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田易在幾日後將那酥酪拿過來時,嚴君還真嚇了一跳。這酥酪呈乳白色,半凝固狀,有些像酸奶,又有些像奶酪。他取來碗和筷子,又取了些水,先放了一塊在碗裏,添上些水,用筷子上下反複地攪動。碗中半凝固的酥酪逐漸變得粘稠起來,最終分離成一麵奶皮貼在碗壁上,還有一層白色的油脂在上麵。嚐了一口,雖說味道還有些細微差異,他肯定這千真萬確就是奶油。接下來……要是有烤箱就好了,不管是泡芙哈鬥或是蛋撻,他都有把握都做出來。隻不過現在沒有條件,也隻能什麽簡單做什麽。用另一隻碗將剩下的酥酪也製成了奶油,又從廚房取了些糖灑進去,再次拿筷子使勁的攪拌起來。這個過程當初學西餐時,師傅曾著重指出極其重要,必須用到肘和腕的力量,保證奶油與糖的充分均勻攪拌,生出的泡沫越多越好。這些泡沫便成了奶油霜,將它淋在奶油上,嚴君平生所製最為簡陋的甜點就算是大功告成。從他取碗筷時便全程圍觀的田七好奇地湊到近前,吸了吸鼻子,“這味道真甜,而且香的可真好聞。”田易瞧那如雪一般白色的東西盛在碗中,麵上也露出一分讚賞,“這就是嚴兄你一直想要拿牛乳做的吃食?這樣子的確別致。”田七聞了老半天,忍不住對嚴君也有些刮目相看,“嚴少爺,你做的這個,難不成就是少爺說的糖酪?”嚴君一愣:“糖酪?”“對啊,少爺提了我才記起,去年我在縣裏那條街上也瞧見過,和櫻桃一塊,取了個名叫做櫻桃糖酪。”嚴君困惑地看田易,田易自覺地補充道:“糖酪好象也是用糖與牛乳製成,四五月時通常加上櫻桃或蜜李,現下則用寒瓜或是甜瓜,若是拌了櫻桃的便是櫻桃糖酪了。在夏季可是最吸引人的冰飲……”“冰飲?”原來古代也有冰飲?田易沒留意他的神色,繼續道:“唐時白樂天曾有詩雲,瓊液酸甜足。聽說這糖酪與你這一般,如同乳白色的瓊漿玉液。夾了櫻桃,因而製成了紅色。前朝東坡居士也曾誇讚,說盤中宛轉明珠滑,舌上逡巡絳雪消。”“……”這怎麽跟冰淇淋似的……“說到糖酪,其實現下縣裏也有人販賣冰酪,隻是製冰難得,不是大戶人家,怕是難得吃上。嚴兄,看你的樣子,應是吃過吧。”“……吃是吃過。”隻不過不在這個年代罷了,可是這冰酪真不是冰淇淋嗎?嚴君是全然未曾想過,古代竟然不光有酸奶酪,連冰淇淋都已經有了。照理說,他應該感到高興才是。畢竟這樣一來,古代的科技發展水平沒有他原先所料那樣低,也就意味著一些替代工具應該不難找到。但莫名其妙的,他卻忽然有些擔心。再看到那碗中他所做的最體現不出水平的甜點,心中就生出些許嫌棄。直到聽見田易問,“嚴兄,你做的這吃食如何稱唿,我們可以嚐一嚐麽?”嚴君這才發現田七一雙眼睛閃閃發光,隻顧盯著那奶油了,一旁的田易也似乎很是興致勃勃。他很想說這是初次的試驗品太簡陋沒什麽好吃的,最後也還是道:“奶油,想吃就吃吧。”他話音方落,田七就跟餓虎撲食一般撲到碗邊,拿筷子挑了一塊塞進嘴,“好吃!”香甜綿軟,觸舌即化,“嚴少爺,我真沒想到你還會做糖酪!我要向你道歉呢,上迴我不該說你什麽用也沒有……”田易都禁不住有些哭笑不得,心想自家書童還真是認吃不認人。待田七狼吞虎咽了好一會,他才拈了一筷品嚐。略微一抿,他神色卻是一滯,垂眼道:“確實不錯。”隻是極其微小的一點異樣,嚴君還是捕捉到了,心頭一跳問道:“田兄,是不是有什麽不好的地方?如果有,你可以直說。”第十五章 碰釘子他問的實在太直接,讓田易有些不習慣,“嚴兄?”