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有了計劃、有了條例,自然就順利了起來。


    按照公孫天成的計策,大青河有功之人除了程亦風、崔抱月和易水寒已經得到封賞之外,全部官加一品。司馬非被封為“定邊大元帥”,殺鹿幫的一應人等都領了三品官銜,因他們五個人加起來既有膽識又有耐心還夠臉皮厚,所以派為使節,迴到大青河跟樾人談判。樾國那邊是劉子飛和呂異主持,雙方會於大青河戰船之上。兩個貴胄出身的將軍,遇到了一群土匪,雖然不像石夢泉在遠平那樣受了皮肉之苦,但也被折騰得不輕。大約談判到七月中的時候,五位當家不辱使命,除了交換戰俘之外,還讓對方答應釋放去年俘虜的馘國景康帝的妃嬪與弟妹。其他的一些條件,劉子飛和呂異實在無法做主,也被攪和得頭都大了,要請示過慶瀾帝才能答複。談判就暫時告一段落。


    司馬非當了元帥,當然更加想出兵北伐了——尤其,北方探子的消息,玉旒雲失了兵權,現任領侍衛內大臣,每天也無事可做,和石夢泉雅至賞花賦詩,俗至鬥雞走狗,無所不玩。她曾經有幾次離開京城,探子疑心另有陰謀,不想是到附近遊山玩水去了,隔三兩天就又迴到西京。手裏沒有兵權,量她也玩不出花樣。何況,樾國北疆突然不太平,貌似已經投降的蠻族突然又來侵略,趙王爺領兵和敵人打得難舍難分——這種情形下,進攻樾國豈不正合適?他幾次來信要求程亦風考慮出兵。都是公孫天成應付的。老先生一邊暗示他可以繼續調度冷千山等人的部隊,一邊又告訴冷千山等,若他們不迴駐地,恐怕就要永遠做沒有部眾的將軍了。這一黨人氣哼哼,恨不得立刻飛迴去,但是又想留下來看看程亦風的在張羅的新法,究竟會對他們有何利害,所以拖著拖著,就到了八月。


    八月裏,程亦風終於把推敲許久的變法奏折寫出來了。竣熙已經說了,所有對舊製有意見,或者對改革有想法的人都可以上疏朝廷,中秋一過,兩殿大學士和六部官員一同討論,好訂出新法大綱。


    於是,旁人是盼中秋盼團圓,程亦風卻是盼中秋,因此就可以快點看到變法的曙光。


    臧天任當然和他是一樣的心情,不過這位老友卻還“另有算盤”——他發現符雅常常迴到程亦風家來借書看,有時被皇後那邊的差事纏身不能親來,就派下人上門。仿佛怕怕下人說不清楚拿錯了書似的,一定要給程亦風一封短信,交代是那個人寫的那一本書——若不是她相信程亦風家無書不有,就是她已經把程家的藏書背下來了。程亦風總是按照符雅的指示挑好了書,然後也附信一封,讓符家下人帶迴去。一來二往,兩人的信也就不隻限於借書,談詩論詞,推敲典故的無所不包。臧天任把這一切告訴了自己的妻子,臧夫人道:“符小姐表麵上膽子大,實際臉皮薄,肯定不會自己捅破這窗戶紙。而程大人大事上聰明,這些小事上一向糊塗。看來還得你這個老朋友來幫他們一把。”


    夫妻倆一合計,在中秋的時候到*居訂了一桌酒,請程亦風前來飲酒賞月。“並沒有外人,”臧天任道,“你,公孫先生,你那親隨小莫,還有我和拙荊,所以不如把符小姐也請上,她之前幫了你不少忙,總該正式謝謝人家。”


    既沒有外人,請符雅來也無妨。程亦風想,同時也以此“家宴”為借口,推了宮中的賞月詩會。符雅當然也爽快,到了八月十五準時赴約。


    那日,涼城家家戶戶都張燈結彩,精製的燈籠掛得整條街仿佛銀河一般。偏還湊巧,中午下了場雨,街麵都是濕濕的,映著那燈火,人在街上走時,不知身在何處。


    程亦風和公孫天成、小莫一早就到了*居。幾人閑坐等待的時候,公孫天成就有意無意地問小莫:“你既然是迴家探親,怎麽不過完了中秋才來?”


    小莫笑道:“我倒想呢。可是我娘說,程大人對我恩重如山,不能總把程大人晾在一邊。所以就把我趕迴來了。”


    是個很識大體的婦人。程亦風想,不過公孫天成這一問充滿了懷疑,老先生應該還是認準了小莫是樾國奸細吧?唯有搖頭。


    等了一會兒,臧天任夫婦也到了,符雅最後一個,進門時又把大家嚇了一跳——她竟青衫綸巾,扮成了一個書生,且笑道:“大家看像不像是程大人的模樣?”


    程亦風細一打量,果然和自己有幾分相似:“小姐本有大才,打扮起來也比程某更有大學士樣,我看下次朝會有由小姐替程某去吧!”


    符雅“嘻”地一笑:“大人現在做事正做得開心,舍得讓給符雅嗎?再說,符雅是個懶人,巴不得天天睡在家裏享福,才不想替大人去遭罪。”


    大家都笑了起來,請符雅入席。小二就把酒菜一一擺上,都是中秋時令好菜。並非山珍海味,卻也色香味俱全,中間擺了一碟“菊底藏蟹”,乃是用雞蛋做的菊花,下麵幾隻螃蟹比巴掌還大,實在讓人垂涎三尺。


    古人“持螯賞菊”,說的是重陽節吃螃蟹看菊花,風雅異常。如今是中秋,賞菊還嫌早,但對著這一盤雞蛋做出的精巧菊花,程亦風、臧天任等文人,都詩興大發。符雅也好此道,公孫天成又是迎春花詩會的詩魁,四個人當然一拍即合,說要吟詩助興。臧夫人首先搖頭:“我沒有那個本事,不要拉上我。”小莫也道:“大人,我可沒那本事,你們饒了我吧!”


    符雅道:“寫詩這玩意兒本來就是好玩,又不當真。寫大白話的多得去了,古人不就有‘蟹肥一個可稱斤,酒美三杯真合道’麽?依我看,便做打油詩也是好的。我不怕丟人,先來獻醜——”她拿了隻螃蟹,想了想,即道:“魚兵蝦將皆聞名,龍王麵前也橫行。問君何來包天膽?肚裏無腸複無心。”說完,拔下一隻蟹螯來,拿小鉗子鉗碎,挑肉來吃。


    程亦風等先都是一愕,接著哈哈大笑起來:“符小姐這哪裏是做詩?這是在罵人呢!”


    符雅道:“我罵誰了?大人不是又說我罵玉旒雲吧?”


    程亦風搖頭:“誰橫行霸道小姐罵的就是誰。要是現在沒見著橫行霸道的,就先留著,將來用也一樣。”


    符雅聽了,笑道:“別人開錢莊存錢,程大人開個‘詩莊’把詩也存起來,到了要用的時候本息一同支取。”


    程亦風道:“小姐這提議甚是新奇,值得一試。”因喚小二進來,要了文房四寶,當時就把符雅的螃蟹詩抄下:“小姐何時要用,程某雙手奉上。”


    符雅道:“謝謝了。不過利息要怎麽算?”


