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斯塔夫和羅諾耶在阿普頓主教的眼皮下落座,主教慈祥的笑容使他臉上的皺紋擠到了一起就像多出了幾層褶子。


    兩人被帶到這裏後就一直在餐廳旁的談話間等待,等到飯點直接被請入了餐廳,而主教大人便坐在正中笑著歡迎他們入席。


    沒有戈蘭多相陪,羅諾耶食之無味地吃完了一頓飯,飯後主教大人把他們請迴了談話間,一副想要說什麽,又等著他們先起話頭的樣子。


    羅諾耶克製住問戈蘭多現狀的*,先說了他們去王都的目的——會見大祭司。


    主教大人很自然地問起了他們見大祭司的理由,他是教廷的主教,有人要見教廷的大祭司,他問上這麽一句是恪守職責。


    不過羅諾耶的嘴很緊,他搖了搖頭,帶著遺憾的神色道:“不行,我暫時還不能告訴您。”


    “如果您不把理由說出來,我可能很難安排您和大祭司見麵。”阿普頓主教顯得很為難。


    麵對阿普頓主教的為難,羅諾耶適時地拿出了奧爾文大哥替他寫好的引薦信。


    “主教大人不用擔心這點,大哥已為我寫好了引薦信。”


    有這封“神之騎士”親筆所書的引薦信在,無人能夠阻擋羅諾耶去見大祭司。


    阿普頓主教的麵部僵硬了一瞬,想必奧爾文在請他來接羅諾耶等人時並未提到過這封引薦信的存在。


    羅諾耶見狀心下稍安,不愧是他那個謹慎的大哥,縱使在曾經的恩師前也絕不透露半分reads;。


    阿普頓主教花了幾秒整頓神色,隨即禮貌地伸出右手問道:“能否讓我看一下這封引薦信呢?如果真的是奧爾文的親筆,那就沒有任何問題了。”


    羅諾耶微怔,他到底要不要把引薦信交給阿普頓主教?


    引薦信他是事先看過的,奧爾文的遣詞用句很巧妙,除了知道預言之子一事的人外其他人應該很難讀出信中端倪,隻是羅諾耶還是不太放心讓阿普頓主教知道這封信的內容。


    “怎麽,您不信任我嗎?”阿普頓主教和藹地問。


    “不……”羅諾耶迴過神來,再次搖了搖頭,“信封已經上過蠟了,隻能由祭司大人親手拆開。”


    “到時候您把這封信交至教廷,最後也還是會經由我的手,不如現在就讓我看過內容,等抵達王都再轉交給大祭司也是一樣的。”


    阿普頓主教說得頭頭是道,仿佛順理成章。


    “這……”這迴輪到羅諾耶為難了。


    這時一個聲音插了進來,打破了羅諾耶與阿普頓主教之間的僵持:“抵擋王都後我們會親手將引薦信交給祭司大人的貼身侍者,主教大人,此事事關重大,牽扯到的人越少越好,我們不希望您也卷入到這場紛爭。”


    說話的正是古斯塔夫。


    古斯塔夫的話說得亦真亦假,可也讓阿普頓主教無法反駁,後者的眼角立時染上了幾分尷尬。


    羅諾耶感激地看了自己的二哥一眼。


    “沒有的別的事的話,我和羅諾耶都想要早點休息,畢竟到了王都後可能就閑不下來了。”古斯塔夫又說。


    阿普頓主教找不到理由拒絕古斯塔夫,唯有揮揮手讓幾名聖職者送安菲洛斯公爵府的兩位少爺離開。


    兩人迴到客房區,走到一半古斯塔夫叫住了羅諾耶,讓他跟自己到他那邊的房間裏去。


    古斯塔夫瞥了送他們到這兒的聖職者幾眼,轉向羅諾耶毫不遮掩地表態:“我有事和你說。”


    隨即他以眼神趕走了幾名聖職者,引著有些迷茫的幺弟進入房裏。他拉開了一直蓋著落地窗的窗簾,外麵暗得伸手不見五指,找不到雙月也找不到星芒。


    古斯塔夫便指著這一無所有的夜色問羅諾耶:“你能看清飛行的路線嗎?”