在嚴君而言,他很難理解說話做事拐彎抹角的含蓄,搖頭道:“田兄,我看出來你應該有什麽想法,請直說吧,隻要有道理我就會接受,而且……”他頓了頓,“不管做什麽,都是在提出意見並修改,不斷的改進中才能達到最大的完美。”田易默默注視著他,嚴君眼中流露出的認真與執著,讓他確切地感受到了一種專注於追求的用心,於是道:“既然如此,我就說了。嚴兄,你過去在家中定然吃過糖酪,或許還吃過酥酪,不知是否同我們這縣裏賣的一般,但我吃來卻覺得並不足夠特別。”“……你是說味道差不多?”嚴君皺眉,良久都沒有說話。田易不禁有些擔憂,他不知嚴君是從何處學來的製糖酪的法子,但分明就是將它當作了另外的物事,不然也不會起了新的名字叫奶油。出乎他意料的是,下一刻嚴君便迎上他的目光,語氣裏透著幾分懇求,“田兄,我想要去縣裏看看,可不可以?”“哎?”田易一愣隨即點頭,“自然可以,我的紙又用完了,正好要買些迴來,兩日後我就同你一道去,如何?”“謝謝。”“嚴兄莫要客氣,舉手之勞而已。”接下來的兩天,田易一家人卻陷入到新一輪的忙碌中,嚴君問過才知他們是要趕在小暑後大暑前將綠豆栽種下去。可那幾塊地顯得十分貧瘠,他便提出疑問,田易告訴他,綠豆種了原本就是為肥田。鑒於此前嚴君的表現,他隻能力所能及地幫些無足輕重的小忙,但或許是有了奶油作為緩衝,田七見了他要熱情多了。就是每日看著他們下田勞作,又疲憊萬分地迴家,心裏著急,嚴君有些擔心這一次無法成行。但在他連續幾個晚上輾轉反複的思來想去後,這日一大清早,天還沒全亮,門被田易敲開了,“嚴兄,起了,我們要早些趕到縣裏。”“哦!”聽到那句話嚴君已全然清醒過來,飛也似的把所有事情做完,接著在田易的指引下,坐上了鄰家五叔的馬車。這馬車沒有篷,五叔趕了馬在前頭坐著,後頭密密麻麻地碼著東西和人。嚴君在車上看到了一籃子的雞蛋,還有編好的草鞋,再有些不大認識的物品,大約要拿去縣裏販賣的。連三妮都跟了過來,挨著她大哥乖乖坐著。不過沒多久,就湊到田易麵前,一臉期待地問起小花的事。這一路四麵都很少見到山地,大部分都是田地,並不是很顛簸,但快到的時候,嚴君依然覺得渾身的骨頭都快被顛得散架了。好不容易轉過小路上了官道才好一些,隨著天已大亮,四麵同路的人也越發多了,縣城終於在不遠處顯露出真容。見有人支了茶棚子在路邊,天上日頭又毒,在征求了一下大夥的意見後,五叔把車趕到了茶棚邊。一文錢一碗的茶湯絕對談不上好喝,像是稍稍放了點剪碎的幹荷葉,帶著股極淡的澀味。即便如此,趕路的眾人也都覺得涼快了不少。等進了縣城,嚴君便有些目不暇接。他並非沒有見識過大都市,但卻真沒料到古代的一座縣城也能如此繁華。蜿蜒的街道,擁擠的行人,也有車行道與人行道的簡單劃分。進城不多久,田易一行人就與五叔暫時分開,約定了到時再碰麵。*“嚴兄,這邊。”田易當前帶路,領著嚴君同田七拐上了另一條街,“那賣糖酪的鋪子都在城隍廟街,我記得不算上豐樂樓,一共還有三家鋪子。”“那我們去哪家?”“哎,嚴兄,糖酪有些貴,我們選最便宜的那家吧。”“你決定就好。”對於價錢高低嚴君並不挑剔,等跟在田易身後進了鋪子,他就是一喜。或許是因夏日點心容易變質,鋪子裏竟是現做現賣,正好給了他看個究竟的機會。越看他越是難以克製心頭的震驚。鋪子裏的夥計此刻先做的是另外客人要的酥酪,竟也是將牛奶添了酒蒸,聞起來有種淡淡的果香。做出來的酥酪極其柔滑,呈半凝固狀。那日急著要試製奶油,今天細看,才發現這酥酪其實很像布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