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厭老老實實蹲在一旁,儼然一副聽從主人調遣的樣子。


    看“主人”遲遲不發話,它主動問:“嗷嗷,嗷,嗷嗷?”


    一聽到這樣的問句,予兒差點兒淚牛滿麵,因為它說的正是公子那句著名的口頭禪“你餓麽?”


    每次如果自己點頭,那個昂藏九尺的男兒就會摒棄帝王之尊親自為自己掌勺,渾身浸染煙火氣地奮戰在禦廚房裏,最後笑著把一碟碟精美的食物推到自己麵前。


    自己就這樣走了,他應該很擔心吧?但至少,那些聯名上奏的老臣就沒什麽可抱怨的了吧?


    很久沒有吃東西,還真有些餓。


    予兒剛一點頭,朱厭龐大的身軀“嗖”就不見了,隻能瞥見尾巴尖那抹鮮紅一閃。


    這種個頭的生物,如果不能克服笨重的弱點,那分分鍾都會像恐龍一樣滅絕的。


    不大會兒工夫迴來,朱厭給她弄了一大捧各式水果,有管飽的,有解渴的,居然還有補充維生素和微量元素的。


    雲容山的植物沒有化學肥料,純天然有機無公害,隻要分辨出無毒的,稍微擦擦就可以吃了。


    就說朱厭摘迴來的桃子吧,肥美香甜,汁水多得都可以插根吸管直接喝。


    予兒又嚐到了熟悉的味道,心裏有說不出的感慨。


    “哎呦。”


    一吞咽才想起,脖子上的傷口有點疼,還在滲血。


    朱厭看了幾眼,“嗖”地又不見了,迴來時給她帶了幾種草藥。


    予兒一看,還真是對症下藥呢:“謝謝你啊。”


    她把草藥揉碎敷在自己的傷口上,疼痛大大緩解。


    吃飽喝足後,她疲倦地打了個哈欠。


    要說朱厭的情商那還真高,麻利兒地扯樹葉在樹下給她鋪了一張舒服的床,雖然沒有皇後的塌講究,可也軟軟的。


    予兒已經累得眼皮都睜不開了,合衣躺在上麵,秒入夢鄉。


    平時做夢不多,今天睡這麽一會兒,腦袋裏邊可忙了。


    一會兒是公子快馬加鞭來追自己,一會兒是自己忍不住迴去找他,而且路上都不太平,不是大山大河擋路就是天降刀槍劍戟大冰碴子,要不就是大怪獸襲擊,內容豐富得都可以編一部網絡遊戲了。


    睜開眼睛的時候又嚇了一跳——以往睜眼看到的都是溫潤如玉的麵龐,今天看到的卻是倆冒著熱氣的大鼻孔!


    “你你你還沒走啊?”


    朱厭居然就那麽端端正正地蹲在地上當護衛,誰能想到一個時辰之前它還是張著血盆大口的兇獸呢。


    不過有它在,果然連隻蚊子都不敢靠近,所以說它自帶驅蚊效果。


    它嗷嗷叫著說,我不走,我得保護你,誰讓你救過我呢?


    予兒站起來,摘掉身上的樹葉:“不用了,我這麽大個人,可以保護自......救命啊!”


    話說了半截,驚見一隻盤踞在樹枝上、毒性為眼鏡蛇十六倍的藍金環蛇正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吐著蛇信子向自己俯衝過來!


    她現在是血肉之身的凡人,可不是身負靈力的小仙女啦,要是被咬上一口,準保當場就見閻王去了。


    沒想到旁邊的朱厭反應奇快,精準地一把掐住蛇的七寸,玩兒似地將它掄圓了向遠處拋去,那隻藍金環瞬間就在千裏之外了。


    朱厭在內心默默地吼了一首歌:我送你離開/千裏之外/生死難猜/啊啊啊/啊啊啊......


    危險解除後,予兒咧著嘴笑得很尷尬:“謝,謝謝啊。”


    朱厭:“小事一樁。”


    說完就一屁股坐下了。


    美女與野獸就這麽大眼瞪小眼,麵麵相覷,好像也沒有太多可聊的。


    坐了一會兒,予兒覺得身上黏黏的,站起來往泉水邊走。


    這一片她很熟,走不多遠就是與公子初遇的地方,以前她常在那兒一邊唱歌一邊沐浴,引來很多鳥兒圍著她跳舞。


    她走,朱厭龐大的身軀就跟在她身後走,它走過的地方倒下大片大片的植物,不過腳步倒是沒有想象中那麽沉重,反倒很輕巧。


    大概這就是它塊頭這麽大還能活到今天的原因之一。


    “我要洗個澡,你不能看的。”


    朱厭:“那我在旁邊守著,保證不看。”


    “那,拉鉤!”


    予兒把纖纖玉手伸出來才發現,別說手了,就算伸過去整根胳膊,還沒人家一根指甲尖粗呢。


    雖說朱厭保證了,予兒脫衣服的時候還是戰戰兢兢的,並且脫得飛快,刺溜一下就蹦到水裏去了,隻有腦袋留在外頭。


    以前她沐浴的時候可不是這樣,那時對人間知之甚少的她,好像從沒擔心過被別人看見。


    現在她了解了很多人間禮儀、世俗情感,尤其是想起上次自己光腳丫被幾位朝臣看見,公子那臉黑的,都能媲美鍋底了。


    要是再讓人看到自己沐浴,那他還不得跟朱厭拚命?


