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水江渡口。


    隨著船工的號子聲,碩大的鐵錨被拋入水中,一艘威風凜凜的巨艦緩緩停靠在岸邊。其後更是有數不清的大船呈雁翅形在兩邊排開,連綿不斷之下,瞧著恍若延伸到天邊。


    早已迎候在岸邊的人群嘩啦一聲就迎了過去——


    這可是大周朝第一艘遠洋航行的官船,曆時一年多次試驗方才打造而成,取名威遠,加上足足一百零八艘護衛艦,怎一個威風赫赫了得。


    可惜自威遠艦在戶部侍郎陳毓的帶領下揚帆起航,到現在已是足足四年有餘,期間皇上不止一次著人打探,始終音訊皆無。私下裏朝中不止一人斷言,朝廷這支遠洋隊伍說不好已在渺無邊際的大海中折戟沉沙,連個渣都不剩了。


    隻這話卻不敢明麵上說,實在是當今聖上對陳毓這個年輕的連襟兼戶部侍郎可是看重的緊,聽說,已是數次淚灑朝堂。


    也因此陳毓雖是不在朝中,卻早已是大家心知肚明的大周第一寵臣兼能臣——


    這話可是一點兒也不誇大。


    畢竟,作為大周第一個六首狀元,陳毓所為當真稱得是前無古人——


    捍衛邊城擊退外侮在先,巧施妙計粉碎朝中奸賊陰謀在後。不獨武能定國文能安邦,更兼胸中錦繡無數:


    修路賣路,令得朝廷國庫充盈;數次下南洋,哪迴不是幫朝廷賺了個缽滿盆盈?


    若非憑借陳毓帶領一幹戶部官員一手積累的豐厚財力,大周如何能再三挫敗強敵,坐穩中原霸主的位置?


    眼下四夷臣服、國富民強,除了今上勵精圖治雄才大略之外,陳毓更是功不可沒。


    皇上會如此掛念不舍自然也在情理之中。聽說朝堂中戶部尚書一職自打魏明堂致仕後一直空著,就是特特為陳毓陳侍郎所留。甚而皇上已是放出話來,但凡陳毓一行能安然迴返,便以侯爵籌之。


    所謂苦心人天不負,這不,數日前忽然有喜訊傳來,陳毓等人迴來了,不獨如此,身後還跟了足足十多個國家的商船,前來大周朝拜當今聖上。真真是好一個萬邦來朝的鼎盛局麵。


    消息傳出,大周舉國歡慶。


    滿朝文武更是爭著請命前來迎候,朝廷決議後,竟是派出禮部尚書趙明河率領一幹理藩院官員之外,連負責內務府事宜的昔日明郡王、今天的明親王都一同來接,如此殊榮,當真是無人能及。


