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陌目望著她背影,而後示意蘇婼走到院子裏,看看四麵空曠的院落,他問道:“昨日迴去後,周家這邊你有沒有問出什麽?這周阿吉具體是什麽來曆?周承禮的老師又是誰?”


    蘇婼搖頭:“阿吉不知道周承禮的師友。不過,要打聽到也不難,周承禮曾經在金陵為官,大約三四年前解職,隨後沒落。憑這些消息,相信韓捕頭你隻消去一趟吏部就能問得明明白白。”


    韓陌揚眉:“能在金陵府衙任職,怎麽著也得是個進士出身了,確實不難查到。”說完他招手喚來個護衛:“迴府找竇尹,讓他去趟吏部,打聽三四年前曾在金陵府衙任職的周承禮的生平,然後立刻來告訴我。”


    蘇婼等他交代完,問道:“你身邊那兩位,跟各衙門都很熟?”


    “那是自然。畢竟打我十二歲迴京起,他們就呆在我身邊了。”韓陌眉目間難掩得意,並仰脖喝了口掛在腰間的皮囊裏的茶水。


    蘇婼望著他:“他們為什麽對你這麽忠心?”


    宋延勘察的本事,竇尹仵作一行的功力,昨日她都見到了,是一等一的好。這倆人竟然對麵前這家夥死心踏地,而不去朝堂衙司謀個正經職位,令人費解。


    “宋延是我外祖父在死人堆裏救迴來的。竇尹的養父,跟我父親是生死之交,特意讓他進京來曆練的。他們倆本身都是孤兒,那些年幾乎與我吃同桌,睡同席,連闖禍挨罰都在一塊兒,你說他們不和我鐵,和誰鐵?”


    在這番強大理由下蘇婼倒是無話反駁。


    韓陌把皮囊塞上,把話又繞了迴來:“周承禮的事還沒說完,他們跟周三交情到底有多深?”


    蘇婼便把昨日與阿吉對話後的所知信息大致說了一遍,然後道:“根據目前線索推斷,周承禮應是京畿人氏,師友親人應該本來都在京畿,但是他解職後這些人卻都與他斷了往來,現在還在不在就不知道了。


    “周夫人喪夫之後,不惜跋涉數千裏帶著幼女進京,我從一個弱女子的角度推測,她應該是想來找這些親人的。就算不是,也肯定是來投靠一個她非常信任的人。隻是卻不知為何後來因故沒去,轉而投靠了最不合理的周三家。”


    “那她為什麽要丟下女兒?”


    “我也很不解。”蘇婼吐氣,“昨日那些書信都是自周三夫妻的衣櫥裏翻出來,不像是隨意放置的樣子。那是因為周家夫妻故意昧下來的嗎?也不像。因為它們就是被塞在抽屜裏,連個包裹都沒有。事實上,我懷疑周夫人是否已經遭遇不測。”


    韓陌頓了下:“曆盡千辛帶著女兒進京,結果又在抵達後丟下女兒不辭而別,確實不正常。不過,目前還沒有證據顯示周夫人的失蹤跟周三夫妻的死有關。”


    “我想也是。”蘇婼道,“隻不過這案子多少跟我有些關係,如果不是那五十兩銀子,這兩人至少不會死在這條路上。解開阿吉背後這些謎團隻是順帶的,說白了跟我沒關係。最主要的,我現在也很想盡快查出兇手。”


    蘇婼也曾有過仁慈心腸,見不得人間疾苦,隻不過前世被現實搓磨得早已心硬如鐵。周家夫妻連個失怙的孤女都給不出慈悲之心,那自然不必指望她去憐憫他們。不過到底是她五十兩銀子惹的禍,少不得她要替他們找出兇手來。


    “世子!頭兒上來了!”


    這時候,廚屋那邊傳來了拉繩的護衛遙遙的稟報聲。


    韓陌舉步走去,蘇婼幾乎是與他同起了步。


    楊佑從底下上來,帶起一股濃濃鹹菜味。他左手拿著把鐵鉤,右手拿著把四腳長條凳,舉著衝向韓陌:“世子,發現了這些!”


    韓陌看到那把鐵鉤,當下接在手上:“吊豬鉤?!”


    “沒錯!這是屠宰坊裏的殺豬的器具,就連這條凳子也是!”


    楊佑把條凳放到了地上。


    蘇婼看見,這凳子上滿是深深的刀痕,而韓陌手上的鐵鉤,是兩個不同方向的鉤子背靠背地鑄結在一起,她不確定自己有沒有見過這玩意兒,但是他們的對話已經很明顯地顯示出它的作用。


    “為什麽周三家裏有這些?”她問道,“難道周三曾經做過屠夫?”


    韓陌道:“去傳左右鄰裏過來迴話。”


    旁邊的護衛稱是離去。


    蘇婼麵色凝重:“如果周三本身就是屠夫,那殺豬刀是不是就是他的?兇手是在周三的家裏順手拿到的刀子行兇?”


    “不排除這個可能。”韓陌說完,看向院門口正走進來的護衛與隔壁家的一對夫婦。等他們到了跟前,他問:“你們與周三為鄰多少年?”


    這夫妻十分拘謹,男人雖是勾著頭,目光卻不住地往上抬:“打從他們買下這院子裏就為鄰了。”


    “周三曾經是否當過屠夫?”


    “他沒有當過,但他父親原先做過一陣子屠夫。”男人答著,又道:“他們家婆媳關係不好,這婦人刻薄,不好相處。”


    韓陌聞言看向蘇婼:“目前所有的屠宰坊都沒有人完全符合行兇條件,那麽兇器很可能就是周家的。鐵鉤與條凳都放在地窖內,而殺豬刀這種東西周三日常肯定也不會放在明處,能夠在那種時候準確找到刀子殺人的,那就多半是熟人作案。”


    蘇婼問:“有掌握到周三素日往來的人群嗎?”


    “安排了捕快專門去查了。不過,”韓陌說到這裏,抬眼看向正抱著一些雜七雜八物件出柴房來的阿吉,“眼下何必費那工夫呢?問她不就成了!”


    阿吉走到他們麵前,把懷裏的東西攤在腳下,看向蘇婼:“都收拾好了,再也沒有別的了。”


    蘇婼看了看,便是些磨到發毛的舊荷包,有了豁口的團扇,以及殘破的珠花等等著實沒太有保留價值的東西。她問:“阿吉,你從前既然被周家婦人困守在這裏做家務,那麽周三與什麽人來往,你應該知道吧?”


    阿吉想了想,點頭道:“知道。不過,那些都是些平頭百姓。”


    “不管是什麽人,你把所有跟周三夫妻往來過的人,全都老實交代出來!”


    韓陌抱著臂,斜眼放話的樣子活似兇神惡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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