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大口魚所說,他被烏曇丟出郢城府衙,並沒有直接跑迴行轅,而是在附近潛伏著,想看看王捕頭如何圓謊。玉旈雲和烏曇乘車離去後不久,府衙裏已經傳出了喧嚷之聲——是牢房命案東窗事發了。大口魚盜匪出身,也不知個“怕”字怎寫,趁著夜幕降臨,再次越牆跳入府衙。他見到那王捕頭捂著胳膊,傷口血流如注,正向張材毅、曹非攻以及尚未離去的各位公子講述賊人如何殺死了諸多守衛闖入大牢。他雖然拚死抵抗,但還是讓對方殺死了那假刺客。“想來就是複興會的反賊了!”王捕頭信誓旦旦,“卑職與他們爭鬥時,對方有一把刀砍中了囚籠的木柵,卡在其中。上麵正有複興會的標記!”他邊說,邊將一把刀呈給張材毅。


    你們蛇鼠一窩在此做戲!大口魚心中怒罵,竟然為了圓謊把一群衙役都殺了,也真夠狠毒的!


    諸位貴公子都露出了驚恐之色,紛紛說府衙不是久留之地,但凡能走的,都趕緊逃離,不能走的,也讓朋友扶著、抬著,出門去。連同那一直嚷嚷著要接耳朵的袁哲霏也哭哭啼啼讓朋友攙扶著起身。


    曹非攻是無法自己起身的,由無妄的一個弟子扶著蹣跚而行。“這複興會真是無法無天。”他道,“看來光是衙門出動官差,還對付不了他們。明日我傳令去軍營,無論如何要把這群反賊搜出來。”


    “你早該如此!”袁哲霏嚎叫,“不然我的耳朵也不會……”


    曹非攻瞥了他一眼:“以往複興會不過也就是做些偷雞摸狗的事。袁公子難道不曉得?若是血腥鎮壓,四處抓捕,勢必人心惶惶。無論是平北公還是我,都是為了西疆的安寧才對他們網開一麵。”


    “結果他們現在刺殺內親王,還偷了玉璽,這擺明了是要造反,你就開始鎮壓了!”袁哲霏尖聲冷笑,“還不是你縱容出來的!別以為你成天替平北公辦事就了不起!我要參你一本!我要和所有人一起聯名參你一本!”


    “悉聽尊便。”曹非攻道,“在下的確是有疏忽之處,也不打算逃避罪責。隻不過現在不是追究過失的時候,應該齊心協力,鏟除複興……”


    他的話沒說完,忽然向前撲倒。那個攙扶他的和尚不留意,差點兒也被他拽得摔一跤。“曹大人!曹大人!”大夥兒紛紛圍上去,七手八腳地要將他扶起來。


    大口魚潛伏在遠處也看不真切,又忌憚無妄的身手,不敢靠前,隻伸著脖子幹著急。這時,就聽見有人驚唿一聲:“死……死了!”接著,圍著曹非攻的人仿佛被開水燙了的貓一般,“嗖”地跳開一邊。視野清晰了。大口魚可以清楚地看見曹非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無妄俯身,摸了摸其頸間,又在前心後背幾處大穴試了試,最終搖頭歎氣站起身來:“果然……但怎麽會……怎麽會……方才明明還……”


    連西疆神醫都這樣說,曹非攻是絕無生還的可能了。就在眾人的眼皮底下暴斃,誰人不驚?袁哲霏和他的幾個狐群狗黨嚇得尖聲怪叫。他也再顧不得耳朵的傷痛,生怕在這府衙裏多呆片刻也會莫名其妙丟了性命,就撒腿往外奔去。剩下張材毅、王捕頭和師爺,傻愣愣看著無妄一行:“大師,這……這究竟是怎麽一迴事?”


    無妄眉頭緊鎖,語氣甚為沉痛:“一時之間,貧僧也……也實在斷不出個因由來……莫非是方才被刺客傷得太重。可是貧僧分明已經幫他止血……也不像是中了毒忽然發作……這……這太過詭異!阿彌陀佛!”


    “師父,衙門不是有仵作嗎?”一個和尚提醒,“張大人,是不是讓仵作驗看?”


    張材毅失了主子,整個人都傻了:“啊……這個……”


    “的確是驗一驗好。”無妄也道,“雖然對曹大人有些不敬,但總應該查個清楚。並不是為了要報仇雪恨,但若不抓出元兇,隻怕還會有更多人受害。”當下,吩咐兩名弟子留下協助張材毅,一名弟子繼續前往鐵山寺處理他們原本要做的事,而自己則帶著餘人迴去平北公府報告噩耗。


    大口魚雖然一方麵關心曹非攻的死因,但怕留下來看仵作驗屍耽擱太久,就趁亂偷了衙門的一匹馬,飛奔迴來報訊。


    這是玉旈雲等人始料未及的。他們才確認曹非攻就是這西疆最大的奸臣,是幕後翻雲覆雨的罪魁,他卻已然斃命,這究竟是老天爺開眼,報應了惡人,還是他們的推測根本完全錯了?


