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妄被請到了玉旈雲的跟前。並沒有任何可疑之舉。他對玉旈雲的診斷也沒有林樞和端木槿那樣聳人聽聞。隻說是舟車勞頓,水土不服,開了個無關痛癢的方子。連玉旈雲這樣不通醫理之人都看得出是普通郎中開給人安神補氣的,就在心中無聲地冷笑了一下。還照樣賞賜了無妄,又囑咐他好生診治岑廣,便讓他迴去了。


    未幾,天色晚了。小莫迴來,一見玉旈雲便道:“王爺,這事情越來越古怪了!”因匯報說,岑廣病重,軍中並沒有哪個將領暫代他的職位。從郢城這邊看來,沒有任何一個岑家軍的將領是岑廣栽培了準備日後接替自己執掌西疆兵權的。“或許是岑老將軍原本指望著岑遠,沒想到他卻忽然殘廢。這兩年也未物色好新的武將,自己就忽然得了急病吧!”小莫猜測,“但奇怪的是,我聽說許多軍務,譬如邊關守將傳來的公文,現在都是曹大人在處理呢!連同依闋關那邊也是一樣。無論是發餉,添置兵器,還是軍官升遷,傳到郢城來,最終也都是曹大人替岑老將軍批複。曹大人雖然是岑老將軍的外甥,但隻不過是個小小的鹽官,軍務他哪裏懂呢?”


    “哦?”玉旈雲眯起了眼睛,“曹非攻竟還有這種本事?方才匆匆一麵,倒沒看出來!不過,連岑遠都能練千斤墜,曹非攻會不會也並非文弱書生?否則岑家軍的人怎麽能服他?”


    “曹非攻的身手如何,暫時還沒打聽到。”小莫道,“不過就據卑職今日探聽的,岑家軍的將士們對曹非攻禮敬有加。不僅沒有半句抱怨之辭,每每提及,還有感激稱讚之語。他如果沒有些手段,總不能把岑家軍上下哄得服服帖帖。個個說起他時簡直好像在談論岑老將軍的親兒子一般。”


    “有這等事?”玉旈雲訝了訝,隨即冷笑道,“不曉得岑遠知不知道?多半已經在心中把曹非攻恨了一個洞吧?”


    “可是依闋那邊還沒有收到平北公病重的消息呢!”小莫道,“岑大人他多半不知遠房表弟取代了自己的地位?”


    “不知道?”玉旈雲迴想起岑遠若無其事地和自己談論獵熊釣魚的情形,又想起今日曹非攻承認,特意不將郢城的消息傳去依闋,心中忽然閃過一個火花,笑了起來,“我怎麽覺得他知道得一清二楚呢?哼!我看這一對表兄弟要唱一出好戲給咱們看呢!”


    小莫聰明伶俐又見多了爭權奪利,聽玉旈雲這樣一說,立刻就明白了她的猜測:“王爺是說,這兄弟二人明爭暗鬥,想要得到平北公的位子?不知咱們有沒有漁人之利?”


    玉旈雲望望窗外——就這麽說了幾句話的功夫,天已經全黑了。“漁人之利也不是坐享其成的。”她道,“放任他們爭鬥,或許會壞了我的大事——咦,海龍幫迴來了!”


    小莫也跟著一望窗外,果然見到眾海盜穿過夜幕而來。


    烏曇率先迎出們去:“差事辦得怎麽樣?”


    眾海盜抖著身上的雪沫子:“把平北公府裏裏外外都搜了一迴,連金銀財寶都沒找到!”


    “王爺是派你們去打劫嗎?”烏曇瞪了眾人一眼,“人家府上有什麽金銀財寶,關你們什麽事?”


    “也不是完全不關事。”玉旈雲道,“最少看得出岑老將軍作為我大樾國一代老將的風骨。哪怕是到了可以安享天年的時候,也還是保持著軍中樸素的作風。和岑遠那裏的花花世界比起來,真是天淵之別了。”


    “那可不是!”一名海盜道,“他家諾大的宅子,好些房舍都是鎖起來的,想是長年累月也沒有人用。府裏上上下下也就隻有二十來個下人,做些粗重的功夫。縫補、烹飪之類的活兒,都是那個曹大人的夫人親力親為。連岑老夫人房裏也有好些針線活計。咱們去的時候,老夫人正帶著一個仆婦在做抹布!”


    “嘖!”小莫不由咂嘴,“凡事做得太過,反倒有些假了。平北公在西疆乃是官職爵位最高之人,他如此表率,旁的官員就不得不跟著學,個個都讓夫人煮飯縫紉,自己或許還要穿著打補丁的衣服,叫老百姓看見那成何體統?”


    玉旈雲笑了笑,未置評價,隻問眾海盜:“還打探到什麽?”


    “實在沒見到什麽可疑之處了。”海盜們撓頭,“全府最多的下人都在照顧病重的平北公。有好幾個當地出名的大夫都住在府裏,有的帶著藥童,有的帶著徒弟,再加上鐵山寺的幾個和尚……平北公住的那個小院兒簡直就好像江陽的惠民藥局一般熱鬧了。”


    “家裏因為大夫多而熱鬧又不是什麽好事。”玉旈雲道,“那些大夫們有何說法?”


