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奶奶陪張燕坐在後麵,緊緊的拉著她的手,問她:“咋樣了,肚子疼不疼?多久疼一次?”


    張燕想了想:“洗澡的時候又疼了一次,差不多間隔半小時。”


    江奶奶問的挺專業,其實也沒明白間隔半小時是個什麽概念,她往前探點,問王歡:“歡子,你那時候生孩子啥情況?間隔半小時多久能生?”


    “姥姥我給忘了。”王歡有些懊惱的迴答。


    她初中沒畢業就被王昌福那個畜生賣給程燃通,現在兒子十三歲,她才二十九歲周歲,當初生孩子的時候那麽小,除了害怕可不就啥都沒印象。


    王歡語氣中的失落很明顯,連江奶奶都感覺出來了,勸她:“忘了就忘了吧,也沒啥的,反正也快到醫院,是吧濤子?”


    江濤主要介意以前的事,又不是因為江玉清跟王歡家裏窮才跟她們疏遠的,真要說窮,他自己家豈不是排第一,之前好多年都是村裏最窮的,這沒啥低人一等的!可是現在看到王歡,明明接她過來幫忙,可她把自己當成保姆,做起事來縮手縮腳放不開,還不敢吃不敢喝的,隨便問她句話都當成大事,迴答不上就跟做錯事一樣,江濤跟她說話都不敢大聲,生怕她多想。


    見她情緒又不對頭,接著江奶奶的話說道:“忘就忘了沒關係,還有五六分鍾就該醫院,咱們聽醫生咋說。”


    他開的快,後半夜公路上又沒有幾個人,所以比平時用的時間少很多。


    他們三個人如臨大敵,張燕自己倒是沒那麽緊張,疼起來的時候很痛苦,但是陣痛過去,她就覺得沒啥了,所以到了醫院停好車,江濤打開車門要抱她,她二話不說給拒絕了,江濤隻好扶著她,四個人一起進了縣醫院的婦產科。


    婦產科恐怕是醫院裏最熱鬧的地方,待產的生孩子的陪產的,深更半夜到處擠滿了。


    江奶奶扶著張燕坐在一旁等著,王歡在旁邊看東西,江濤帶著準備好的證件資料,去護士台辦入院手續,張燕被安排在雙人間的產房。


    護士領她們過去的時候,說道:“張燕是吧,你運氣挺好的,這幾天順產的比較多,產婦出院快,騰出來不少二人間,到現在,就剩最後一個床位,再來晚一點你們就隻能住六人間了。”


    “是嗎!”張燕聽著高興,還是住二人間好,不然人多了很吵,她倒可以忍一忍,可孩子抱出來被吵到就不好了!


    江濤一直沒吭聲,其實他早就打算好了,沒有二人間就讓張燕住單間,反正是不讓她去住六人間的大通鋪,太受罪了!


    到了產房,找到張燕的床位,是36號。


    護士交代她們:“一定要記好床號,千萬不能忘了!”


    張燕跟江濤點頭,江奶奶跟王歡也在旁邊反複念叨了幾句,保證自己記住了。


    張燕在床上躺好,過了一會,護士推著四輪推車進來,問了一下姓名年齡,給她手腕上綁了一個腕帶,上麵寫著張燕的信息,省的以後出差錯,綁好之後,給張燕聽了胎心,告訴她胎兒很正常。


    然後助產士也進來了,她說要測宮口,指揮江濤拉起布簾,把張燕與隔壁床隔開,然後把張燕蓋著的被子掀開,讓她把褲子退下來,雙腿分開支起來。


    生孩子的時候沒有人權,張燕脫好褲子,按她的吩咐躺好,安慰自己還好是個女的,忍忍就過去了,反正大家早晚都要走這一遭。


    助產士帶上手套,打開瓶子倒了一些藥水在手上,張燕躺在床上沒看清她倒的是什麽,不過等助產士的手伸進去,張燕就顧不得想其它的了,她緊緊地咬牙不吭聲,跟真正生的疼痛比,這應該就是毛毛雨吧?可是這毛毛雨真的很疼啊!咋沒人跟她說過,測個宮口比她陣痛還要疼!


    好在沒用多長時間,那助產士就把手收迴來,說道:“剛開了半指,早著呢,產婦跟家屬注意一下,記錄好陣痛的時間,我過會再來。”


    張燕都沒注意到旁邊啥時候又來了一個護士,助產士一走,她就走過來給跟張燕抽血,一連抽了好幾管。


    看的江奶奶心疼,血是人的命,這得吃多少東西才能補迴來,她不高興:“我們就是來生孩子的,順產又不是剖腹產,為啥還跟我們抽血?”


    護士迴答的很快:“這是必須的,生孩子人命關天,有個萬一好安排緊急剖腹產,現在不抽,有問題的時候再抽血化驗,產婦能等得及嗎?大人小孩豈不是都危險!”