    程亦風道:“小姐不棄,程某就和一首,如何?”當下脫口吟道:“郭索郭索是爺名,無經無緯任我行。介士將軍原沒膽,無腸公子何須心?”吟罷,也拿了一隻螃蟹來,掰隻蟹螯鉗開來吃。


    符雅細品這詩,不禁拍案叫好:“程大人比符雅高明多了。這麽重的利息,小心你的詩莊要賠本啊!”邊說,邊拿了筆來,將程亦風的詩抄下。


    小莫聽不出詩的好壞來,問道:“符小姐,為什麽說程大人的詩比你的好?我聽來都差不多呀!”


    符雅笑道:“我那純粹是大白話,什麽人也作得。程大人的詩裏有典故。古人說蟹有四名,一曰‘螃蟹’,二曰‘郭索’,三曰‘介士’,四曰‘無腸’。‘螃蟹’在《廣韻》中有載,雲:‘螃蟹本隻名蟹,俗加螃字。’取其橫行之意。‘郭索’在《太玄·銳》中有載,雲:‘蟹之郭索,後蚓黃泉。’說的是螃蟹躁動不安,老是發出唏唏之聲。‘介士’即是‘甲士’,指武人,螃蟹有甲殼如披甲胄,有鼇如執劍戟,正像是一個武士啊。不過,‘介士’也指有甲殼的蟲豸,故《禮記·月令》有‘介蟲敗穀’。‘無腸’自然指的是螃蟹內空,‘無腸公子’在《抱樸子·登埗》中有。”


    “哦!”小莫這才恍然大悟,“聽符小姐幾句話,真是大長見識。”


    程亦風早就知道符雅博古通今,但聽她把自己詩中的典故一一說破還是免不了有些吃驚,笑道:“程某隻是掉書袋,小姐一講穿,就一文不值了。”


    符雅道:“大人謬讚了,這些都是符雅從大人那裏借書來看到的。其實大人這首詩真正的妙處在於如何將典故和寓意結合一處。大人此詩開篇第一句就以螃蟹自己的口吻報上了家門,次句又是螃蟹說話,道出自身狂妄。一句用‘郭索’一句用‘橫行’,真真貼切。第三、第四句就是借蟹諷人了,‘介士將軍’原來外強中幹,裝腔作勢,‘無腸公子’更是逢場作戲,沒心沒肺——程大人說我的詩罵人,你這首不是罵得更厲害嗎?”


    程亦風搔搔腦袋:“嗬嗬,不過程某現在也沒人想罵,一並存在那詩莊裏吧!”


    眾人都是哈哈大笑。而臧夫人就暗暗推了推丈夫,使個眼色,那意思是:他倆可不就是一堆麽?你快撮合撮合啊!


    可惜臧天任正被那螃蟹詩吸引,把夫人交代的正事都忘了,也沒領會出這眼神的意思,隻道:“你們都罵絕了,我可不來獻醜。不過卻想起一個故事來——說是有一個窮書生在街上賣字度日,一日遇上了潑皮,死氣白賴,非要他畫一幅扇麵不可。書生不能和潑皮們動手,隻好答應。一時寫就了,畫了一幅石蟹圖,還題一首詩。潑皮們們胸無點墨,不知說的是什麽。不過書生因要收檔,所以不能解釋,就讓他們別處找人問問。潑皮中為首的那個其實是個宦家子弟,迴家後就叫他父親讀給他聽。這可把他父親氣得半死,原來那詩寫的是:‘一身青銅甲,兩隻黑鐵叉。將軍好遊獵,橫行到農家。傷了狗尾巴,夾壞貓腳丫。又入菜園去,剪下數枝花。映映夕陽斜,小兒騎竹馬。歸來見將軍,將軍把話發:龍王跟前我最大,今日巡遊到汝家。美酒佳肴何所在?與俺先來一壺茶!小兒望將軍,迴身喚姆媽。姆媽出門看,要兒無須怕。此乃水中鮮,看吾整治它。你隻須:卸了它的爪,拔了它的牙,大大的生薑把它辣,醋一碗,糖一把——我兒,你吃去吧!’”


    他念完,程亦風早笑得一口茶也噴了出去,符雅伏在桌上直叫肚子疼。小莫扶著窗欄直打顫,公孫天成也忍俊不禁:“這人可真是把潑皮們罵得夠厲害的。不過,螃蟹雖橫行,卻不該受到世人如此輕慢啊!”


    程亦風道:“先生的意思是?”


    公孫天成道:“螃蟹居於河灘之上,以腐屍糞便為食。若無此君,河灘豈不早就積滿陳屍腐臭了?”


    餘人都呆了呆,過去從不知道這一點。符雅道:“那先生莫不是要為螃蟹做一首讚歌?”


    公孫天成道:“老朽倒是想呢,不過一時還未得著佳句……”說時,擎著酒杯,暗自思考。


    幾人是黃昏來到*居的,玩了這一會兒便天黑了。這時一輪明月高懸空中,不見半朵雲彩,亮麗異常。大家都覺得神清氣爽。


    *居地處鬧市,左近有不少酒家,處處客滿,有的觥籌交錯,劃拳行令之聲不絕於耳,有的則輕歌慢舞,伴著文人騷客吟詩作對的推敲。這是一派繁華安寧之景。


    隻願天下能長久這樣的美好下去,程亦風想。


    正這時候,聽得店堂中一陣鑼鼓之聲,眾人從雅座裏望過去,見是大堂裏的戲台上要開戲了。大家也都興致甚好,把螃蟹詩都丟開一邊,等著瞧那邊有什麽新鮮。


    那鑼鼓響了一陣之後,台上來了一個小醜,閃轉騰挪,功夫甚是俊俏,最後一個筋鬥翻到了台前端,腰裏抽出一麵小旗來,朝店堂中眾人一指,道:“呔!爾等敢不叫好?知我是何人麽?我乃樾國驚雷大將軍玉旒雲是也!”


    台下人一愕,既而爆發出一陣笑聲。樓上雅座裏的諸人則是麵麵相覷:雖然自從朝廷公開宣布大青河的徹底勝利之後,民間與此相關的戲文、評書層出不窮,不過這出戲裏竟然把玉旈雲弄成一個小醜——雖然是楚國之敵,但也不至於用此手段毀人名聲吧?


    程亦風皺了皺眉頭。符雅見了,笑道:“也許這會兒樾國也有個戲台,上麵程大人也是小醜呢!”


    “我可沒有那麽好的功夫!”程亦風笑笑——此事還不值得介懷。


    台上那小醜報了家門,就開始進入正題——原來是講大青河石坪之戰的戲——上來一個武旦扮崔抱月,率領民兵將石坪攻下,小醜氣得在台上直翻跟頭,派了幾員大將前去收複城池,都被武旦一一擊潰,然而武旦收到一封信,雲:“兵部尚書程亦風令爾撤退”,她不能抗命,即開始悲歎書生治軍,使她錯失了徹底消滅玉旒雲的機會。


    幾個戲子都是唱做俱佳的,戲詞也寫得雅俗共賞。隻是,編得離譜,尤其最後那一段,直叫雅座裏幾人目瞪口呆。樓下也有客人大聲道:“這是演的什麽亂七八糟的!程大人哪有你們說的那樣?便是咱們沒有親眼去大青河看一看,街上沒有哪個說書的事這樣說的,也素來沒有見到哪出戲是這樣唱的!”旁邊許多人也紛紛讚同:“不許在這裏說程大人的壞話。再演,咱們要砸杯子了!”