    “你確定他真的死了?”小莫問。


    “府衙裏可都是他的人!”烏曇道,“那無妄和尚或許也是他的同黨。合夥起來詐死騙人,也不是難事。”


    “這……”大口魚搔著後腦,“我沒細看……要不我現在迴去瞧瞧?如果仵作把他開膛破肚,但多半假不了。”他望向玉旈雲,等待指示。


    玉旈雲一手撫著自己的眉頭,一手輕輕敲著茶幾:“若真死了,是誰人所殺?若詐死,又是為何呢?”


    小莫的眉頭也擰成了川字:“曹非攻意在謀取平北公之位,如果詐死,之後總不能複活,那他所謀劃的一切豈不都付諸東流?”


    “不如我立刻讓弟兄們分頭去探聽。”烏曇道,“看看曹非攻到底死了沒有——府衙、平北公府,還有鐵山寺——鐵山寺多半是龍潭虎穴,可能要我親自——”他不能親自去,他知道,不能丟下玉旈雲一人,成為敵人攻擊的目標。


    “不。”玉旈雲的語氣忽然一掃先前的迷惑,“別被他們牽著鼻子走。曹非攻的死訊我們本不該現在就知道。且看看他們下一步棋怎麽走。小莫,你立刻去打點,我現在要去岑家軍大營。”


    “王爺,這——”小莫不解。


    烏曇更加反對——玉旈雲此刻的身體,怎經得起在嚴寒的風雪之夜長途跋涉?更別提處處都可能隱藏著刺客。


    但玉旈雲的態度堅決:“不管曹非攻是真死還是假死,岑家軍會因此沒了統帥。不能讓奸賊趁虛而入。”頓了頓,她麵上又露出了微笑:“或許,這正是我的機會呢?”


    聰明如小莫,立刻明白了過來,飛跑去準備。烏曇雖不知她計劃,但曉得再怎麽阻攔也沒有用處,唯有歎了口氣,道:“你不會是想今晚把那一整瓶藥丸都吃了吧?”


    “我豈有那麽窩囊?”玉旈雲從懷裏掏出藥瓶來拋給他,“再是什麽靈丹妙藥,若是一病發就吃,以後就離不開了。那我便會受製於煉藥之人——這和那些吸福壽膏上癮的有何分別?我就不信沒了他的藥我就會死!”


    烏曇愣了愣,未料到她會忽然領悟到這一點。見她這麽決絕地丟了藥瓶,反而又擔心起來:“實在難受的時候,吃一粒倒也無妨。畢竟現在端木姑娘也不在你的身邊,要是硬撐到倒下去,豈不更加麻煩?”


    “不是依賴藥丸,就是依賴大夫!”玉旈雲不耐煩,“這叫我今後還怎麽帶兵打仗?是不是我也該修煉些什麽內家功夫,可以自己治療自己?”


    “內功隻能強身健體,並不能包治百病。”烏曇道,“我當初以內功救你,其實也是冒險一試。我隻是大約知道接續真氣的法子罷了,從前也是為了醫治受了內傷的弟兄才向師父學的。若是旁的疾病,我完全不從下手……對了,我發現王爺體內有一股奇怪的寒氣——”即將那詭異的症狀向玉旈雲描述了一番:“王爺自己可有感覺?”


    玉旈雲不是習武之人,完全不明所言何意:“什麽奇怪的寒氣?你又是如何發現的?”


    “我……”烏曇忽然兩頰發燒——其實有何大不了,無論是當初在船上為玉旈雲換藥裹傷,還是後來帶著她上江陽求醫,兩人之間肌膚之親遠勝於方才在車廂內握住她的手腕。但不知怎麽的,一時竟說不出口。最後隻咕噥了一句:“我也說不清楚……但這寒氣不像是病,倒像是古怪的內傷。我畢竟不是大夫,瞧不出原因,也暫時想不出對策。”


    “隻要我一時半會不死就行了。”玉旈雲道,“走,咱上岑家軍大營去吧!”


    於是,待小莫與諸海盜準備停當,一行人就出了城——守軍自然有所盤問,但誰也不敢阻攔內親王大駕。天公作美,雪夜晴好。雖然寒風徹骨,路麵結冰,但車輛馬匹都做好了防滑的措施。即使速度慢過平常,還是在後半夜的時候來到了岑家軍的大營。


    當值的守衛大感驚訝:“內親王……您……您怎麽這時候來了?”


    “本王說了今日要來。白天有事耽擱了,所以隻能夜晚來了。”玉旈雲道,“否則,你們還不當我是失信之人?”


    “卑職等豈敢!”那士兵說著,飛跑去報信。不時,郢城駐軍的將領就都迎了出來——錢大虎區區一個把總,其實是郢城駐軍最末等的軍官——隻不過七品而已。此地負責軍營事務的,乃是副將陳熙山,其下尚有參將、遊擊等。更有幾名千總駐守在離開郢城稍遠一些的地方。除了錢大虎等低級軍官,年紀三十多歲,餘人都是岑家軍的老部眾了,不僅個個都曾經在十八年前攻打過楚國,有些甚至追隨過樾□□,算是從龍入關的老將。但是和玉旈雲並肩作戰,隻是近些年的事。交情不深,落雁穀之後就再未通過音訊。好些人雖然聽說她征討鄭國的戰績,肯定了她的本領,但始終還視她為皇親國戚——外放出來曆練了好升官而已。對她借與翼王定親而躋身議政親王之列,頗不以為然。此番她廣邀西疆英雄圍獵,老將們都拒絕出席。隻有錢大虎心存好奇,去一看究竟——這些,小莫都已跟玉旈雲說了。


    為了讓岑家軍的老將們摒棄對自己的成見,玉旈雲雖然乘車而來,但在離開軍營一裏地時,就棄車上馬。因此,當將軍們急匆匆迎出來,所見到的是漆黑戰馬上的青年將軍——大冷天裏,也沒有穿著臃腫的棉衣或披著華麗的大氅,隻不過尋常青衣夾襖,一襲鮮紅色的披風正獵獵飛舞。那時,雪光將周圍朝得亮如白晝,玉旈雲滿麵堅毅,正和當初他們征討馘國時一樣。眾人的心中都不由一震,齊齊跪了下來:“下官等參見內親王!”


