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真此行的目的便是通知:若要北狄想要和談,便割讓閻圖山脈南段以南的領土給大寧,對大寧俯首稱臣,進貢戰馬和鐵礦石,將兩個王子留在大寧為質。  這要求比原先和談的條件苛刻了許多,可以料想北狄不會接受,更何況,刺殺原本就是嶽家栽贓嫁禍。  宋驍:“狄封此人,陰毒狠辣,錙銖必較,絕不會甘心吃這等虧。”  “那便打!”齊瑄看向宋驍,道:“北狄始終是個隱患,與其談和休戰,讓它得以喘息,不如趁它無力抵抗,乘勝追擊。”  四月初宋淮帶兵圍剿了北狄鐵騎的主力,北衛軍同樣元氣大傷,但經過近四個月的休養生息,已經有所好轉。  反觀北狄,大王子被俘,烏洛蘭氏支持的小王子一派搶奪兵權,另外兩個王子渾水摸魚,狄封舊傷複發,聯合軍一盤散沙,迴歸各自部落……  這些蓄謀已久的變故或接二連三的意外,讓北狄亂成一鍋粥。  所以狄封才會忍氣吞聲求和,並且派小王子狄遠前來,與大寧皇儲做交易,就是想換取短暫和平,休養生息。  宋驍沉吟一瞬:“明日我就派兵去‘接’趙大人。”  說是“接”,不如說是“要”,派兵前去討要出使的使臣,隻有北狄有半點遲疑和推脫,北衛軍便有理由立刻進攻。  交換完情報,宋驍又開始挑剔齊瑄,“王爺在北疆最好收斂些。”  齊瑄不解,心想我何時猖狂過?就聽宋驍諷到:“雖說是我兒嫁入皇家,但在北疆將士心中,王爺是兒婿,是外人。”  宋驍此話可謂是大逆不道,即便他是北衛軍主帥,即便北衛軍猶如宋家軍一般隻聽命於宋家,但名義上仍是大寧的軍隊,是宏光帝的軍隊,若不是齊瑄知道宋驍沒有反心,僅憑這句話就能治他的罪了。  齊瑄明白,侯爺是警告他莫要以為有賜婚的聖旨就能占阿淮便宜,整個北衛軍都是阿淮娘家人,讓他皮緊著些。  齊瑄無奈笑,這護短的性子,昨晚找上門的三兄弟與侯爺還真是一脈相承。  敲打完身份高貴的兒婿,宋驍帶著齊瑄去北州軍的駐地,與諸位將領互相認個臉。  至於梁州和季州的主將以及五州知府,恐怕剛收到宣王抵達的消息,要明後兩日才能前來拜見。  “末將參見王爺。”  議事帳中,齊瑄見到了主將楊曄和其餘幾個副將,也感受到了他們對自己的排斥與抵觸,甚至有個壯實的大胡子副將對他怒目而視。  原因無他,他此次是領著監軍的頭銜來到北疆的,在北疆將士眼中,這就是陛下對北衛軍的不信任,而他就是陛下派來的眼線。  陛下還為了收迴兵權,想出把小將軍賜婚給宣王這種損招,讓他們小將軍絕後!  可惡至極!  齊瑄有些無奈,但別無他法,若是父皇讓他以主帥的身份前來,壓宋驍一頭,北衛軍怕是更要誤會他要奪權。  何況他確實是身負分化宋家手中兵權的皇命,這一點不需要同宋驍、宋淮明言,他們亦心中有數,甚至會配合他,交出兵權。  但不是現在。  眼下是一致對外的時候。  所以齊瑄淡淡掃了他們一眼,道:“諸位護衛北疆勞苦功高,本王代父皇、代大寧百姓謝過諸位將軍。”  楊曄是老侯爺早年在戰場上收養的孤兒,算是半個宋家人,先前賜婚聖旨到的時候他也在場,也清楚宋家借宣王謀退路的打算,因此對宣王並未惡意,率先行禮謝恩:“王爺言重了,保家衛國是我等應盡之責。”  其餘幾位將士也跟著自謙,“末將別無長處,隻有一條性命豁得出去。”  “正是,我等不比王爺尊貴,隻有這點用處。”  