    武旦倒彩喝得愣住,後麵絲竹管弦班子也聽到騷動,停止了演奏。


    小莫解氣地道:“好,砸死這群滿嘴胡說八道的家夥!”說時,拿了個杯子要朝下擲。


    公孫天成叫住了他:“打也沒用。一個戲班子編出這樣一台戲來,要花不少的功夫。戲班子的人也早該能料到演出來會被人喝倒彩,演這戲一文錢也賺不著——背後必然有人支持指使。我看今天這戲也是特別演給程大人看的。”


    “那程大人不看,他們不去無趣了嗎?”符雅笑道,“我們還是接著喝酒吃螃蟹。該輪到公孫先生作螃蟹頌歌了——”才說,卻聽到樓下又一陣騷動,有人道:“崔女俠來了!”大家望望,果然看到崔抱月走進了*居來。


    她顯然不知道方才的鬧劇,目不斜視地直朝樓上走。客人中便有人叫道:“崔女俠,你是來看戲的麽?”崔抱月莫名其妙。客人中就有七嘴八舌跟她講劇情的——她在百姓的心目中自然是巾幗英雄,不過,方才的戲實在將她抬得太高,而將程亦風貶耳太低,有些人難免要把她和編這戲的人聯係起來,竊竊不止。


    崔抱月聽罷,嗤之以鼻:“我崔抱月是什麽樣的人,你們總曉得。程亦風是個什麽樣的人,你們也曉得。何必管這戲文怎麽說?難道明天突然來了一個給玉旒雲歌功頌德的戲班子,玉旒雲就從女強盜變成了賢德淑女了麽?”她看了看台上的戲子,道:“演啊,把你們叫來就是要演戲的嘛——你們的主子在樓上嗎?”


    眾戲子早就呆住了,班主從後麵跑了出來:“崔……崔女俠……我們也是混口飯吃……什麽主子不主子的……實在是不知道。”


    崔抱月冷笑:“好,就算你不知道。我自己去把他揪出來——我說是誰神神秘秘地叫我上*居,現在見你們耍猴戲,我看這人多半是個無聊文人。哼!”她說著,分開人群,大步朝樓上走。


    程亦風看著她似乎徑直往自己這間雅室來了,不禁心中一驚:哎呀,莫不是有人故意要叫我跟崔女俠起衝突?這女人可難纏得很!不過這一時間,躲也沒處躲,藏也沒處藏……心裏一煩亂,差點兒又把筷子伸到硯台裏去。虧得符雅幫他輕輕擋開了。


    這女子善解人意,起身往外走,打算崔抱月一旦來找麻煩,她可先敷衍著。可誰知崔抱月經過雅室門口,半步也不停留,一直走到店堂的那一頭去了,這才在一間雅室門前站定,喝道:“藏頭露尾算什麽好漢?出來跟本姑娘會一會!”


    她話音落下,雅室裏果然走出人來了,還不止一個——是冷千山、向垂楊、董鵬梟、魯崇明,以及他們那一黨的其他官員。


    崔抱月其實自大青河之戰過後和冷千山等已經不像過去走得那麽近了。這時見到,先是愣了愣,既而怒形於色,道:“冷將軍,這是什麽意思?有時間不迴去攬江操練兵士,搞這些無謂的名堂?叫我來究竟是要做什麽?”


    “你——”崔抱月雖然貴為陳國夫人,但是和冷千山一手提拔密不可分。她竟然敢這樣同自己說話?冷千山真是氣白了臉。


    魯崇明不想外人看笑話,就出來打圓場:“陳國夫人誤會了,這天香軒裏所有人都是是被下帖子請到這兒來的。你也得到帖子了麽?真是奇怪!”


    崔抱月呆了呆,道:“是。”因從袖中取出一封請貼來。眾人見了,也各自拿出請貼來,竟是一模一樣的——寶石□底,燙金大字,內中寫“八月十五中秋佳節,*居,天香軒,恭候大駕”,後麵卻沒有落款。


    冷千山等人是赴約而來,程亦風卻是臧天任請的,符雅想,莫非這個“有心人”連程亦風的一舉一動也曉得?如此還是不要露麵得好!她因不再立於門口,迴到桌邊。大家都默默地喝酒吃菜,生怕有太大響動會把冷千山引過來。


    那邊魯崇明道:“事情真是蹊蹺,不過這戲班子跑不了,*居的掌櫃也跑不了,咱們且去問問——大不了叫順天府統統押迴去,不怕他們不說。”


    眾人都讚同,於是一同下樓去興師問罪。戲班子的人知道出了麻煩,已迅速地拾掇了東西,準備溜之大吉,被冷千山一聲斷喝攔在原地:“你們快老實交代,這戲究竟是什麽人指使你們演的?”


    班主嚇得兩腿如篩糠,“撲通”跪倒在地:“大人……小……小的真是被財迷了心竅……有人給了我們班子一百兩銀子叫我們演這出戲……小人開始也不答應,畢竟歪曲事實,詆毀程大人……”


    “關程亦風什麽事!”冷千山道,“你且說,是誰給你的銀子?”


    “小人……小人不認識。”班主磕頭道,“不過肯定不簡單——小人本來想,拿了拿了銀子就溜走,不趟這渾水,但那個人說,八月十五那天他要和他家主人一起來看戲。小人恐怕不好好演,會招來殺身之禍……請各位大人一定要替小人做主啊!”說時,聲淚俱下。


    冷千山厭煩地揮揮手,叫他閃開一邊去聽候發落。餘人心中都想道:這背後的神秘人應該也在*居中吧?他看的恐怕不是台上的鬧劇,而是台下的好戲!


    冷千山把*居的掌櫃喚了過來:“是誰讓這戲班在你*居登台的?”


    “大人明察!”掌櫃道,“這戲班在小店唱戲已經有半年工夫了。小人也不知道今天會唱出這戲來——小人方才在後麵看帳本,沒聽見前麵唱什麽。要不然,早就把他們轟下去了。”


    冷千山才不在乎轟不轟人——反正被詆毀的是程亦風。他隻想找出是誰耍弄他。因叫那掌櫃:“天香軒是什麽人訂的?把你的帳本拿來。”又叫向垂楊:“你不是帶了幾個親兵來嗎?叫他們立刻找順天府把這兒圍了,連隻麻雀也不許飛出去。”


    向垂楊應聲去吩咐手下辦事了。不時,那掌櫃也把帳冊拿了過來。冷千山看天香軒的預定,上麵寫的竟赫然是自己的名字。他不由怒道:“誰敢冒我的名?你看到來訂房的是誰麽?”


    掌櫃陪著笑臉,指那帳冊道:“大人請看,這是半個月前就定下來的。小店中秋的生意總是特別好,非要提早預定不可。那麽久遠的事,小人哪還能記得?來人應該是自稱您府上的下人吧……小人如何識得?”


    這倒也是!冷千山愈加憤怒,將凡是在中秋這天訂了雅室的人名一一查看,想找出個嫌疑者來。於是,就看到了臧天任的名字——臧天任和自己沒什麽大過節,但是他和程亦風一個鼻孔出氣。這還不人贓並獲?因指著樓上程亦風所在的碧雲軒道,“程亦風,你這縮頭烏龜。你給我出來!”