    玉旈雲擺了擺手:“不必多禮。本王被反賊耽擱了,未能如約檢閱岑家軍操練,還望諸位見諒。”


    “王爺昨日鬆針峽遇襲,此事下官等都聽說了。”陳熙山道,“惡賊如此膽大包天,都怪下官等早先剿匪不力。”


    “從前的事,不提也罷。”玉旈雲道,“本王又不是為了追究誰的責任才來的——正是想和各位商量如何鏟除複興會的逆賊,維護西疆的安定。我也不怕和諸位直說——爾等應該都聽說了,此刻我軍已經奪取了攬江、鎮海,劉子飛將軍正在攬江以南和楚國冷千山的部眾苦戰。石夢泉將軍亦會渡過大青河,攻擊平崖城。我此來西疆,就是為了找平北公,商議南征大計。若是複興會繼續在西疆作亂,必然成為我軍南征的心腹大患!”


    小莫再也沒有想到她就這麽開門見山的把來意說了,一時愣住。而那些將領們,暗地裏對玉旈雲來西疆的真正目的也多有猜測,估摸著她微服而來,必然不會輕易相告,豈料她毫無避諱地說了。反而讓人難以相信。


    玉旈雲卻仿佛根本沒注意到眾人驚愕的表情。跳下了馬,徑自往大營裏走,邊走邊道:“馘國遺族賊心不死,相信諸位也知道。先前,平北公帶領諸位在西疆鎮壓,好些馘國賊子逃去了楚國。這其中有廢景康帝的親弟弟袁哲霖,他企圖在楚國得勢,再借楚軍之力複國。結果在楚國掀起軒然大波,廟堂江湖都被他搞得天翻地覆——連程亦風都丟了官位——諸位都聽說過此事吧?”


    西疆雖然不算樾楚對峙最關鍵的地點,但兵部仍是將重要的消息傳抄過來。哲霖風波,樾軍七品以上的武官個個知曉——當然,玉旈雲如何利用細作策劃假官票事件,此乃絕密,兵部之中也少有人知,自然不會寫在文書裏。


    “下官等都聽說過袁哲霖的事。”陳熙山道,“此人應該頗有些本事,但心術不正,竟用些旁門左道的法子,以至於自己身敗名裂,還連累了楚國一幹人等。對我大樾國,卻是一件好事。”


    “諸位不要掉以輕心。”玉旈雲道,“依我之見,馘國不止有一個袁哲霖,還有不少這樣既有本事也有心計的人。也極有可能他們在楚國失敗之後,秘密迴到了西疆。否則,那已經被平北公鎮壓得不成氣候的複興會,怎麽忽然又囂張起來?不僅行刺本王,今日還襲擊郢城府衙,連曹非攻曹大人都身受重傷。”


    她的語氣波瀾不驚,仿佛隻不過是分析局勢。陳熙山等人則好像是遭遇敵人火炮的攻擊,被炸得差點兒全體跳了起來:“王爺說曹大人身受重傷?”


    “啊……想是風雪阻礙,張大人那邊又忙得不可開交,所以還未向兵營傳信。”玉旈雲道,“複興會的賊人今日在府衙盜走前朝玉璽,重傷曹大人和好幾位本地貴胄子弟,也有幾位公子不幸罹難。若非本王有位武功高強的護衛在身邊,隻怕也遭了賊人的毒手。不過諸位放心,曹大人應該並無性命之憂。本王離開府衙時,他氣色尚好,且有那位來自鐵山寺的無妄大師陪伴,稍加休息,便會痊愈了。”


    陳熙山等聽言,皆舒了一口氣。


    玉旈雲又接著道:“張大人已經派出衙役追擊賊人,護軍應該也出動了。卻不知幾時能將叛黨捉拿歸案。依我看,這些亂黨本領不小,而且盜走玉璽——絕非之前雞鳴狗盜騷擾順民之輩,應該是意圖打正旗號,光複馘國。極大可能是袁哲霖一黨潛迴西疆。單憑官差護軍,實在不是他們的對手。所以我才來找諸位,共商剿匪大計。無論如何,要消滅複興會,掃除南征的後顧之憂。”


    “這袁哲霖聽說武功超群,還在楚國考了個狀元?”一名參將道,“楚國太子似乎都被他騙得團團轉。如此一個人物再怎麽厲害,也隻是一個人。就算他潛迴西疆圖謀不軌,若沒有一支軍隊,也成不了大氣候。”


    “那卻也不一定。”另一人道,“他是馘國禦弟——他哥哥是的軟骨頭,遇事便逃亡楚國,在那裏做個逍遙快活的侯爺。馘國這裏即便有些存著複國念頭的,見皇上如此,還不心灰意冷?但若是禦弟振臂疾唿,且又是個文武雙全的人物,說不準好些人就蠢蠢欲動了。當初投降來的那些馘國將領,不知哪個是有異心的!”


