邱震霆和管不著起初也以為他們的京城之行會十分順利。


    雖然皇宮守衛森嚴,但是因為之前大青河戰役慶功的時候殺鹿幫進過一次宮,對於管不著來說,那就算是踩過了點兒。別人看皇宮,是一座大迷宮,他看皇宮,就好像自己家一樣,元酆帝住哪兒,竣熙住哪兒,皇後住哪兒,他了如指掌,各宮房裏有什麽寶貝,他也幾乎了然於心。到了京城的頭一天,他就潛入皇宮裏,將名冊放在東宮書房的桌子上,神不知鬼不覺,才用了不到一柱香的功夫。之後,他興致未盡,又到幾處宮房光顧了一圈,順手拿了幾樣有趣的古董,並從丹房裏偷了一葫蘆酒迴來跟邱震霆分享。“過去那牛鼻子做的藥酒味道不錯,”他邊喝邊道,“這迴的牛鼻子法力好像差一些,喝起來也沒味兒!”


    邱震霆提醒他:“老二,咱們是來辦正事的,可不要節外生枝,多惹麻煩!”


    管不著道:“曉得,曉得!咱們的正事不是都已經辦妥了麽?就等著太子殿下大發雷霆招冷千山那老混蛋迴來問話啦——不如咱們明日到疾風堂去看看,看看能不能順便把袁哲霖這小兔崽子的罪證也找一點兒?”


    邱震霆也是這個意思,次日二人同到疾風堂來。


    疾風堂是新設立的兵部下屬衙門,選址離兵部並不遠,房舍規模也不算大,站在鄰近人家的屋頂上就可以將整個院子一覽無遺。不過,看過之後,管不著不得不驚歎“袁哲霖這小兔崽子”陰險厲害,這樣看起來平平無奇的院落其實處處暗藏機關,每個角落都有危險,而且,疾風堂的人進進出出,隻有前後門廳有動靜——換言之,這院落就像是一隻巨獸,“吃進去,屙出來都看得見。”管不著道,“就是不曉得肚子裏有什麽!”


    比喻雖粗鄙但是卻貼切。邱震霆皺眉道:“那可真是怪了,這些房子咱們都能看見,怎像是怪獸的肚子?”


    管不著指了指地下:“恐怕這下麵還別有洞天呢!要想闖進去,怕是要費許多功夫。”他說是這樣說,但深入各個寶庫盜竊卻是他的興趣所在,越是困難越是興致高,因此隨即露出摩拳擦掌的模樣,道:“待爺爺來破了這個*陣,看小兔崽子還猖狂不!”


    邱震霆當然也最了解這個義弟,笑了笑,跟他一同繼續埋伏在屋頂上等待機會。


    最簡單的辦法,無疑是混在疾風堂的人裏一齊走進去。不過兩人心裏都清楚,疾風堂既然做細作這一行,必然盤查甚嚴,這法子是行不通的。所以,倘若有外人來訪,那就最好不過了——既然這裏是兵部的下屬衙門,總會有別的官員來辦事的吧?


    兩人因而守株待兔。這一天從早起到午後,的確來了好幾撥外人,可要不是獨身,要不是隻待了兩、三個隨從,實在難以蒙混。兩人越來越覺得前途渺茫,尋思換個別的辦法。而就在他們準備放棄的黃昏時分,有一行七、八個人護著挺轎子來到了疾風堂。邱震霆和管不著互望了一眼:機會來了!


    他們看轎子到門前停了下來,守衛來迎:“康親王大駕,小的這就去通傳!”


    轎子裏走下一個紅光滿麵的老人來——便是康親王了,道:“不要通傳了,老夫隻帶了這幾個人來,就是不想驚動旁人。其實是有一點兒私事想要拜托袁大人。”


    守衛忙點頭答應:“王爺請!”便將康親王迎到裏麵去了。邱、管二人瞧著那些隨從們,有四個跟進去了,其餘的都到一邊巷子裏去停車飲馬。兩人心下不由大喜,瞧準一個機會,就跳了下來,將餘人統統打暈,接著換上了他們的衣服,打算謊稱康親王忘了東西,混進疾風堂去。


    然而,偏偏在這個時候,兩人看到不遠處的牆頭上還有一跳人影。黃昏的暮色裏看來十分模糊,然而身材瘦削,動作輕盈,顯然也是練武之人。兩人心裏都是一震:莫不是疾風堂在屋頂上來有放哨的?那方才的行動豈不是已經被看了去?


    一不做二不休,幹掉這個人!兩人都是如此想法,因此疾步跑向後巷,接著振臂縱起,一前一後堵住了房上的人。那人穿著黑色的夜行衣,看不清麵目,不過目光凜冽而充滿殺意。邱震霆 心裏略一動:怎麽好像在哪裏見過?


    袁哲霖廣招江湖人士,聽說還都是敗類,他想,從前和此人交過手也說不定!當下並不多慮,一掌向來人的胸口拍了過去。而管不著也飛起一腳直掃來人下盤。黑衣人的反應很是敏捷,原地縱身躍起,逃開了對自己小腿的攻擊。不過,邱震霆當胸打來的那一拳實在是太快了,根本閃避不得。黑衣人要仰身躲閃,就失了平衡。管不著瞅準時機,又是一腿掃向其腰間。邱震霆則變推為抓,一把抓住了黑衣人的胸口。


    “咦?女人?”他手掌一觸到對方就覺不妥,怔了怔,對方已經一個耳光扇了過來。幸虧他反應快,立刻一掌抓向著女子的手腕,跟著將她的手臂反剪過去,啐了一口,道:“他娘的,疾風堂的女人果然潑辣!”


    “呸!招子放亮了!”那女人低聲罵道,“姑奶奶才不是狗屁疾風堂的人!”


    這聲音——邱震霆覺得有些耳熟。管不著已經揭下了女子的麵罩來——竟然是崔抱月。兩個男人不由都愣了:“你——怎麽是你?”


    崔抱月也認出他們來了:“原來是你們這兩個土匪!還不快放開姑奶奶!可惡的山賊!”


    “得罪,得罪!”邱震霆無意對她無禮,但是還要抗議一句,“你不要張口土匪閉口山賊的。俺和老二好歹也是三品官兒——你到疾風堂來幹什麽?”


    崔抱月氣哼哼地整了整衣服:“那你們又到疾風堂來做什麽?”