    “這個……”海盜們都抓耳撓腮,“也沒看出什麽蹊蹺之處。不是在翻看醫書,就是在商議藥方,說起那些個筋絡穴位,還有這個草那個湯,咱們可是一個字也聽不懂,簡直好像聽到了伽倻話一般。”


    “大夫們和鐵山寺的和尚相處得如何?”烏曇追問,“對那個無妄大師有什麽評價麽?”


    “對他很敬佩。”海盜們迴答,“王爺交代咱們避開無妄大師,所以沒撞上他。但是看到那些大夫們和無妄的幾個徒兒議論醫術,也是一派心服口服的樣子。好像這個無妄在西疆就好象端木姑娘在東海三省一樣,乃是藥王神醫,人人敬仰。”


    “是麽!”玉旈雲淡淡,“好吧,你們也辛苦了,去找點兒樂子就歇息吧!”因擺擺手將眾海盜打發了。


    “王爺?”小莫和烏曇都有些著急,“現在要怎麽辦?既不知道岑廣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也不曉得平北公府裏是否有玄機,咱們下一步該怎麽走才好?”


    “有什麽!”玉旈雲瞧著雪夜裏海盜們雀躍而去的身影,略略沉吟了片刻,忽然笑道,“我雖不知他們各有什麽鬼胎,但他們也不曉得我的打算。連趙王那老狐狸都被我收拾了,我還能怕了一個殘廢和一個書生?小莫,你給我傳令下去,準備好我打獵的家夥,三天之後我要請郢城七品以上的官員一同去狩獵。”


    “七品以上的官員?”小莫一訝,“那豈不是文官武官加起來有幾十號人?不過撇下那些連馬也騎不上的,大概也就十多個武官吧——王爺是想借打獵為名,會會岑家軍那些留在郢城的軍官嗎?”


    “哈!”玉旈雲笑道,“你不要自作聰明。隻剩十多個武官那多無聊。本王千裏迢迢來西疆狩獵,自然是要人多才熱鬧。不能騎馬的就乘車。不能彎弓的就坐在一邊看。等著咱們帶了獵物迴來,就在野地裏烹製,人人拿匕首挑著吃,才有太祖遺風嘛!不過記得要帶些好酒去,否則顯得本王太寒酸。”


    “卑職明白了。”小莫暗笑,玉旈雲當然是想親自會一會岑家軍的人。隻不過,若是隻邀請這些軍官,也太惹人懷疑。若是帶上一大批旁的官員,大家說說笑笑的,自然就糊弄了過去。於是他就笑著道:“既然是要效法太祖皇帝馳騁大漠,那光是邀請文武官員還不夠,應該帶上幾個畫師記錄下狩獵的盛況。”


    “不錯!”玉旈雲也笑道,“郢城這裏本是一國之都,想來有許多出名的畫師,把最好的都請來吧,才不失我議政內親王的身份。”


    “那就要去兌銀子了。”小莫嘿嘿笑,“咱們的那些現銀,早在楚國用得清光。好在迴到了樾國境內,咱大樾國的銀票又可以拿出來用了。”


    “說得這麽可憐,好像在楚國餓著你似的!”玉旈雲道,“兌銀子去吧!可千萬別小氣,給我丟人!”這樣說著,忽然又想起了什麽:“對了,你瞧瞧鼎興銀號在郢城有沒有分號,若是有,就在他們家兌銀子。”


    “遵命!”小莫答應——他雖然不完全知道鼎興銀號和玉旈雲的關係,但是曉得此銀號在楚國的假官票風波裏出過不少力。玉旈雲既然特意交代,必然是可信之人。便領命下去,準備狩獵事宜了。


    經過一番長途奔波,玉旈雲已經十分疲憊,連晚飯也提不起精神吃,就想早些休息。不過烏曇卻堅持要廚房送了飯菜來,盯緊了非要她吃不可。玉旈雲又免不了嘲笑他“越來越像石夢泉,婆婆媽媽”。烏曇卻隻是笑:“石將軍出征之前對我有所囑托,我可不想日後他興師問罪。”


    玉旈雲翻了個白眼:“以你那身手,難道你還怕他興師問罪不成?”


    烏曇笑笑:“單打獨鬥自是不怕。隻不過……”隻不過拳腳上贏過了石夢泉有什麽意義呢?若老天可以讓他知道如何才能贏得眼前人的心,無論做什麽他都願意一試。


    不時,玉旈雲就讓人把碗碟撤下去了。畢竟是太累了,無甚胃口,飯菜幾乎都沒有動過。


    “你也早些去休息吧。”她對烏曇道,“咱們這一路上都平安無事,如今已經來到了平北公的眼皮底下,想來刺客也沒有那麽大的膽子——再要我跟你下一晚上圍棋,隻怕我沒有累死,也被你氣死了。”


    烏曇並沒有反對,與她道別便退了出來,卻沒有迴房休息,而是又在門口守了一夜。倒是風平浪靜,除了雪片飄落的簌簌之聲,天地靜寂,萬分安寧。


    次日,小莫一清早便出門辦事。眾海盜們都在庭院裏練拳嬉鬧。玉旈雲審閱了從楚國一路西來所繪成的地圖,又向製圖的士兵提了些問題,之後,就有郢城的官員登門拜訪。有文有武,都帶著禮物,絡繹不絕。不過所說的,都是些客套的廢話。玉旈雲一一應酬了,轉眼便到了正午時分。小莫從外麵迴來,到花廳來向玉旈雲迴話:“王爺,有個人說是在西京便和你有交情,特來拜見你。”


    “什麽人?”玉旈雲蹙眉。


    “是鼎興銀號的財東。”小莫道,又小聲加了一句,“是個奇醜無比的婦人,素不知道還有女財東的……”


    他還未嘀咕完,玉旈雲已經又驚又喜地站起身:“是晉二娘嗎?還不快請進來!”