聽著是在貶低自己,話裏話外卻又透露出對齊瑄的不滿,暗諷他身份尊貴,何必到戰場上來拋頭露麵,又嘲諷他不懂行軍打仗,隻有精於享樂的“長處”。  齊瑄餘光瞥向宋驍,見他一副老神在在的模樣,仿佛打定主意看好戲,一點也不覺得屬下羞辱了尊貴的王爺。  齊瑄抽了抽嘴角,若非對方是阿淮的父親,他可不會忍著。上輩子他登基之後,雖然身子不好,但手腕強硬,沒有哪個敢在他麵前如此放肆。  上輩子也是看在阿淮的份上,念宋驍戰功赫赫又喪妻喪子,齊瑄才封了他做鎮國公,若是換個其他人,齊瑄怎會縱容對方戰事已平還手握重兵加官進爵?  就算是上輩子,阿淮死後,特別是查出柳眉山的死因另有隱情之後,齊瑄也擔心過宋驍會不會一時想不開,舉兵造反。  誰知他竟然不惑之年一夜白頭,自請卸甲,留京榮養。  上輩子齊瑄死的時候,宋驍年近半百,聽說整日困於府中作畫,追憶亡妻。  所以齊瑄臨死前,告誡皇太弟齊珩要收迴北疆兵權,又囑咐他莫要苛待宋家。  隻是不知他死後世事如何發展,阿珩和阿瑤,過得可好?  齊瑄收迴思緒,大人有大量地不與幾個將領計較。何況他本就不指望僅靠一兩句場麵話就消除對方的芥蒂,他們是外人,與阿淮不一樣。  隻要阿淮明白他的心思就夠了。  齊瑄:“諸位過謙了。本王初上戰場,不懂軍務,雖領著監軍一職,恐怕還要仰仗諸位幫襯。”  幾位副將有些訝異,沒想到宣王聽了他們的冷嘲熱諷不但沒有麵露不悅,反而謙遜有禮,話裏話外更完全沒有奪權的意思。  幾人悄悄交換眼神,原來京裏傳聞宣王溫潤謙和、平易近人,竟不是假話?但知人知麵不知心,說不準這隻是他的緩兵之計呢?  齊瑄:“眼下大敵當前,怕是有一場硬仗要打,諸位為我大寧衝鋒陷陣,本王定會上報父皇,給諸位加官進爵。”  齊瑄雖然放低了姿態,擺出謙和有禮的樣子,但除了宋驍,他不打算、也沒必要討好任何人。  於是也對幾個將領暗示,如今大敵當前,還望他們盡忠職守,他雖不懂軍務,但他們加官進爵的機會可掌握在他的手中。若是想以下犯上,也需掂量掂量自己的身份地位。  幾位將領也意識到這一點,暫時擱下心裏那點抵觸,齊聲稱是。  宋驍依舊沒什麽表情,待幾人退出帳外,才道:“王爺果真……禦下有方。”  齊瑄早就被宋驍嘲諷慣了,厚著臉皮頗為自得地笑答:“侯爺過譽了。”  他站起身,問宋驍:“侯爺可否帶本王去校場,一賞北衛軍將士的英姿?”  宋驍嘴角一抽胡子一抖:“…………”  不能!  你休想去我兒子麵前晃悠!  作者有話要說:  瑄瑄:我要去欣賞淮淮的英姿嘿嘿嘿嘿~  淮淮:你別過來我怕豬!(扶著後腰小聲逼逼:腰痛!今天一點都不帥!千萬不能讓瑄瑄看到!  這章算不算三分糖?第41章 比試  宋驍還是帶著齊瑄去了校場。  北大營的校場十分開闊, 今日在此訓練的是入營不滿一年的年輕士兵, 分成兩撥, 宋淮和宋淇帶一隊, 宋治、宋浩雙生子兄弟帶一隊。  兩隊人馬剛結束一次列陣對演,就地休息。宋淮幾兄弟也不扭捏,和將士們一塊坐在地上, 拎著袖子擦汗。  宋淮身後坐著幾個小兵, 嘀嘀咕咕不知道說些什麽, 最後推了一個十八.九的少年出來,和宋淮搭話:“小將軍……”  宋淮迴過頭,見他笑得曖昧,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小將軍……”那人衝宋淮擠了擠眼睛, “聽說……昨日宣王到啦?”  宋淮抿唇, 轉過頭不理他。  