    邱震霆打了個手勢,示意她小聲些:“我們到這裏來自然是要辦正事——你好好兒的不去練的民兵,卻來瞎攪和?你快走,俺隻當沒見過你。”


    “哼!”崔抱月一甩手,“你們辦你們的,我辦我的,咱們井水不犯河水!”說著徑自要跳入疾風堂的院子去。


    邱震霆趕忙一把拉住:“你瘋了麽!你知道這裏麵有多少機關?埋伏了多少人?這裏頭的古怪可大著呢!你自己不要命沒關係,壞了俺的大事可不成!”


    崔抱月虛氣眼睛看了看他:“我看你們還沒找著北吧?這裏麵有多少機關,埋伏了多少人,你們難道知道嗎?告訴你們,姑奶奶我查探這裏有一個多月了——哪兒像你們這些山賊土匪,門朝哪邊開都沒摸清楚就闖進來。真是叫人笑掉大牙!”


    “果真?”邱震霆從來就看著潑辣婆娘不怎麽順眼,不過卻知道這不是和她吵架的時候。因忍住了怒氣,道:“你查了一個月了?為什麽?查到了些什麽?”


    崔抱月翻了個白眼:“廢話這麽多。要是你們也想尋袁哲霖的晦氣,就乖乖的跟著我來!” 說著,看也不看邱、管二人,徑自躍入院中。


    邱、管二人隻得先後跟上,心中都有十二萬分的警惕,時刻準備著跟疾風堂的人惡戰一場。不過崔抱月帶著他們東繞西轉,除了間或在牆角看到幾個衛兵之外,連一點兒驚險也沒有遇上——看來這婆娘真的摸透了疾風堂的機關了,兩人想,但還是絲毫也不敢鬆懈,眼觀六路耳聽八方地注意著敵情。


    不久便到了正廳的背麵,探頭望望,廊簷下竟然站著二十來個衛士,大約是由於屋簷角度設計得巧妙,所以在外麵俯瞰絕對看不見。不僅如此,廊下的柱子也油漆成一種奇怪的顏色,在昏暗的暮色裏仿佛和守衛都融為一體,不仔細看,還以為守衛隻不過是人形木雕呢!


    “想來袁哲霖這小子就在裏麵了。”邱震霆悄聲對管不著道,“聽說這小子的武功稀鬆平常,俺很想見識見識到底有多麽平常!”


    “不過也聽說他手下收了不少厲害的人物呢!”管不著道,“咱們還是盡量不要和他們正麵交手為妙。不如找找有沒有能用得上的東西,拿上幾樣!”


    邱震霆理會得輕重,自然點頭答應。崔抱月卻冷笑:“我道你們要幹什麽!原來是想偷東西!袁哲霖是景康侯的弟弟,如果你們要金銀財寶應該到景康侯府裏去偷才是。姑奶奶可沒功夫幫你們偷雞摸狗!”說著,又徑自前進。邱震霆和管不著趕緊跟上了,但見廊簷下的士兵略有動靜——似乎是換崗了,三人連忙矮身不動。


    已經離正廳的窗口很近了,稍稍屏息凝神,就能聽到裏麵的談話聲。先聽到了康親王的聲音,滿是責備,道:“你這年輕人怎麽做事如此沒有分寸?老夫當初將名冊交給你,是要你懲惡除奸,為國家鏟除冷千山一黨。你如今逼死了司馬非的兒子,又逼得司馬非告老還鄉,這要天下大亂,你知不知道?”


    迴答他的自然就是哲霖了,語氣慢條斯理:“王爺,下官奉旨徹查朝中一切貪汙*以權謀私之事,王爺願意檢舉揭發,下官自然秉公辦理。怎能王爺說辦誰就辦誰,說包庇誰就包庇誰呢?”


    咦?邱震霆和管不著互望一眼,心中嘀咕:司馬勤是康親王這老頭子揭發出來的?他的本意是要捅冷千山一刀?這又是哪裏來的曲折?好不頭疼!


    “年輕人,你在老夫麵前還裝腔作勢什麽?”康親王冷笑,“你打的什麽主意老夫還能看不出來?你胃口這麽大,有沒有先掂量掂量自己的本領?這麽大一個朝廷你吞得下去麽?你想讓冷千山、司馬非和程亦風鬥起來你好從中得利,但如今這雞飛狗跳的殘局,你收拾得了麽?你當初還口口聲聲說在意北方的戰局,要力保北方的穩定,現在樾寇隨時都能渡河而來,你卻搞得定邊大元帥辭職,要是出了什麽事,你怎麽向天下交代?”


    這話罵得好!邱震霆暗道,原來這康親王也是個忠臣!他是皇親國戚,看來又是皇帝的長輩,他若能出來把袁哲霖這小兔崽子給收拾了,那可省了許多麻煩!


    麵對康親王的指責,哲霖絲毫也不動怒:“王爺說眼下的情形是‘雞飛狗跳’,又說下官徹查貪汙是給樾寇製造可乘之機,下官卻不以為然。楚國官場有多麽黑暗,相信王爺比下官更清楚。無論是十幾年前讓樾寇打到涼城城下,還是後來落雁穀損兵折將,或者去年累得程大人一介文官要掛帥出征大青河,都是因為朝廷之中拉幫結派,為謀取私利置社稷安危於不顧。這次鄭、樾之戰造成的北境危機,倘若沒有撞上疾風堂懲治貪官汙吏的風波,王爺認為朝中就不會有人興風作浪了嗎?”


    這話說的倒也十分有理!邱震霆想,這滿朝文武除了程亦風之外,幾乎就是天下烏鴉一般黑。


    “你要說場麵話,老夫就陪你說場麵話!”康親王道,“朝廷之中蛀蟲甚多,的確需要整頓。但是袁大人在外有強敵壓境內部人才空虛的情況下讓兵部起了內亂——尤其是,大人不向大蛀蟲下手,卻偏偏逼死了有無心之失的司馬參將,又連累了忠心耿耿的老將司馬元帥,大人難道不覺得自己做錯了麽?”


    哲霖輕輕一笑:“如果下官沒記錯,上次王爺不僅交給了下官一堆兵部官員的罪證,還說要向下官推薦人才。王爺如今又說我國人才虛空,是想舊事重提,將您的門生幕僚安插到空位上來嗎?”