    話音未落,門外一個醜怪的婦人已經笑盈盈跨了進來,給玉旈雲行禮道:“王爺萬福金安!”這樣一笑,更加使她那醜陋五官扭曲一處,滑稽可笑。小莫不禁狠狠地皺了皺眉頭。就連烏曇也呆住——他手下的海盜不乏樣貌醜陋兇惡之人,但還都不能與晉二娘相比。要論醜怪,隻怕唯有郭罡那廝和這婦人不相上下了,他想。


    “不用多禮!”玉旈雲讓晉二娘坐,“你怎麽好好的不在西京發財,跑來這冰天雪地的地方?”


    “啊喲,小婦人哪有那個清閑的命!”晉二娘笑道,“坐在鋪子裏,豈會有銀兩從天上掉下來?想要發財,當然就要四處奔波啦。這不是承蒙王爺的關照,南方七郡的分號都生意紅火,東海三省那裏也都漸入佳境,小婦人就跑來西疆,想看看還有沒有新的財源。不想竟然遇到王爺,真是三生有幸。”


    “原來是把大樾國四境的錢都賺完了,隻剩這裏還沒挖出金子來,就跑這兒來了。”玉旈雲笑,“以後你大概就要跑去楚國、西瑤和蠻族那裏賺錢了吧?”


    “楚國的錢呀……”晉二娘瞥了玉旈雲一眼,似乎是說“不是已經賺過了嗎?”但是聰明如她,不確定這周圍的人誰可以聽得秘密,自然不會口沒遮攔,隻笑著又給玉旈雲行了個大禮,“小婦人盼望也早日征服楚國……不,掃平天下,那小婦人就把銀號開到天涯海角去。”


    “你這刁婦——”玉旈雲忍不住笑罵,又轉頭對烏曇道,“日後你若是征服了蓬萊、伽倻,記得也讓這鼎興銀號去那邊開分號。隻要有錢賺,晉二娘不怕山長水遠。就算遍地紅毛的歐羅巴,她也肯去闖一闖呢!”


    “王爺可真是太了解小婦人了!”晉二娘笑得花枝亂顫,“小婦人就是一個為了錢什麽都肯做的人。誰要是擋了小婦人的財路,小婦人可要跟他拚命。”


    “本王可沒有擋你的財路。”玉旈雲道,“我這不是還送生意給你嗎?你看本王來到西疆也交代手下,先看看有沒有鼎興的分號。你可一定要把本王的事情辦得妥妥當當。”


    “多謝王爺惦記!”晉二娘又是一禮,“王爺的事情,咱們鼎興赴湯蹈火都要辦妥,何況那區區幾萬兩銀子?不過,恕小婦人多嘴問一句,聽說王爺來西疆是打獵的?”


    打獵的這個借口,任誰都聽得出是假的。玉旈雲不知晉二娘有此一問背後是何深意,就瞥了她一眼,淡淡道:“不錯,正是來打獵的。從前和平北公一起討伐馘國的時候,就聽說這裏冬季是打獵的好時節,可惜後來俗務纏身,直到今年才能一試身手。”


    “是打獵的好時節沒錯。”晉二娘笑道,“不過,想著西疆打獵,隻怕幾萬兩銀子不夠呢!”


    “哦?”玉旈雲覺出話外有音,斜眼看著晉二娘,“哪怕是皇上圍獵,一次也不會花費幾萬兩銀子。西疆地方莫非弓箭馬匹與眾不同,竟然花費高過西京?”


    晉二娘笑笑,看了看四圍,顯然是在征詢玉旈雲是否要屏退左右。但見玉旈雲並無反應,便曉得在場的都是可信之人,即道:“王爺豈不知道?當初馘國皇帝鼠竄去了楚國,留下不少王公貴族,好些都投效了我大樾國。萬歲爺皇恩浩蕩,差不多都讓他們保留了原本的爵位,產業也一個銅板都未沒收。所以郢城裏,除了少了個皇帝,還有幾個王爺不能自稱是王爺,幾個公爵不能和平北公平起平坐,達官貴人都還和從前一樣呢!所以這裏還是西北最繁華的城池,加上南來北往的客商,小婦人每天見到那白花花的銀兩就好象流水一樣。”


    這也不稀奇,玉旈雲想,馘國貴族奢華無度,卻大多貪生怕死不學無術,否則也不會亡國於樾軍的強弓硬弩之下——而且還是從楚國搬了救兵來,都迴天乏術。


    晉二娘還繼續說下去:“這花錢的習慣的吧,一旦有了,就很難改,跟賭錢上癮也差不多。隻會越花越多,而且大家還互相攀比,久而久之,這裏的酒席、堂會、踏青賞秋的各種活動,就變得比西京奢華百倍。王爺在此處,身份貴重,您出門打獵,請客設宴,若是才花幾萬兩銀子,隻怕要叫人笑掉大牙了。”


    “照你這麽說,本王要召集郢城七品以上的官員一同去狩獵,花費得在百萬兩之上?”玉旈雲瞪著晉二娘。


    “小婦人隻是這麽一說。”晉二娘笑道,“王爺要跟他們比闊綽,豈會輸給他們?要是三四百兩現銀,我們鼎興的分號……”


    “我從你那裏支取三四百萬輛銀子,你就發了大財了!”玉旈雲冷笑,“西疆這鋪張浪費的歪風邪氣,你鼎興助長有功吧?”


