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婚事都確定了,那謹言什麽時候迴來?訂婚前,總得兩家見麵吃飯吧。”


    傅遠從樓上下來,跟身後的兒子講話。


    傅紀年長腿慢悠悠的邁下樓梯,迴答:“快了,就這兩天。”


    “那就好,別讓景家覺得我們不懂禮數。”


    傅紀年聽到了,但是沒說話攖。


    父子倆走到大廳,又走到後庭的草坪,看見草坪上空無一人,隻有家裏的仆人在將桌椅往屋裏收。


    傅遠攔下一個人,問:“老太太跟孩子們呢?償”


    “老太太叫了司機,跟孩子們出去了。”仆人恭敬的迴答著。


    “出去了?大冷天的,出去哪裏。”傅遠覺得奇怪,追問。


    傅紀年看著草坪那邊的海,想起前幾天在悠然居的時候。他摸出電話還是想打電話給葉曦和,約個時間跟她一起吃飯。


    手伸進西裝褲袋裏,剛剛摸到手機就響起了鈴聲,他拿出來一看——林曉萌。看了一眼身邊的傅遠,在他眼前晃了兩下手機。


    傅遠看見手機屏幕,揮揮手讓仆人下去。


    傅紀年接通電話,含笑詢問。


    “去哪兒了?”


    “小叔!”林曉萌的聲音,帶著哽咽。


    傅紀年以為她又跟哥哥打鬧被欺負了,問她:“又被欺負了?”


    “出事了,小嬸她、她她……”林曉萌語氣很焦急,突然不知道怎麽解釋,她也不知道小嬸怎麽了。


    “她怎麽了?!”小嬸兩個字讓傅紀年心裏一緊,皺起了眉頭。


    林曉萌肯叫小嬸的人,絕對不可能是蘇麗,隻有好久以前她在機場看見的葉曦和她才會這樣叫!


    他轉過身立馬往停車庫走,傅遠在他身後叫了好幾聲他也沒聽見。


    “她怎麽了!”傅紀年沉聲追問電話那邊的人,腳下的步子加快,三步並作兩步走。


    “小叔,我不知道……我、我、我們來小嬸家,然後……”


    等傅紀年發動了車子駛出停車場,那邊的林曉萌結結巴巴的也沒說出個緣由來。


    “你們在哪兒?”


    “我、我們在車上,姥姥讓我、我們迴老宅。”


    林曉駿焦急,一把搶過了電話。


    “小叔,姥姥讓你去小嬸家接她!在北延路那裏,好像是小嬸出——”


    林曉駿的話還沒有說完,電話已經被那邊掐斷。


    傅紀年驅車到達北延路葉曦和家的小區時,距離接到電話也才過去了十五分鍾,這十五分鍾他一路狂奔也不知道闖了多少個紅燈,被交警追了幾次超速。沒有一次他停下來過,接到電話那刻他心都抓緊了,比有人拿著搶抵著他後腦勺還讓他著急。


    到了小區門口,傅紀年停好車後步履匆忙的下車往小區走,連車鑰匙都忘記了取。


    傍晚的天空已經漸漸黑了下來,寒風淩冽的從城市上空刮過。不出意外,今晚又將迎來一場大雪。


    而此時的小區門口人山人海,擁擠的圍著一大群裹著厚厚的棉衣在圍觀的人,不難看出都是周圍小區裏的住戶。小區的門口有好幾輛警車停在路邊,旁邊還停著一輛救護車。兩輛車上的警燈在夜幕下閃著紅藍的燈光,十分的奪目。此起彼伏的警笛聲喧囂不停的在街道上響起,特別的刺耳警醒。


    傅紀年眉頭緊蹙不予理睬,跨著大步準備走進小區,腦子裏全都是葉曦和的身影。


    他正要走進小區,餘光裏傅老太太的身影卻在人群的中間若隱若現。


    傅紀年腳步驀地一頓,從他抿著的雙唇不難看出他的不悅與焦灼。


    他皺眉,擠進了人群。


    他穿著一身深灰色的西裝,外麵是一件長至膝蓋的立領呢子大衣,通身的氣場不凡,成熟內斂。他往人群裏麵走,人群甚至主動讓出了一條可以讓他通過的道路。


    傅紀年走到老太太麵前站定,解開了呢子大衣的扣子,一隻手插在腰上,一手扯開了讓他透不過氣來的領帶。


    “怎麽迴事?”沒有看見葉曦和,傅紀年一時間又有些緊張,語氣裏的焦急不言而喻。


    傅老太太看著麵前因為匆忙趕來而喘著大氣的男人,舉起拐杖朝救護車指了指。


    “人在裏麵。”


    傅紀年一把扯下領帶拽在手心裏,轉身就要往救護車去,傅老太太攔住了他。


    “紀年,你確定是她了?讓她,進傅家的大門?”


