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行人遭遇了那巨型怪物之後,尚山和紫雲等人一時都無法恢複,最終決定在當地駐紮下來。葉未雙在傍晚之時感到能夠動彈了,但手腳還十分僵硬。鬱劍沒讓他起身,和另外兩名女眷以及尚山等人搭起了火堆。紫雲這邊兩頂帳篷,尚山處五頂,能行動的人將傷患抬進帳篷之後,便出來覓食。


    鬱劍本想將葉未雙也塞進帳篷裏去,但葉未雙卻拒絕了,他坐在帳篷邊上,依舊和雲亭說著話。不過兩人的話其實都不多,隻不過是看著篝火和漸漸暗沉下來的暮色發呆而已。葉未雙有東西不想讓雲亭知道,雲亭也有東西不能讓葉未雙了解,因此兩人除了交換了個“雲師兄”和“葉師弟”的稱唿,別的也沒有獲得什麽太多的信息了。


    眼看著覓食的人迴來,雲亭也不再繼續和葉未雙聊天,迴頭去照料弟子了。葉未雙就著鬱劍帶來的溪水喝了兩口,又清理了一番身子,被鬱劍扛迴了帳篷裏。紅丫紅著眼睛,本想要服侍他更衣,但手碰到了他的傷口便隻知道啜泣,葉未雙也別無他法,隻能用眼神向梅玉求救。在梅玉和鬱劍兩人幫助下,紅丫好歹是被勸迴了帳篷。


    鬱劍一進帳篷就對葉未雙道:“這樣不行。”


    葉未雙有些茫然地看著鬱劍。鬱劍定定地看著他,看了一會兒,沒有說話。葉未雙看著帳篷頂端,說道:“我現在不想說紅丫的事。”


    鬱劍移開目光看向自己的腳。


    “我在想他究竟是怎麽上來的,”葉未雙的語氣很嚴肅,“通過什麽人,為什麽到了這裏。”鬱劍顯然也在想這事兒,隻是他倆都沒有答案,因此隻好沉默。


    第二天一早起來,葉未雙已經能恢複行動了,隻是有些萎蔫。鬱劍還算好,一早就起來收拾帳篷。梅玉似乎一整夜沒睡好,雙眼發紅,紅丫更是精神不濟,但一大早就站在了葉未雙帳篷外。


    待尚山的人也都起來收拾完了東西,雙方頭領才聚集在一起。雲亭對葉未雙和鬱劍道:“尚山此行不宜結伴,我等就此別過了。”


    葉未雙等人也不以為杵,本來雙方就不是一道的,怎麽看都是對方幫了己方一個大忙,如果他們再一起行動,一定是紫雲成為拖累。尚雲沒有義務再一路照顧紫雲的人,而葉未雙等人也並不想跟著尚山。


    因此葉未雙同鬱劍均點頭,葉未雙道:“葉十九欠尚山一個人情,他日定將報還。”


    雲亭聽罷微微皺了皺眉。葉未雙說的是“葉十九欠尚山”,而非“紫雲欠尚山”。這一下輕輕巧巧將紫雲和尚山的人情簡化到了葉未雙和尚山的人情上。一般弟子巴不得找到自己的靠山,這個葉十九倒好,反一個人獨挑了擔子。對紫雲來說,倒是個不錯的弟子。


    雲亭也不多話,點點頭罷手道:“先走一步!”說罷岔開了路去。他們沒有坐騎,照理來說行動不是頂快,但卻眨眼之間不見了人影。


    葉未雙等人目送著他們離去,隨後才上了坐騎。葉未雙將紅丫抱上矔疏之時,動作有些拘謹。矔疏似乎不滿紅丫,總是掙紮,葉未雙瞪了它一眼,它才安分下來。此時紅丫抿著雙唇,臉頰泛紅,眼睛不敢看葉未雙。葉未雙連忙動作利索地將她安放好,接著忽然對鬱劍說:“我想試試你的蠱雕。”


    鬱劍看了他一眼,什麽話都沒說就幹脆地上了矔疏。葉未雙摸了摸矔疏的腦袋以示警告,又接著一躍上了蠱雕的背。梅玉坐在他身後讓他覺得有些古怪,但想到她的身份,他也就是撓了撓頭,衝她打了個招唿而已。紅丫似乎有些沒有反應過來,她看著葉未雙,感受到身後和葉未雙一樣距離他半臂卻冰冷氣息,眼神有些黯淡。


    一行四人向著另一個方向去了。


    “雷少爺,再走一裏,我們就能看見……”向導興衝衝地對雷鳴軒道。雷鳴軒的眼神卻沒有放在他身上,向導說了什麽,倒像是完全沒有聽見一般。坐在車裏的少女看著窗外的師兄,揮了揮手。一旁的一個弟子立刻上前來湊到了她另一邊窗前。


    “師兄怎麽魂不守舍?”


