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福把常賀送迴房裏,張羅了茶飯,又吩咐人侍候他歇下,隨後迴到花園。


    楊燮還在原處坐著,麵前的銅鎖已經裝成了一半。


    洪福走近前:“常爺這番話,也不知是真是假。”


    楊燮微微一笑:“你覺得呢?”


    洪福沉吟:“小的愚鈍,竟未能分辨。”


    楊燮把手上反複插也插不進去的一根黃片放下,說道:“他能說出這番話,足見他的確有這麽想過。至於他是不是真的選擇了接受現實,那得看他到底是不是個感情用事之人。先生昨夜主張之事,我正好還在猶豫之中,且看看他究竟如何決擇也罷。”


    “可是蘇韓兩家已掌握了一部分主動,眼下靜觀其變,還來得及嗎?”


    聽到此處,楊燮凝眉看他一眼,略默道:“那就想個法子,迫使他表現表現。”


    洪福與他眼神交匯,隨後即頜首舉步退下去。


    ……


    經過幾日的歇息調整,阿吉終於恢複如常,看著她如同從前般澹定的小臉,蘇若卻時常地感覺到心疼。


    一個十歲不到的孩子,還是個體力與耐力都不如男子的女孩子,經曆過這樣的生死之劫,她能這麽快地恢複過來,可想而知過去這幾年她遭受過多少的打擊與錘煉。如果她仍存有對周夫人的怨恨,蘇若覺得也沒有什麽不能理解,包括周夫人自己私下都與她說,看見她這樣懂事,寧願看她撒潑耍賴。


    但經曆過就是經曆過,成長路上留下的痕跡是不可能被抹去的,阿吉比起同齡人更早地長大了,這是事實。與其惴惴不安,倒不如坦然接受。畢竟,從蘇祈那邊得到的訊息,這個女娃子,是確確實實的心胸豁達。


    近來天又晴朗了,關於暴雨夜裏常家出事故的消息也早就傳遍了朝堂內外,但傳到蘇若耳裏的卻隻有常賀妄圖救走其家人未果,卻被韓陌一劍刺死了常母這一段,想來那日蘇綬進宮一行,君臣之間也商量好了一番對外說辭。


    因此近日外頭卻有些人心惶惶,生怕常賀那狂徒的屠刀就要瞄準到自己頭上。聽說夜裏都不必下令宵禁,也鮮少人在外行走。


    蘇若奉旨與韓陌查那第三枚護國鐵券,韓陌連日不得閑,她便把目光對向了朝中有名有姓的權貴之家,同時又把著朱袍之人在紙上列了又列。韓陌又囑她他不在身邊的時候別出門,她也聽了,日日喚阿吉做陪在府裏搗鼓著鎖器機括,要麽就是研究曾祖爺留下的典籍——蘇綬近來不知道怎麽迴事,雖然對她還是看不上眼的樣子,卻不怎麽管她往天工坊去了。有一次正好撞見她袖子裏掉下來的典籍,他也似沒看見,拉著個臉就走了。


    出不得門多少有些無聊,秦燁登門來過幾次,給她帶了些好吃的好玩的,也送些不為人知的消息給她。當然最主要的目的還是想要她帶著他賺錢。眼目下蘇若倒是有了重操舊業的條件,隻是蘇宅內部缺個鑄造的工坊,故而有心無力。


    秦燁在勾欄院裏學了一手討好人的本事,來找蘇若也不忘去徐氏跟前見個禮,賣個好,逗得徐氏也眉開眼笑。等人走了然後就歎氣:“可惜了這娃兒,親娘不在了,也沒個正經幹事的爹,內宅裏亂七八糟,不然倒是個招人疼的。”


    隻是後來秦燁就沒怎麽來了,再問,竟然是被韓陌抓壯丁當了跑腿。


    常氏快臨盆,三叔卻因任職而不能迴,蘇若去了幾趟,便在她床頭造了個一按便可觸發信號的機括,信號是連接在屋簷上的火藥彈,床頭按下機括,屋簷四角便會立刻升起火藥信號,屆時稍有動靜即可求助府內各房。


    常氏看了後又羞惱又好笑:“不過是生個孩子,看你倒造得跟兵臨城下似的,讓人知道了該笑話死我!”


    蘇若便笑嘻嘻拉著她胳膊耍賴:“三嬸可不興讓人知道,不然我怕會讓父親剝了皮!”


    自打幫韓陌去防衛署解過機括,蘇若這身本事在府裏也沒有刻意隱瞞的必要了,家裏人問起來,她也承認自己偷學了幾手本事,隻不過她就是鬼手,這個秘密還是無人知曉。


    常氏感激還來不及,自然不可能在外去說,隻是對於這小姑娘竟然能造出如此實用的機括,還是暗暗稱奇。


    防衛署的機括經過幾番波折,也終於完工了。


    這日下晌蘇若帶著阿吉在敞軒裏,一個造鎖器,一個做女紅,一直受命在防衛署負責監工的蘇纘過來了,不但捎了好吃的零嘴兒,還有幾匹時興的夏衫料子和幾枝宮製的絹花。


    蘇若看著樣樣都是好東西,便笑微微望著他:“二叔無事不登三寶殿麽?”


    蘇纘抹了抹後腦勺,咳喇說:“確有一事想勞駕你。”


    “說就是了。”


    蘇纘看看四周的花圃,指著遠處的幾缸子蓮子跟阿吉說:“阿吉幫我挑幾枝好些的花來插瓶,二叔過兩日要去莊子辦事,帶你一塊兒去玩。”


    打發走了阿吉,他就壓著聲跟蘇若說:“聽說你給你三嬸屋裏造了個喜鈴,胡氏也快生了,你幫二叔也造一個。”


    喜鈴?


    蘇若還不知道那機括竟還被他們起了個這麽喜慶的名兒,她笑道:“二叔不是派了人時時刻刻在房裏麽,還用得著那個?”


    “小心駛得萬年船。”


    蘇纘說把綢子絹花什麽的又往她麵前推了推。


    蘇若把手裏銅鎖放下,看向他說:“二叔待我這麽好,你不需要給我東西,一句話下來我一樣會給你做。隻是有件事我壓在心底很久了,二叔能不能把實情告訴我?”


    蘇纘端了茶:“什麽事?”


    “你和二嬸之間,是為何走到今日這步的?”


    蘇纘雙手頓住。“你一個未出閣的女娃,打聽這個作甚?”


    蘇若笑道:“二叔總是把我當孩子。可我如果還真是孩子,二叔又怎會拿著這麽多東西來求我辦事?這不是都是你們大人的作派麽?”


    蘇纘噎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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