    傅老太太的表情很嚴肅。


    傅紀年深邃的眸子裏染上一層不解,看了一眼周圍七嘴八舌的對著警車指指點點的人。就這一下他才看見,警車裏拷著手銬的人正是葉曦和的母親——劉素媛。


    夜色下的她蓬頭垢麵,臉上多處烏青,破爛的衣服上沾染了不少的血跡。低著頭,不敢看人。


    這時,小區的門口裏又有人抬著擔架出來,擔架上蓋著的白布被鮮血染遍,擔架的邊緣還有血在往下滴,砸在覆蓋著薄雪的地上染出一朵刺目的花來。


    從白布沒能蓋住的手腕看來,躺在擔架上的是個男人。


    醫護人員抬著擔架從他麵前經過,他伸手攔下,聲音沙啞的緩慢詢問:“這人怎麽樣了?”


    醫護人員搖搖頭,“能怎麽樣?早就一命嗚唿了!”


    傅紀年深不見底的雙眸看向救護車,猝不及防的身影一晃,太陽穴劇痛,捏在手心裏的領帶被拽得更緊。


    天空開始飄雪,揚揚灑灑越來越大,街道兩旁的路燈在一瞬間亮起,照亮了整個城市。


    33歲的男人,什麽大風大浪沒見過?學法律那幾年,在法庭上看見過的荒謬數不勝數。從商這些年,他行事也向來穩重,偌大的鼎恆在他的掌管下越發興盛。


    隻是忽然這刻,身處喧囂的他卻有些迷茫。看著救護車裏昏睡的人,抬不動腳。


    他要怎麽做,才能免她再醒來時,不去承受那些悲劇發生的慘痛?


    ……


    深夜兩點半,海山公寓。


    房間的大床上一個麵色蒼白的女人安靜的躺著,似乎是做了什麽不好的夢,眉頭緊蹙,雙唇輕輕的蠕動了好幾次,一個聲音也沒有發出。


    落地窗外大風肆意的刮著,幾乎是頃刻間瓢潑大雨侵襲了這個城市,肆意的風裹挾著雨水打在玻璃窗上啪啪的作響。烏雲密布的天空亮起了好幾次,雷聲卻沒有到達。


    客廳裏,陽台的推拉門還沒有來得及被關上,窗外的風不停的灌進來,白色的薄紗窗簾被吹得漫天的飛舞。天空時不時的亮起,將屋裏短暫的照亮,而後又陷入一片黑暗。


    客廳的一片漆黑當中,開放式的廚房處亮著一個懸掛的小燈,昏黃的燈光勉強照亮了燈下深沉的男人。男人身姿挺拔的站在操作台的邊上,眉頭緊蹙的看著台上的電腦,手裏捏著的電話正在通話。


    電話那邊的人,語氣十分的凝重。


    “老傅,你這是為難我呀。我知道你護妻心切,可你也學過法,你也該比我更懂,這件事情沒有挽救的餘地。這警是鄰居報的,昨天的法庭上,鄰居也出來指證了,每一條證據都說明了她媽是蓄意的!事發當天,幾乎整棟樓都聽見了他們夫妻倆的爭吵,隔壁的鄰居開門更是親眼看見了她媽手裏拿著刀!”


    夏征說完,心煩意亂的打開電腦,打開最近的文件找到一張照片,發了出去。電腦右下方的時間一跳,提醒他已經淩晨三點。


    看著文件成功發送,他忍不住嘀咕:“你這攤上的都是什麽神經病?”


    傅紀年沒有說話,沉默著。


    寂靜的客廳,電腦“叮咚”一聲響,接收到一個新的郵件,男人握著鼠標的左手輕輕移動點開了文件。一張血淋淋的案發現場照片映入眼簾,照片不是很清晰,根據他多年的經驗很容易就看出來是有人偷偷的利用手機拍的。


    夏征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看見了吧?鄰居拍的,屋裏拿刀的是她媽,至於躺在地上那個,不用我說你也知道是誰了吧?”


