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徹底變迴凡人的機會還有麽?”


    “我唯一的機會,是公子......”


    祝華予說了一半的話又吞了迴去,後麵幾個字是“王於天下”。


    如果他成為天下的統治者,就可被視為半入仙籍,那麽愛上他也就不算違反天規了,其它也都好辦。


    可是,山鬼還固執地堅持著那個想法,希望天下七國各自安好,希望百姓不受戰亂之苦。


    但其實百姓的疾苦不都來自於戰亂。


    “唯一的機會是什麽?”


    蘭台迫不及待地問。


    她的秀眉舒展開,摸著他的心口甜甜地笑:“如果公子每天都把予兒放在這裏,有一天能感動上蒼也說不定呢?”


    又把小臉在他胸膛上蹭,惹得他心裏癢癢的,他隻好一會兒把她抱緊,一會兒把她放鬆。


    “予兒,這一兩天我就要下山去見西遊王。他會不會見我,見了我是會幫我發兵還是把我抓起來,目前都不清楚。此去道路艱險,兇吉難測,你真要跟著我麽?”


    祝華予聽了,把嘴湊近他耳邊,在寧靜的夜裏輕聲吟唱起來。沒有樂器合奏,她的嗓音性感又質樸,像在喃喃低語,卻撩人心扉。


    “君為女蘿草,妾作菟絲花。


    輕條不自引,為逐春風斜。


    百丈托遠鬆,纏綿成一家。


    誰言會麵易,各在青山崖......今後無論發生什麽,予兒都要跟公子在一起,哪怕隻有一年、一個月、一天,哪怕一個時辰、一個瞬間,我也不要跟公子分離!”


    蘭台深吸一口氣,又將抱緊——放鬆——抱緊的過程重複了若幹遍,並在內心深處默默跟她滾床單一千遍!


    朝陽透過樹葉的縫隙灑了進來,有那麽一瞬,從某個角度晃了蘭台的眼。


    他從沉睡中醒來,心裏變得空落落的,但又不是空得一無所有。


    予兒雖然不見了,但翠鳥還在,眼睛滴溜溜地望著他,眸光裏好像含了笑意。


    隻要她在就好。


    蘭台捧起翠鳥,吻了一下它溫熱的小翅膀。


    笑傲白這家夥居然還在睡,隻不過唿嚕沒夜裏那麽響了,現在是大頭朝下趴著的姿勢,臉都快擠成包子了。


    蘭台站起,翠鳥輕盈展翅落在他肩頭,他的高大強壯襯托她的嬌小靈動,就像從前一樣。


    隻是,次日晚間,蘭台說什麽也不要笑傲白同學當室友了,理由是“某人唿嚕震耳欲聾,影響我睡覺”。


    可是別人都倆人倆人一個棚子安排好了,棚子不夠大,睡兩個人已經有些擠了。現在隻剩下春辭是“單人間”。


    蘭台打趣說:“要不今晚你跟春辭倆人湊合一下?”


    春辭立馬炸了毛:“誰要跟他睡?我寧可睡冰天雪地裏!”


    笑傲白倒是抿嘴偷笑。


    翠鳥在懷中微微顫動了幾下,霍蘭台下意識地伸手摸摸心口,想確認予兒一切安好。


    春辭吃驚地瞪圓了眼睛:“剛才你的胸居然在動!哇靠,女人都沒這本事!”


    夜陵在旁邊不屑地說:“像你這種一馬平川的當然不行!嗷——”


    一聲慘叫,吃了各種草藥、體力已恢複得差不多的春辭,當時就拎起一塊搭棚子剩下的木頭打得夜陵滿地找牙。


    要不是好男不跟女鬥,夜陵肯定還手了,他一邊跑一邊咬牙切齒地說:“你個死丫頭,早知道不救你了,那天讓你死在山裏得了,我咒你將來沒!人!要!”


    蘭台又伸手摸了摸心口,幸災樂禍地想,俺是有人要滴,嘿嘿。


    前路未卜,滿是兇險,此刻他居然會心地笑了出來,心裏又柔軟,又溫暖。


    這天夜裏,笑傲白不得已跟虎生和龍盤擠一屋,被夾在兩條大漢中間差點沒擠成肉醬。


    兩條大漢的唿嚕比他的可震耳欲聾多了,於是笑傲白幾乎一宿沒睡。


    也正因為此,他才在此起彼伏的唿嚕空當裏,隱約聽到公子那邊傳來吃吃的笑聲,很愉悅的樣子。


    他好奇了。


    想起當公子還是公子的時候,有一次在浴池泡了許久未出來,婢女和自己都曾聽到本應公子獨自一人的浴池裏麵,傳來快樂的嬉鬧之聲。可後來公子出來,它們發現裏麵分明沒有別人。


    奇了,難道公子有自己一人分飾幾角的本事,俗稱人格分裂症?


    以公子精湛的厚黑技能來看,也不是不可能,可這深更半夜的,他飾給誰看呢?難道是在彩排見西遊王的場麵?


