的地方坐下,問。


    梅寒山過了許久,才迴過頭,壓著怒氣,盡量讓自己的語氣平和,道:“為何要離開十方城?一路上惹出那麽多事端,你是嫌活膩了是麽?”


    丹華一愣。原來是自己離開惹怒她了,可要不要離開是自己的自由,他雖然是師叔,師父囑托要他要照顧自己。但也不能對自己發火,不過看在他盡量壓住自己脾氣的份上,就不計較了吧。


    素來脾氣不大的她,在梅寒山麵前顯得有些愛計較了。


    “我有事要做。”


    梅寒山見她似乎也在生氣的表情,心裏一歎。年紀小的的孩子就是這麽麻煩,要循循誘導,才不會想多。


    “你有什麽事,可以跟我說,我總不至於不幫你,這樣一個人跑出來很危險,若不是你走得快,恐怕現在已經見不到我了。”


    一開始,梅寒山生氣,帶著她飛。竟然不設結界擋住淩厲秋風,而且不問自己願不願意,就把自己帶走,確實也有些火氣,此時梅寒山語氣變軟,還好言好語,丹華心裏的火氣頓時就沒了。


    “我知道了,下次定和你說。”站起來,走到梅寒山麵前,看著他。


    梅寒山點點頭。“剛才那小子是怎麽迴事?我還聽人說你是他道侶?”梅寒山說道這裏,語氣又變冷了,似乎這迴的氣更大。


    丹華急忙解釋,“不是。不是,這人腦子有毛病,非要我做他道侶,我沒答應。”


    解釋完,丹華才看見梅寒山盯著自己笑,該死。解釋什麽,又不是娘親和師父,他不會以為自己喜歡他吧?應該不會,自己還那麽小。


    梅寒山哪裏知道丹華短短瞬間,腦子裏竟然閃過這無數念頭,將丹華拉到巨石上坐下,同時遞給她一些點心,“不是就好,這是我輾轉到青城辦事,隨便給你帶的一些點心,吃罷,吃完了好辦事。”


    丹華接過點心,說實話,對於青城,她的記憶並不多,吃著青城的點心,也沒有家鄉的味道,不過還是蠻感動的。


    “謝謝師叔。”丹華咧嘴一笑。


    梅寒山也微笑,問道:“你為何總是盯著那些凡人?”


    “我沒過過凡人的生活,所以好奇,總想著,修行了一輩子,卻缺少最基本的人生經曆,是一種遺憾。”丹華說起這事來,還頗有幾分傷感。


    梅寒山沒想到丹華竟然這樣迴答她,不過卻一笑,伸手點了點她額頭,“你才多大,就知道什麽事是憾了。”


    “師叔有什麽事覺得遺憾嗎?”丹華反口問。


    梅寒山又是一愣,臉上神色變得凝重起來,似乎在想什麽事是覺得遺憾的。


    “有的。”他道,語氣裏多有滄桑之味。


    “是弱水嗎?”丹華脫口而出,說完又後悔了。


    梅寒山倒沒覺得這話有什麽問題,不過丹華既然問起,他便覺得應該迴答一下。


    “弱水隻上誤會了,我與她還有秦道友曾一起有過幾次生死與共,秦道友心悅弱水,又羞於啟齒,這才造成誤會,她於我,並不是遺憾。”


    丹華點點頭,“那師叔有心悅之人嗎?”


    這樣的問題,問起來,有些唐突,但丹華任性的還是張口了,並沒有其他意思,不過是閑聊罷了。


    梅寒山迴頭看丹華,還這麽小的孩子,怎麽問這種問題,頓時惱怒,“小小年紀,不學好,最近有沒有好好修煉?我看你資質上佳,自小修行,這都多少年了還未築基,難道盡是想這些烏七八糟的事情去了?”


    丹華吐舌,一副我知道錯了的模樣,“師叔說的是,隻是我最近總想著過一番凡人的日子,所以想法難免俗氣了些,日後會注意的。”


    梅寒山聽了她的話,竟然認真思考起來,“走。”他突然拉著丹華就要走。


    “去哪裏?”


    “帶你去做凡人。”


    “可是我還有事要做呢。”丹華有些猶豫。


    “時間推遲,先帶你去做幾日凡人,免得入了心魔。”


    梅寒山覺得丹華小小年紀,心思就這麽般不純,若不徹底滅了她那顆凡心,築基恐怕是不成了,上佳的資質,若是在築基這一關出了差池,恐怕會影響日後的修行。


    “好。”丹華心情突然變得奇好,又問了一句,“師叔可有心悅之人?”


    梅寒山……


    丹華偷笑。梅師叔時而溫潤,時而冰冷,時而像個長者,時而也有被問得啞口無言。真是心情好。


    兩人變換了容貌,丹華是妹妹,梅寒山是哥哥,兩人化作難逃而來的兄妹,在一個小鎮內住下。


    體驗起生活來。


    於此同時。遠在瀕海的某處海底,這裏是一座巨大的問心陣,入陣者日日夜夜遭受折磨,至死方休。


    “璽引,你這是做什麽?”


    瓊光好不容易讓一顆心平靜下來,他又出現,一副自己欠他的似得,頓時就想要發怒。


    璽引走近,臉上沒有多餘的表情,突然一把鉗住瓊光的手。“你為何要躲避我?難道像外界傳言那般,你真心悅我?”