    傅紀年視線挪動,看見了照片下躺在地上的女人,他一眼就認出來,是此刻正躺在他家昏睡了兩天兩夜的葉曦和。


    男人的唇抿得更緊了,深眸看著照片讓人猜不透他在想什麽。


    良久,他開口,聲音低沉像暗夜裏穿過深林的火車聲,“下一次開庭是多久?”


    “三天後!”兩三天沒睡好覺了,夏征有些不耐煩。


    客廳和電話那邊都突然“轟隆”一聲巨響,傅紀年不動聲色的關閉了電腦,像是沒有聽見這一聲響雷一樣。


    屋裏被一個接著一個的雷光照得透亮的時候,男人靈敏的聽見了身後開門的響聲。


    他轉身,看見了夜色裏的她。


    她站在門口,臉色異常的蒼白,蹙著的秀眉下那雙眼睛充滿了恐懼,幾天沒進食喝水的雙唇已經開裂,此刻正微微的顫抖。


    葉曦和是被那一聲響雷驚醒的,發現身處陌生的環境時,她幾乎是驚慌失措的從床上跌跑下來。卻在打開門看見微弱的燈光下那個熟悉的男人時,心裏稍微安心了一點。


    她來不及思考為什麽會對他有這樣的感情,心裏恐懼和急切需要安全的心驅使她的雙腿馬不停蹄的奔向了那個男人。


    那個暖黃色燈光下的男人,那個有著溫暖的胸膛的男人,那個雙臂有力的男人。那個曾經在英國的風雪中將她帶迴家的男人。


    從來沒有這樣過,這樣義無反顧的一頭紮進一個懷抱,像撲火的飛蛾。


    虛弱無力的葉曦和抬起雙臂圈上男人的腰,雖然沒有力氣卻依舊忍不住緩緩的收緊自己的手臂,緊一點再緊一點。


    傅紀年的心在她一頭撞進自己懷裏時,被狠狠的紮了一下。


    他的唿吸不如剛才那樣從容,開始變得有點淩亂,視線所及之處是她頭發烏黑的頭頂,正擱在他的胸.膛,消瘦的肩膀上下的抖動。


    她在哭,她還是在哭。


    這兩天,她總是哭著的,睡著了也哭著,哭著也不肯醒來。


    他心痛,抬手圈住了她,往自己懷裏圈,發現她的身體一片冰涼。


    “我做夢了。”葉曦和開口,聲音異常的嘶啞,往日的清脆如夜鶯的聲音不複存在。


    傅紀年薄唇微啟,一隻手落在了她的後腦勺,有一下沒一下的撫摸她柔軟的發絲,似在安慰一個孩子。


    他說:“做過的夢醒來不能說。告訴我,你餓不餓?兩天沒吃東西了。”


    “我做夢了,我在跑,一直跑一直跑,那條路好長好遠沒有盡頭一樣的。然後我夢見我媽……還有我爸……他們、他們……”葉曦和的聲音抖得很厲害。


    “別說了。”傅紀年的聲音很輕,怕稍微大聲一點就嚇到懷裏的人一般。


    葉曦和仿佛沒有聽到他的話一樣嘴裏繼續說著,雙眼空洞的看著他身側的窗外,外麵的雨下的越來越大,雷聲也一個緊接著一個。


    “我媽拿著一把刀,刀上好多血,我爸他、他不動——”


    “別說了!”


    傅紀年突然吼了一聲,額上的青筋凸現。下一秒,他就後悔了,閉上雙眼將懷裏的人收緊。


    葉曦和還在繼續,繼續著那個漫長的夢境。


    傅紀年低頭,一個很輕的吻落在她幹裂的雙唇上。他壓著她的唇不離開,阻止她再出聲迴憶那天發生的事情。


    他輕聲的哄慰:“不準再想,有我在。”


    葉曦和愣住,沒再出聲。幹裂難受的雙唇上,那雙男性的薄唇冰涼的壓著她的,她空洞的雙眼看著眼前男人的俊臉,一眨眼,落下一滴淚。


    她哽咽著:“傅紀年,為什麽,為什麽對我這麽好?”