    尤其是明親王,近年來皇室老一輩的幾乎零落殆盡,明親王算是宗親中威望最著的。聽說連他也親自出麵,當下便驚落了一地下巴。


    當然,也有明眼人瞧出,明親王此行怕是另有其他目的。


    畢竟,誰人不知,明郡王愛女的婆家妹妹李氏,眼下正是皇上身邊最得寵的美人兒,更在兩年前誕下了二皇子,晉位貴妃娘娘。


    明親王明麵上雖是沒有表現出對二皇子的偏重,可聽說在供奉上,二皇子的吃穿用度,便是比之皇後所出的太子也有過之而無不及。


    雖然表麵看是兄友弟恭,太子也好,皇後也罷,都不曾公然表露過什麽不滿,可私底下大家卻是明白,這分明是朝中風向的一種暗示。


    畢竟,和李貴妃娘家的蒸蒸日上相比,皇後母族成家已是有些沒落了。


    和李家以文立身不同,成家成為頂尖世族的根本靠的卻是武功。


    隻眼下那些外侮已被掃蕩一空,元氣大傷之下還想卷土重來怕不得準備個二三十年!太平盛世之下,朝廷一再裁剪軍隊,興文抑武已是再明顯不過的趨勢。


    成家父子也不是不識時務的人,早在兩年前便齊齊交出兵權,頂著清貴的爵位,在家賦閑。


    若非皇後中宮地位沒有動搖的嫌疑,所生兒子更是早早定位儲君,明裏暗裏貶損成家的不要太多才好。


    甚而有人斷言,成家之所以沒有步入兔死狗烹的命運,最根本的原因不是因為皇後,而是他們還有一個得力的小女婿陳毓。


    執掌著大周的錢袋子,皇上不看僧麵也得看佛麵不是?畢竟近年來,不是沒有人想學著複製一番陳毓的成功之路,可人家陳毓出海的話是一出一個準,從來都是滿載而歸,其他人也想有樣學樣,結果十有八九倒是乘興而去、敗興而歸。


    既是不可替代的,又是毫無威脅力的,皇上不寵信他寵信誰?再加上遠香近臭,陳毓的失蹤令得他為大周所做的貢獻在皇上腦海中無限擴大化,愛屋及烏之下,便是對成家自然也寬容不少。


    隻雖是如此,皇後和太子在朝堂上無依無靠之下,依舊很大程度上縱容了部分朝臣的野心,以致二皇子雖小,卻是“越來越聰明”,相對的,自小被皇上親自教養的太子反倒是一再有被皇上申飭的消息在朝堂上流傳。


    就比方說這次代表皇上前來迎接陳侍郎並各國使臣,聽說對方隨船而來的最高爵位乃是大公,而夷國大公則相當於大周的王爵,為了表示對對方的尊重,九歲的太子也請命來著,結果兜兜轉轉之下,竟是落到了明親王頭上。


    本來因為陳毓迴返而驚喜欲狂的□□頓時又有些忐忑——


    畢竟早有傳言,說要想扳倒皇後動搖儲君的地位,最好的法子不是明刀明槍的對著幹,甚而即便成家也大可丟開不管,隻要能把六首狀元陳毓拉過來,萬事自然皆有可能。


    不得不說聰明人果然很多。


    明親王眼下倒還真有些私心。


    和當初要靠著妻族在朝中立足不同,陳家眼下勢頭更在成家之上。更不要說已然足足五年的時光,又是這般兇險至極的海上生活,誰知道會發生什麽事?


    就比方說當初執意要跟著夫郎一同揚帆遠去的陳毓夫人成家小姐成安蓉,是生是死怕是都不好說。畢竟,這麽多年海上流浪,便是壯年男子也多有水土不服把小命丟了的,更不要說自幼體弱的成家七小姐了。


    況且,即便成安蓉真的活著,男人喜新厭舊之下,說不得也早就厭煩,不管是哪一種情況,對貴妃和二皇子而言都是機會。


    若是能借機把陳毓拉到自己的陣營中,那更是天大的好事。


    當然,早年領教過陳毓的手段,老謀深算的明郡王未嚐沒有重新估量一下陳毓價值的心思,畢竟,想要謀廢太子,成了自然是大功一件,若是敗了,那可是滅族之禍。


    沒有十足的把握,別說女兒的外甥,便是自己的外甥,自己可也不會輕易跨出那一步。


    船剛剛停穩,一架長長的雲梯便從天而降。


    明親王微微一笑,上前一步,趙明河並一幹官員也忙跟上,大家全都滿麵春風。


    一陣雄壯的樂曲聲響起,一個身材修長俊眉星目的青年男子出現在船艙門口。男子身著大周侍郎服飾,雖不過是從三品的官服,偏是有著說不出的威儀。


    竟是僅僅那麽簡單的一站,下麵喧鬧的人群立馬靜了下來。


    代表戶部前來迎接的周雲峰眼淚都快下來了:


    “是陳大人,真的是陳大人。”


    一時間唏噓感慨的又何止是周雲峰一個?


    便是明親王也頗有些心潮起伏。良久一招手:


    “陳大人,別來無恙?本王奉皇上之命帶領各部人等前來迎接陳大人凱旋,不知各國使臣如今安在?”