    “冤枉啊!”晉二娘“撲通”跪下,叩頭連連。這聲淚俱下的架勢,把烏曇和小莫都嚇了一跳。“王爺明察,小婦人可沒有慫恿西疆的權貴互相攀比。但是小婦人是打開大門做生意的,有了生意上門,也不能不做。尤其,他們個個都是老爺,小婦人算是算是那根蔥?哪怕是虧本的生意小婦人也不能不接呀!我就實話實說了吧,今天我也不是特意來跟王爺請安的。我肚子裏有好多的苦水,憋了許久,聽說王爺來了西疆,就特地來請王爺幫我做個主——票業司的事情是王爺攬下來的,小婦人隻不過是負責幫王爺跑個腿,如今這事情,我可辦不下去了!”邊說邊用袖子擦著眼睛,一副委屈到了極點的樣子。


    玉旈雲是看慣了她撒潑的,所以先也隻是冷冷地聽著。直聽到了“票業司”三個字,曉得進入了正題,目光一凜:“你說什麽票業司的差事辦不下去了?不要哭哭啼啼,起身好好跟本王說清楚來龍去脈。”


    “是。”晉二娘又擦了擦眼睛,慢吞吞起身坐迴了椅子上。等她放下袖子,表情已和方才完全不同。嬉笑油滑一掃而盡,嚴肅得幾乎有些陰沉。烏曇和小莫具想:這婆娘,說哭就哭,說笑就笑,是怎樣一個奇怪的主兒?qqxδnew


    “我們鼎興奉王爺之命協助票業司清查戶部的虧空也有一年了。”晉二娘道,“京畿一代,和南方七郡的虧空都已經填得差不多。東海三省都是才征服的土地,沒有什麽虧空的問題。小婦人本以為西疆地方窮鄉僻壤,而且也是剛收服沒多久的郡縣,應該也不難處理,誰料這邊的窟窿越來越大。郢城的分號隔三岔五就跟總號要現銀。小婦人實在覺得蹊蹺,才親自過來看個究竟。王爺請看——”


    她說著,從袖中取出一折紙來,遞給玉旈雲。這紙不過半尺闊,展開之後有二尺餘長,但上麵密密麻麻寫許多人名、日期與金額,顯然就是銀兩出入的記錄了。由於是蠅頭小楷,烏曇和小莫站得稍遠些,都瞧不清究竟,但推測隻怕關乎幾十個人數百項出納。記載得如此詳細,且並不是用一般的賬本,可見事情關乎重大,她要隨身攜帶,以防被人偷去。


    玉旈雲越看就麵色越陰沉。“西疆竟然腐朽至此!”她合上名單,問晉二娘,“這些事情,你怎麽不早些告訴我?”


    “小婦人也是幾個月前收到了這邊分號掌櫃的信,當時就想要先查明了再稟報王爺,於是才來到郢城。”晉二娘道,“這賬本我讓掌櫃抄了有一個多月了。不過王爺和石將軍都不在京城,小婦人也沒法遞送。正頭疼,王爺就來到郢城,正好當麵交給王爺。”


    “哈,那我來得還真是時候了!”玉旈雲冷笑,把手中的名單丟給小莫,“你去抄一份,我打獵的時候,這名單上的人但凡身在郢城的,一個都不要少。”


    小莫接過了,這才有機會細看。隻是才瞥了一眼,已大驚失色:“這……這排頭一個的是平北公?他……他欠著三千七百五十二萬兩四錢?這……這是真的?”


    “我們做銀號生意的,最緊要是數目清楚。”晉二娘道,“平北公借了戶部的庫銀,戶部催他還債,他就通過票業司從鼎興借錢頂上。之後,不僅沒有還清欠款,反而越借越多。現在每個月初一十五也隻能還一丁點兒的利息給我,本金一個子兒都還沒動過。我聽說他府上許多值錢的東西都悄悄拿出來變賣了。原本最值錢是宅院,不過畢竟是皇上賞賜的,哪兒能轉手——你們看這裏荒廢得都不成樣子了。他家是連下人也請不起的。”


    “平北公究竟為何會借那麽多銀子?”玉旈雲問。


    “啊呀,小婦人不是他家裏的人,也不敢亂說。”晉二娘道,“不過聽說是因為他那個殘廢的侄子。最初是花了許多銀兩幫他請名醫治傷,後來治不好了,又由著他花錢找樂子。那會兒郢城的大小宴會,都唯岑家小爺馬首是瞻。誰的花樣也比不過他去。後來他去了依闋關。人走了,宴樂的習慣卻沒帶走。郢城的貴胄子弟還都繼續攀比著呢!”