    越來越一頭霧水了。邱震霆對官場爭鬥沒有興趣,也搞不清屋裏的人打的什麽啞謎。正巧那邊換崗已經結束了,崔抱月貓著腰沿牆根快速移向西邊,他也便同管不著一起跟了上去。沒多時,來到了一處看來好似書房的地方。


    這裏並無人看守,四處收拾得很整齊,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架子上更分門別類地放著書籍、賬冊、花名冊等物,一一用小紙條兒標注清楚。邱、管二人本以為到了疾風堂收藏機要之處,可隨手拿兩本冊子來看了,裏麵記的全都是些日常事務規章製度。兩人心中一分析:可不是麽?機要文書是不可能房子無人看管之處的吧?又轉頭看崔抱月,隻見她揭開了牆上的帷幔,朝後麵的虎頭浮雕一腳踢了下去,幾聲輕微的“沙沙”之後,地上便顯出一扇木門。


    一看這門的樣式,管不著就曉得是從裏麵插上的。這點兒雕蟲小技還難不倒他。但正欲上來挑門閂時,崔抱月卻搶了先。她從頭上拔下一跟簪子,由門縫兒插進去挑了幾下,便緩緩將門閂拔了出來,露出一帶石階,盡頭有一扇鐵門。


    “真正的疾風堂就在下麵,”她道,“趁著袁哲霖這狗賊正忙著,正好可以下去。我可把醜話先說在前麵——這底下機關重重,兇險異常。疾風堂就是吃準了外麵不會有人能闖得進去,所以才敢不留守衛。你們若是沒膽子,就不要跟來。”


    “你這婆娘說話還真大言不慚招人討厭!”管不著道,“爺爺才是開鎖破機關的祖宗,你方才在這裏班門弄斧,爺爺看你資質不錯還想要收你為徒,你卻冒出這樣一篇胡言亂語來——大哥,咱們別理她,下去看看。”說著,一偏腿,率先走下了台階。


    邱震霆也是藝高膽大的人物,不會被區區機關嚇住,當下也走進了秘道之中。崔抱月走在最後,為防露出行藏,反手將木門插好複位。


    三兩步就到了鐵門的跟前。管不著是見到了鎖就來興致的,抓住了門環兒左擰擰右扳扳,隻聽“喀嚓”一聲,鐵門便打開了。崔抱月驚得瞪圓了眼睛:“你……你就這樣……弄開了?”


    “那是自然!”管不著道,“世上還沒有什麽鎖能難得住我神偷聖手管不著——這後麵究竟還有多少道鎖,多少種機關?你快一一說來!我的手可癢得很啦!”


    “我怎麽曉得?”崔抱月推開鐵門,裏頭的是一條光亮的石砌通道,“我又不會做鑿門撬鎖的事情!”


    “什麽?難道說你——”管不著還不及說完,隻見一張大網已經朝崔抱月兜頭蓋下。幸虧邱震霆眼明手快,一把將她拉迴原處。“難道說你查探了一個月還從來沒有到過這鐵門的那一邊?”


    “你們知道什麽?”崔抱月毫無感激之態,反而顯得惱火且不耐煩,“你們知道我花了多少時間才、多少力氣才找到地下暗門的入口?那道木門也……”


    “好,好,好,”管不著打斷,“知道你將勤補拙替我們省了些麻煩。不過你這天分要入我神偷聖手的師門恐怕還差遠了。你下麵的路一點兒也不知道,還是別沒頭沒腦地添亂,就給我們望風好了!”他說著,將崔抱月推到一邊,自己伸腳將網勾了過來,試了試,十分結實,便甩臂一拋。那網直向通道的盡頭飛了過去,不偏不倚就勾在了對麵的一對燈台之上。管不著拍手大笑:“不錯,不錯,神偷聖手果然是寶刀未老!”即點地一縱,兩手抓住繩網,朝對麵攀了過去。眨眼的功夫,他已經到對麵的那石門口,輕輕擺弄了幾下,又把那扇門也打開。這邊崔抱月直看得目瞪口呆,迴過神來時,邱震霆也已經攀到了對麵。她自然不甘落後,抓住繩網一蕩,追上了兩人。


    石門的後麵是一處廳堂,四壁砌得十分整齊,排列著好些桌椅書架,看來像是日常辦公之所。不過也是一個人影都沒有,隻在對麵牆上排著五個書架,中間夾著三扇門——三扇門看來是一模一樣的,都是木製,外頭又包了一層青銅雕花,並不是為了裝飾,而是為了讓人難以從交錯的青銅網中將木門劈開。門上有各自有奇異的鎖孔,不知用什麽鑰匙才能打開。管不著湊在三個鎖孔上分別看了看,第一個門後是一條狹長的通道,盡頭有鐵柵,看來似囚籠,應該是疾風堂的地牢;第二個門後也有一條通道,不過長得看不到盡頭,不知通向何處;第三個門後則可以清楚的看到箱子、架子等物,應該是庫房。“這第二扇門後大概就是他們平常辦事的地方了。”管不著道,“或者盡頭是像藏兵洞一般的玩意兒也說不定。咱們且到庫房裏看看。”


    邱震霆點了點頭。管不著即輕輕一揮手,變戲法似的將崔抱月的簪子去了襲來,插進鎖孔,“哢”的一聲,鎖就被打開了。“嘿嘿!”管不著得意的笑,“疾風堂弄著玩意兒大概也花了不少功夫吧?也不知道是誰做的。不過到了我神偷聖手的手中,都得乖乖聽話——袁哲霖真應該招募我來給他造鎖呢!”


    “哼,當心裏麵還有別的鎖你打不開,”崔抱月沒好氣地搶過簪子,“到時候牛皮就吹破了!”


    “倒是陳國夫人你應該小心裏麵的機關!”邱震霆拉住了她,讓管不著先將兩隻鞋子丟進去試了試,並未看到羅網暗箭之類的,才敢踏足這房間。


    這裏不過兩丈見方,除了門口之外,三麵都是通天的架子,上麵一隻盒子一隻盒子擺放得十分整齊。三人一架架地看過去,見每隻盒子上都有標牌,有的寫著“南武林”“北武林”有的寫著“戶部”“吏部”,還有的寫著“樾國”“西瑤”。三人還一盒都未打開,就已經咂舌不止:哲霖究竟弄了什麽手段,搜集了這麽多小道消息?他除非有□之術,天天貼身跟著這些人,否則哪兒能挖掘出來呢?


    “看來他就是踩著這些東西爬上了武林盟主的位子。”崔抱月道,“恨不得把這些一把火燒了!”