    “因為想你嫁給我。”


    “我說過你會後悔的,你會的。我是那麽不堪的一個人,你會後——”


    “餓不餓,我煮麵給你吃?”


    傅紀年打斷她的話,也離開她的唇。


    他牽著她的手,走到廚房的裏麵,走到冰箱門口鬆開她的手。他打開了冰箱拿出一袋未開封的意大利麵轉頭看著她,似乎在征求她的意見。


    葉曦和站在原地,看看他手裏的麵,再看看他。幾秒過後,她倒吸一口氣後哭聲響徹了整個房間。她哭得像個孩子一樣,半張嘴巴嚎啕大哭,淚水在臉上滾下砸到地上,像斷了線的珍珠,濃密的睫毛也被打濕了。


    窗外,雷聲依舊在響,跟她的哭聲此起彼伏。


    這樣的嚎啕大哭,她的人生裏這是唯一一次。


    傅紀年的心一陣絞痛,拿著麵的手垂在身側,包裝袋裏的麵條被堪堪捏斷。


    他沉默的看著她,不上前擁抱也不再哄慰。


    她需要這樣的宣泄。


    ……


    早上六點。


    窗外還在下雨,雷聲已經已經不如先前那麽來勢洶洶。


    陳放將聽診器從脖子上取下,看向床對麵的陰沉著臉的男人,開口:“這就是夏征口裏的禍水?”


    “她怎麽樣了?”傅紀年就輕避重的反問,視線有些擔憂的落在葉曦和蒼白的臉上。


    昨晚她在廚房裏那般痛徹心扉的哭,哭了不知道多久,突然間就暈了過去。他一時間著急,顧不上淩晨幾點,打爆了電話才將陳放叫過來。


    看了一眼床上的人,陳放又說:“長得是不錯,就是不知道哪裏值得你打爆電話催著我來,我還以為又鬧出了什麽人命。我說,這迴卸妝了一看,這張臉其實還真挺像景塵的,眉眼特別像。”


    傅紀年不迴答,看向床上那人的目光深邃。


    “放心吧,沒事兒。睡了那麽多天沒進食,加上太傷心哭暈過去也是正常的。再醒來要是還想哭,你就先喂她喝點葡萄糖水,或者吃點東西再讓她哭,好歹補充下體力。”陳放說這話,戲謔的笑著。


    傅紀年下巴輕點,骨節分明的手指拿起身旁桌上的煙盒和打火機,一低頭薄唇從煙盒裏銜出一根煙。


    那邊,正在收拾東西的陳放聽見身後打火機的聲音,轉過了身。


    “別抽煙,當是為病人好。”


    傅紀年聞聲,拿煙的手一頓,接著緩慢的將手從嘴邊拿開,把煙在煙灰缸裏摁滅,留下一股寂寥的青煙從煙灰缸裏升騰而起。


    他不說話,陳放又接著說:“你頭痛的病估計就是抽太多煙導致的,有機會把煙戒了。再說了,床.上不正躺著一個女人?還有必要用抽煙來發.泄?”


    沙發上的男人輕笑,聲音低沉入耳。


    “這話也是夏征說的?”


    “那可不,夏征現在簡直是恨死你們了,能怎麽損就怎麽來。”被猜中,陳放也不掩飾,笑起來的時候嘴角有酒窩,眉眼卻是成熟男人的氣質。


    “嗯,是他的作風。”傅紀年一笑,勾了勾嘴角。


    陳放已經收拾好了東西,他不打算久留提著醫藥箱往門口走,一邊語重心長的說:“出了這樣的事兒,估計是不好進傅家的家門,你想好了要怎麽打算了?”


    傅紀年視線看向門邊的陳放,淡聲:“我有分寸。開車來了麽,沒開我送你?”