    陳毓遙遙一拱手:


    “下官見過王爺,各國貴客便在這威遠艦中——”


    說著一迴身,伸手做了個“請”的姿勢。


    明親王一行神情明顯變得嚴肅——畢竟大周還是第一次迎來海外蠻夷之邦,這些人雖是跟著來了,卻不知性情如何?這第一次會麵,自然極為關鍵,可不要鬧出什麽是非才好。而被陳毓如此禮請的,自然就是傳聞中那位大公閣下了。


    下一刻卻是驚“咦”一聲,甚而抬起袖子揉了揉眼睛——開什麽玩笑,那什麽大公,怎麽瞧著竟然是個女人?


    甚而臃腫的身形,怕還是個懷孕的女人。


    不獨明親王,其他官員眼珠子也掉了一地。尤其是負責使臣安全的鎮府司指揮使徐恆,更是眼睛都直了,抬手指著已然和陳毓並肩而立的女人,嘴唇哆嗦著:


    “怎麽,怎麽可能……”


    明親王站的最近,聞言轉頭看著徐恆:


    “徐大人,難不成,您認識,這位,這位大公閣下?”


    一個女大公,怎麽可能?更不可思議的是不是海外蠻夷嗎?怎麽對方的服飾和大周如此相似?還有就是,瞧陳大人鞍前馬後小心伺候的模樣,兩人的表現也委實太過親密了吧?


    雖然想過陳毓會移情別戀,可真和個蠻夷的女大公搞在一起,也委實太讓人無法接受了些。


    “什麽,什麽大公——”徐恆簡直要哭出來了,心說我的小爺哎,你們這是鬧什麽呀!即便是有心給太子並皇後出氣,也不能這麽胡鬧啊。別人認不出來,作為老朋友的徐恆卻終究辨認出,那哪是女大公,分明就是侍郎夫人、成家七小姐成安蓉啊。


    隻私心裏,和陳毓的關係可比跟明親王鐵的多了,徐恆終是把話咽了迴去。


    卻不料徐恆不說,還是有那愣頭青,比方說裘家四少裘文岩,明明年紀不小了,竟是一點兒腦子都沒有,指著上麵的人就笑了起來:


    “啊呀,這不是弟妹嗎!哎喲,看弟妹的樣子我要做伯父了,不行,得趕緊迴去準備見麵禮去。”


    一番話出口,大周官員隊伍一片死寂,當真是掉根針也能聽見。


    戶部官員頓時張皇不定,明親王一張臉立馬成了茄子色,至於其他官員也各自憤憤不平——


    合著自己等人在此陪盡小心竟是衝一個女人彎腰?


    這陳毓即便再寵老婆也不合拿著一幹大臣這般開涮。已有人暗暗咬牙,決定迴去就要參陳毓一本,無論如何要讓這廝磕頭賠罪。


    隻還沒等眾人發作,後麵又唿啦啦走出來幾十個人,明親王一口惡氣瞬間卡在了喉嚨眼處——


    還真是海外蠻夷!


    “哎呀,那人皮膚怎麽那麽白?”


    “瞧這頭發,是金色的呢。”


    “老天爺,哪幾個人怎麽是藍眼珠子?”


    “喲,瞧那位黑的,除了眼白,就瞧不見其他色了。”


    明親王強壓下心頭的怒氣,轉而又有些竊喜——


    所謂自作孽不可活,畢竟年輕,陳毓想要出風頭也就罷了,竟連妻子也帶出來顯擺。


    女人如何能在這樣重要的場合拋頭露麵?自己等人尚且無法忍受,那些海外蠻夷聽說各個性如烈火,怕是更要鬧騰起來。


    到時朝廷治罪,也省的自己再動心思了。


    正自胡思亂想,陳毓扶著小七已然慢慢下了樓船,後麵一眾使節也都到了麵前。明親王滿臉笑容的大步迎上去,卻是陰陽怪氣的衝陳毓道:


    “陳大人好威風。隻今日事,還請陳大人想好他日朝堂上如何應對才好。”


    說著不待陳毓搭話,就徑直朝著使節中明顯最威風的那名金發男子道:


    “這位想必就是大公閣下了,本王乃大周朝之明親王。”


    “大公閣下?”那金發男子明顯一愣,下一刻卻是操著蹩腳的中文朝著陳毓的方向一指,“大公閣下,miss成……”


    以為對方沒有聽懂自己話裏的意思,明親王皺了下眉頭,下一刻耐心的重複道:


    “本王的意思是,敢問諸位,那位是大公閣下?”