    一般的傷口沾水會更疼,但雲容山這種泉水有緩解病痛的溫泉療效,泡在裏頭很舒服。


    朱厭這家夥說話還真算數,背過身一下頭都沒迴。


    精神一放鬆,“啪嗒啪嗒”,不知不覺眼淚掉進了泉水裏,想起跟公子初見時的每個瞬間,沒想到那些瞬間改變了自己的一生,或者說,改變了自己的永生永世。


    掉進水裏的淚珠,幻化成了一尾尾金色的小魚遊來遊去......


    予兒仔細一看,不是,這些魚本來就生活在這片泉水裏的,名叫金吻魚,被它們吻過的地方,傷口會很快愈合,疼痛會大大消減。


    跟它們玩兒了一會兒,確切地說是被它們理療了一會兒,心情大有好轉,脖子上的傷口也徹底好了。


    她用早已準備好的一種吸水的大樹葉擦幹了身子,一轉身,嚇得出了一身冷汗——衣服不見了!


    “這這這要怎麽辦!”


    雖然這深山裏碰見人的幾率很小,但也不是沒有。就算真的沒有人,光著身子也很別扭啊!


    予兒一時茫然不知所措,隻下意識地用扮演毛巾角色的大葉子盡可能地蓋住身體。


    “嗷,嗷,嗷嗷?”


    這是朱厭在問,怎麽不洗了?


    “我,我洗完了。”


    “哦,給你衣服。”


    朱厭在沒有迴頭的情況下向後伸出一隻巨大的爪子,把她的衣服還給她。


    “你幹嘛拿我衣服?”


    難道朱厭還有這種癖好?


    沒想到朱厭無比委屈地說,我是看你隻有一套衣服,怕丟了,才幫你看著的。


    “噢噢噢,錯怪你了對不起。”


    予兒趕緊安慰它受傷的小心靈,同時快速穿好衣裳。


    朱厭接受了她的道歉,心情變得好起來:現在你打算幹點啥?


    雲容山裏最不缺的就是好看好玩的東西:“我記得不遠處有幾塊會唱歌的石頭,我想去看一看。”


    朱厭:我知道在哪裏,你騎到我背上來,我帶你去。


    予兒翻身跳上它寬大的背,緊緊攥住它脖子上一撮毛發,以免被甩下來。


    這坐騎可比赤豹個頭大多了,但走起來居然出人意料地穩當。


    予兒問:“你不迴家,你的家人會擔心嗎?”


    朱厭:我就孤家寡人一個,從來沒有誰會掛念我。


    “哦,”予兒聽得鼻子一酸,“那我還算幸福的,起碼有一個人會想念我。”


    朱厭有一搭沒一搭地跟她聊了起來:想念是一種什麽樣的感覺啊?


    “想念就是,恨不得身插雙翅,瞬間就飛到對方的麵前。”


    但諷刺的是,當她身插雙翅的時候,她卻不得不用最快的速度飛離他的身邊。


    朱厭若有所思:我肚子餓的時候,看到食物也恨不得瞬間就把它吞了,這算嗎?


    這種沒出息的解釋顯然遭到了予兒的嫌棄,她解釋說:“想念就是,人間煙火,山河萬物,無一是你,卻無一不是你。隻要歲歲平安,即使生生不見。”


    朱厭聽得一頭霧水,什麽跟什麽啊?


    予兒一笑。是啊,自己的感悟,別人懂不懂又有什麽關係呢?


    忽然,前麵傳來一陣乒乒乓乓的刀劍碰撞之聲,還有喊殺聲,聽起來人不少呢!


    雲容山地勢險惡,就算武林高手也常常施展不開,什麽人會跑到這裏來打仗呢?


    予兒已經不是雲容山的山鬼了,本來這事不歸她管,她大可以敬而遠之,但雲容山畢竟在山海國境內,而且有戰爭就有死傷,以救死扶傷為己任的予兒,又覺得自己無法坐視不管。


    “過去看看。”


    她低聲吩咐朱厭。


    朱厭毫不含糊,載著她飛一般過去。


    由於朱厭目標太大,到附近予兒就跳下地來,讓它在一棵大樹底下等著,自己在植物的掩護下悄悄觀瞧。


    看這氣勢和一招一式的專業程度,顯然不像打群架,更像是兩國部隊交戰,不過沒有戰旗,也沒有糧草,將士身上也沒有穿戰袍盔甲,但如果仔細看的話,雙方為首的都穿了刀槍不入的金絲軟甲,保護重要部位。


    予兒仔細辨認了一下,其中一方為首的那人看著眼熟,是公子的一個親信護衛,而且這一隊人穿的是山海國將士平日裏的製服,那麽這邊一定是山海國的部隊了。


    另一邊為首那人騎著馬,上臂有個半虎半狼的黑色紋身,這是水滸國大將的標誌,看來對手是水滸國無疑了。


    水滸國的部隊來雲容山幹什麽呢?外麵那麽多寬敞的地方他們不打仗,幹嘛跑到以奇、險、峻出名的天下第一山來幹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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