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婼疑惑:“你是怎麽知道的?”


    蘇祈湊近她:“先前我去父親房裏,打算請他看看我的文章,因為先生說我最近功課還不錯。看門的王忠讓我在外麵等,說父親很快就迴來。我等了會兒王忠被吳淳叫走了,我一看桌上擺著幾把鎖,就進了屋,想看看。這時候父親與二叔正好來了,我走不及,又怕父親斥我,就藏在櫃子後頭。然後他們就把門關上,說話讓我聽到了。”


    蘇婼道:“方才那些話,都是他們親口說的?”


    “原話就是這麽說的!”蘇祈直起了腰,“父親為這個事很發愁,原來他桌上幾把鎖就是天工坊新造的鎖器,但是根本沒有什麽突破,方才他還當著二叔的麵,把鎖砸到地上了!二叔也沒轍,還說這些天天天呆在天工坊催促監督,自己也在琢磨機括,但實在沒有把握能讓皇上和鎮國公滿意。”


    蘇婼聽得一顆心一點點地往下沉。當時隻覺得宮裏這殊榮來得突然,有在祠堂裏目睹的那一幕擱在心頭,也沒有去多想。沒想到當時竟然是這樣的情況!這麽說來,那日蘇綬麵帶愁容地前往祠堂也是因為這件事了,能夠令他愁到連衙門公務也顧不上理會的,也隻能是關乎家族前程的大事。那麽他卻在那個時候前往祠堂……他摸著謝氏的牌位,是什麽意思?在祠堂裏燒著紙暗悼被誅殺了的逆賊薛容,又是什麽意思??


    “姑娘!”


    木槿進來:“韓世子約姑娘去太平胡同碰麵。”


    蘇婼旋即站起來。


    ……


    蘇婼到了太平胡同韓宅,進門隻見韓陌在屋裏坐著,秦燁也來了,竟然罕見地捧茶坐在前者對麵。


    她笑道:“什麽事?這就聊上了。”


    秦燁連忙放下茶盅:“瞎聊呢,這不是等你來麽。幾日不見,你又升級了,成了正三品資治尹的千金小姐,恭喜呀!”


    蘇婼白了他一眼,在他拉出來的椅子上坐下,看到桌上有空著的杯子,自己先斟了一杯。


    韓陌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直到她把一杯茶喝完,然後舉著杯出神的當口,才執壺給她添上,說道:“他跟你道喜呢,你怎麽愛搭不理的?這是怎麽了?”


    蘇婼沉一口氣,看向他們:“你們找我做什麽?”


    秦燁嘴快:“世子著手拿那批文書了,剛才已經打發人去,便把咱們叫了出來。”


    “想到辦法了?”蘇婼看向韓陌。


    韓陌點頭,把先前交待宋延他們的都說了一遍:“羅智當然不會乖乖就範,照他的狡猾,肯定還會想辦法脫身。這次我雖然沒這個打算,但也隻能伺機而動,靜觀其變。”


    蘇婼沉吟:“有了那包金銀做由頭,進寶祥號沒問題。進去後要逼他們拿出庫房鑰匙來怕不是那麽簡單。”說到這兒她又望著韓陌笑了下:“不過以你韓世子的霸氣,想進去自然還是能進去的。”


    韓陌道:“我怎麽覺得你在嘲諷我?”


    蘇婼聳肩:“我可沒有。”她接著道:“進去之後,要取出文書自然是不在話下,除非正主跳出來,否則沒有人能攔得住你的人。有了文書,自然也就有了光明正大立案徹查的理由。羅智勢必成為第一人受審的對象。皇上上迴隻貶了他的官,而不是直接擼了它,他自然也會猜測皇上是在釣魚。那麽這種情況下他還敢截下這批文書藏起來,除了這東西十分重要,一定還因為他有所恃仗。如果事實如此,那迴頭他第一時間就應該找到背後人解決麻煩以圖自保。”


    “所以竇尹迴去了。”韓陌手指頭輕叩著桌麵,“算算時間,楊佑他們應該從林逸那裏拿到搜查令了。再過一個時辰,應該就有消息來了。”


    外頭有下人又端了新的茶點來,她進門先與韓陌對上了目光,而後才微笑把托盤端到蘇婼旁側:“蘇姑娘請用湯。”


    蘇婼“嗯”了一聲,信手來端,一看鈞窯出的蓮花碗裏盛的竟然是燕窩,方才醒神望著韓陌:“喲,韓捕頭今日這麽破費?”


    秦燁見狀也探了探頭:“就是,而且怎麽隻有你有,我沒有?”


    韓陌拿手背把拍迴去:“你一大男人,吃什麽燕窩?”