    原來如此!玉旈雲和小莫互望了一眼:岑遠生活奢華,他們已在依闋關見識過了。但是聽到晉二娘此話,仿佛在西疆的層層波瀾之中抓住了一條線索。


    “岑遠這個混帳!”玉旈雲罵道,“岑家軍幾十年的威名,就被這個無能無恥之輩毀於一旦!早知他這般荒淫無恥,在依闋關我就該狠狠教訓他一頓!我看岑老將軍的病,多半也是被他氣出來的!”


    晉二娘卻不以為然:“岑家小爺固然是個敗家子,但這事兒也不能全怪他。一個巴掌拍不響。晚輩們犯錯,長輩豈能脫得了幹係?我聽說平北公向日在軍中,對於那些犯了錯的將士,不論品級,都是軍棍伺候。他要是能對岑家小爺動軍棍,隻怕也不會落到如今這個地步。唉,要是我家梁新敢學這些壞東西,我雖然不是親娘,也要狠狠地打他!”


    “哦……”玉旈雲笑了笑,這婦人,明明是批評岑廣放縱子弟自食惡果,卻扯上她梁家的小少爺,全然一副閑話家常的語氣。即使旁人想斥責她不得以下犯上議論朝廷命官,也覺得不好意思與市井潑婦計較。實在高明得很。便也隨口問道:“你家梁新可好麽?”


    “承蒙王爺關心,總算還上進。”晉二娘道,“而且,他去南方七郡轉了一圈,又跟著王爺和石將軍的部下過足了武功癮,現在明白了要做侍衛何其辛苦。他可挨不住。所以老老實實學生意、讀書。要是能考□□名,得個一官半職,自然是光耀門楣。要是考不中,就把咱們鼎興發揚光大也是好的。”


    “要一官半職還不容易?”玉旈雲道,“你們梁家辦差事辦得好,我便奏請皇上賞個官給梁新當——”


    “謝王爺!”玉旈雲的話還沒說完,晉二娘已經又跪地磕頭了,“王爺一言九鼎,小婦人先替梁新謝過——要是能挑,最好是做鹽官,聽說是肥缺!”


    “好你個刁婦!”玉旈雲笑罵,“還沒做官就先想著貪汙了?”


    “冤枉啊!”晉二娘道,“我就聽說是肥缺,至少不會餓死。再說,也不見得做鹽官的都貪汙,平北公的外甥曹大人不就是個鹽官嗎?聽說他原來指揮賑災的,當地的百姓都對他萬分愛戴。調任的時候,還做了一頂‘萬民傘’給他呢!現在雖然做了鹽官,但還是兩袖清風的,他可沒有欠一個銅板的債,那些宴會也從來不見他參加。”


    “哦?”玉旈雲挑了挑眉毛,“你又不是鹽商,倒對這個曹大人知根知底?”


    “也談不上知根知底。”晉二娘道,“在郢城,沒有人不知道曹大人的。平北公還沒病倒的時候,曹大人已經跟在他身邊幫他打點大小事務,現在西疆的政務差不多全都要由他經手呢!暗地裏大家都傳說,平北公的位子是要傳給外甥不傳給侄子了。”


    “混賬!”玉旈雲斥道,“這些事情也是你們可以亂傳的嗎?爵位之承襲自有禮法,便是有些特殊的情形,也會有皇上定奪。豈輪到你們這些市井小民胡說八道。”


    “是,是!小婦人掌嘴!”晉二娘說著,還真輕輕打了自己一個耳光,“不過小婦人說的是實話。西疆鎮守大權交到曹大人手中,至少保得百姓安居樂業。要是落入岑家小爺的手裏,豈不是虧空的窟窿越來越大?就算他們可以從小號借錢去填,小號也不是聚寶盆,難不成還印銀票給他們嗎?”


    “胡說八道!”玉旈雲嗬斥,卻和小莫交換了一個眼神:曹非攻要成為岑遠的繼承人,這似乎不僅僅是岑家軍中讓人說不出道不明的一種“氣氛”,在市井之間也早已流傳了!


    “掌嘴,掌嘴。”晉二娘又自打耳光,“偽造銀票可是大罪,不能亂說——王爺請放心,您要打獵大宴賓客,要用個一百萬兩,小號還是拿得出來的。西疆的各位老爺少爺經常光顧小號,數目都不是幾百幾千這麽少,動輒上萬,所以小號在郢城常備百萬兩以上的現銀。王爺需要,明天就能送來。”


    玉旈雲摸著下巴,略略沉吟,忽然笑道:“屁!我要用一百萬兩請這些白癡蠢貨打獵,豈不是和他們變成了一路貨色?那些真正弓馬本領了得、兢兢業業為朝廷辦事的人,豈不更加灰心喪氣?人之貴賤首先看本事,其次看出身,幾時看排場?西疆這歪風邪氣,我非煞一煞不可!”


    “應該!應該!”晉二娘拊掌,“王爺就是富甲天下,也不能用一百萬兩銀子來喂豬。那王爺還要從小號兌銀子嗎?要多少?”