    管不著這個摸摸那個敲敲,看到好多盒子上都貼著“未決”的標簽。他好奇地拿了一盒出來看看,見裏麵都是一張張未裝訂成冊的紙,寫著張三李四某年某月某日做了什麽事情,叫人委實看不出個所以然來。他便又開了一盒標了“既決”的,見這裏頭除了有記載時地人事之外還有許多佐證,比如人證姓甚名誰,物證取得與否收藏何處,等等。管不著這才恍然大悟:“原來疾風堂的這些家夥先是捕風捉影搜集些小道消息,接著再去找尋證據。如果找不到證據,就用不起來了。咱們拿的時候,須得拿這些‘既決’的才行。”他說著,就去找地方官的名冊,想看看鹿鳴山附近有沒有可以讓他光顧的主兒。


    邱震霆則是環視四周,暗想既然這裏裝的都是“旁人”的把柄,看來是找不到哲霖的什麽罪證了。不過忽然又心頭一閃:自己所知道的和哲霖有關的事也就隻有司馬勤爭地殺人案,現在猴老三夫婦和大嘴四也正想從此案中查出些蛛絲馬跡,不如看看哲霖自己探訪了那些人,也好從這些人身上找線索!想著,他就找到放著“兵部”盒子的那一架。


    誰料剛伸手要拿盒子,卻被崔抱月搶了先,不禁怒道:“你這婆娘,非要跟老子過不去麽?”


    “誰有功夫跟你過不去?”崔抱月瞪他一眼,“袁哲霖的罪證肯定就在著裏頭!什麽都不曉得的人,別在這裏礙手礙腳的!”


    邱震霆一愣:“你也知道司馬勤的案子?”話出口,旋即又想了起來:崔抱月人在京城,當然聽說過這樣的大案了。


    崔抱月冷笑了一聲:“當初張姑娘被袁哲霖所害,臨死時見的最後一個人就是我。劉家老夫婦差點兒被姓袁的狗賊殺人滅口,也是我及時趕到救下的。我知道袁哲霖陰險狡詐陷害忠良,一早就想要扳倒他——誰像你們這些土匪山賊,也不知最近拿根筋兒搭錯了,半路殺出來,想要湊這熱鬧!”


    邱震霆本來有心給她道個歉,邀她一同調查哲霖的罪證,如今聽他這樣說,沒的冒起火來,劈手就來搶奪那盒子,道:“俺就偏要半路殺出來,怎樣?你別忘了,大青河的時候俺和弟兄們也是半路殺出來的,卻比你那隊民兵要好得多!”


    崔抱月最恨人提起大青河,因一腳朝邱震霆的麵門踢了過去:“耍嘴皮子的功夫倒好得很!有種你我比一比,看看誰先除掉袁哲霖這禍害!”


    “比就比!”邱震霆輕鬆避開她的攻擊,同時晃了一個虛招,騙得崔抱月閃身防守,他就一把奪過了那盒子,道:“咱們索性再比一比誰先取下樾國各位將領的人頭,讓他們再也不敢到我國來撒野!”


    竟然上了山賊的當,崔抱月火冒三丈,厲喝一聲揮掌朝邱震霆的頸間劈了過去——她是走鏢的出身,不講求招式花哨,隻求能擊敗對手;上次在哲霖手裏吃了虧之後,她更加發奮練功,鑽研狠招、殺招,誓要手刃此敗類。現下她被邱震霆激怒,便將一個多月以來的成果統統用上,一下下全是要命的打法,著實讓邱震霆愣了一愣。不過,邱震霆的武功也是剛猛的路數,江湖經驗又遠在崔抱月之上,很快就迴過了神來,見招拆招,從容應對,崔抱月絲毫也占不了上風。這倔強的女子不由更加惱火了,“嗆”地從腰間拔出了長劍來,抖出萬朵銀花,要將邱震霆籠罩在閃閃寒光之中。


    “嘿!臭婆娘!”管不著被劍風逼得無處可去,忍不住罵道,“我大哥和我都是來找袁哲霖晦氣的,你不想我們幫忙也好,咱們起碼‘大道通天,各走半邊’。現在你卻在此撒潑,算是什麽?是想把疾風堂的人都驚動了,大家被一鍋端了麽?你這樣無理取鬧,跟冷千山那群隻會窩裏反的混帳有什麽區別?”


    崔抱月當然也曉得利害,隻不過盛怒之下昏了頭腦而已,聽管不著罵這一句,才醒悟了過來,愕了愕,手上的劍招登時減慢。邱震霆瞅準這機會,不想再跟這潑婦糾纏,撲向門邊,意欲撤退。管不著也是一樣的想法,同時飛身上去開門。隻是,當他扭門環的時候卻驚愕的發現,方才分明已經被打開的大門竟然又鎖上了,使出了十分的力氣,依然紋絲不動。他趕忙從懷裏摸出工具來開鎖,然而,那鎖眼就好像被灌了鐵,根本插不進去。他心下大駭:“大哥,鎖打不開了!”


    “什麽?”邱震霆一驚,忙雙手用力拉門環,大門果然像跟牆壁鑄成一體似的,怎麽也拉不動。


    “閃開我試試!”崔抱月揮劍劈門,可是火花四濺,大門絲毫未損,“怎麽會這樣?進來的時候不是能打開的麽?怎麽會鎖上?”


    “哈哈,這不是很簡單麽?”頭頂上突然想起了一個聲音,“我從外麵把它鎖上了,你們在裏麵當然就打不開了!”


    三人一怔,循聲望去,隻見房間頂部的牆壁上開了一扇小窗,由於窗戶開得太高了,如此仰視根本就看不見人臉。不過這聲音卻是哲霖的無疑,崔抱月即刻跳起來罵道:“姓袁的,你耍這卑鄙手段,算什麽英雄?”


    “嘿,”哲霖在上麵笑道,“我幾時自稱是英雄了?你不是一直就罵我是狗賊麽?再說,我疾風堂好歹是一個衙門,你半夜三更闖到衙門裏來,非奸即盜,我逮捕你們正符合大楚律例——崔女俠,你這已經是幾次三番要找我的麻煩了。任你再是什麽巾幗英雄三品命婦,到了公堂之上,恐怕你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崔抱月氣得跳了起來:“你這算是什麽狗屁衙門?專門挖人*陷害忠良!我把你這一屋子的東西送到太子殿下麵前,我看你也說不出個道理來!”


    “崔女俠有這興趣的話盡管試試。”哲霖笑道,“我這個月以來一直看著你堅持不懈想要闖進疾風堂來,今日才終於成功了。你卻不知道這房間從裏麵是打不開的吧?”


    “哼!”管不著討厭這年輕人狂妄的語氣,便冷笑一聲,道:“小子,你大概還不知道爺爺是哪一位吧?這世上還沒有我神偷聖手打不開的鎖!”