    “不能。”羅諾耶老老實實地迴答,“白天的時候才能看到啊。”


    由於這個原因,通常空船的掌舵者都是在白天用魔法設置好晚上的路線,由此晚上的航行定然比白天更慢一點。


    聽完羅諾耶的話古斯塔夫又拉上了窗簾,他取出法杖在空中揮舞了幾道,房間裏頓時浮現出一副瑩綠色的地圖。


    “這不是船長室的航行路線圖嗎?”羅諾耶訝異道。


    古斯塔夫承認道:“昨天我找老尤金弄到的。”


    尤金是小型飛空艇的掌舵者,這副路線圖當然是他的傑作。


    在瑩綠色的地圖中有一條被標為亮黃色的細線,這是尤金為小型飛空艇的夜間飛行設置好的路線,其中有個緩慢移動著的紅點,當然就是小型飛空艇本身。


    “你能看出問題嗎,羅諾耶?”


    羅諾耶耳邊響起古斯塔夫的問話,他眯著眼仔細看了半晌,不解地說:“那又……怎麽了?”


    “你對這副路線圖用用尋路勘察的咒語,定位點就用這艘空船reads;。”古斯塔夫說。


    羅諾耶醒悟過來,連忙如是照做,念完咒語後浮空的路線圖裏立馬又多出了一個藍點,而這個藍點……和紅點顯然並不在同一個位置。


    羅諾耶大駭:“這是怎麽迴事?!”


    他們的飛空艇難道不該跟在教廷的空船之後嗎?怎麽會離空船如此之遠?


    古斯塔夫籲出一口氣,撤掉了空中的航行路線圖:“這下你知道問題所在了嗎,羅諾耶?”


    “主教他……要把我們帶去什麽地方?”羅諾耶訥訥道。


    尤金的路線是不可能出問題的,教廷的空船來時走的什麽路線返航也應該是同一條路線,否則很可能與其他的空船相撞,故而他們如今絕不是前往尤萊尼,而是被教廷的空船帶去了另外的方向!


    這個發現令羅諾耶震撼不已,他無法準確描述自己這時的心情。戈蘭多的猜測得到了證實,這就是審判司“提示”後的真正後招,事到如今他不得不得出阿普頓主教與審判司有染的結論。


    然而……他依然難以相信教廷的主教竟包藏禍心。


    ——怎麽可能連位高權重的阿普頓主教都背叛費爾加皇室?他可是一手把奧爾文扶持成“神之騎士”的阿普頓主教啊!誰都可能背叛,而阿普頓主教是最不可能背叛費爾加的人之一不是嗎!


    “這麽說的話,之前……”


    羅諾耶握緊了拳頭。


    之前潛伏到皇家魔法學院裏暗算他的那些刺客……難道都是主教大人帶去的嗎?


    怪不得他和奧爾文大哥怎麽查都沒有結果,要是真的都是阿普頓主教做的,他們當然不可能查出結果了!


    羅諾耶咬了咬牙奔向門口:“我要去找主教大人!”


    他明白這種時候不能衝動,可他還是想去問一問,他要問問阿普頓主教為什麽背叛費爾加,他明明是神的仆人,莫非連一直以來侍奉的神也拋棄了嗎?


    古斯塔夫任由羅諾耶奔出房間,在羅諾耶的身影消失後他亦跟了過去。


    羅諾耶一路不帶停歇地跑向了主教的房間,他推開了上前攔他的一應士兵和聖職者,直接竄到了阿普頓主教的跟前。


    阿普頓主教正在禱告,聽到身後的動靜他慢悠悠地轉過身來,依舊是慈祥地笑著,用眼神詢問他有何貴幹。


    羅諾耶喘了幾口氣,艱難地問:“主教大人,你能迴答我這艘船現今正開往哪裏嗎?”


    “哪裏?不就是王都嗎?”阿普頓主教仍在裝傻。


    羅諾耶道:“胡說,根本不是開往王都!我們的飛空艇和這艘船根本不在一條線路!”