    程亦風當真叫苦不迭,但也別無他法,隻有出了門,還不及擠出寫勉強的笑容,冷千山已大步衝上樓來,罵道:“我早也該想到是你。就你這種臭書生才能想出此等不要臉的無聊招數!你在朝堂是整我不倒,就用苦肉計?你想讓天下人都以為我冷千山是詆毀你名聲的陰險小人,是不是?走!咱們進宮去太子殿下跟前說個明白!”


    “冷將軍!”臧天任搶上前來,“若真是程大人用匿名信邀各位來到*居,特地施了苦肉計要看諸位的笑話,他怎麽會料不到將軍現在的震怒?又怎麽會想不到將軍要徹查*居中的人?那他怎麽還會讓臧某留下姓名,又大搖大擺地坐在這裏?他原該混在一樓的客人中,見勢不妙就立刻離開,省得惹一身腥啊!”


    此話也有道理,冷千山眉頭皺得可以夾死蒼蠅——不過,若不大鬧一場,自己顏麵何存!即冷笑道:“好,反正現在向將軍的親兵也把*居看守上了,就一個一個地查,看到可以的,都押到順天府去法辦——離間將相,可治謀反之罪!”當下喝令樓下客人分兩排站好,魯崇明的親兵上前去一一詢問姓名和來路,且叫那戲班班主前來辨認,看有沒有叫他們演戲的主謀。而冷千山自己就拿了掌櫃的帳冊,在樓上雅室裏一間間唱名出來盤問。一時間,*居裏雞飛狗跳,鬧得不可開交。


    程亦風直搖頭。小莫也嘀咕:“這哪兒能找到?要真是什麽大有來頭的人物,那班主又沒見過人家,就隻見過隨從——大人物的隨從多得去了,今天一定就帶那一個出來麽?”


    公孫天成道:“大人物也不見得就是大人物的樣子,也許人家早就扮了個小二或者扮了個親兵什麽的,正看得暗自開心呢!”


    程亦風知道公孫天成暗指小莫是樾國奸細,笑了笑,幫這孩子解圍:“先生說的有道理——你看那個夥計,會不會就是幕後主謀呢?”隨便一指,正有一個夥計提著茶壺來給他們添水。到近前兩人打了一個照麵,程亦風不禁一驚:這人,好奇怪的一雙眼睛,怎麽看起來好像是綠色的?怕不是中原人吧?他忍不住多看了這人兩眼。但這夥計自倒茶水,又收拾桌上的螃蟹殼兒,並無半分可疑之處。是自己多心了,程亦風想。


    這時,冷千山已經把雅室裏大半的人都叫出來了,走到了程亦風碧雲軒的隔壁,喊道:“王富貴!”


    那名字難免使人聯想到一個腦滿腸肥的生意人,眾人也都是這樣以為的。不過,隻見珠簾內人影晃動,悉嗦幾聲,走出兩個青年來。前一個著白衫,後一個著藍衫。白衫者中等身材,麵龐冷竣秀麗,一雙眼睛仿佛能把人心看穿;而藍衫者英武矯健,挺拔得仿佛北方的杉樹,偏偏麵容謙和鎮定,不帶一點兒武人的粗魯。他們一出現,就將在場所有人的目光都吸引了過去——這兩人中的一個叫王富貴嗎?不會吧!


    冷千山也是一個想法,將兩人都上下打量了一番,道:“誰是王富貴?”


    藍衫青年看了看他,道:“我們都不是。王富貴將這間雅室讓給我們了。”


    “哦?”冷千山挑起了眉毛:多麽可疑!“王富貴呢?”他問,低頭看了看*居的記錄,“他一個月前就來訂了雅座,怎麽突然讓給了你們?”


    白衫青年無聲地冷笑,道:“我喜歡這個位子,又出得起價錢,王富貴嘛——看他的名字就知道是個惟利是圖之人,他今天在家裏喝酒賞月不也很好麽?”


    聽了這樣的話,冷千山自然更加懷疑了,道:“這間雅室有什麽特別,你非要奪人所好?”


    “你是……冷千山將軍?”白衣青年眯起眼睛看了看他,“難道楚國律例有規定吃飯坐什麽雅座要向本國將軍迴報麽?”


    冷千山本來就一肚子脾氣,聽這青年出言不遜,立刻發作:“律例是沒有這麽一條,不過現在有人意圖謀反作亂,本將軍為了江山社稷,不得不采用非常手段——說,你到底是什麽人?為什麽要強買下王富貴的雅座?你究竟有何企圖?”


    青年哈哈大笑:“謀反作亂我就沒有看見,有人睡不著覺怪床歪,小題大做,拿了雞毛當令箭——這個,恐怕*居裏每一個人都看到了吧!”


    程亦風也覺得這兩個青年看來並非尋常人物,也許真的是鬧劇的幕後策劃者。不過冷千山做事囂張跋扈,白衣青年敢一語道破天機,倒也叫人不得不佩服。


    冷千山果然火冒三丈:“黃毛小子,敢如此跟本將軍說話?”一隻巴掌,“唿”地就朝白衣青年臉上抽了過去。


    白衣青年卻躲也不躲,輕輕抬手一格,就將冷千山的手腕格住:“怎麽?將軍不僅喜歡小題大做,還喜歡隨便當街打人的麽?”


    冷千山隻覺自己的手腕好像撞到了鋼鐵之上,疼得差點兒叫了出來,青年的話,自然無暇迴答。然而白衣青年也根本就沒想要他迴答,自笑了笑,道:“方才那出戲,在下也看了,實在不知道為了什麽會使將軍如此興師動眾。”


    “這戲顛倒黑白,”董鵬梟道,“汙蔑……程大人。”


    “哦?”白衣青年目光一轉,看到了程亦風,“我怎麽沒聽出汙蔑程大人來?這戲是讚崔女俠巾幗不讓須眉,勇破敵軍。自古傳奇話本都難免誇張,然而崔女俠的確是率領民兵攻下了樾國重鎮,大家隻消知道這一點就好了。全國上下當以崔女俠和她的民兵戰士為榜樣,勇赴國難,馬革裹屍。唯其如此,樾人才無可乘之機。”


    崔抱月雖然一年來被人家當成巾幗英雄捧慣了,卻還是第一次被一個這樣英俊的青年稱讚,不覺紅了臉。


    白衣青年繼續說下去:“至於程大人突然下令撤軍,乃是因為權衡利弊——如果崔女俠在當時的情形下還繼續監守石坪城,恐怕樾人大軍迴師,民兵將全軍覆沒。崔女俠身在石坪,不似程大人了解全局軍情,一時對程大人的命令難以理解,也是人之常情——相信她凱旋之後,就已經明白了程大人的用心良苦,還要暗中佩服程大人大智大勇,敢於取舍——這如何是汙蔑程大人呢?”


    白衣青年並未大聲唿喝,但說話清晰響亮,正個*居裏的人都聽到了這席話,紛紛點頭,以為有理,連那一臉哭喪的戲班班主也突然覺得自己仿佛是做了一件大好事一般,思量這迴不僅得了銀子,又演了一部傳世絕唱。


    冷千山可不買這帳,怒衝衝地揉著手腕道:“滿口胡言,砌詞狡辯。我看這挑撥離間之事必然是你做的無疑。你到順天府裏去胡說八道吧!”


    白衣青年冷冷一笑:“這戲哪裏挑撥離間了?既讚了崔女俠,又讚了程大人,還鼓舞了舉國上下的士氣——怎麽就你冷將軍看了不舒服呢?常言道‘說著無心,聽者有意’,莫非是你自己心裏有鬼,所以才看戲看得如有芒刺在背?”