    “不要胡亂猜疑!”陳熙山道,“平北公一向教導咱們,用人毋疑。馘國降將,隻要是還在軍中任職的,哪一個不是平北公他老人家親自考驗過的?再說,他們也並無一人手握重兵,甚至也無一人掌握糧草、馬匹、軍械的調度權。真有異心,也連一匹馬、一支箭都領不到。”


    “軍中的馬匹、糧草、軍械他們得不到,還有民間的呢?”有人提醒,“看看郢城那群紈絝子弟,出遊打獵時,哪一個不是配著寶劍,騎著好馬?他們用的羽箭雖然不是軍械司下麵的工匠所造,但聽說他們當時跟岑公子結交,都拿了他的羽箭去模仿。所以民間那些工匠打造出來的,也跟咱們軍中使用的差不多。”


    “竟有這種事?”玉旈雲皺眉道,“我軍兵器都是軍械司潛心研製,無論是樣式還是用材都精益求精,竟讓民間作坊輕易模仿?”


    “隻能說‘有錢能使鬼推磨’吧。”陳熙山道,“初初我等發覺時,以為是軍械庫失竊,後來查明是民間仿造,平北公也曾命令禁止。但因此和岑公子吵了一架。或許是念及岑公子的身體,不想讓他連一點兒開心之事也做不了,最終就……”


    就不了了之了?玉旈雲挑了挑眉毛,未接茬。倒是另一個參將道:“也不是單單為了岑公子。其實自從王爺從西瑤帶迴了鑄造秘要,我軍鑄造兵器所用之鋼鐵都添加重石,比民間所用尋常鐵器尖利百倍。民間無法得到重石,所以他們鑄造的兵器始終隻有形似而已。”


    “民間並非不能鑄造兵器。”玉旈雲笑了笑,讓大家不要誤以為她是來追究責任的,“民間自有許多的能人。西瑤的鑄造術也不是他們朝廷所發明,還不是民間能人不斷探索,之後被總結出來?發動民間的能人為朝廷做事,才事半功倍嘛!要是為了防人造反,就把菜刀都禁了,那人家才真的要造反了。我們要對付的是少數反賊。治了他們,西疆自然就太平。”


    “王爺說得極是!”岑家軍諸將不得不讚同。


    “下官有一事不明——”陳熙山轉換了話題,“那馘國玉璽,怎麽會在平北公府?當初清點皇宮寶物,下官也參與其中,記得搜到十七枚不同的馘國皇帝玉璽,全數當場加封,而後運送迴西京。這當中應該不會有所遺漏才是。”


    “大人……”官階最低的錢大虎方才一直未敢出聲,這時插嘴道,“卑職當日也是負責抄查皇宮的。記得那馘國總管太監的清單上有二十枚玉璽。我軍隻是找到了十七枚。其他三枚,懷疑不是被廢帝帶去了楚國,就其餘逃亡旁的皇親貴族帶走。若是這三枚中的一枚,倒有可能遺留在民間。隻是竟被藏在平北公府,這實在蹊蹺。”


    “啊!”一個參將忽然想起了什麽,“會不會是那個人……”才出聲,便被餘人狠狠地盯住,他就把後麵的話咽了迴去。


    這怕是關鍵所在了。玉旈雲不追問,隻是微微含笑,看著岑家軍諸將。曾經一同出生入死。就算他們不是那麽喜歡這位心胸狹窄且野心勃勃的“黃毛丫頭”,對她卻相當了解。她不可能蠢到聽不出方才話中的破綻,也不可能容許他們就這樣糊弄過去。沉默了片刻,陳熙山終於歎了口氣,道:“是岑公子的夫人……”


    “夫人?”玉旈雲想起來了,在依闋關,那個陪著岑遠在花園裏散步的絕世佳人。


    “據說原本是廢帝宮中繡房的宮女。”陳熙山道,“郢城城破之後,流落到民間。機緣巧合,做了平北公夫人的丫鬟。此後,又與岑公子成了親。”


    “隻不過是一個宮女,怎麽會和玉璽有關?”玉旈雲皺眉。


    岑家軍諸將相互望了望,還是由陳熙山迴答:“馘國皇宮如今是萬歲爺的行宮,雖然他老人家素未踏足西疆,平北公也吩咐了要日夜清掃。以前馘國的太監們,若是不願迴鄉的,都還在皇宮裏麵做事。有次,總管太監去向平北公匯報些事務,無意撞到了郭氏,覺得她很像廢帝的寵姬天璋宮淳妃——不,不是很像,那太監賭咒發誓,說自己絕不會認錯,郭氏就是淳妃。但郭氏卻堅持此乃無稽之談,說自己地位低微,別說做貴妃侍奉廢帝,她根本連貴妃和廢帝的模樣都沒有見過。”


    貴妃……玉旈雲想起郭氏的談吐與氣度,的確不像是普通宮女。岑遠竟然穿了景康帝的舊鞋?心中不禁好笑,但麵上卻淡淡的,道:“人有相似。我聽說廢帝的嬪妃都在宮中自盡殉國了。怎麽會跑去平北公府當丫鬟?宮中的娘娘都是十指不沾陽春水的,哪兒會伺候人?”