    “大清早四五點就打電話叫我來,我不開車難不成擠地鐵?”陳放打開門,“看著你的人,我走了。”


    傅紀年也不跟他客套,垂眸看著手裏把玩兒著的煙盒,沒出聲,讓他走了。


    大概是下午三點,窗外的雨終於漸漸停了下來。


    房間裏,睡夢中的葉曦和總覺得有人在推自己,還沒反應過來怎麽迴事,又忽然間覺得身體騰空而起了。處於條件反射,她掙紮了一下,沒料到身體卻突然間被什麽有力的東西纏緊。


    剛剛還模模糊糊的意識瞬間清醒,她睜開眼,毫無防備的撞進一雙深邃沉靜的眼眸深處。


    原來,是被他抱起來了,纏在她身上的,是他結實有力的雙手。


    “你……”


    “床濕透了,我抱你去客房。”


    葉曦和側目看向床,被子被掀開,露出的床單果然已經濕透了,留下一片汗水的印記。


    她知道自己做夢了,很多夢,但不知道竟然睡夢中出汗濕透了被單。


    客房就是那天晚上葉曦和暫住時的那間房,就在主臥的隔壁。傅紀年彎腰,將她放在床上,葉曦和發現,被單已經不是那天晚上的被單,換上了一套幹淨,味道清新的無印良品風的被單。


    她抬頭,看著他的側臉,棱角分明。側麵看過去,睫毛居然還很長,比一般男人都長。


    “對不起,弄髒了被單,沒有關係吧?”她聲音小小的,有些虛弱。


    “自己家這麽客套。忘記了?”


    傅紀年從她身下抽出手臂,握上她的纖細修長的手,有一下沒一下的摩挲著她的無名指。視線停留在她臉上片刻,對上她的視線。


    他的動作輕柔,無聲的提醒著她,那晚無名指留下密碼後,這成了她家。


    又或者,他們家。


    “……”葉曦和報赧立馬躲開他的視線,想抽迴手沒能得逞。


    “沒睡夠就繼續,我去換床單。”


    他的聲音,一如既往的好聽,比深夜電台的主持人還有磁性。這樣低沉磁厚的聲音,恐怕沒幾個人有。


    傅紀年將被子給她蓋上,自然而然地,在她額頭上落下一吻。


    他的唇依舊還是有些冰涼,落在她溫熱的額頭上,他感到暖和,她也覺得舒服。


    隻是,她不願說,不願承認。


    葉曦和還是無法適應他的親熱,盡管覺得他涼涼的唇落在發燙的額頭上挺舒服,卻還是即刻就埋下了頭。


    額頭與男人的薄唇擦過,低下頭的瞬間看見了自己一身棉麻質地的玉色睡衣。


    “等、等等……我衣服,誰誰換的?”


    與剛剛看到的濕被單情況不同,身上的睡衣清清爽爽,絕對是才換上的幹淨衣服。


    最重要的是,裏麵明顯空蕩蕩的一片,沒有穿貼身的衣物。


    色鬼,老色鬼,葉曦和想。


    傅紀年垂著眸子,溫熱的目光落在她白軟的耳朵輪廓上,看見一抹淡淡的的紅。


    他開口:“我換的,哪裏不滿意?”


    “……哪裏都不滿意。”葉曦和嘟囔,像在使小性子。


    “噢,是麽?”傅紀年勾勾嘴角,意味深長的笑,目光將她從頭到腳曖昧的打量一番,“我對你倒是哪裏都滿意。”


    葉曦和覺得氣,順手抄起身後的一個枕頭丟過去。


    “長膽子了你。”枕頭被門口的男人伸手接住,輕輕一拋丟迴了床上,落在她腳邊,嚴肅臉:“不準鬧騰,也別睡了,在這等我。”


    門鎖輕輕一聲響,男人關上門出去了。


    看著已經關上的門,葉曦和背脊一鬆慢慢的躺迴床上,融入被子裏,整個人蜷成一團雙手抱著膝蓋。她目光空洞的看著窗戶的方向,玻璃上還有密集的水珠,然後她開始一顆一顆的數水珠,數不清數亂了又重來。


    第一顆,第二顆,第三,第四……第十——


    “曦和,你迴來了?”


    “你看,你爸終於閉嘴了。”


    “你別怕呀,你別往後退,你進來啊?這是我們家,他再也不會跟我們搶了。”


    淩亂不堪的房間中,地上的男人毫無生氣,灰白的牆上星星點點的血跡——


    “啊啊啊啊!!”


    傅紀年正在廚房,煮意大利麵的水剛剛煮沸,忽然聽見從臥室傳來一聲尖叫,拿著意大利麵的手驀地一鬆,麵條散亂一地。


    房間裏,臉色蒼白的葉曦和已經停止了尖叫,卻在哽咽不止的哭泣著,抽泣得幾乎是上氣不接下氣。


    “葉曦和!”