    冷千山當然就是因為一直針對程亦風,所以才懷疑有人故意把這“汙蔑”程亦風的戲文推到自己頭上,一時被白衣青年說的啞口無言。


    白衣青年還接著道:“就算這寫戲的人果真別有用心,要挑撥離間,究竟他是希望大家把話說開了,一笑了之,還是指望諸位疑神疑鬼,鬧得雞犬不寧——冷將軍可以自己考量。”


    這是拐彎抹角地罵冷千山沒頭腦。真恨不得跳起來將這小白臉打個稀巴爛。可是,方才已經領教了人家的功夫,又吃了苦頭,沒有順天府的官兵來撐腰壯膽,他還不敢輕易動手。


    白衣青年道:“冷將軍還要繼續追查這戲是誰寫的麽?請便吧。在下戲是看完了,酒還沒喝夠,先迴席上去了。少陪!”說時,拱了拱手,和藍衣青年二人一起迴到了自己的雅室之中。


    冷千山想:反正不怕你飛了!一會再來計較!便招唿人繼續唱名審查。不過他心裏已經十分確定是這兩個神秘青年在搞鬼,接下來的審查也就不甚認真,隨便問幾句便了。程亦風看得直是搖頭歎氣:朝廷上怎麽出了這樣的官員?朝廷怎麽能容下這樣的官員?就算那兩個青年真有什麽不軌企圖,但俗話說“蒼蠅不叮無縫的蛋”,若不是有冷千山這種私心著重的官員,哪裏又能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


    符雅似乎能讀懂他的心思,道:“大人何必為此煩惱?你要是攪和進去,有些人還更有文章作了。既然‘嫌犯’都迴去喝酒了,咱們也繼續吧。”說時,替程亦風打起了簾子。


    程亦風微笑著點點頭,心道:這個女子還真是有大智慧,難得。便和公孫天成,臧天任夫婦走迴了雅室中。小莫卻不動,仿佛對這場鬧劇十分有興趣,一個勁兒地盯著隔壁的雅室看個不歇。符雅不得不喚:“小莫!難道你想惹麻煩麽?”


    這年輕人一怔,笑道:“那位公子還真有意思,瞧把冷將軍氣得!”也跟進了雅室來。


    才注意到方才那添茶的夥計還未走呢,想是在雅室中看熱鬧耽擱了,見眾人還席,才低著頭退出去。符雅同他匆匆照了個麵,怔了怔:咦?走到桌邊再想想,又迴頭要看那人,不過已經去遠了,連背影也不見。


    “怎麽?”公孫天成問道,“那夥計有什麽不妥麽?”


    “似乎在哪裏見過。”符雅迴答。


    “符小姐也……看到那人的眼睛了麽?”程亦風道,“好像是綠色的呢——方才我看到,以為看錯了。”


    “綠眼睛?”符雅驚道,“他低著頭,我倒沒看清楚……要這麽說來……”她沉吟著:“那可就奇怪了,莫非他是……”


    “等等。”公孫天成突然道,“符小姐請先不要說。今晚這*居是個是非之地,若此人大有來路,小姐一泄露天機,恐怕被什麽有心人聽去了。還是等離開這裏再說。”


    符雅不知道公孫天成是防小莫,程亦風猜到了,也隻能搖搖頭:“攪成這樣,我們還怎麽繼續賞月呢?不如把月餅和酒帶到我那兒去,還清靜些。”


    餘人都說“也好”,唯小莫戀戀不舍這鬧劇的結局:“就不看順天府來了冷將軍怎麽下台?”


    “有什麽好看的?”公孫天成道,“那兩個人都身手不凡,不知是綠林裏哪一門哪一派的。就算是順天府所有的兵丁都出動,也傷不了他們分毫——你是想留下來看打架,還是怎麽?不過,老朽看來,打架也沒得瞧,這兩人不會幹坐著等人來找麻煩。他們一迴那雅室,恐怕就已經脫身了。”


    “這怎麽可能?”小莫道,“難道他們真會飛不成?我要瞧瞧去!”說著,徑自站了起來,也不顧禮貌,真到隔壁的門口張了張。迴來時,滿麵的驚訝:“先生,您真神了!兩人真的不見了!”


    公孫天成並不曾自負“料事如神”,不過對自己的謀略還算滿有信心。然而這一次,卻失算了——他當然是算準了冷千山抓不到那兩個神秘的青年,也猜中了符雅認出的店夥計是個不尋常的人物——為了不讓小莫聽到符雅的話,他一直等到在程亦風家飲過了酒,賞完了月,才問符雅此人是誰。符雅道:“我隨先父在西瑤時見過太子段青鋒,雖然當時看得不十分清楚,不過依稀有個印象。但我確實知道他的眼睛是綠色的。程大人既然看到了綠眼睛,我就有些懷疑是他——隻是,西瑤太子到我們這裏來做店夥計幹什麽?恐怕是長得像而已。”


    公孫天成拈須沉吟:“的確是蹊蹺,得派人去好好查一查。”


    他本以為事情沒有聲張,就不會打草驚蛇,誰知第二天親自到了*居,假裝隨意向掌櫃問起昨天的夥計時,掌櫃一臉苦相:“別提了,竟是個渾水摸魚的混帳!乘著昨天亂哄哄的一團,就偷了櫃台的錢匣子,溜了!”


    卷款潛逃!這可不像是西瑤太子的作風。哪怕是他覺察身份可能被人識穿,要立刻離開,也不會做這種偷錢的事——豈不是更加惹人注意麽!但,偏偏就是和符雅打了個照麵後匆匆出逃,總有些可疑。“報官了麽?”公孫天成問。


    “怎麽沒報?”掌櫃道,“昨天半夜裏就報了順天府,不過那兒都忙著幫冷將軍捉拿那兩個年輕人呢。”


    “他倆也沒消息?”


    “沒——冷將軍叫人畫了他倆的畫像,現在要在京畿一帶通緝,說不準還想發到全國呢!”掌櫃說時一指店堂的柱子,果然貼了那兩的青年的頭像,畫得栩栩如生。


    或許這兩人和那綠眸夥計是一夥的?公孫天成沒有頭緒,但如今既然斷了線索,也無法追查。他便迴來見程亦風。


    然而來到兵部,卻說程亦風已經去靖武殿了,老先生唯有等著。這時,就見一個兵丁火急火燎地闖了進來:“大事不好了!我要見程大人!”


    公孫天成見他是順天府服色,心中一凜,即問:“何事?程大人不在,和我說也是一樣的。”


    兵丁手裏拿了卷紙,展開來,也是那兩個神秘青年的通緝文榜。


    “抓到他們了?”公孫天成問,有點兒吃驚。


    “不……”兵丁有些上氣不接下氣,“這是……這是玉旒雲……”他手一指那個白衣青年的頭像,又指那藍衣青年:“這是石夢泉。”


    “什麽?公孫天成大驚,“你從何得知?”