    “也並非全數殉國。”陳熙山道,“有些淪落青樓,也有的出家了。當時岑公子已決意要和郭氏成親。平北公自然要把郭氏的身份查個清楚。除了讓宮中太監見過淳妃的人來辨認,也去了清水庵——即是前朝女眷出家之地——尋找見過淳妃的人。當時隻有幾名尼姑說見過淳妃,來見了郭氏之後,大多說絕不是天璋宮的主人。唯有一人,據說好幾年前就被廢帝打入冷宮的,叫做什麽張美人,她一口咬定郭氏就是淳妃,還說自己被打入冷宮都是因為郭氏作怪,如此這般……唉,總之女人家爭風吃醋的那些話,下官等也不太知道。”


    “本王也不想聽。”玉旈雲道,“你隻說,郭氏她到底是不是淳妃呢?”


    “除了總管太監和張美人之外,個個都說她不是。”陳熙山道,“況且那後來沒多久,總管太監就病死了,張美人又發了瘋。所以,盡管平北公仍心存懷疑,反對岑公子與郭氏成親,但岑夫人就說,瘋子的話也不足為信,況且郭氏在府內一向賢良淑德,肯一輩子照顧岑公子,那是求之不得的事。於是就……”


    “哈!”玉旈雲不禁笑出了聲,“怎麽偏巧那太監就死了,張美人還瘋了?這倒反而讓這個郭氏更加可疑了!”


    岑家軍諸將紛紛點頭。陳熙山道:“平北公是始終反對這樁婚事的。聽說郭氏也曾經表示,本來出身寒微,配不上將門貴公子,若是再令到平北公叔侄不和,那就更加是罪過。於是她自願離開,也去清水庵出家。隻不過……”


    “隻不過這個岑遠竟然是個多情種子,非郭氏不娶,所以平北公夫婦也奈何他不得,隨後隻得答應下來?”玉旈雲問。


    “正是。”諸將點頭。


    玉旈雲便輕輕冷笑了一聲:“這可真是三流的戲班子才唱的戲碼——若這郭氏果真是淳妃,那就有可能偷藏玉璽了。然而她的身份並無確鑿的證據。再說了,她真的因為心懷故國而偷藏了玉璽,這事情鬧出來,無非岑遠又出來哭哭啼啼一番,有什麽意思?除非郭氏偷藏玉璽且和亂黨勾結,那可就嚴重了。”


    諸將也都以為然。錢大虎道:“如今這玉璽被複興會搶了去,豈不是為他們謀反又添了些籌碼?”


    “不錯!”玉旈雲表麵讚成,心中卻想,那些人是不是真的複興會還不曉得呢!“一枚前朝玉璽,本身既不能吃又不能穿,也不是威力無敵的火炮,拿了出來,亦不見得就能號召其他人揭竿而起。不過,他們若是有一個可以擁戴的人,一個無論是身份還是能力都足以讓西疆百姓信服的人——比如說袁哲霖——那情況就完全不同了。”


    “啊!”諸將忽然覺得一切都能串起來了——複興會一直以來臥薪嚐膽,終於等到了哲霖潛迴故國。郭氏正是他們的同黨,即讓他們速速去取迴玉璽,卻不想玉璽被曹非攻發現,還拿去了衙門,於是複興會就血洗郢城府衙,奪走玉璽!一定就是這樣!他們為如此合理的推測沾沾自喜,同時也緊張起來:那郢城——甚至整個西疆——豈不是即將發生一場可怕的動蕩?


    玉旈雲可不在乎他們的推測正確與否,能讓他們如此擔心西疆的安危,就已經達到目的了。“本王星夜趕來拜會諸位,也正是擔心複興會叛亂。”她道,“聽諸位如此分析,這場變亂已是迫在眉睫。諸位看,當如何應對才好?”


    岑家軍諸將沒料到這個一向以自大傲慢目中無人著稱的驚雷大將軍竟然會問自己的意見,不由都愣了愣,你看看我,我看看你。他們不敢當著議政王的麵交頭接耳,但是大家想要議論的事都是一樣的:此刻,當然應該緊急調動西疆的軍隊,一方麵守衛官衙、軍營、糧倉、軍械倉等要地,一方麵搜捕亂黨,誓要將此變亂撲殺於萌芽之中。隻是,西疆的統帥岑廣臥病不起,代替他處理公務的曹非攻也身負重傷——況且曹非攻是個文官,豈能指揮軍隊?至於岑遠,不僅是殘廢,身邊還有個可疑的夫人。此時此刻,郢岑家軍中官階最高自然是陳熙山。但要全麵布署,他還不夠分量。唯一能夠掌控大局的就隻有玉旈雲!諸將想到這一層,都不約而同的望向了玉旈雲。陳熙山率先跪下:“還請王爺定奪!”


    “這可使不得!”玉旈雲連忙起身,扶起了陳熙山,也阻止其餘將領下跪,“本王初來乍到,於西疆形勢全不熟悉。而且在岑家軍中,我雖然曾經與諸位並肩作戰,畢竟是後生晚輩,怎敢忝居統帥之位?”