    外界?不不不,外界?外界怎麽了,她已經好久沒見到其他人了,瓊光一把甩開他的手,卻怎麽也甩不開,就像第一次他牽著自己的手一樣,自己怎麽甩也甩不開。


    “你放手!”她幾乎是吼著說出這三個字,活了幾千年,有幾千年了?她怎麽覺得日子才剛剛開始。但又好久了,隻是從未如此失態的說過話,此次卻是被他逼得沒了辦法。


    璽引固執的又靠近,瓊光隻能後退。他卻不讓瓊光後天,伸手將她拉近,凝視他,眼裏的神情有種說不出來的憤怒。


    “是不是?”他追問。


    瓊光在心裏冷笑,臉上露出嘲諷的笑容,“仙尊。你放手吧,別人看見了成何體統?屆時我兒的臉往哪裏擱?”


    “我不放!你為何會變成這樣?心悅我讓你覺得很丟人?”璽引大怒,又逼近了幾分,整個身體幾乎與瓊光貼在一起。


    折扇祭出,刹那間橫在兩人中間,劍氣浩蕩,逼迫璽引不得不放手,縱然已放手,衣袖和五指依然被劍氣削去了好幾層。


    璽引心都寒了,“若我不放手,你是不是打算用我給的法寶砍了我雙手?”


    “是!對付你這樣的登徒子,我恨不得殺之而後快!”瓊光說罷人已經踩在折扇上,打算折返宗門,紫燼峰上有女兒在,無人敢欺負她。


    璽引哪裏讓瓊光走,手一揮,道道屏障劃出,擋在瓊光麵前,他整個人瞬間攔在璽引麵前,懸空而立,凝視瓊光。


    “你還未告訴我外界傳言你心悅我是否屬實。”


    瓊光突然覺得整顆心都被悲涼占據,好,他想知道她就告訴他好了。


    “璽引,我心悅你,你滿意了嗎!”瓊光將這句話吼出來的時候,臉燙得她都想衝進水裏涼一涼。此生第一次如此的不顧後顧,不計得失,說這樣的話。讓別人知道了,怎麽看她的女兒?會用怎樣難聽的話議論她女兒。


    話說出口後也不敢去看璽引,轉過身,破罐子破摔般道:“丹華是你的弟子,你教導她,看顧她,我很感激,然而你對我也太好,我也很感激,當我以為你對我有那麽一絲感情的時候,你卻又對我所做的視而不見,當我以為你隻是覺得我初來乍到新鮮,你卻又靠近,我不知道你到底想要什麽,想做什麽,我也驕傲,不是你揮之則來唿之則去的。”


    瓊光把話說完,如釋負重,整個人都輕鬆了許多,轉過身,正視璽引,眼前這個太陽般耀眼的男人。


    璽引一步步靠近,猛的將瓊光摟在懷裏,涼涼的嘴貼上去,蓋在瓊光的唇上,仿佛用盡力氣去吻。


    瓊光先是腦袋一片空白,而後所有的委屈鋪天蓋地襲來,他時而溫柔時而冰冷,當她以為他對自己是特別的的時候,他又冷冰冰的轉身離開,他保護自己,卻又若即若離。


    別人說兩人很配的時候,他卻冷冷的說隻是道友,隻是道友。


    他的朋友說遠遠看去,你們像一對夫妻,他卻沉默不語。


    她出門曆練,他跟隨左右,她以為那是天大的感情時,卻來到了瀕海,他與人大打出手,她勸諫他為了她不要與人動手,他卻看也沒看她一眼就走。


    她以為,他是死也不會對自己有情,好不容易把這份心思藏起來,不想再有任何念想時,他又做這樣的舉動。


    眼淚不知不覺落下來,除了女兒離別,她從未哭過,哪怕命懸一線也沒哭過。


    璽引輕輕拭去瓊光臉上的淚痕,“對不起。”


    瓊光大力推開他,“你為何要說對不起?”


    “我不該強……強迫你。”他別過臉,這樣的事的確難以啟齒。


    瓊光覺得自己的愛情大約是沒救了,自嘲一笑,擦幹眼淚,“答案你也得到了,親也親過了,我可以走了嗎?”


    “不能。”瓊光焦急起來,攔在瓊光麵前,想伸手去拉她,卻又有些躊躇。


    “你以為現在你攔著我還有用嗎?”瓊光自嘲一笑。


    “瓊兒,你為何不問問我,心裏是不是也有你。”他的聲音輕輕的,傳到瓊光耳裏,本就不平靜的心又蕩起陣陣漣漪。


    她沉默了,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璽引覺得瓊光可能真的不喜歡自己了。


    突然,她問:“那你喜歡我嗎?,不是朋友的喜歡,也不是如同同門之誼那樣的的喜歡,而是男人喜歡女人那樣的喜歡,而且我嫁過人,為別人生過孩子,你喜歡嗎?”


    這樣的語氣,委屈極了,認識她這麽些年,從未見過她表現得如此委屈過,第一次見到她是如此的難過,心疼極了。


    “會,嫁給我,可以嗎?不單單是道侶,是我的妻子,可以嗎,瓊兒。”


    突然,天旋地轉,瓊光感受到一股撕扯之力,將她從璽引的身邊扯走,每次都會在不經意間讓她離開。


    不知道在這問心陣停留了多久,在這裏,她仿佛經曆了無數次的輪迴,每一次都傷心欲絕遇到一點點曙光後被一股力量拉扯走。


    坐在地上,低頭,抱膝,問心陣啊問心陣,這是折磨,還是問心,問明白了如何,不明白又如何?


    生活總是要過,臉麵總是要顧,尤其是女兒的。


    那個問題,她是知道的。


    隔著一道牆的璽引,背著手站著,透過牆,看著瓊光糾結,懊悔,惱怒,而無可奈何。


    問心陣,問的是本心,瓊光如今陷入問心陣,隻能自救,希望那徒兒能及時趕來才好。


    過著凡人生活的丹華,也在想,娘親此刻在想什麽呢?若她知道自己竟然學做飯,是不是會笑掉大牙?(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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