    “我就置備我自己的馬匹和一應行頭,能使多少?”玉旈雲道,“再備些好酒,雖然不請那些豬狗不如的家夥喝,諾大的西疆,總有還有些值得本王請他喝酒的人。”


    “王爺可別小瞧了這些花銷。”晉二娘道,“因為西疆權貴攀比成風,馬匹、鞍韉、弓箭也有天價的。好酒嘛,也會比西京的名貴百倍。”


    “敢情你是覺得本王兌的銀子少了,你就少了生意?”玉旈雲皺眉道,“這是變著方兒的想我多花些錢呢?本王偏偏要買最普通的馬匹鞍韉,就不信到了獵場上還能輸給他們。至於酒嘛——小莫來做主,大致就要平日我犒賞將士的,不要花裏胡哨的那些,否則反而失了本王的身份。反正我是要效法太祖皇帝,當年他率領各部橫掃草原,豈有這麽多講究?”


    “是!”小莫明白玉旈雲的意思。就和晉二娘議定,先支取白銀一萬兩,如若不夠,再說後話。晉二娘自然帶著她那市儈的笑容連聲說好,然後就知情識趣地說打擾太久也該迴去做生意了,銀子稍後就送來,雲雲,向玉旈雲再三行禮,出了門去。


    “這婦人……”小莫充滿了好奇,又不敢多問。


    玉旈雲已笑道:“這婦人是個奇才。能在郢城遇上她,真是天助我也——不,郢城竟然鬧虧空鬧成這個樣子,把鼎興的財東都驚動,而咱們又偏偏在此時來到,這才是人算不如天算!”


    “那真是要恭喜王爺賀喜王爺!”小莫道,“岑遠和那些公子王孫鬧得越荒唐,岑家軍的人就越是不滿,王爺要替他們出一口惡氣,還要帶他們建功立業,他們豈不立刻追隨王爺嗎?”


    “若事情真是這麽簡單,那就好了。”玉旈雲摸了摸眉頭,“就不知曹非攻到底是個什麽樣的人物,葫蘆裏又買的是什麽藥!”


    “王爺難道還怕了他?”小莫輕笑。


    玉旈雲瞪了他一眼:“你怎麽這麽多廢話?還不去安排我打獵的事?”


    “是,是!”小莫也知道自己失言了,玉旈雲豈有害怕之人?隻是小心謹慎絕不輕敵而已。自己這句玩笑,太過不分尊卑。趕忙退出門,辦差去了。


    房內便忽然變得安靜了,可以聽到火盆中木炭燃燒的劈啪聲。烏曇自從晉二娘進門那時起就幾乎一句話也插不上,覺得自己在這種陰險的漩渦之中幫不上玉旈雲半點忙,十分懊喪。這會兒亦不知如何打開話題,隻癡癡望著火盆發呆。但冷不防玉旈雲忽然叫他:“走,咱們也活動活動去!”


    烏曇不由一愣:“做什麽?”


    “當然是練射箭了!”玉旈雲道,“就要辦狩獵大會了,功夫不練一練,我怕丟人。”


    烏曇點點頭,卻提不起精神來:他現在好像也就隻有這點兒用處而已!


    “怎麽?”玉旈雲覺察到他神色有異,“難道你不想陪我練射箭?”


    “怎麽會!”烏曇搖頭,“隻不過是想再多幫你一些,卻好像什麽也做不到。”


    “嘻!”玉旈雲笑起來,“你昨夜守住我門外,你道我不知麽?”


    烏曇不禁怔住,片刻,才笑道:“這也算不了什麽。比起帶兵殺敵的石將軍,和聰敏機警的莫兄弟,我可差得遠了。就連方才那個醜怪婦人,也比我強得多。”


    “哈哈哈哈!”玉旈雲前仰後合,“我說,那個不可一世成天和我鬥狠的海龍幫幫主哪裏去了?怎麽妄自菲薄起來?你何必要和他們比較?皇上身邊也有文武百官,各個不同。好像東海三省的總督顧長風,如此迂腐討厭,也有他的用武之地。若是人人都好像我這般,朝廷的事情豈還能辦得下去?”她說著,拍拍烏曇的肩膀:“走啦,去活動活動吧!你要是學夢泉那樣故意輸給我,看我怎麽收拾你!”


    她這番話雖然有道理,但烏曇卻不知怎麽的依然不能釋懷。隻是也不好繼續在這話題上糾纏不清,不然好像不僅輸了本領也輸了品性。於是,他捋起了袖子:“我會輸給你?那真是天下奇聞了!哈!”笑聲未落,已經飛出窗外落入銀裝素裹的花園裏。


    轉眼,已到了玉旈雲邀請郢城官員打獵的日子。


    畢竟是王爺請客,受邀之官員不敢有絲毫的怠慢,一大清早,便在郢城西門集結。各自分為文武兩邊,按照品級列隊,恭候內親王大駕。


    玉旈雲到時,最先映入眼簾的,自然是前麵官位最高者,且又以馘國歸降之親貴為先。個個披金戴銀,花團錦簇,連陰沉冬日灰蒙蒙的天幕都被他們照亮了。玉旈雲不禁無聲地冷笑,連望也不多望他們一眼。漸漸走到隊列當中,才見到一些衣著樸素,麵色暗沉,似乎滿心不情願的官員,文武皆有。玉旈雲也並未多作停留,隻是微微側了側頭。後麵的小莫便已會意,默默將這些官員記下。再走到隊伍末端,便幾乎看不見衣著華麗之人了。多是些下級軍官,用狐疑的眼神看著玉旈雲,仿佛是問:當日征討馘國,也曾與你並肩作戰,今日你來到此處,讓我等和這些酒囊飯袋同列,是何用意?玉旈雲正想激起他們如此的疑問,越多疑問,就越利於她下一步的行動。於是心中頗為歡喜。麵上卻依然保持著冷淡之色,一徑馳到隊伍最末,才撥轉馬頭,迴望著一群浩浩蕩蕩的西疆官員。