    她竟然在這群官階比她低好幾級的人麵前自稱後生晚輩,諸將怎不嚇得唰唰跪倒:“王爺萬萬不可如此說,折煞卑職等了!西疆此時除了王爺,再無可以統帥兵隊鎮壓亂黨之人!”


    玉旈雲顯出很為難的樣子,拽不起跪在地上的陳熙山,索性自己也坐在了地上,與諸將一般高,歎了口氣道:“諸位難道沒有聽說嗎?本王近年來傷病纏身,已經去鬼門關繞了好幾遭。前不久,又在東海為蓬萊國兵隊所傷,要不是皇天庇佑,有這位烏曇烏幫主及時帶本王迴到江陽找女神醫端木槿醫治,今日本王也不能坐在這裏與諸位敘舊了。以本王今時今日的身體,要擔當一軍之統帥實在勉強——正因為如此,南征之戰,才交給了劉子飛將軍。今日西疆變亂在即,平北公又臥病在床。諸位拜托於我,這背後的用意,本王當然明白。但……我大概隻能借諸位一個名義。調兵遣將上陣殺伐,還需要勞煩諸位。”


    玉旈雲幾次重病的傳聞,陳熙山等人也有所耳聞,隻是想不到她竟然親口承認了,還說隻做個掛名的統帥。他們偷眼看玉旈雲的麵色,果然是蒼白發青,連嘴唇都不見血色。雙目雖然閃亮,卻好像是將滅的炭火,在風中發出最後一絲光華。這可不就是大病之狀嗎?若有任何人曾經對玉旈雲前來西疆的動機有所懷疑,這時也都拋去九霄雲外了。


    “王爺肯主持大局,咱們已經贏了一半。”陳熙山道,“卑職等一定鞠躬盡瘁,剿滅亂黨,為朝廷守護好西疆!”


    這正是玉旈雲想聽到的,就點頭微微笑了笑,又要站起身來。隻是動作過猛,一陣眩暈,幸而烏曇和小莫從旁扶住。這自然使她方才的那番話更加可信了。“依我之見,亂黨確切人數雖然未知,但應該並不足以與我軍正麵衝突。”她道,“要煽惑西疆百姓,除了有一位前朝皇室中人,一枚玉璽,還需要出一樁大亂子,成為造反的契機——這種亂子,以諸位過往與複興會交手的經驗,應該是何者?”


    “無非刺殺高官,焚燒官衙……”諸將議論——鬆針峽刺殺、平北公府失火、郢城衙門的血案,這些豈不正符合反賊們的一貫作風嗎?“隻不過這三次襲擊的動靜還不夠大,並無朝廷命官當真命喪反賊之手。”他們道,“再說了,現在西疆民心相對穩定,他們殺人放火,隻會搞得百姓提心吊膽。誰會出來響應他們去做掉腦袋的勾當?”


    “他們之前不是還有些江湖術士的把戲嗎?”錢大虎道,“就是什麽魚肚子裏麵有紙條,枯井裏忽然升起一樽石像,花樣還挺多的,但都讓鐵山寺的無念大師給戳破了。這次不知會不會再弄出什麽新玩意兒來?”


    “又是鐵山寺?”玉旈雲皺了皺眉頭,“那裏奇人還真多!”


    “鐵山寺有三百年的曆史,比馘國還久遠呢!”陳熙山道,“寺中的確有不少學識淵博的僧侶。除了給平北公治病的無妄大師,這位無念大師在民間也頗負盛名。他懂得觀星相,能預測旱災水災,據說幾十年前,還預言過天狗食月。西疆的百姓素來當他神仙一般拜。但他卻說,此乃質測之學,物以窮理,格物而後致知,如此而已。”


    “質測之學?格物致知?”玉旈雲不禁失笑,“一個和尚滿口孔孟,可真是有趣!”


    “總之無念大師親自將那些魚肚子裏出現紙條、枯井裏升起石像的奇事都演練了一迴給百姓們看,這些災異之說就被一一擊破了。”陳熙山道,“平北公敬佩無念大師的學問,曾經也想推薦他進京為朝廷辦事,可是無念大師堅決不肯。平北公也就不好強人所難了。”


    “此人倒有趣。”玉旈雲道,“隻要有他在,就不怕反賊玩把戲。”


    “王爺也不可太過大意。”陳熙山道,“百姓愚昧,分不清哪些是真的災異哪些是江湖術士的把戲。他們若是能辨別清楚,也不會一而再再而三地勞煩無念大師——更加不會把無念大師當成神仙來拜了。”


    “此話不假!”玉旈雲點頭,隨後忽又冷笑了一聲:“什麽真災異,假災異,都是讓人拿來做文章的罷了!”


    岑家軍諸將讚同:“不錯,據說咱們消滅馘國的那一年,年頭的時候,馘國四境還向廢帝報了許多祥瑞呢!既然要亡國,應該有些災異才對。”


    “哈!”玉旈雲不禁大笑,“當然是祥瑞——是我大樾國的祥瑞嘛!”