    秦燁撫著被拍疼的胳膊,不知咕噥著什麽。


    蘇婼把碗放下,一言不發。


    韓陌見狀,木著臉說道:“我可不是專為你弄的,你可別瞎想,這是方才胡忠來跟我講這裏還有些燕窩放了許久沒吃,再放就要壞了,我不想糟踏了東西,這才叫人弄了來的。”說完他又狠命地瞪向了秦燁。


    蘇婼瞅了眼他:“我也沒這麽想不是?”


    “那你為什麽不吃?”


    蘇婼吃了兩口,捧著碗道:“你前些天打發人去徽州,有消息來了嗎?”


    “哪有那麽快?這會子估摸著才到徽州呢。”


    韓陌說完打量她,“到底怎麽了?”


    蘇婼道:“我有些事不解。”不待他們發問,她且往下說起來:“我出來之前,剛剛聽到個消息,說蘇家最近蒙受的這份皇恩,是有原因的。你父親鎮國公想從兵部爭奪防衛署的管控權,所以私下讓我父親給防衛署換機括,你可知這事?”


    這事韓陌當然知道。他道:“眼下皇上想查兵部,你也是知道的,他們這麽做有什麽問題?”


    蘇婼凝眉:“看起來是沒有問題,但有件事情你不知道。蘇家現在,根本就接下來這個任務。”


    這卻把韓陌弄懵了。他知道蘇婼如今本事比蘇家所有人都強,也知道蘇家如今應該不如過去好使,但他們畢竟是名冠天下的鎖器世家,再怎麽說祖傳的技藝擺在那裏,衙門裏換個機括,那還不是輕鬆平常?蘇婼卻說蘇家如今接不下這活兒?


    他看了看還沒在狀況裏的秦燁:“你這話什麽意思?莫非蘇家眼下有什麽麻煩?”


    在他看來,蘇家“接不了這任務”,也隻能是碰上了別的麻煩才說得通了。


    “蘇家眼下最大的麻煩,就是被皇上指定給防衛署換機括這件事。”蘇婼道,“就是我所說的那樣,蘇家目前沒有人能接得起這個任務。要是你聽國公爺說過這件事的話,那麽一定也知道,我父親肯定當場極力拒絕過。但是皇上壓著,他也沒辦法抗旨。”


    韓陌陷入了靜默。


    秦燁道:“我就說呢,怎麽突然之間想起來授勳,原來是因為這個!那現在怎麽辦?”


    蘇婼望著前方空氣:“我不知道他們會怎麽辦。但我無論怎麽想,他們應該都沒有辦法解決。走投無路之下,就隻剩下向皇上坦白這一條路可走。”


    韓陌沉吟:“放在平時,坦白說明或許還好,最多也就是令皇上失望,覺得過往的恩寵白白被辜負,日後少些晉升的機會吧。但碰上這節骨眼兒,皇上不惜授勳安撫,足見對此事之重視,眼下說辦不到,那就是讓皇上陷入困境,事態就嚴重了。”


    “所以說實話也說不得!”秦燁也替蘇婼犯起難來。“要不世子幫忙想個轍唄?”


    韓陌看了眼他:“這左右都是絕路,我能想什麽轍?當我是神仙?”


    秦燁被懟到噎住。


    韓陌把目光重新調向蘇婼:“你方才突然問謝家,是不是有什麽想法?”


    蘇婼低頭吃了兩口燕窩,又沉默了許久,才打定主意似的把碗放迴桌上,說道:“我母親的死因可能得重新捋。謝家與我父親在母親靈前的爭執,至今是個謎,但是我如今已從鮑嬤嬤處知道,原來謝家從當年聯姻時起,就打著要竊取蘇家祖傳技藝的主意。”


    “……”


    這話把倆人都給震懵了!


    “什麽什麽主意?你外祖家要竊取你家的祖業??”秦燁簡直不能相信自己的耳朵,“那你母親……”


    “我母親什麽也沒有做。”蘇婼瞥他,“鮑嬤嬤親口說的,母親從來沒想過與他們同流合汙。”


    秦燁閉嘴了,他不知接下來該說什麽。


    蘇婼沉氣,低頭望著膝蓋:“這兩天我把鮑嬤嬤審出來了。”


    說罷,她便把這番始末說了出來。然後語音幽幽地道:“我從來不知道,原來我的母親竟然承受著比我想像中還要大的壓力,她這十幾年,比我以為的要過得苦多了。我不知道謝家要竊取這些做什麽,有什麽理由,他們要把至親骨肉當成滿足貪欲的工具?以至於在母親死後,他們還不曾死心,還在設法盜取。”


    她的聲音很低沉,神情也很落寞,跟平時時刻都精神抖擻得像隻小鳳凰一樣的她很不一樣。


    韓陌和秦燁都默不作聲,他們一則沒有想到如此殘酷的事實落在她身上,一則對眼前這樣的她毫無心理準備,沒有應對的措施。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合喜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青銅穗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青銅穗並收藏合喜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