    那兵丁道:“小人原不是順天府的,參加過大青河之戰——當日程大人派軍東進截擊樾軍,小人就在其中。當時玉旒雲正要率部逃迴河北去,小人是攔截的前鋒,就和她交上了手。玉旒雲斬小人一劍,但小人僥幸不死。她的模樣,化成灰我也記得。當時她與石夢泉同乘一馬,所以石夢泉小人也能認出來。因為大青河之後小人身體受損,不得再在軍中,就調到了順天府。”


    “你確定沒有認錯?”公孫天成這時不知道是希望兵丁認錯還是認對,聲音也微微打了顫:玉旒雲,她怎麽會在這個時候隻帶了一個部下就潛入楚國來?即使是要打探虛實,也沒有以身犯險的道理。更沒有道理在*居裏導演一出鬧劇,讓自己成為矚目的焦點——看她以往的所作所為,並不是一個追求“白開心”之徒。


    兵丁道:“除非是順天府的畫像畫錯了——那也不會兩個一齊畫錯的。除非世上還真有長得一模一樣的兩個人,而且還同樣形影不離。”


    公孫天成眉頭深鎖,忽然又聽到了小莫的聲音:“咦,程大人還沒有迴來嗎?”隻以探身,又要退出去。公孫天成心中突然一閃——小莫!前夜冷千山和神秘青年爭執時,小莫最關心是何結尾,最擔心兩個青年被冷千山抓去。小莫!若把這一切都串起來……那麽白衣青年是玉旒雲的可能性極大。當即喝到:“站住!”同時從順天府兵丁手中奪下那通緝文榜來,大步走到小莫的麵前:“你還要裝到什麽時候?你的主子在哪裏?”


    小莫呆呆的:“公孫先生,您說什麽?”


    公孫天成幾乎將文榜丟到了小莫的臉上:“玉旒雲——她到這裏來有什麽企圖?你若不老實交代,就等刑部的大人們來問你吧!”


    小莫十□歲的大小夥子,竟被這突如其來的舉動嚇得差點兒哭了起來:“先生這是什麽意思?又是要說我是樾國的奸細了?我哪一點像是奸細了?您倒是問問程大人,跟在他身邊這麽久,他交代的事我可有辦砸過?我什麽時候做出對不起他的事來了?先生怎麽老是要冤枉我?您找出憑據來,要殺要剮隨便你!”


    “收起你那可憐相!”公孫天成冷冷道,“程大人不在這裏,我不吃你那一套!”


    “我……我去找程大人來評評理!”小莫揉著眼睛,轉身朝外跑。


    這次公孫天成沒有阻攔,隻衝著他的背影高聲喊道:“要去給你主子報信麽?那得快一點兒!咱們就要把通緝文榜發到全國了,天羅地網,她可跑不了!”


    “先生!”正巧程亦風迴來了,差點兒被小莫撞倒,“先生說什麽報信?”


    “大人請看——”公孫天成遞上畫像,又讓那順天府兵丁將經過說了一迴。


    “這是玉旈雲?”程亦風怎麽也不相信,“昨天那個白衣青年滿口地道的涼城腔啊!若這是玉旒雲,那出鬧劇又是她的傑作,那她豈不是已經藏匿在我國許久了?咱們在楚國的探子可不是這樣迴報的。”


    的確古怪,公孫天成也迴憶起那白衣青年的口音來。


    程亦風又接著道:“先生怎麽老是針對小莫那孩子?大青河的時候你就懷疑他——他去了石坪城,不是好端端把崔女俠的民兵隊伍帶迴來了麽?要是奸細,還不幫著樾軍把咱們的民兵都殺了?”


    公孫天成冷冷的:“樾軍卻幾乎不費一兵一卒就奪迴了石坪,他們的暗樁子也沒有暴露,這可是一舉兩得的好法子!”


    程亦風知道爭論不出什麽結果來,緘口不言。


    公孫天成卻忽然一笑:“試試他而已——若他真是樾國的奸細,那麽知道我們通緝玉旒雲,一定要想辦法幫助他主子,那麽,他就會把們引到玉旒雲身邊——抓到玉旒雲,雖稱不上是對樾國一勞永逸的打擊,但總可以使天下太平一段時日。相反,若他無所動靜,那他的嫌疑就減小了。而另一方麵,我們仍然可以全國通緝玉旒雲,或是抓住她,或是擾亂她的計劃。”


    “全國通緝玉旒雲?”程亦風躊躇道,“這恐怕不妥吧?不論此人是不是真的玉旈雲,詔告全國百姓官員敵國將領大搖大擺地在我楚國境內逍遙,勢必造成恐慌,後果也許不可收拾!”


    公孫天成笑了笑:“老朽說要全國通緝,並沒有說要通緝玉旒雲。”他拾起落在地上的通緝文榜,端詳著:“懸賞捉拿這兩個人,又不一定要說出他們的名字。大家隻要知道他們長得什麽樣就足夠了——是皇親貴族也好,江洋大盜也罷,隻消擾得他們無處藏身,一事無成,就已經足夠了。再說,假如真是玉旒雲,她悄悄來到我國的事河對岸的人或許還不知道呢,如果能把這消息傳過去,她樹敵如林,想鑽空子找她麻煩的人不在少數——傳遞這消息也不需要說出名字,隻要畫像就夠了。咱們不認識她,樾國那邊可多得是人認識她呢!”這樣說著,又問那順天府的兵丁道:“這位軍爺,還沒請教你的姓名?”


    那兵丁道:“小的名叫魏進,聽候程大人和公孫先生的差遣。”


    “很好。”公孫天成道,“魏兄弟,還有別人能認出玉旒雲來麽?”


    魏進搖了搖頭:“小的不清楚。當時跟玉旒雲正麵交手的,幾乎都死絕了——如果隻是受傷沒死的,應該和小的一起留在京城,可是小的一個也沒見過,所以估計都沒了命。還有追著她上船橋的,那些人多半還活著,可是都還在北方呢。其他若還有誰,小的不知道。”


    公孫天成點了點頭——總得想個辦法不把這事張揚出去。“魏兄弟,方才我和程大人說的話,你總聽見了。玉旒雲來到楚國的消息最好不能泄露出去——能認出她的人有多少,會去順天府報告的人有多少,咱們控製不了,隻好聽之任之,實在泄露了,也就隻有按照泄露了來辦。不過,那莫校衛,我懷疑他是樾國奸細,你可願去監視他的行蹤麽?”


    魏進調在了順天府,日子雖然比在前線衝鋒陷陣好過得多,但是立功的機會少了,升遷幾乎不可能,公孫天成交給這樣一個任務,又可以說是直接替兩殿大學士辦事,哪有不樂意的?他當即點頭道:“小的要怎麽做,請先生和大人吩咐。”


    程亦風當然是很不讚成監視小莫的。不過,這也是小莫可以證實自身清白的機會。他也就沒加幹涉。因為要匯總各處新法奏章的緣故,他迴到家中,夜色已濃重,秋風也有些涼意。本想直接歇息,卻見書房亮著燈。大約是童仆打掃時疏忽了,他想,因走了過去,可推門一看,卻嚇了一跳——隻見自己的書桌前坐著一位青衣公子,麵貌俊秀,氣度非凡,聽見開門聲,就抬頭望了望,兩人一照麵,程亦風就看見了那雙冰綠色的眼睛——這可不就是“卷款潛逃”的*居店夥計麽!他愣在原地。


    青衣公子笑了笑,站起身來:“程大人,昨夜在*居匆匆一麵作不得數,現在請容我重新說一聲‘幸會’——在下段青鋒。”說時亮出一麵黑底描金的令牌,上麵正寫著“西瑤武德”,是西瑤皇帝的信物。