    其時,便有一個華服青年打馬跟上來。到近前就跳下馬來行禮,報稱名叫袁哲霏,乃是一名侯爵。小莫輕聲在玉旈雲耳邊解釋,這是馘國皇室的遠房末枝。他父親歸降後封為侯爵,他去年承襲父位,算是郢城皇孫公子裏的領頭人物。玉旈雲瞧其打扮,果然比旁人更為華貴,好像翼王裝腔作勢時那種花孔雀的架勢。


    “曹非攻沒來麽?”玉旈雲輕聲問小莫。


    “說是事務繁忙,又不諳騎射,況且平北公病重,他身為晚輩,不應出門行樂。”小莫迴答,“他這樣答複的時候,我還以為他是裝腔作勢,沒想到真的沒來。”


    “哼!”玉旈雲冷笑了一聲,“就不知是當真有幾分顧長風的迂腐,還是特特不給我麵子。”又瞥了一眼跟前跪著的袁哲霏,道:“聽說你在郢城的貴公子裏頭也是鼎鼎有名的人物,騎射功夫很是了得,他們都唯你馬首是瞻?”


    袁哲霏垂著頭,還是難掩麵上得色:“那都是大夥兒的玩笑話。在下隻不過是貪玩。騎射功夫和王爺相比,那還是有天淵之別的。”


    “哦?”玉旈雲又輕聲冷笑,“我的騎射功夫如何,你又沒有見過,如何知道?”


    “王爺攻破郢城,之後又在落雁穀以少勝多,這樣的傳奇,誰不曉得?”袁哲霏道,“而且大家都知道,王爺在戰場上一向身先士卒。和您比起來,咱們這些打獵、打馬球的把戲,怎麽上得了台麵。”


    “哈!”玉旈雲抬了抬鞭子,示意他起身,“你也不必奉承我。究竟大家的弓馬本領孰優孰劣,到了獵場便見分曉。你既然是常常出來玩的,這附近哪裏是打獵的好去處?”


    “在下還以為王爺已事先挑好了地方呢!”袁哲霏道,“若是要在下推薦,那自然是元山一帶最佳。無論是野鴨野兔獐子麅子狼還是熊,都多到隨便一箭便有斬獲呢!”


    “哦?竟有這麽好的地


    方?簡直比皇上秋狩的獵場還好嘛!”玉旈雲笑。又側頭聽小莫低聲匯報——從晉二娘那裏聽說,元山乃是郢城紈絝子弟玩樂的場地,早已將百姓趕走,圈養了飛禽走獸以供狩獵。每每袁哲霏等人來到,負責看守獵場的奴工就要將獵物趕向眾獵手的方向。甚至直接插上一支箭,丟在草叢裏,謊稱是射中的。貴胄子弟哪怕功夫低劣,也不會掃興而歸。


    “王爺遠道而來,一定要去元山見識一下。”袁哲霏道,“您若有意,在下就帶路前往。”


    “不!”玉旈雲搖搖頭,“本王年年陪皇上圍獵,這種隨便亂射都能射中獵物的場子已經去膩味了。你倒是說說這附近地勢最複雜,獵物最兇猛的是哪裏?咱們去那裏耍耍,才有太祖皇帝當年馳騁大漠的樂趣。”


    “啊,這……”袁哲霏一時被問住了。隊列裏的文武官員也交頭接耳,不知玉旈雲這離奇的要求是何用意。嗡嗡地議論了好一陣,才有一個看服色是把總的漢子道:“王爺想體驗太祖皇帝馳騁大漠,從這裏往西南十五裏,有鬆針峽,地勢險峻,野獸兇猛。要不是元山被人圈了,尋常獵戶都不會上那裏去。”


    “這個聽起來好!”玉旈雲又側頭聽了聽小莫的匯報,知道那把總所言非虛。其實看隊列中眾人的表情,已經可以猜出大概:光鮮靚麗的貴胄子弟,又是氣惱又是發愁,五官都快要皺縮到一塊兒去了;有些乘車而來的文官也皺眉咂嘴;倒是那些武將們大多無所謂,還有幾個露出十分好奇的神氣。


    “就往鬆針峽去吧!”玉旈雲命令,“是誰提議的?前麵帶路!”