    諸將也都跟著哈哈笑了,一時竟忘記迫在眉睫的危機,但另一方麵,也是想到他們輕易就踏平了馘國——不僅馘國兵隊潰不成軍,連前來助陣的楚國軍隊都落荒而逃——如今,還怕什麽複興會的反賊?自然兵來將擋,水來土掩!有人就迴憶起當年征討馘國的一場場戰役,說起玉旈雲在落雁穀以少勝多,都對她的勇氣與謀略由衷佩服。玉旈雲隻是擺手道:“那隻是不戰則死,當然什麽法子都要試一試了。如今想起來,倒有些後怕呢!趙老將軍,不就是在最後中了敵人的奸計,為國捐軀了嗎?”


    說起在依闋關喪命的趙臨川,眾人不免唏噓。又說等掃平楚國的時候,就給趙臨川報仇了。


    如此閑聊了片刻,話題又迴到了平定西疆上來。諸將都根據過往剿匪的經驗,推測複興會可能藏匿的地方,又大致擬定了先發製人的剿匪計劃。不覺就已經到了黎明時分。軍中號角響起,是兵士們起身,準備操練的時候了。


    玉旈雲望了一眼窗外:“竟然已是這個時辰?光看天色,還以為是半夜呢!”


    “西疆苦寒之地,本來天亮得就比中原地方遲一個時辰。到了冬天,更加如此。”陳熙山道,“王爺一宿未眠,是否要歇息片刻?”


    “我本是來看操練的,歇息片刻豈不是又錯過了?”玉旈雲站起身,“走,出去活動活動!”


    正說這話,忽然看到外麵輝光閃動。諸將久經沙場,十分警覺——這明滅的光彩頗似敵軍火箭偷襲,但又仿佛在極遠之處。眾人立刻先將玉旈雲圍護住,錢大虎則衝出門外瞧個究竟。


    他隻是一眨眼的功夫就迴來了,臉色煞白,仿佛見了鬼:“不……不得了……天上下……下起火雨來了!”


    “什麽?”陳熙山等人都莫名其妙。雖有心斥責錢大虎胡言亂語,但見他的神色,曉得必然是看見了天大的異狀。所以也全都出門看。玉旈雲亦喝退了左右的護衛,和小莫烏曇齊出房來——隻見岑家軍諸將全都盯著西北麵的天空一動不動,仿佛變成了石像一般。而玉旈雲自己看了一眼天際,也驚呆了:漆黑的天幕上,流星隕落如雨,或長或短,或大或小,正好像漫天的火箭,然而卻不是人間兩軍交戰,而像是天兵天將在雲端交鋒。這是什麽奇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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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操練的士兵自然也都為此異象所震驚。有些呆若木雞,有些嚇得躥迴營房,還有些則跪倒在地,對著天邊磕頭如搗蒜。營地裏一片哭天搶地之聲。自打岑家軍建立以來,還未曾如此混亂過。


    “成……成何體統!”陳熙山好不容易找迴了自己的聲音,“想是……想是西北邊出了亂子……或許是蠻族偷襲邊境……還不速速去查探個清楚!”


    諸將誰人聽不出這是強自鎮定的話語?蠻族的火箭若是能在此處被瞧見,那早就已經大軍壓境了。再說,蠻人若能使火箭照亮半邊天,如此本事,誰人能阻擋得了?


    “這不是蠻族……”錢大虎結巴道,“這是火雨!真的是火雨!卑……卑職……小的時候在家鄉也見過,不過是夏天,天降火雨,落在地上,卻沒有燒起來……”


    “既然燒不起來,那有什麽可怕?”陳熙山故作輕鬆,隻是聲音仍打著顫,“大驚小怪的……還不去整頓操練的隊伍?王爺專程來檢閱我軍,就這樣亂哄哄的讓人看笑話嗎?”


    玉旈雲心中仍在訝異,但聽陳熙山此話,曉得自己萬不可露出分毫的膽怯——方才自己不也說了嗎?管什麽真災異假災異,都不可怕,可怕的是用災異來做文章的人。這世上難道還真有神仙妖怪?若有,自然善惡報應早見分曉。她又何必十幾二十年來煎熬謀劃?如此想著,心情就平複下來,淡淡道:“大家都是初次見到天空流火,有些驚訝也在所難免。不必訓斥兵士們,好生安撫便罷。”


    “不,不,不——”錢大虎慘白著臉直搖頭,“這天火雖然不會燒起來,但是威力比火炮還大,能將整個村子夷為平地。是老天爺要擊殺十惡不赦之人,隻要是有關聯的,都會……”


    “混帳!”陳熙山嗬斥,“軍中豈容你胡言亂語聳人聽聞?擾亂了軍心,你有十個腦袋都不夠砍!”qqxδnew


    “卑職不是胡言亂語!”錢大虎急道,“卑職七歲那一年夏天,流火從天而降,當時大夥兒都以為村子會燒起來,紛紛逃命。跑出幾裏地之後,忽然就感到腳下大地震蕩,大夥兒全都摔倒了,幾乎無法爬起來。不過,震蕩停歇,我們又繼續往前跑,直跑了一整夜,見那火雨停止,才敢喘口氣。又過了三天,才迴去村子看。咱們的村子倒是還在,無非牛羊四散逃竄沒了蹤影。初初老人說,或許是見到了蜃樓,大夥兒自己嚇唬自己,便打發我們這些孩子去尋找牲口。我和堂兄走了兩三裏地,到了陳家坡——那本來有一座小山丘,山前有個池子,山上有土地廟。可咱們去的時候,卻沒有山丘了,隻看到兩個相連的池塘。我和堂兄還以為是走錯了路,後來看到四周的廢墟,又聽隨後而來的鄉民們議論此事,才知道陳家坡被天降大石砸成了一個坑,原本池塘中的水流灌過來,所以變成了兩個相連的池子。”