    “幸……幸會……”程亦風怔怔的,不知要如何反應。


    段青鋒倒自由自在如在自己家中,翻著桌上程亦風的一本詩集,道:“久仰程大人才名,昨夜在*居聽你作螃蟹詩,就十分驚歎,今日看了這些詩稿,愈加佩服。”


    程亦風不答話,盯著這位不速之客。


    段青鋒微微而笑,燈火使他的那雙綠眼看來充滿了威脅:“我一直好奇讓玉旒雲铩羽而歸的軍神是個什麽樣子。”


    “世子殿下現在見到了?”程亦風聳聳肩——他故意要稱段青鋒為“世子”因為楚國還不曾正式承認西瑤獨立。


    段青鋒對稱唿全不在乎,笑道:“不錯,是見到了。如果我是今天才到涼城來,恐怕見到這樣的程大人會大吃一驚。不過,好在我已經來了快三個月了,程大人的諸多事跡,我都聽說——本以為程大人在陣前隨機應變,多少要有些……恩,怎麽說呢?”他摸著下巴:“多少該像那話本中的傳奇軍師,有些多智而近妖,至少是有點兒小聰明。不過,原來大人是個飽學之士。”


    “世子殿下過譽了。”程亦風道,“您遠道而來,除了要見在下一麵之外,恐怕還有更重要的事吧?當然,以天潢貴胄之軀潛伏在*居中任人唿喝,也不會就為了偷取掌櫃的銀兩——世子殿下究竟有何貴幹,程某可不喜歡繞彎子。”


    段青鋒側著頭,瞥了他一眼,似乎充滿興趣:“咦,我還以為中原文化博大精深,大家都喜歡話裏套話,讀書人更喜愛彎老繞去,旁敲側擊,遲遲也不肯切入正題,以示禮貌——原來程大人如此直爽,值得小王一交。”


    程亦風看他這樣故弄玄虛,心裏就很不耐煩,幾乎出言譏諷:跟中原學士自然要講禮貌,跟蠻夷之輩,大可不必麻煩!但他終於還是忍住了,無謂的逞口舌之快,隻會帶來麻煩。他繼續沉默。


    段青鋒見他不接茬,挑了挑眉毛:“怎麽?小王說的還不夠明白麽?小王以為程大人值得一交——我西瑤人以為,楚人值得一交。大人這下明白了麽?”


    程亦風一愕:西瑤要和楚國結盟麽?他斟酌著字句:“世子殿下若是為了結盟,為何不全副儀仗,率眾而來?我等也好接待。似這樣……”


    “怎樣?”段青鋒笑道,“在*居裏當夥計麽?哈哈,大人年輕時似乎喜歡留戀煙花之地,小王其實也有此愛好。在市井混得久了,就知道,看一個國家,若隻看冠冕堂皇的場麵,什麽也看不出來,非得到龍蛇混雜之地,才見人的真麵目——小王在*居裏這麽久,該聽的,該看的,不該聽的,不該看的,都見識到了——昨夜的那場戲,算是個收梢吧。還真精彩呀!”


    原來是他的手筆!程亦風愣著。


    段青鋒不知從何處變出了一柄折扇來,“嘩”地展開了,輕輕搖著:“希望小王的拙作沒有冒犯大人。小王不似程大人出口成章,編這戲文可真是花了不少腦筋,前後寫了一個多月呢。本來還想著怎麽才能讓程大人看到,正巧你就上*居來赴宴。可惜沒演完。”


    程亦風真是又好氣又好笑,隱約想起符雅曾經講過,這位西瑤太子除了好事沒有一樣不精通的,到一個天朝上國來請求結盟,居然微服而來,隱居市井,還用戲文捉弄朝廷命官——要是被冷千山知道了,說不定會折騰著發兵攻打西瑤。


    “程大人一定覺得小王這事做得很瘋癲吧?”段青鋒綠眸中的笑意更深,“小王知道程大人長於應變。不過,在朝堂上辯論政令,或是在前線對付敵人,都是‘大事’,大到幾乎與己無關。小王總以為,看一個要看小事,看成大事者所‘不拘’是那些‘小節’,因為小節上的表現才是一個人的真品質,真品質自然顯露,才叫‘不拘’,一個人的成敗,除了機遇,那就是靠著真品質。”


    程亦風呆了呆:還以為這青年當真成事不足敗事有餘,未料他說出這樣一番話來。“世子殿下又看出了程某什麽小節?”


    段青鋒將扇子一合:“宰相腹中好撐船。冷將軍發火了,崔女俠激動了,整個店堂的客人也都議論紛紛,唯有程大人好像事不關己一般。如此氣度,小王佩服。”


    程亦風隨便拱了拱手,算是應答,暗想:要說到氣度,倘若那白衣青年真是玉旒雲,她才是好氣度——這戲雖然多演繹,但唯一被醜化的,就是玉旒雲的形象。原本聽說此人心胸狹窄,睚眥必報,但她後來竟然麵不改色的把那戲誇讚了一番。有所謂“小不忍則亂大謀”。玉旒雲倒還挺能忍的。這樣想著,猛地又感到一陣寒意:那她的“大謀”究竟是什麽?


    段青鋒離開了書桌,踱了幾步,仿佛是打量程亦風的藏書,但是時不時又迴頭看看看程亦風。


    “世子殿下遠道而來,”程亦風道,“程某還沒有招待茶水……”


    “不必了。”段青鋒道,“小王來找你,也不是為了叨擾你一杯茶,再說,大人的書童……”他一指房間的角落,隻見童仆正蜷縮著熟睡:“大人不必擔心,小王不想別人知道我在楚國,所以就暫時讓那孩子睡一會兒。”說完,看到程亦風驚愕的模樣,又微笑著加了一句:“小王是從……後院跳牆進來的。”


    這人還有多少出人意表的地方?程亦風不想去猜測:“世子殿下是說西瑤要和我國結盟麽?西瑤本就是我屬國,‘結盟’的提法,恐怕不妥吧?”


    段青鋒眯起眼睛,笑著,道:“敝國與貴國實際是什麽關係,大人何必自欺欺人?大人難道想和敝國開戰麽?”


    “開戰於你有何益處?”程亦風道,“楚軍的人數恐怕比你西瑤臨淵城的人口還多。”


    段青鋒微笑:“樾國的軍隊也不比貴國涼城的人少啊。這時候貴國會向我宣戰麽?”


    這年輕人果然不容小覷。程亦風想,雖然這名存實亡的從屬關係依然事關楚國尊嚴,他身為朝廷命官,不得不維護,但是若逼得西瑤人翻臉,正式宣布獨立,拒絕交納歲貢,到時兩國開起戰來,難免要給虎視眈眈的樾國可乘之機——屯兵在瑞津的劉子飛和呂異雖然不及玉旒雲可怕,但也非善類!


    就給他一個順水人情,讓他麵子上得意得意,也無妨。程亦風想著,即改了口,道:“太子殿下打算和我國結盟麽?為什麽突然要結盟?怎麽個結法?”


    段青鋒果然有了些許得色:“盟約自然要使雙方獲利。‘突然’要結盟,自然是因為有了‘突然’的事件,使得我們兩國都需要這盟約——玉旒雲看似落雁穀的新秀,其實去年樾國橫掃北方的每一場戰役她都參加過。所以,她也可以算是樾國的少年軍神了。這一次大青河失利,玉旒雲雖然被免了軍權,不過她的皇後姐姐有了身孕,一旦產下太子,她的地位隻升不降。屆時,大人覺得她會不報大青河之仇嗎?”


