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懿目光在那些蕭條的殘枝上掠過,目中閃過一絲陰暗,微不可聞的發出一聲歎息,隨即,卻又長吸一口氣,將那份奢侈的同情心拋開。這個世道,自己活下去,自己的族人家人活下去,永享富貴榮華才是王道。至於那些個平民,命賤身卑,卻哪有空為他們哀歎。


    “司墨,司墨!”


    車中久坐有些疲乏,又被方才這陣濕雨撲麵,司馬懿索性掀簾而出,站在車轅上,略略活動了下手臂,隨即向跟在後麵的僮子招唿道。


    “來了來了,二郎,喚我何事?”僮兒司墨年方十五,自幼長於司馬家,前年指了給司馬懿為書童,伶俐機巧,極得司馬懿喜愛。此刻聞聲而至,催著小驢奔近,便就驢上施禮而應。


    至於二郎的稱唿,卻是司馬懿排行在二,而漢之一代,對年輕男子多以“郎”稱唿的緣故。如“周郎”、“劉郎”等等,都是一個意思。[


    “唔,你去尋王都尉說說,便在前麵那片林子邊暫歇半刻,走了這許多時候,怕是後麵的老人孩子乏的緊了。”


    抬手搭棚,向前麵看了看,司馬懿輕聲吩咐著。隨即放下手來,兩袖在身上拂了拂,將浮於衣服表麵的細雨拂去。大袖落去,水珠迸成細碎的碎霧,卻在原本未濕的衣衫上,留下片片濕痕。


    司墨大聲應著,撥轉小驢跑開。司馬懿卻看著身上的濕痕,麵上露出一絲憂慮。


    世上事有多少如這拂衣之舉一樣?明明拂衣的本意,怕的就是濕了衣衫,但豈料,那細雨本是粘衣不濕,這一拍打,卻反將水氣拍進,就此將衣衫弄濕了。


    此番自己舉家而走許昌,欲救兄長、家族於危機之中,會不會也是這般,原本無事,卻因刻意而為,而走向未知的方向呢?


    想及此,心中不由莫名的更增煩躁,不知道為何會突然生出這種念頭。用力的噴出一口氣,似是將所有鬱煩盡數吐了出去。


    淡淡的白氣一現而散,他轉身向後望去,欲要看看後隊的情況。但便在目光一閃之際,兩眼瞳孔卻猛的一縮,瞬間麵色大變。


    與此同時,兩邊細雨凝成的迷蒙霧靄之中,嘣嘣嘣的弓弦之聲次第響起。隨著這陣弦響,數十支黑影一閃而沒,整個隊伍中猛然暴起一片血光,慘叫聲乍起。


    而司馬懿也在同一刻,拚命的向前躍去,避讓如電而來的一抹殺機。


    身子堪堪正落在拖車的馬匹上,引的馬兒驚嘶聲中,但覺左肩處一陣大力衝來,噗的鐵器進入肉體的悶響響起,劇痛隨即接踵而至。


    有埋伏!


    他兩手死命的摟住馬脖子,將自己險險落下馬去的身子調整過來。腦中想到埋伏兩字的同時,手上卻當機立斷,鏘的一聲抽出佩劍,猛然向後劃去。


    喀嚓!嘣!


    木轅和繩索的斷裂聲接連響起,胯下馬兒身子一輕,瞬間脫出了桎梏,在司馬懿隨後的一拍之下,馬兒長嘶一聲,四蹄飛騰,轉瞬間便竄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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