    “是!”那把總應聲出列,先通報了自己的姓名——叫做錢大虎,然後才飛身上馬,給眾人引路。


    玉旈雲率烏曇等人跟在後麵。袁哲霏則掛著僵硬的笑容緊隨於後。以下,就是按照品級排列的官員們和貴胄子弟。一行人浩浩蕩蕩。到了中午時分,看到前方地勢陡然低下去,好像大地被削掉了一塊似的。


    把總錢大虎勒住了馬:“王爺,鬆針峽到了。”


    玉旈雲即催馬走到他的旁邊,立在斷崖之側,垂眼俯瞰,見下麵的穀地黑白分明,是一大片鬆樹林,上麵覆蓋著皚皚白雪。如此遠眺,好像一幅水墨畫,連接天際。


    “這要怎樣下去?”玉旈雲問。


    錢大虎伸手一指——就在離他們不遠的地方,有一條小路,雖然不過一丈闊,但修得十分平整,而且依著山勢蜿蜒而下,坡度並不陡峭。“這裏再往西,就進入千佛窟了。據說三百年前夏國人修築石窟,都從要穿過鬆針峽運送石料。後人參拜也都走這裏。大約一百年前千佛窟被黃沙淹沒,變成了鬼城。鬆針峽的這條路也就人煙稀少。隻不過夏國人修路的本領高超,這條路經曆三百年還幾乎完好無損,路麵連雜草都少見。”


    “這可真是神奇了!”玉旈雲吩咐小莫,“你可要提提工兵營的人,看看有沒有夏國人流傳下來的築路秘笈。”


    小莫答應,又迴身往往後麵的大隊人馬,好些文官都是滿臉的不情願。“王爺,你真要帶他們都下去嗎?”


    “咱們是玩樂,不是玩命。”玉旈雲道,“想下去打獵的,就一起下去,不想下去的,就這裏安營紮寨,等著烹製獵物。”


    聽她這樣說,好些人都舒了一口氣。乘車而來的文官們當即表示要原地等待。而袁哲霏等子弟不論其本領如何,顯然是丟不起這個人,都說要下去體驗體驗這種獨特的樂趣。武將們則無所畏懼,有些還躍躍欲試。如此,有三十餘人最終決定要陪同玉旈雲一行去鬆針峽狩獵。


    玉旈雲眯眼瞧瞧了他們,道:“我這裏有十多個親兵,算是一支隊伍。你們那邊也分成兩支隊伍吧。且來比試比試,以兩個時辰為限,看誰的獵物多,如何?”


    眾人豈敢有半個“不”字?貴胄子弟和武將們自然就分開兩邊來。待玉旈雲率先催馬前行,他們也都跟著,一齊從那三百年前開辟的山路上俯衝進入鬆針峽。


    真的到了峽穀裏,就完全沒有方才遠眺時水墨畫一般的壯闊之感了。隻見參天古鬆黑黢黢地朝人壓過來。在道路上還能見到冬日正午的天光,稍一走進樹林,就好像黃昏降臨,再深入些,便如同黑夜。馬蹄踏雪之聲,驚鳥撲楞楞飛出樹叢之聲,夾雜著遠處若有若無野獸的咆哮,有種說不出的詭異,讓人寒毛直豎。


    “勝者有賞,敗者受罰。”玉旈雲道“咱們兩個時辰之後見吧!”說時,自己先打馬鑽進了一條林間小路。小莫、烏曇和一種海盜自然緊緊跟上。而餘下那兩支隊伍何敢與王爺爭獵物,都各自朝旁的方向走去。瞬時,都消失在莽莽鬆林之中。


    玉旈雲約馳出了一裏地才停下。吩咐海盜們好好拿出本領來,一定要做這場比試的優勝者。海盜們自然欣然領命,雀躍而去。留烏曇和小莫一左一右護衛著玉旈雲身邊。


    “怎麽?”玉旈雲看看他們,“你們是擔心我的功夫太差,連著山林中的區區野獸也對付不了麽?還是擔心我無所斬獲,在眾人麵前丟臉?”


    “這裏樹林茂密,除了有野獸,還有那麽多拿著兵器的人。”小莫道,“他們當中也不曉得有沒有心懷鬼胎的。還是小心為上。”


    “就算有心懷鬼胎的,也不至於吃了熊心豹子膽吧?”玉旈雲不屑,但也知道必定趕不走烏曇和小莫,況且謹慎些也沒有壞處。因道:“算了,三人一起也有好處。叫郢城那些紈絝子弟見識見識咱們的厲害!”說著,一夾馬腹,朝密林深處而去。


    烏曇和小莫緊隨其後。三人未走出多遠,就看見有幾頭鹿在叢林裏閃縮窺人。玉旈雲登時玩心大起:“若是把這一窩都抓了,今日的比賽還能不讓我勝出?”即悄無聲息地下了馬來,又指示烏曇和小莫從左右包抄,務必將這一群鹿一網打盡。


    鬆針峽想是近年來人跡罕至,野獸並不知道獵人為何物,加上玉旈雲等三人都小心翼翼,烏曇和小莫悄悄來到了鹿群的兩側,那些畜生竟還渾然不覺。玉旈雲心知,若是將整群鹿射殺,憑他三人之力,可無法將獵物帶迴去,即示意烏曇和小莫上繩套抓活的。兩人都是在戰場上摸爬滾打慣的,這點小事豈止話下,三下五除二已將邊緣的幾隻鹿套住。玉旈雲自己也拴好了繩套,瞄準當中高大又俏麗的頭鹿。


    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她忽然感到背後陰風一閃。迴身看時,隻見一條黑影從天而降。繼而聽到烏曇的唿聲:“快閃開!”喊聲未落,已經撲到了自己的身邊。


    作者有話要說:真搞笑,晉江要我確保已經取得封麵圖片的使用權……這圖片根本不是我自己放的好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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