    程亦風何嚐想不到?但是不能讓自己被段青鋒的語言迷惑:“那麽結盟於我國又有何益處呢?”


    “益處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段青鋒道,“俗話說,多一個敵人不如過一個盟友。我們兩國結盟,至少我西瑤就不會成為貼在楚國後心的一塊烙鐵。若有需要,我國的步兵、水師還可以協助盟友——大人以為如何?”


    雖然不希望打仗,不過一旦開戰,能有西瑤相助,總比孤軍奮戰來得好。程亦風即道:“既然太子殿下願助敝國一臂之力,敝國豈有不領情的?”


    段青鋒笑:“程大人果然爽快。大國之臣真有大國之臣的氣度。小王奉父王之命前來,早就料到盟約可成,連文書也備了。程大人再聽聽我國的條件,若無異議,咱們就此簽了。”說時,取出一卷帛書來。


    程亦風愣了一下,接過了,到燈前展開來看,隻見前半部分正如段青鋒方才所說的那樣,是當今天下形勢,闡述了結盟的益處,接著說到西瑤願意如何幫助楚國,後麵是西瑤提出的條件——程亦風生恐裏麵有承認西瑤獨立的條款,這要到了朝會上,一定難以通過。不過連看了兩三條,淨在說楚國水利如何發達,西瑤請楚國幫他們疏浚運河,加固堤壩;又說西瑤海疆遼闊,常常受風暴海嘯之擾,而內陸地區天江支流眾多,水網密布,汛期甚長,連年泛濫,希望楚國可以捐些錢糧來賑濟;還說濕熱之地瘴毒肆虐,百姓苦不堪言,而楚人醫術高明,懇請楚王組織一批郎中到西瑤境內義診……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雖然語氣不卑不亢,但內容就好像是屬國在請求主上憐憫救助一般。他一直看到最後一條,說的是西瑤多山地,開墾不便,而楚國天江流域有不少荒地無人耕種,若楚王能允許西瑤農民到楚國境內耕種,西瑤願意按楚製納稅。


    “單看貴國所提的要求,並無不妥之處。”程亦風將帛書合起來,“不過要簽盟約,程某可不能做主,還得要太子殿下過目,兩殿、六部等都議過了才行。”


    段青鋒抱著兩臂,笑道:“嗬嗬,國家大了也有這些麻煩,若是換在我們西瑤,一個像程大人這樣中流砥柱似的人物,隻要他點頭,這事就成了,搖頭,這事就不成。哪來那許多議來議去的麻煩?就算真要議,我父王隻須將文武大臣招到宮中,同意的站一邊,不同意的站另一邊,若有三分之二的人都同意,那就當全體同意論處,否則就當全體不同意論處。”


    程亦風知道楚製確有弊端,不過依然不喜歡段青鋒說話的語氣,便不搭他的茬兒。


    段青鋒並不在乎,將折扇往腰裏一插:“罷了,罷了,小王也入鄉隨俗。你們愛怎麽議就怎麽議論吧。但是小王有一個要求——畢竟這兩國結盟的大事,無論成與不成,一旦傳了出去,叫樾人聽到了,總知道我西瑤曾動過心思同貴國聯合起來對付他們。到時還不知要玩出什麽花樣來。所以,小王希望商議之時不要張揚,要和約既定,才詔告天下。”


    考慮得倒周詳。程亦風點頭答應:“未知太子殿下如今下榻何處?若商議出了結果,將去何地通知您?”


    段青鋒笑道:“要說‘下榻’本來是在*居的夥計房裏。現在當然是不能再住下去了。我離開西瑤也有些時日,再不歸去,恐怕父王擔心。明日就打算起程南下。”


    “那盟約……”


    “大人不須擔心。”段青鋒道,“結盟是小王出來該辦的正事,若是沒個交代就迴西瑤去,豈不讓父王震怒?以為我不務正業,遊山玩水呢!所以,我已拜托我國禮部侍郎藍滄藍將大人暫時留在涼城。若貴國的兩殿、六部都商議夠了,決定和我西瑤結盟,就請將盟書交由藍大人帶迴南方。若是最後決定不結盟,就知會藍大人一聲,他便迴西瑤來告訴我父王和我。我們兩國都可當這事從來沒發生過,省得讓那疑心病重的玉旒雲抓到把柄——大人說,這樣可好?”


    “也好。”程亦風道,“藍大人下榻何處?”


    “藍大人一直以來代表我父王出使各國,自然守得規矩,不像小王這樣自由。”段青鋒道,“他在夷館裏住著。大人到時去尋他就好——時候不早,小王也要告辭了。”


    程亦風覺得跟此人在一處,渾身都不舒服,趕緊送客——送瘟神。而偏偏這個時候,外頭響起一陣細碎的腳步聲,看一人打著燈籠走近了,是符雅。


    “程大人,我來還……”


    她來還書來了,猛然看到段青鋒,愣了愣。


    段青鋒卻笑道:“這位小姐好生麵善,以前可見過麽?”


    程亦風想段青鋒為了要隱藏自己的行蹤,已經把童仆迷倒,這時不要對符雅有何不利才好。於是急忙擋上前去:“怎麽會見過?公子請這邊走——”


    段青鋒似乎知道他的意思,“嗤”地一笑,仿佛是說:還怕我把她吃了?但也不講穿,徑自往黑暗的花園深處走。


    程亦風就示意符雅稍待片刻,自己寸步不離地跟著那綠眸王子,生怕他還有什麽詭計,自己招架就算,累了符雅可是罪過。


    兩人一同走到後牆根兒了,段青鋒突然又想了什麽似的,迴頭道:“程大人,小王看到滿街都有通緝文榜,要通緝昨夜在*居裏得罪冷將軍的那兩個年輕人——這兩個人其實也是小王的手下,陪小王做一場戲而已。程大人能不能高抬貴手,放他們一馬?”


    程亦風一愣:什麽?那兩個人不是玉旒雲和石夢泉麽?


    段青鋒看他那表情,將原委也猜出了大半,笑道:“哈哈,程大人和玉旒雲多次交鋒,應該對她的樣貌很熟悉了,這樣都被小王騙了過去?小王一定要好好獎賞這兩個人才行。”


    程亦風不知他玩的什麽花樣。


    段青鋒隻是笑:“大人,玉旒雲被樾王削了兵權,現在就好像沒爪沒牙的獅子。楚國上下恨她入骨,她怎麽敢在這時候隻身到楚國來?就算來也不敢招搖——難道她想找死麽?小王演了那場戲,生怕排查起來,太容易懷疑到我這個新夥計身上,專門加了這麽一段。”


    程亦風簡直要被這位荒唐的王子氣死了。


    段青鋒卻全都不管,笑著朝程亦風拱了拱手:“程大人,後會有期了!”說時,一飛身,躍出牆外。


    作者有話要說:累死鳥...下一章徹底開始寫小玉...


    另外,我說老大們……關於符雅為什麽認不出玉旒雲——你試試你小學時的同學,十六年不見了,某天在街上撞到,是不是能一眼就認出來?我是肯定認不出的……


    01/20/2008 typo correction


    01/22/2008 修改錯別字


    08/26/2008 補丁版-為了解決多出一章的問題,不得不把其中以章拆開,造成這一章和下一章的篇幅實際上是1.5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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