    “嗬嗬,殺鹿幫的二當家管大俠,在下當然是久仰了!”哲霖道,“聽說當年程亦風大人在鹿鳴山收複你們,就是讓你打開囚籠將自己鎖在了裏麵。我這間庫房本來並不是為了管大俠準備的,沒想到你還是非要闖進來。那在下也就隻得成全你了。”


    “他娘的!”管不著啐了一口,“爺爺就不信打不開你的狗屁鎖!”


    “管大俠想一試身手的,袁某人歡迎之至!”哲霖道,“這鎖看起來簡單,實際內中簧片和鐵索相連,一直通到上麵的兩個房間裏——我疾風堂裏機密文件甚多,為了防止有內鬼竊取情報,每次開門必須有四個人同去,一個人入內拿東西,到要出來時,必須其他三個人分別在門外和兩條鐵索的盡頭處發動機關,大門才能重新打開。如果不是三個機關同時發動,非但大門打不開,當班的守衛還會被驚動——總之一句話,這庫房比地牢還要難破,幾乎就是無法逃脫的呢。當然,我知道世上無‘不可能之事’,若管大俠能從裏麵打開這扇門,那就實在是一個難得的人才,在下會非常希望將你招募入疾風堂的!哈哈!”


    “袁哲霖你盡管得意好了!”邱震霆截斷了那一連串的笑聲,“我就看看你能關我們到幾時!”


    “邱大俠肯賞臉住下,那就再好不過了。”哲霖道,“也不會留諸位太久的。雖然不知道諸位和司馬元帥究竟有什麽計劃,但是我想以司馬元帥的性格,‘引退’這出戲是演不了多久的。到那時,各位自然就可以走了。不過,諸位應該仔細考慮一下,既然咱們的目標都是消滅樾寇,何必要同室操戈呢?將朝廷裏這些隻曉得結黨營私的老頭子們都趕下了台,咱們齊心協力富國強兵,豈不快哉?”


    “做你的千秋大夢!”崔抱月跳著腳罵道,“剛才康親王罵的你真沒錯!你算是個什麽東西,想把諾大的朝廷一口吞掉,你有這麽大本事麽?”


    “諸位剛才在正廳外麵偷聽康親王和在下談話這麽久,難道就隻聽到這一句麽?”哲霖道,“康親王來找袁某人的意圖,諸位竟然一點兒都沒聽出來?實不相瞞,諸位抱在手裏的兵部卷宗有一大半都是康親王給在下的。連同故司馬參將爭地殺人的案子也是康親王查的。他把這些交給我,就是想要借我的手搞得朝廷大亂,他好從中獲利——陳國夫人難道不知道他的孫女兒霏雪郡主一心想要做太子妃嗎?”


    “少在這裏牽三扯四!”崔抱月道,“康親王做什麽我不管,你要禍國殃民就是不行!別人做的錯事哪怕芝麻綠豆一點點大你也咬住不放,我看你幹的壞事,豈是這一間屋子裝的下的?要懲治結黨營私的惡人,你是第一個該殺頭的!”


    “看來陳國夫人對在下的誤會實在太多了。”哲霖道,“不過沒有關係,諸位在這裏住上幾天,沒有俗務煩擾,思路澄明,也許就會想清楚了。”


    “你——”崔抱月恨不得飛身縱上那窗口去和哲霖決一死戰。然而邱震霆卻拉住了她——邱震霆的心裏很清楚,隻要明日竣熙看到了名冊,就會清洗冷千山的黨羽,哲霖的如意算盤自然也就落空了。至於康親王是忠是奸,還是等到解決了哲霖之後再去考量吧!他跟管不著對視了一眼,多年的兄弟自有默契。管不著即笑著喊話道:“好,盛情難卻,咱們就在這兒住下了,你快好吃好喝的來招待咱們,或者將來咱也考慮考慮要不要加入你那一夥兒。”


    “甚好!”哲霖知道他們是在說反話,但卻毫不生氣,“諸位少待片刻,迴頭就讓人給你們放吃食下來——這裏乃是京城,鹿肉可就恕我無法招待了!”


    “好說!好說!”管不著道,“京城的名吃咱們上迴來沒享受夠,你把那醬爆雀舌、清蒸鰣魚、紅燒龍鱗、醋溜鳳目什麽的多多給咱們來上一些,還要三十年陳的好酒——咱雖不喜歡喝茶,且把那一千兩銀子一兩的好茶也沏了來,哪怕是用來洗手也是好的!”


    他自扯著嗓子叫,上麵哲霖等人早已經去得遠了。崔抱月滿麵怒容:“你們兩個土匪,這時候還發什麽癲?還不給姑奶奶安靜一會兒,也好想個辦法脫身!”


    “你這癲婆娘才應該閉嘴一會兒!”管不著道,“袁哲霖現在已經是秋後的螞蚱,蹦達不了多一會兒了。大哥,咱們別理她。既然姓袁的把咱們關在這兒,咱們就大大方方地看看他都搜集了些什麽奇聞異事——這兒還有樾國的和西瑤的,說不定咱們能發現樾國的啥荒淫之事,嘿嘿,比如玉旈雲說不定和某某人有個私生子之類的,那咱們就發達了!”


    邱震霆不會有那些離奇怪誕的想法,然而也覺得既然現在除了等待沒有旁的事可做,不如看看疾風堂都搜集了些什麽關於樾國的情報,將來也好為楚軍所用。他便也不理會崔抱月的怒氣衝衝,自將標注著“樾國”的那幾隻盒子拿了下來。管不著就不和他爭,將西瑤的那幾盒搬了下來。兩人一人找一個角落靠牆坐下,慢慢翻閱。


    所有樾國的情報中,隻有一盒是“既決”的,裏麵說到樾國三皇叔趙王密謀造反,曾經在南方秘密屯糧,不想被石夢泉撞破;他又利用泰和商號招募人才,聯絡地方勢力,然而泰和商號也在玉、石二人西瑤之行的時候被搗毀,現在各地已經紛紛撤莊,銷聲匿跡。現在趙王下一步的計劃是什麽,委實難以猜測。


    這情報豈不是放馬後炮?邱震霆想,半點兒用處也沒有——其實他並不知道,哲霖原先也不知道趙王的陰謀,完全是在從公孫天成處聽說了隻言片語後才開始調查,自然還沒有什麽眉目。


    邱震霆又去翻閱那“未決”的,裏麵都是些不著邊際的傳聞——比如,皇後玉朝霧的出身,有說是太後的遠房親戚,有說的蓬萊國的公主,無所不有;再比如樾太祖的死敵舒鷹究竟有沒有後人生還,其舊部又散落在何方,也有各種傳說。邱震霆覺得這些也對楚樾之戰毫無幫助。


    正無趣,卻聽管不著在一邊拊掌大笑:“哈哈哈哈,原來西瑤的大將軍是個兔兒爺!他的相好是西瑤太子!哈哈,是不是南蠻地方風俗特別奇特?他娘的,都□成這樣了!”