    “原來是這樣。”阿普頓主教眉目不驚,不緊不慢地解釋,“我們換了一條更安全的線路,稍微會繞點遠路,不過目的地當然還是尤萊尼。”


    “別騙人了!既然教廷開來的是空船,空船上的戰力又那麽強悍,根本沒有必要改換方向!”羅諾耶說著說著紅了眼,聲音也嘶啞起來,“主教大人,您究竟想要帶我們去哪裏?”


    羅諾耶氣得全身發抖,他想起他小時候在宮廷宴會上第一次見到阿普頓主教,那時候奧爾文大哥還隻是一名普通的教徒,阿普頓主教在大皇子麵前不吝言辭地稱讚了他的大哥,在看到他時阿普頓主教曾慈愛地撫摸過他的頭,並為他施附了神聖之力的祝福reads;。


    那個時候他也是這麽高,他還記得主教大人的手帶了點繭,但是非常溫暖……


    這樣的人……為什麽會背叛費爾加呢?


    “羅諾耶。”


    古斯塔夫平靜無波的聲音如一道清流淌過羅諾耶的心,把他從憤怒的深淵拉了出來,羅諾耶閉了閉眼,穩住了搖搖欲墜的身形。


    對,他不能亂了陣腳,他需要冷靜。


    羅諾耶換上了鎮定的語氣又問了一次:“主教大人,你能迴答我這個問題嗎?”


    阿普頓主教整個人都似死去一般沉默了一會兒,在羅諾耶按訥不住要再次發問前他才總算開口:“我們要帶你們去的……是比尤萊尼更接近神的地方。”


    “審判司嗎?”古斯塔夫出聲。


    隨著古斯塔夫點破,阿普頓主教的臉上驀然顯現一種讓人毛骨悚然的狂熱。


    答案已經很明顯了。


    “為什麽?為什麽您也會……背叛費爾加。”羅諾耶的表情變得悲傷。


    “背叛?”阿普頓主教否認,“我沒有背叛費爾加,我是在為費爾加尋求一條全新的朝聖之路!”


    “費爾加不需要全新的朝聖之路,您這樣做可知道大祭司會如何想嗎?”古斯塔夫道。


    阿普頓主教冷笑了一聲:“大祭司?那個廢物早就聽不到神的聲音了!居然還騙大皇子他聽得到,他騙得過費爾加的貴族騙不過我,從神的聲音消失起我就不信舊的神了。”他繼續道,“是審判司告訴我舊神已死,審判司給了我與新的神交流的機會,也給了我新的教義和使命,還賦予了我新的力量!”


    “隻有審判司可以帶領我們前往新神麵前,得到新神的庇佑,我們要一起代新的神審判費爾加,你們……你們也都在我們審判的對象之列!”


    說到這裏阿普頓主教看羅諾耶的眼神變得和緩了一點,他癲狂的語調至此溫柔了幾分,嘴裏勸說著:“羅諾耶·拉·安菲洛斯,你是我們的新神指定的那個人,你應該為此覺得榮幸,隻要你放下魔法師的法杖和在費爾加的貴族身份跟隨我們一起侍奉新的神,我保證我不會傷害您的那位朋友一分一毫。畢竟我的任務就是帶你們去與新的神見麵。”


    “執迷不悟。”古斯塔夫點評。


    “你們上頭那個根本不是什麽神!”羅諾耶急道。


    對方說出了戈蘭多的名字,這讓羅諾耶再也冷靜不了了。


    阿普頓主教遭受了拒絕,他卻並不生氣:“哦,不愧是……預言之子,您好像知道很多呢。但我不會信您的,您沒有親眼看見我們的新神,所以才會說出這種話。”


    他撫摸了幾下手中的權杖,喃喃自語:“不過,軟的不行,我就隻能用硬的了……”


    羅諾耶聞言後退了幾步,也取出了法杖要應戰,身後忽地傳來房門被魔法破壞的聲音,他和古斯塔夫迴頭望去,原來是門的地方已被來人兇猛地炸出一個大洞,洞後倒著不少昏迷的聖職者。


    ——而那個闖進主教房間的人,不就是本該被關在二層的戈蘭多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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