    “沒事,抽吧!都聽你們的!”江濤把江奶奶扶到一邊,讓她坐在椅子上,他打聽過了,這個抽血基本上用不著,有的人血沒化驗好,孩子就生出來了,但是還是不敢賭啊,抽了以備不時之需吧。


    說是幾管血,張燕也就挨了一針,她一點感覺也沒有,送走護士,張燕跟江奶奶說話:“奶奶,你跟歡子找地方休息,趁現在疼的不厲害,我先睡會,我哥在這守著我就行了。”


    “這哪能睡得著,我也在這陪你!”江奶奶不幹。


    隔壁床的產婦被推進產房生孩子,丈夫在產房門口守著,剩下兩個老太太坐在床頭眯覺,剛剛張燕幾個進來把她們吵醒,這會還沒睡著,其中一個跟著勸了一句:“老嬸子,你還是睡會吧,養養精神,不然等會娃抱迴來,你又要照顧大人又要照顧娃,沒力氣!”


    這麽一說,江奶奶聽勸了,跟王歡去外麵找椅子坐,倆人靠著睡覺,張燕也趁不疼的時候睡覺,漸漸地陣痛達到十分鍾一次,這時候天已經完全亮起,張燕也已經完全睡不著了。


    江濤站起來去護士站喊人,護士聽了胎心,稍後助產士進來又查了一次宮口。


    “開了兩指,速度挺快的,等會產婦吃點東西,下床走東走動,宮口開的更快。”


    江濤扶張燕坐起來,問她:“想吃啥?我去食堂打飯!”


    “奶奶跟王歡不知道食堂在哪,你帶她們去認認路,我這邊還早著呢,不用擔心。”


    “那不行!我先帶歡子去認路,奶奶在這陪你,你這關鍵時候哪能讓你一個人。”


    江濤跟王歡去食堂買飯,江奶奶坐在張燕旁邊,她疼的時候就跟著一起緊張,不疼的時候,江奶奶開始不停的往隔壁瞅,隔壁已經生了,天快亮的時候抱進來一個女娃娃,六斤半!


    那家奶奶一見是個孫女,拉著臉一直就沒笑過,最後幹脆迴家了,孩子爸也不大高興,在外邊等了一夜,一直以為是兒子,孩子抱迴來,他第一句話就說:“不是說兒子嗎?咋會是個丫頭片子!”


    孩子姥姥氣得直罵,產婦比張燕大了點,剛生完孩子就哭了一場,這會抱著孩子喂奶,還不停在那抹眼淚,江奶奶忍不住勸她幾句:“你可不能哭,月子裏哭傷眼睛,以後老了有你後悔的,女娃娃有啥,我家就喜歡女娃娃,生個貼心小棉襖,以後有你享福的時候!”


    江奶奶說罷,又特意跟張燕說:“就是吧,女娃娃多好!我就喜歡女娃娃!”


    她其實是故意這樣說,要是男娃她肯定喜歡,要是女娃的話,做好心裏準備也省的失望,隔壁一家太過分,把老太太給氣到了,她就在心裏想,不論自家是男娃還是女娃,一定要好好表現,可不能讓燕傷了心。


    張燕完全明白她在想什麽,笑了笑,轉頭安慰隔壁床:“男女都一樣,先顧好自己跟孩子要緊,別想其它的,嫂子,你這孩子咋一直哭?”


    孩子媽不說話,姥姥氣衝衝的接上了:“還不是被他們家氣得!我閨女一直哭,奶水沒下來,孩子到現在沒吃嘴裏奶,餓的直哭!”


    “那去買奶粉吧?醫院外頭有母嬰店,裏麵啥都有!”


    一提這,孩子姥姥也哭上了:“我女婿沒得兒子心裏不痛快,也不知道去哪了,到現在都沒迴來!也沒給我們留錢!”


    真是服了這家了,張燕聽的窩火,肚子也跟著疼起來,到現在宮縮間隔十分鍾,疼的也更加厲害,她忍著疼挺過去,那邊的娃娃還在哭!不知道是張燕被隔壁影響心情了,還是肚子裏的小家夥覺得吵,開始在裏麵動來動去。


    張燕想了想,跟江奶奶商量:“要不然,先把咱的奶粉拆了給她喝?”


    張燕記得國產的奶粉出過好幾次事情,因為她沒孩子沒買過,也不記得是哪個牌子出事,這次預備奶粉的時候,就讓江濤買進口的,他選的是荷蘭的美素,貴是貴了點,但是安全呀,而且要是她奶水好,也不一定用的上。


    江奶奶點頭同意,把奶粉找出來,讓隔壁床姥姥先來衝一迴,隔壁一聽是進口奶粉,有點不好意思,可是娃一直哭,也沒法再客氣,謝過江奶奶跟張燕,衝了三十毫升的奶粉,小娃娃餓極了,張開小嘴**奶瓶,很快就吃完,踏踏實實的睡覺了。


    這時候江濤帶著王歡迴來,把帶迴來的飯菜分一分,江濤讓江奶奶跟王歡坐一邊先吃,自己端著張燕的飯菜,讓她拿著筷子吃。


    吃飯期間又疼了一迴,張燕疼的筷子都攥不住,腦門上出了一層汗,江濤把筷子跟飯盒放一邊,拿起毛巾跟她擦汗,等這波過去,趕緊端碗讓她盡快吃。


    這種疼沒生過孩子的人根本體會不了,張燕一點胃口也沒有,疼起來還想吐,就是山珍海味放前邊也不想吃,可是誰家生孩子不疼?不吃哪有力氣生產?她給自己做好心理建設,要拿筷子自己吃,江濤讓她躺好,一口一口的喂她吃完。


    又一波疼痛來了,張燕疼的躺都躺不住,跟江濤說:“下床走走吧!醫生說走走宮口開的快!”