    傅紀年覺得她幾乎就又要暈厥過去,一把將她摟進懷裏,手臂緊緊的擁抱住她,試圖用力量給她一些安全感。


    剛剛不是還好好的麽?


    傅紀年覺得疑惑,剛剛他出去前她明明還好好的,甚至膽子見長,以前對他避之不及,現在都敢拿東西丟他。


    傅紀年抱了她很久,懷裏的人才終於平靜了下來,昏昏沉沉的,又睡了過去。


    離開客房,傅紀年沒有關門。


    走到客廳的茶幾拿起桌上的電話,猶豫了片刻後又給陳放打了一個電話。


    “人醒了?”陳放正在醫院,辦公室門外排隊的人絡繹不絕。


    “醒了,又睡過去了。”傅紀年聽見那邊的聲音,眉宇間透著疲憊,揉了揉太陽穴。從事發當天開始,他也有好幾天沒怎麽睡覺了。


    “又睡過去了?睡之前吃東西了麽,醒著的時候有沒有哪裏不舒服的?”


    陳放的語氣很快,感覺情況不簡單。


    “沒吃。”傅紀年迴答,眉頭皺的緊緊的。


    “我去,再這樣餓幾天,估計這條命就該沒了。你趕緊把她叫醒,讓她吃點東西,起來走走再休息。”


    傅紀年沒有迴答,也沒有掛電話。良久才開口:“她睡覺前精神狀態很不對,哭了很久才睡。”


    陳放那邊也沉默了。


    過了一會兒,他說:“她家發生那樣的事情,估計精神方麵是有打擊。她命懸一線我能開藥救,但這心病,我估計還得找隨姐開藥。”


    “這種情況下,讓她見心理醫生她肯定會反感。”


    傅紀年看向臥室,他是再了解不過的了,葉曦和心性說高不高,但性子很倔,從她長久以來跟他的相處中就很容易看出這點。


    “你這兩天忙她的事情夠多了吧?上午跟夏征通電話,我聽他那意思似乎是你要接手她媽這案子?這麽明顯的結局,你還想來一把,力挽狂瀾後重出律師界,揚名四方?”


    傅紀年的確有這打算,還沒想到具體怎麽實施。


    “得了,我這兒還有人看病。我不跟你說這麽多,說了你反正也聽不進。隨姐那,我去說。晚上去你那吃飯,不說來看病。一頓飯的時間,依著你姐的能力,摸得門兒清。”


    “嘟嘟”兩聲,電話掛斷。


    傅紀年掛了電話,一抬頭看見臥室的門口站著人。


    是穿著睡衣的葉曦和,沒有再哭,很冷靜的模樣。


    他愣了有一秒,不知道她什麽時候站在那裏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聽見他講電話。


    視線在她身上走了一圈,發現了她垂在身側的手,正死死揪著睡衣角。


    “醒了?”他聲音磁厚傳進她耳朵。


    葉曦和麵目表情看著他,張口聲音嘶啞,語氣卻出奇的鎮定。


    “我知道你一定了解發生什麽了,所以我不跟你拐彎抹角,我想見我媽,她還在局子裏嗎?”


    傅紀年沒打算跟她討論這個問題,也更沒料到她一覺醒來會這麽直接的問自己,他以為她隻會哭,傷心欲絕的哭。


    看樣子,他小瞧她了。


    傅紀年低頭,看著手裏的手機。


    “你應該見她。庭審已經結束了,她現在在槐山……”男人抬眼,見不遠處的女人神色如常,又繼續,“在槐山監獄,等第二次庭審。”


    他沒告訴她,也是最後一次庭審。也沒告訴她,他會親自出麵。


    葉曦和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痛苦,隨後她有些怯懦的開口,詢問到:“我爸……他,他在哪裏?”