那人尷尬地撓了撓頭,退迴到同伴當中, 嘀咕道:“我就說了小將軍不愛和我們說話, 你們還非讓我去!”  另一個人看起來二十出頭的青年道:“不對不對, 我猜啊, 小將軍是……害羞!”最後兩個字壓低了聲音, 隻用嘴型講出來。  宋淮背對著他們,自然看不見嘴型,但也差不多能猜到他們說什麽了,隻覺得臉上騰起一股熱氣,比剛訓練完渾身發熱出汗的時候還要燙。  坐在旁邊的宋淇用胳膊肘捅了捅他, 也是一臉壞笑。  宋淮低下頭不理他,掩飾自己的狼狽。  自從賜婚的聖旨下來,這種情形就沒少過。  那日在書房裏頭,宋淮承認了自己和齊瑄是兩情相悅。  令宋淮動容的是,三爺爺和堂叔雖有些驚訝,卻沒有責怪他喜歡一個男子,沒有斥責他這不合禮教倫常。  但三個堂兄卻纏著他沒完沒了地問,齊瑄人品如何,待他好不好,又同他說齊瑄若是待他不好,千萬不要委屈自己,他們幫他抗旨逃婚。  起初,宋淮還十分耐心地迴答,到後來堂兄問的問題越來越私密,他實在答不上來,隻能躲著堂兄們走。  一轉頭遇著父親手下的幾個副將,對他攤上這門親事感到憤憤不滿,任他怎麽說自己是自願的也不信,一致認為他受了委屈,隻能屈服於皇權忍氣吞聲。  幾個叔伯罵陛下罵得起勁,宋淮還得捂他們的嘴勸。  雖然這些議論一直沒停過,但遠不如昨日齊瑄到了之後這般肆無忌憚,明目張膽。  宋淮在心裏罵了齊瑄幾句,都怪他搞出這麽大陣仗,一道聖旨下來,兩人的關係雖是名正言順了,但也擺到了人前,更受人指指點點。  倒不是他覺得自己和齊瑄的關係見不得人,而是這種過度的關注,會讓他不自在。  可轉念一想,不管是當初父母的不解,文淵侯的質問,陛下的憤怒,還是如今的閑言碎語,齊瑄從來沒有閃躲迴避過。  那麽他也應該剛強果斷些,和他一起扛。  宋淮埋頭下了決心,忽然聽見身後一陣嘈雜,扭頭一看,就見到了與父親一同走進校場的那個人。  那人的視線越過一眾士兵的頭頂,直直落到他身上,然後對他展顏一笑。  宋淮彎了彎眼睛,站起身朝他走過去。  “我會排除萬難走向你,你隻需握緊我的手,好不好?”  不。  我也將,排除萬難走向你。  不顧周圍士兵的起哄驚唿,宋淮快步走到齊瑄麵前站定,額角還帶著細汗,先對一旁的宋驍喊了一聲父親,又直直看向齊瑄,眼睛恍若有光,問:“你怎麽來了?”  齊瑄忍不住想摸摸他的眼睛,好在克製住了,笑道:“本監軍來看看小將軍……練兵的成果。”  說是來檢閱,眼睛卻直勾勾盯著宋淮,若不是知道他的脾性,宋淮差點也被他一本正經的模樣騙了。  怎料此時宋淇走上前,對齊瑄道:“不知王爺可願賞臉親自檢閱?”  ——  校場北麵有個演武台,是訓練演示和將領訓話的地方,此刻齊瑄和宋淇正在上麵,纏鬥正酣。  宋家人都使槍,有一套自成一派的槍法。當然也有不擅使槍的子弟,或像宋驍一樣,除槍之外還擅使劍或別的武器的。  年輕一輩中,槍使得最好的是宋淮,其次就是宋淇。  齊瑄手持長劍,與持槍的宋淇對戰,從兵器長短來說他要吃虧些,但劍正是齊瑄使得最好的兵器。  還記得當年他的武先生說他性情不夠剛直明朗,不適合使刀、槍,鞭子和劍是上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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