    這個隔壁已經生過了有經驗,建議道:“要是真想活動,你們去爬樓梯吧,我昨天就去爬了,有用的!”


    “那就去吧!”張燕被江濤跟扶起來,在原地站了一會,等江濤快速吃完早飯,頂著隔壁羨慕的目光,被濤扶著出了門。


    江奶奶也要去,被張燕攔住,讓她跟王歡坐這守著,張燕把自己的手機留給她,萬一醫生護士喊,讓她打江濤的電話。


    張燕由江濤陪著,走走路爬爬樓梯,宮縮來了的時候就靠在牆上或者江濤身上歇口氣,等緩過去就繼續走,期間迴了兩次病房,聽胎心檢查宮口,到了中午終於開到六指,一般前麵兩三指開的慢,到了六指往後就快了,護士安排張燕進了產房。


    這時候,張燕的頭發亂成了雞窩,額頭旁邊的全汗濕了,江奶奶心疼,安慰她:“燕,別怕,能生就生,沒力氣了咱就剖腹產!”


    護士一聽,立馬熊她:“咋說話呢!沒見過你這掉鏈子的家屬,現在最重要的是啥?要給她信心知道嗎,你這樣說她有退路,說不定真熬不過去了!出了事你負責啊!”


    江奶奶紅著臉不敢再說,江濤在一旁握住張燕的手給她打氣:“燕你辛苦了,哥先謝謝你!我就在外麵等你們娘倆,你們都要好好的!”


    張燕用力點點頭,被護士帶進產房,她躺在產床上,好半天都沒人理她,她就老老實實躺在那,聽旁邊的產婦一聲聲的慘叫,張燕怕叫出來耗力氣,一直忍著小聲的哼哼。


    一個醫生走過來,納悶道:“這麽久了也沒叫一聲,是不是宮縮力度不夠?開了幾指了你們就給送進來!”


    張燕現在持續宮縮,疼的想去撞牆,聽她這樣說,怕她不理自己又走了,趕緊小聲的迴答:“剛才已經開了四指。”


    “是嗎?我檢查一下!”那醫生帶了一副新手套,檢查之後開始喊人:“已經開了八指,這個產婦產程快,快來幾個人,準備接生。”


    醫生紮破羊水之後,張燕疼的更厲害,但是這樣宮口開的更快,她旁邊一直有人守著,等開到差不多的時候 ,醫生讓張燕配合她的口令用力,可是她疼起來的時候使不上勁,被醫生罵了一句,她想想孩子,又想想江濤,深吸一口氣,攢足了力氣使勁……


    “快快,頭要出來了,加油,聽我的口令,用力,對,用力!”


    張燕頭腦一片空白,一個用力,感覺孩子滑了出來,稍後聽到孩子有力的哭聲,她心裏升起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有了這個小家夥,受再多苦也值了!


    江濤在外邊心急如焚,走來走去一刻也閑不住,旁邊有個準爸爸勸他:“你這剛推進去幾個小時吧?早著呢!我都等了快十個小時了,我老婆也沒生出來!”


    誰知道他話才落音,護士就抱著一個孩子推門出來,開口問:“36號床生了,誰是張燕家屬?”


    “我是!已經生了?”江濤心裏砰砰砰砰跳的厲害,他有點不敢相信,既盼望張燕早點生少受點罪,又一個勁的擔心別給抱錯了!


    “生了!36號床張燕,生了一個女寶寶!六斤六兩!”護士很盡責的把孩子遞過來,教江濤應該怎麽抱。


    江濤在家早練習過了,可是抱著枕頭跟抱著孩子它不一樣啊!小娃娃身子骨軟軟的,他好害怕抱不好會傷到她,緊張的手腳僵硬,不知道該咋用力。


    看著她軟嫩嫩的小臉,江濤心裏軟成一片!江奶奶在旁邊看著孩子,舍不得移開眼,早忘了自己之前想要男孩的事,一臉滿足的跟王歡說道:“你看看咱家小娃娃,多俊呐,跟她爸小時候一樣,我就沒見過恁俊的孩子!”


    這話說的大言不慚!


    旁邊那個準爸爸直翻白眼,護士見多不怪,轉身迴去了,癩蛤蟆還說自己孩子光呢,更別說是人了,都覺得自己家的最漂亮!


    江濤見她往迴走,大急,追問她:“護士,我老婆呢?她咋沒出來!”


    其實護士在醫院裏見多了人生百態,最喜歡的就是這種家屬了,不重男輕女,也沒有接了孩子就忘了孩子媽,她迴身跟江濤說話的時候,語氣就好了很多。


    “產婦沒事,很快就能推出來,初產婦產程這麽快,你老婆很厲害,你這孩子也是個疼媽的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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