    邱震霆對此並無興趣,但聽到這麽離奇的事情,還是忍不住來瞧了一眼,隻見那上麵說的並非西瑤太子段青鋒,而是他的哥哥段青錚,生前有斷袖之癖,龍陽之好,和武將卓思遠有染;西瑤皇室為了掩飾此事,給段青錚娶了一位王妃,可是這位王妃卻夜夜獨守空闈;後來,為了子嗣的問題,段青錚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終於自殺身亡;卓思遠傷心欲絕,立誓終身不娶,以紀念愛人。


    “這算什麽?”邱震霆厭惡道,“兩個大老爺們搞這些肉麻的調調兒!簡直臭不可聞!也就隻袁哲霖這樣的蒼蠅才會搜集這些東西!”


    “大哥,話可不能這麽說!”管不著道,“程大人和樾寇作戰,或者有用得著西瑤的地方。咱們要向卓思遠借兵的話,必須得投其所好。一般的男人愛美女,他卻是愛美男子的,萬一咱們送錯了美女,豈不尷尬?哈哈!”


    “下流!”他還沒說完,崔抱月已經厲聲斥罵,“袁哲霖已經就快把朝廷鬧翻天了,你們還在這裏嘻嘻哈哈看這些汙穢的東西!天下要靠你們這些男人就沒救了!”她說這,跳了起來,躥上了一隻櫃子的頂部,奮力想躍上窗口。可是這房間的牆壁陡峭,下麵還有四角,上部卻砌成了圓柱形,連踏腳的地方都沒有。她跳了幾次,都徒勞無功,隻將櫃子踹得東倒西歪,上麵的盒子劈裏啪啦地掉了下來。


    “這婆娘還真是煩死了!”管不著道,“大哥,不如咱們還是把計劃告訴她,省得她在這裏拆房子。”


    邱震霆一想,反正都是困在這裏,算是同舟共濟,告訴她也無妨,因縱身一躍,拽住了崔抱月的胳膊,將她拉迴地麵,又“啪啪”兩下封住了她的穴道,讓她動彈不得:“你老老實實的聽我們說!”當下,小聲地將符雅的計劃跟她講了一迴。“所以,你不要在這裏大唿小叫的,還是想想等姓袁的亂了陣腳之後咱們怎麽迅速扳倒他吧——那個司馬勤的案子,你究竟知道多少?”


    崔抱月瞪著他二人,表情既驚訝又憤怒。管不著瞟了她一眼:“怎麽?沒話說了?知道咱們這些土匪的厲害了?”


    “呸!”崔抱月罵道,“你們懂什麽!你們這是要壞了大事了!現在太子殿下滿心就隻有一個蓼汀苑的鳳凰兒,仗著東宮內閣十分勤勉,他幾乎什麽政務都讓他們先提意見,自己再依據他們的意見來決斷。所以每天東宮書房裏的一切奏章都是這些人先過目。袁哲霖迷惑了太子殿下,如今在東宮裏和程大人平起平坐。所以東宮內閣是程大人一套班子,袁哲霖一套班子,三天一輪換,今天、明天、後天都是袁哲霖在東宮議政!你們的什麽名冊如今是交到他的手上了!”


    聽得此言,邱震霆和管不著怎不大吃一驚?兩人半晌都說不出話來,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又同時盯著崔抱月:“真……真的?”


    崔抱月也沒心思埋怨他們了:“這還有說來玩兒的麽?本來在東宮,程大人說話很有份量,太子殿下幾乎句句遵循,若程大人和袁哲霖起了爭執,他總能勝過袁哲霖去。可是,最近受了司馬參將案子的牽連——有人造謠說程大人和司馬元帥結黨營私,程大人仿佛是為了避嫌似的,許多事情都不再過問。袁哲霖這狗賊卻剛好相反,他裝著自己所做的一切都是出於程大人的授意,故意假裝成造謠中傷的對象,就扮可憐慫恿太子支持他,幫他對付那些反對他的人,美其名曰‘排除萬難、清除積弊’。結果他的勢力就越來越大,連程大人都隻好對他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他娘的!”邱震霆罵道,“才幾個月不見,京城又成了這烏煙瘴氣的模樣!二弟,你快把鎖打開,咱們殺出去!”


    管不著皺起了眉頭:“一隻鎖有三處機關,還都在外麵……這要怎麽開才好?”


    “哼!”崔抱月沒好氣道,“平時吹得自己無所不能,到這時候才發現是銀樣鑞槍頭。腦袋簡直比豬還蠢。既然開鎖不行,就從上麵那窗戶出去。憑咱們三個人,一定能在牆上鑿幾個踏腳點,再破窗而出。至於有什麽人在上麵把守,咱們上去了再說!”


    邱震霆抬眼望望,依然看不清那窗口。不過目下也沒有別的辦法,就拍開了崔抱月的穴道:“多一個人總算多一雙手。咱們就並肩殺出去——你可不要再給俺搗蛋!”


    “也不知是誰從一開始就在幫倒忙!”崔抱月憤憤地,但並不多說,拔出劍來,重新躍上櫃頂,又奮力縱向光滑的圓柱牆體,揮劍砍出一個凹槽。她落迴櫃子上,也不多休息,即又再次挑起,如此往複,片刻便在牆上鑿出了一係列淺淺的階梯。看她已經氣喘籲籲了,邱震霆即振臂一躍,飛上櫃頂,一言不發奪過劍來,縱身踩著她所鑿的階梯繼續向上。他的力氣本來較崔抱月大,輕功造詣也更勝一籌,眨眼的功夫又砍出一帶階梯來。這時離開窗口已經相當近了。崔抱月是不服輸的性格,因奪迴了長劍繼續向上,終於攀到了窗口。


    看到窗口,不禁大失所望。這個窗口非常的小,隻有不到半人高,還用鐵柵欄封著從另一頭鎖上,要想從這裏逃生,實在困難。饒是如此邱震霆還是叫管不著上來試試,看能不能把窗戶的鎖打開。管不著眯縫著眼睛看了看——那鎖倒是尋常的鎖,隻是這通道如此狹窄,打算他們過去了,和敵人遭遇起來也占不了任何的便宜。


    “咱們得聲東擊西。”管不著道,“若不能引得他們把注意力都集中到下麵來,咱們再從上麵逃跑,恐怕勝算會大一些。”


    邱震霆摸著下巴想了想,果然是這樣的道理,垂頭望望一片狼藉的名冊,忽然有了主意:“姓袁的花了老大功夫才才搜集了這麽一屋子的玩意兒,咱們在裏麵放一把火給他燒了,不怕他不著急救火。到時候他一開門,咱們就衝出去。甭管有多少人守衛,跟他們拚了,就不信殺不出一條活路來!”