    想來想去,秉著對公子負責絕不能讓他中邪的態度,笑傲白費了好大勁才從虎生和龍盤龐大身體中間的縫隙裏爬了出來。


    出門看到遠處寒風中、火堆前,隻有懷信一人獨坐飲酒。今天輪到他值班。


    笑傲白衝懷信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然後輕手輕腳過來伏到他耳邊小聲說:“我去看看公子尿炕沒。”


    懷信白了他一眼。因為知道他跟公子的關係不是一般的鐵,也就不做聲了。


    笑傲白躡手躡腳跟做賊似地來到公子住的遮風棚,剛要探頭往裏看,就被一隻大手薅住了脖領子!


    他嚇了一大跳,剛要張嘴喊救命,蘭台拿另一隻手捂住了他的嘴:“別把大夥吵醒了!”


    原來,霍蘭台早已用內力感知到有人靠近了。


    笑傲白的一顆心剛放下沒片刻,又劇烈地震顫起來,震得地動山搖,山崩地裂。


    因為黑暗中,他隱約可辨公子身後竟然站著個姑娘!而看那姑娘嬌小玲瓏的身高,顯然不是春辭。


    籲!笑傲白莫名放心了。


    蘭台點亮了火燭:“笑傲白,過來見過你嫂子。”


    深更半夜的老林裏,顯然不是一個見嫂子的好時機,但蘭台不想讓自己的心上人躲躲藏藏見不得人。他是光明正大愛她的,她也是一樣。


    笑傲白目瞪口呆地望著那位身披男士大氅的嫂子。那一頭如瀑的青絲和驚為天人的容顏,足以讓任何一個身心正常的男人神魂傾倒!


    笑傲白很知趣地不敢再多看,趕緊躬身行禮,連嫂子大半夜怎麽來的都沒敢打聽。不過心裏好像有點兒明白,為啥公子不願自己當“室友”了。


    蘭台:“笑傲白,你先迴去歇息吧,明日我會跟大家宣布這件事。”


    “好好好。”


    笑傲白夾著尾巴落荒而逃,重新爬迴虎生和龍盤中間那狹小的地帶。但即便是他倆震天響的唿嚕聲,笑傲白也仿佛聽不見了。


    笑傲白後怕地想,幸虧我沒撞上什麽不該看的鏡頭,要不然後半輩子怎麽麵對公子他們兩口子......


    咦,話說我啥時候有的嫂子?看起來這麽柔弱的嫂子又是怎麽大半夜從天而降的?


    他又想起公子那日曾問自己,笑傲白這輩子你愛過麽?那個時候怕是公子已經開始墜入愛河了吧?那個時候,那個時候正是公子沒事兒就往雲容山跑的時候......


    當初兩軍陣前山鬼突然現身,笑傲白不在現場。如果在的話,他就會馬上認出是同一個女子。


    “對不起,”蘭台轉身柔聲說,“讓予兒在這種情形下跟兄弟們碰麵,實在是......”


    “隻要跟公子在一起,其餘別無所求。”


    死裏逃生、差點永遠都見不到公子的祝華予,仿佛一夜之間成熟了許多,依舊清澈的眸光裏少了幾分頑皮,多了幾分執著。隻是,凡人和翠鳥的轉變讓她有些疲憊。


    有時她會猜,為什麽辰良師兄最後把自己的樣子定格為翠鳥呢?


    可能是因為翠鳥個頭比較小吧,隻有公子半個手掌大小,往懷裏一揣正好。


    東方發白的時候,一對有情人不得不收起內心的纏綿悱惻,暫時分開了。


    臨別時祝華予說:“總在夜裏碰麵,影響公子休息,下次你睡你的,我在旁邊看著公子睡就好,我還可以玩公子的睫毛嘻嘻嘻。”


    她難得地又露出一絲頑皮的笑。


    蘭台愛憐地摸了摸她的臉蛋:“那我就沒有足夠的時間看你了,而且,你也需要睡覺啊。”


    已變迴翠鳥的祝華予往他懷裏一鑽,仿佛在說,白天我不是可以窩在這裏睡得飽飽的麽?


    蘭台摸了摸心口,覺得很柔軟,很暖和,渾身充滿了力量。


    今年的生辰這樣過,很快樂。


    有生的日子天天快樂,別在意生日怎麽過。霍蘭台從來就沒在意過。


    天大亮之後,霍蘭台秉著實話實說的態度把眾人召集到一起:“有件事,我必須跟各位打個招唿,大家聽了不必驚慌......”


    笑傲白向蘭台身後東張西望,卻什麽也沒看到,心想,哦,可能嫂子怕羞,還在裏頭沒出來。看著吧,一會兒出來非得炸了鍋不可。


    “不瞞大家說,蘭台早已心有所屬,但我深愛的姑娘因中了咒語(暫時隻能這樣解釋),現今化作一隻翠鳥伴我身側,晝為鳥,夜為人......”


    一片嘩然。大家都已經見過那隻美麗的翠鳥,卻沒想到它是這樣的來頭!


    春辭臉色慘白,明明吃過止痛藥,腿傷卻隱隱發作起來,搖搖晃晃站立不穩。


    翠鳥從蘭台懷中鑽出來,身姿優雅,蒼藍蔻綠的羽毛熠熠發光,一雙靈動的眸子望向眾人,扇了扇翅膀就算是小女子這廂有禮了。


    除了意非酒表情一派怡然自得,笑傲白一臉“原來是這樣”之外,其餘人都好像都在聽天書。


    不過生逢亂世,仙、人、鬼、怪同處一天地間,發生點兒什麽都是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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