    他描述得如此詳細,反而讓玉旈雲想起來了——從前讀書曾經讀到過“星隕如雨”,又說“星隕至地,則石也”,至於隕星墜地,鑿地成竅,古人亦有記載。錢大虎所描述的,和此刻所發生的,應該正是古書中所記載的隕星雨。大約五年前,還有人進獻了一枚隕星。當時宮中諸人聽說有星星被裝在匣子裏,爭先恐後前來觀賞,誰知看到黑漆漆一塊圓石,平平無奇,甚為失望。但進貢的官員卻聲稱,此星落入他轄地一名鄉紳的大宅,落地時還瑩瑩有光,如此這般。又附會說什麽放在宮中,讓它吸收月光,必定會再次放出光華——太後身邊的宮女信以為真,每夜都將隕星搬去室外,鄭重其事地曬月亮。但隕星始終如故。最終大家笑罵那官員胡說八道,將此事拋開腦後去了。


    憶起這樁笑談,她便更加泰然了——眼前這不僅不是災異,就連旁人想要做文章,她都已有了駁斥了理據!即朗聲大笑,將隕星逸聞說給諸將聽:“錢把總當年所見,應該是碩大的隕星吧。能把一座山丘砸成了水塘,不知陷入地麵有多深。幸虧沒人多事,把這碩大的隕星挖出來,否則皇宮豈能放得下?”


    陳熙山等人也都哈哈大笑。唯錢大虎還不十分信服:“這……卑職不曉得隕星到底是什麽,可是,陳家坡一夜之間被毀,我們那一帶的人都知道他們是遭了天譴。因為那之後沒多久,便有官府的人來搜捕亂黨,說有人舉報,先前在陳家坡土地廟裏住著的一隊江湖雜耍班子,其實是反賊。舉報之人因為在路上遇到反賊同黨的襲擊,遲了數日才報告給官府。官兵本以為趕來之時必然撲空,誰知,老天爺已經把整個陳家破給毀了。當時就出了告示,讓大家一定安分守己,否則就和陳家坡的亂黨一個下場。我可記得清清楚楚,那是□□建和六年……”


    “建和六年的亂黨?”旁人似乎也想起來了,“莫非是舒家餘孽……”


    “住口!”陳熙山厲聲打斷,“虧你還是三朝元老,豈不知軍中規矩?”


    和舒鷹有牽連的人——哪怕隻是碰巧姓“舒”的,都不得參軍。舒鷹的名字也是軍中的禁忌。玉旈雲冷眼看著岑家軍諸將惶恐的模樣,想起當初翼王向自己吐露此事時那可憎的嘴臉——幸虧她把石夢泉的身世給洗白了……幸虧……“諸位不必再說這些陳年舊事了!”她道,“今夜見到隕星雨奇觀,應該算是我等的眼福。可不要奸人未做文章,我們自己先疑神疑鬼起來。”


    “王爺教訓得是!”陳熙山等人迴答,同時也都狠狠地瞪了錢大虎一眼,怪他胡言亂語。


    “還是準備操練吧!”玉旈雲道,“讓將士們集合起來,本王要親自告訴他們隕星雨為何物。等天色大亮,再去打聽隕星墜落何處,若是可以撿一兩顆,也向朝廷報個祥瑞嘛!”


    “王爺英明!”陳熙山等人雖覺得這建議實屬無稽,仍不得不隨聲讚同,又去安撫、召集士兵了。


    小莫在旁咂了咂嘴,低聲道:“王爺,這……這隕星雨邪門得很……偏偏這個時候出現,好像是專為複興會起事顯現的異象似的——這不會是什麽人搞得鬼吧?”


    “誰知道!”玉旈雲道,“人要能搞出這種鬼來,那本事可真了得,我還想學一學了。”


    “要是碰巧,那豈不更加邪門了?”小莫打了個哆嗦,“曹非攻的死訊隻怕沒多久便會傳來,照錢大虎說的,豈不成了他遭了天譴?”


    “有非分之想,自然應該遭天譴。”玉旈雲道,“可惜老天爺根本又聾又瞎,不然早就把世間的禍害都收拾光了——這些廢話且不提。隕星雨既已出現,等著別人做文章我們再來應對,不如自己先做一篇文章。”


    “明白了!”小莫道,“人說這是災異,王爺偏說是祥瑞,看誰說得有鼻子有眼,看誰說得聲音大,是也不是?”


    “平北公一世英名,老景卻如此淒涼,算是哪門子的祥瑞了?”玉旈雲歎息,又想:西疆人馬亂鬥,若能兩敗俱傷,最後讓岑家軍落入自己的手中,倒勉強算一件好事。隻是要步步小心。她此刻,幾乎可以算是單人匹馬的。


    才如此想,忽然覺得胸中窒了一窒,眼前也是一黑。不過,僅僅一瞬間就過去了。除了烏曇一直雙眼緊緊盯著她,旁人全未察覺。


    “王爺……”烏曇不及關切,她已經擺手打斷:“走,咱們到演兵場去吧!”


    作者有話要說:作者每天都努力碼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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