    “妙極,妙極!”管不著道,“不過卻用不著跟他們硬碰硬交手那麽費力氣。我把這窗戶上的鎖也打開了,引他們都到下麵來。到時候他們進了房,沒有三處機關發動也出不去。咱們就從上麵脫身,然後把通道也封上,讓他們全變燒雞,哈哈,真是妙哉!”


    “那還等什麽?”崔抱月道,“把爭地案的卷宗帶著,其他的一把火燒了。”說著,一躍而下,將跟司馬勤有關的那一本揣進懷裏,其他的則胡亂堆成一堆,就打起了火折子。


    “這婆娘,說風就是雨!”管不著嘟囔著,躥上了窗台,擺弄了那鎖兩下,輕而易舉便打開了。“大哥,咱們且下去等著他們來吧!”


    邱震霆點了點頭,兩人一齊躍下,那時不少卷宗已經被點燃。他二人也來幫手,將紙張和冊子盡量集中,這樣,火光雖然衝天,但燃燒的範圍卻隻限製在庫房的中間,他三人袖手一旁,絲毫也不會被波及。


    “著火啦!著火啦!”管不著嫌疾風堂的人來得不夠快,扯著嗓門大叫,“點火烤老鼠吃啦!香噴噴的烤老鼠!烤……”


    他才吆喝了沒幾聲,冷不防“嘩”的一下,被人兜頭澆了一盆冷水。待要仰頭叫罵,上麵竟像下了瓢潑大雨似的,嘩啦啦不斷地淋下水來,頃刻之間,非但火被撲滅了,連邱震霆等三人也都被澆成了落湯雞。


    “他娘的!”管不著罵道,“爺爺愛在這裏烤老鼠,關你們什麽事?是哪個臭小子幹的,快給爺爺現身!”


    “管大俠,你愛烤老鼠可以等出來之後再烤。”頭頂上哲霖的聲音冷冷的,“庫房重地嚴禁煙火——雖然那裏麵的檔案並非沒有備份,但抄寫起來畢竟麻煩。我們疾風堂的規矩,隻要庫房裏一有煙火,立刻就潑水搶救。這上麵有兩個守衛就是專門負責探查煙火的;我們救火的裝置又是直接和水井相連,開關十分方便。我奉勸大俠還是不要做些白費力氣的事了。”


    “什麽?”管不著心裏惱火,但嘴裏卻不說,隻道,“有這麽厲害的機關?我且試試看!”說著,又從旁邊拿過幾本冊子來,拿火折子點了。誰料這一次,火折子剛打上,上麵就“嘩啦”一盆水澆了下來,不偏不倚就淋在他的身上。井水冰冷,讓他機靈靈打了個寒戰。


    “怎樣,信了吧?”哲霖冷笑道,“別看疾風堂成立的日子不長,但已經計劃良久。有句老話說,不打無準備的仗。早在我向太子殿下請求成立疾風堂之前,就已經在營造這座堡壘了——這裏的鎖,這裏的秘道,這裏的機關,都是從馘國流亡過來的能工巧匠和中原的能人異士所造,實在堪稱奇觀。等將來大家成為盟友的時候,在下一定會帶諸位好好參觀一下。眼下還是請諸位在下麵好好休息吧!”


    “呸!”崔抱月罵道,“哪怕殺了我,我也不會和你同流合汙。你還是洗幹淨脖子準備砍頭吧!”罵著,她又從管不著手裏搶過了火折子來,打算燒卷宗泄憤:“我就不信他有這麽多水來滅火!”


    但這次,她話音未落,上麵已經嘩啦啦地澆下水來。且有人笑道:“崔女俠,下麵陰冷得很,還是不要再試為妙——到底是你點火快,還是我們放水快呢?哈哈!”


    “你們這些人也真奇怪!”管不著道,“分明是袁哲霖抓住了你們的小辮子逼你們幫他為非作歹。你們為何不反了他?隻要將這些都燒了,你們就再沒什麽可怕的了。”


    “你不用挑撥離間了!”上麵的人道,“我們是從馘國流亡來的,袁大人帶領我們去找樾寇報仇,是我們馘國的民族英雄。你們就省省力氣吧!”


    “我偏不省力氣!”管不著道,“你奈我何?”說著又抓起基本卷宗來,叫崔抱月點。崔抱月正氣惱,拿這些卷宗撒撒氣也是好的,因又去打火。這次動作較為迅速,已經將冊子燒著了,上麵才澆下水來。崔抱月卻不罷手,每一次被水澆了,她立刻又搶過一堆卷宗來燒。這樣往複數次,庫房的地麵已經被潮濕的卷宗覆蓋,有幾隻敞開的箱子裏也已經有了積水。由於不斷的點火又不斷地被澆熄,整個房間煙霧彌漫,大家不禁被嗆得直咳嗽。邱震霆不耐煩地打飛了崔抱月手中的火折子:“夠了!白費力氣做什麽!”


    “大哥!”管不著低聲道,“這不是白費力氣。既然上麵和水井相同,水一定可以源源不斷地流到房裏。隻要水漲船高,咱們就會不斷接近那窗口,到時候借著水勢,他們也攔不住咱們。”


    這不啻為一條神不知鬼不覺的妙計!邱震霆暗喜,便道:“好,我也來燒!奶奶的,不信我們三人齊出力,不能快過他們潑水去!”


    “你們省省吧!”哲霖的聲音再次響起,“想要借助水流浮到上麵來麽?你們看看腳底下的水——連引井水滅火都想到了,怎麽會想不到排水呢?”