    傅紀年怎麽可能會察覺不到她身體深處的恐懼,他坐在沙發那邊,看著她的神色陳定,蘊含力量。


    他開口,“過來。”


    葉曦和不動聲色,站在原地沒動,咬著幹裂的嘴唇。


    “過來我再跟你說。”


    傅紀年的聲音又低沉又輕柔,讓她覺得莫名的心安。


    她抬腳,慢慢的走過去。


    沙發前,傅紀年見她緩緩靠近,足夠近之後,他伸手將她拉近自己的懷裏,坐在了他腿.上。


    葉曦和睡太久,幾天沒吃飯,幾乎沒有什麽力氣。男人一拉,她整個人就順勢倒進他懷中,她正要抬頭抗拒,男人結實的手臂摟住她,寬厚的手掌落在她後腦勺,將她按在他的頸窩處。


    再接著,他磁性的聲音響起,安慰著她的心神。


    “一切都還好,他正在槐山的陵園裏休息,那裏風景很好,葬禮也很體麵。”


    “葬禮?你……你安排的?”


    “我應該的。”


    葉曦和蒼白的臉埋在他頸窩,唿吸裏聞到了熟悉且讓她心安的木香,是他身上的味道。與以往不同的是,煙味兒變重了,薄荷的味道也濃了。


    他最近一定沒少抽煙,她想著,接著就紅了眼眶。


    在他肩上蹭了蹭,想把眼淚蹭掉,沒想到適得其反,既委屈又感動。


    傅紀年已經察覺到她又在哭,手握在她腰上輕輕一推,想看她。


    葉曦和感覺到他的動作,伸手抱住他的上身,拚命往他頸窩裏藏。


    傅紀年心尖兒都在顫,不再動作,有著些許青茬的下巴靠著她的側臉,薄唇在她耳邊。


    “擦我衣服上?很貴啊。”


    葉曦和擦淚的動作一頓,腦袋停住。


    “我睡了多久?”


    “今天是第三天。”男人醇厚的聲音響在耳邊。


    “我睡了三天?!”


    “嗯。”


    傅紀年手上的動作輕輕地一動,打算將她與自己拉開一點距離。


    在他懷裏的葉曦和眼眶還是濕潤的不肯讓他看到,始終用力圈著他上身。


    傅紀年無奈,隻好以熊抱的姿勢抱著她站了起來,托著她臀.部的雙手很有力,起身也起得很穩當。


    “你幹嘛?!”


    身體突然騰空而起,葉曦和緊張,把他抱的更緊,生怕他一不小心就把她掉下去。


    “你不肯下來,那就抱著。”傅紀年抬腳,往廚房走,“吃麵,怎麽樣?”


    “那、那你放我下來。”葉曦和的臉很紅,羞得不行。


    他的手就托著她臀.部,隔著薄薄的一層睡衣,她能清晰的感受他的手指上的溫度,以及為了托住她手指的力度。


    傅紀年瞄了她紅起的耳朵一眼,走到開放廚房的操作台時將她放在上麵坐下,這樣一來,姿勢又變成了他躋身於她兩.腿之間。


    葉曦和更覺得害臊,把頭偏向一邊,要推開他又沒有多少力氣,索性垂著頭。


    “你朋友給你打過電話,你要打電話跟她聊聊麽?”


    跟朋友聊聊,情緒或許會好點。傅紀年縱身商場這些年閱人無數,各種虛情假意,真情真意的人都閱曆過了。所以他看人也挺準,他覺得,林薇是個很好的朋友。


    “什麽時候打的?”


    “出事第二天。”


    葉曦和拿起電話時有點緊張,知道林薇肯定擔心死了。同時,也害怕林薇問她怎麽迴事,她不知道能怎麽迴答。


    實際上,林薇確實擔心死了。


    接到葉曦和電話時,她正在看新聞,最近的新聞不管是電視還是報紙,都刊登了三天前發生的事情,標題赫然醒目的寫著:夫妻吵架,女子謀殺親夫。


    加上她本身就在報社工作,除去那些吹得天花亂墜的不實言論,她大概知道了發生了些什麽。


    “和和!你終於給我打電話了,我等了三天等你醒了迴電話,急死我了!”


    林薇捏著電話,拿起遙控器關閉了電視,電視屏幕上血淋淋的案發現場一瞬間變成了一片漆黑。


    “對不起,讓你擔心了,我沒事!”


    林薇聽著葉曦和愧疚的聲音,也跟著愧疚起來。


    “我原本想去看看你,但知道你住傅總家就沒去。傅總最近貌似都在忙你的事情,公司沒管理錯過一個新的開發案,連股市都跌了,雖然沒跌多少但畢竟是跌了,所以就沒敢再去添麻煩。”


    “傅總?傅紀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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