    聽說這十五國使節團,不就是那位大公閣下挑頭組織起來的嗎?


    金發男子越發迷茫,瞧了一眼旁邊的翻譯人員。


    明白兩人怕是溝通不暢,明親王無奈,往後麵張望了一下:


    “可有懂蠻語者?”


    早早下來負責翻譯的人員終於有機會上前,卻是好險沒哭出來:


    “王爺,您弄錯了,查理大人可不是大公,那位大公,就是,就是咱們陳夫人啊。”


    甚而陳夫人可不是一國大公,乃是一人兼任十五個使節團中最強的五個國家的大公!


    “胡說八道!”沒想到這些人如此大膽,竟敢當著麵來蒙自己。明親王大為光火,卻不知查理更是糊塗——


    大周的這個老頭怎麽迴事?竟然放著大公不理,和自己糾纏不休。


    看明親王依舊皺著眉頭訓斥翻譯,也不耐煩再等,徑直朝著陳毓並小七站立的方向而去。


    正訓斥翻譯的明親王倏地一愣,卻是那方才瞧著還有些倨傲的查理,到了陳毓夫婦麵前竟然乖巧的不得了,下一刻,明親王更是張大了嘴巴——


    卻是陳毓說話時還不顯,成家小七開口時,那查理並他身後的那些方才麵對著自己時還無比高傲的使節立馬做出畢恭畢敬的聆聽姿勢,那模樣,分明就是對待上官的態度。


    看明親王發呆,那翻譯忙苦著臉道:


    “王爺,小人方才所言句句是實,不瞞王爺說,不獨這些使節主要全是靠了陳夫人才會前來我大周朝拜,便是我等,之所以能安然迴返,也全是仰賴陳夫人之力。”


    “越發胡扯八道!照你說,這陳夫人竟是神仙不成?”明親王心裏一陣陣不安,卻依舊強撐著道。


    那翻譯愣了下,下一刻竟是頻頻點頭:“陳夫人還真是神仙手段。小的就說一件事,王爺可還記得那靈犀雪肌丸?”


    一句話果然吊起明親王的興趣:


    “怎麽,難不成竟是和陳夫人有關?”


    此次前來,除了替二皇子張目的心思外,明親王還有一個私心,那就是借由陳毓結識當初那個名滿京城的神醫。


    畢竟,人老了,便容易疾病纏身,能借機跟神醫相交的話,餘生自然有保障的多了。據說那神龍見首不見尾的神醫據說可是隻和陳毓一人交好。


    “我的好王爺啊,您不知道吧,陳夫人就是那位神醫!”


    明親王隻覺耳邊一陣轟隆隆作響。甚而直到人群將要往館驛而去都迴不過神來,耳旁更是一直迴響著翻譯的話——


    正是因為有成安蓉在,威遠艦的海上生涯才會無一人傷亡,更兼吃嘛嘛香,甚而到了蠻夷,成安蓉更是因為出手救了蠻夷中五大強國的貴人,被籌以大公爵位……


    到得最後,明親王幾乎要哭出來了——


    老天爺,有這麽硬的靠山,太子怎麽會儲位不穩。倒是自己,別說請神醫幫著多續幾年命了,再這麽沒眼色下去,說不好連親王之位都會危矣!


    *******


    一千年後。大周朝早已不複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屹立於世界民族之林的華國。


    無論是政治經濟還是科技,華國無疑都堪為世界魁首。尤其是中醫更是在世界醫學中舉足輕重,被譽為世界醫學之祖,而每當說起華國興盛的曆史,人們都會念叨兩個人的名字,那就是陳毓,和他的妻子成安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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