    果然,邱震霆等低頭一看,雖然卷宗是潮濕的,地上卻連一點兒積水也沒有。


    “可惡!”他振臂一縱,躍上了櫃頂,又“噌噌”踏著劍痕躥到窗口。這次終於看到哲霖了,在窗口幽暗的燭光裏,清俊的年輕人顯得陰森冷酷,好像雪地裏的野狼在長久的饑餓之後發誓要咬死任何他遇到的獵物。邱震霆不禁心中一震——他見過許多貪官汙吏,本以為哲霖也是這一路的貨色,但是看到這張臉,他的心中陡然響起一個聲音:這個人,他是認真的。但凡是動了真格的,就很難對付!


    這不過是電光火石的一瞬間,但是他已經失去了撲進窗去進攻敵人的機會。身體急速的下降。他趕忙又在牆壁上一借力。這次縱起丈餘,幾乎就撞到屋頂了。那兒有一點微弱的光線,他就看到了出水口,是圓形的,用一個木製的機關封住,機關有鋸齒,彼此咬合。


    隻要毀了這個,就當真能燒起火來,疾風堂便不能再袖手了。卻不知這個要如何破壞?他想要再看清楚些,身子又開始下落了。趕忙又要向牆壁上借力,不過,心裏卻忽然有了一個主意——假如能破壞那個出水口的話,何必還要生火來吸引人的注意?直接從上麵逃脫不就行了嗎?


    他當下落到了管不著的身邊,把這個計劃說了一迴。“那我且上去看看那機關。”管不著道,便也噌噌縱了上去。邱震霆即招唿崔抱月,故意點燃些潮濕的卷宗,升起濃煙來好做掩護。不久,管不著就迴來了:“那玩意兒好解決。隻要他們一放水,中間就會張開。拿一件硬物插進去,那口就合不上了。裏麵的人卻不會發覺。那後麵是一個水箱,每次發動機關之後,水從裏麵流出,井水再次灌滿水箱。咱們隻要讓水箱裏的水全部流出,就可以藏身在水箱裏,然後從那裏尋一條路逃出去。”


    “好!”邱震霆道,“咱們就來點火引他們衝水,二弟你去破壞機關。”


    管不著答應了,崔抱月看到了希望也甘願被邱震霆指揮。兩人將潮濕的卷宗裝了兩大箱,又把櫃子並在一處形成了一座高台,便到高台上焚燒卷宗。室內頃刻騰起了濃煙,對麵幾乎都見不到人。不過,由於煙霧輕飄,很快濃煙就升到了房間的上方,遮蔽了監視用的小窗,也遮蔽了更高處正在出水口忙碌的管不著。


    正如他們所期望的,值班的人果然又放水滅火。他們不斷地燒,上麵就不斷地放水,還叫罵道:“不識好歹的家夥,想淹死自己就去跳忘憂川,想熏死自己就找個磚窯去鑽,何必來麻煩我們?”


    邱震霆和崔抱月卻充耳不聞,繼續點著卷宗。“長久下去恐怕上麵會起疑。”邱震霆輕聲道,“待俺上去迷惑姓袁的!”說著,一躍而起,躥上了窗台,大喝道:“袁哲霖,有膽出來跟爺爺打一場!”


    哲霖並不在那窗後,隻有幾個值班的人正在那兒站崗,瞥了他一眼,並不理會——大概是哲霖早有交代吧。邱震霆的目的無非是為了擾亂他們以為管不著爭取時間而已,故此並不在乎,隻繼續叫戰,直到聽身後“嗖”的一響,顯然是管不著從上空落下,才暫時離開了窗台。


    “怎麽?”他問。


    管不著一揚頭:“還有我對付不了的機關麽,我……”才想多吹幾句,忽然想起正是因為自己打不開門鎖大家才會被困於此,趕忙把後麵的話咽了迴去,道:“已經好了,不過,從水箱要如何逃到外頭,這就隻能上去再說了。很可能咱們得從井裏出去,也不知水有多深……”


    “還羅嗦什麽?”崔抱月道,“再耽擱天就亮了,那名冊就要被姓袁的看到了。快走!”說著,自己率先向上躥去。


    “這婆娘!”邱震霆嘀咕——雖然個性衝動魯莽叫人討厭,但一心還是為了國家,在這個烏煙瘴氣的楚國也算是一個難得的人物了!他便又再次點燃了一些卷宗,借著濃煙的掩護跟管不著一起攀上了房頂。


    上頭值班的人又放了一次水,趁著火焰熄滅煙霧正濃,邱震霆等三人先後鑽進了水箱中。


    進去了才發現,這裏說是個水箱,其實也有一人高,下部有出水口,上部還有進水口。管不著指了指那進水口,表示出路應該在此。崔抱月就從靴子裏拔出了匕首來,插進鋸齒咬合處的縫隙中,使勁搖晃了兩下,果然就出了一條空隙,且有水滲出來。


    小心水!管不著給大家打手勢,接著和邱震霆一邊一個扒住鋸齒,齊用力拉。隻聽“喀嚓”一聲,裏麵的什麽機關折斷了,水嘩嘩地衝了下來。崔抱月沒防備,差點兒就從出水口滑下去,幸虧邱震霆一把將她拉住。


    那上麵好像是另一個水箱!三人都探頭去看,不過漆黑一片。上去!邱震霆使眼色,咱們是沒有退路的了。


    崔抱月原本就有種勇往直前的衝勁,兩臂一勾,身子一翻,已經鑽了進去。管不著緊隨其後。這時,他們就聽見有人說道:“什麽聲音?你聽見沒?咱們沒拉閘,怎麽會放水呢?別是閘壞了,快去看看!”正從是從隔壁傳來的。


    值班的人在那裏!雖然在黑暗中誰也看不見彼此的神色,但三人都明白,敵人究竟有多少人、實力如何,他們現在是無法估計的,還是得走水井這條路,而且現在要快,疾風堂的人很快就會發現他們三個已經不在庫房裏了。


    管不著在牆壁上摸索著,輕輕的敲打找尋出口。不時就發現了水井的通道,也是幾塊木板咬合而成。他便輕聲對邱震霆道:“大家深吸一口氣,衝破這裏,就要準備潛水了。”


    邱震霆點點頭,也照樣輕聲告訴崔抱月。這位剛烈的女俠卻覺得這一聲叮囑太過婆媽,也不答應也不感激,自摸準了木板的咬合處,猛力將匕首插了下去。


    作者有話要說:咳咳,俺進來到日本去了一趟,又耽誤了進度了


    開學之後爭取恢複正常進度吧


    -------------


    耶!我去了東京寶塚大劇場了耶!偶親眼見到了柚子了耶!


    如果能讓我親眼見到王子和瞳子,就開心死了……


    以上,花癡竊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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