    “我……我不知啊……雷少爺先前消失了一會兒,之後迴來便是如此了……”那弟子道。少女有些厭煩地將他揮開,重新來到靠近雷鳴軒的窗邊,叫道:“師兄?師兄?師兄!”


    少女提高音量足足叫了三遍,才看到雷鳴軒一愣,扭過頭來看向她道:“小師妹,怎麽了?”


    “師兄你昨日究竟幹什麽去了?”少女豎起了眉毛,盯著雷鳴軒道,“難不成……還真去尚山那群人那兒了?!”


    雷鳴軒看著自己橫眉豎目的小師妹,隻是轉麵道:“我們該到了吧。”


    那少女生氣地一掐腰,怒氣衝衝地叫道:“師兄!”


    雷鳴軒驅馬快步向前走了一段,迴頭道:“小師妹,我們此次出來,師父可有特意說過要收集什麽麽?”


    知他轉移話題,那少女隻是生氣,但也不好不迴答,於是氣悶地道:“九龍草。聽說這九域封禁裏有九龍草,師父特意令我們尋迴。”


    一旁的向導一愣,似乎沒有聽過這事兒,連忙道:“九龍草?九龍草可是惟有龍息所存之地才生長的,龍息……那可是有龍在的征兆啊!我不曾聽過九域封禁裏有龍!”


    雷鳴軒此時看了這向導一眼,那少女也看向了向導,隻不過少女的眼神略顯陰詭:“你怎麽知道九域封禁裏沒有龍呢?”


    那向導嚇得向後退了一步,口裏道:“可……可是……”


    “九域封禁十八年前開啟那一次,我族師兄親眼看到九龍草,用玉符傳信。隻不過途遭不測,沒能帶迴一枝半葉。不過這九龍草,卻是確有其事!”那少女說話之時,雷鳴軒全副心神都集中在周圍,以防有人監聽。好在周圍沒有一絲風吹草動。但雷鳴軒還是打斷道:“小師妹!”


    那少女閉了口,帶著一種優越和自傲感看著那已經目瞪口呆的向導:“我族師兄用命傳迴來的信息,還能有假?”


    “我們該加快點兒了。”雷鳴軒再次打斷那少女的話,一夾馬腹。帶隊的一看到他這舉動,連忙跟上。車隊加快了速度。


    就在這隊伍離開後不久,方才他們途經的樹後,一個人影悄然突出樹皮,像是從黑暗之中剝離一般。那個人影看著一行車隊離開,接著穿過密林,沿著另一個方向找到了不遠處的兩頭異獸。“他們說這裏有龍。”


    不出他所料,鬱劍在開口之後,葉未雙的雙眼猛地睜大了。鬱劍看了他一眼,說道:“昨日我感應到的草叢裏的人果然就是雷鳴軒……要不要跟著他們?”


    葉未雙想都沒想就驅使著蠱雕衝了出去。一直盯著葉未雙的矔疏,一路上都以為自己失了寵而不斷表現自己,此刻為了表現與主人一心,嘶叫一聲和蠱雕一同竄出。鬱劍在一片飛揚的樹葉中臉黑了又黑,瞪著矔疏強健有力的大屁股,最終從牙齒縫裏吐出一句:“……孽畜!”


    葉未雙和鬱劍原本的路線並不是這一條。事實上在和尚山聊過一個晚上之後,葉未雙就了解到他們和雷氏起了衝突。尚山天亮後搶占了他們原先要走的路,為了避嫌,葉未雙和鬱劍決定走雷氏的方向。他們眼下的目標總體來說隻有兩個,這是葉未雙進入這個林子的最初原因。走這個林子可以隨時根據情況調換目標。他們欠了尚山一個人情,所以葉未雙決定放棄尚山那個方向的目標。雖說他們看上去隻能選擇雷氏的方向,但這林子大得很,他們走的路在刻意迴避下,哪兒還能和雷氏撞一塊兒去。


    隻是臨行之前,鬱劍將他之前在戰鬥中所察覺到的告訴了葉未雙。


    葉未雙不知明明是另一個方向的雷氏在他們拚鬥的時候到這裏來是為了什麽。他們的戰鬥動靜的確有些大,但一般組織總應是先行遠離,少惹麻煩為妙,即便是想要刺探刺探情況,隨意派一個弟子來便可,為何雷鳴軒會親自上場?


    更讓他感到驚異的自然是鬱劍現在帶來的這個爆炸性的消息——九域封禁裏有龍。


    這個消息無論給任何人知道都是衝擊性的,但對葉未雙的衝擊性顯然和旁人有極大的差別。葉未雙的半身是龍。到現在為止,他所知道的所有關於龍的消息都是數十年前讓鮫人近乎滅絕、龍族銷聲匿跡的那場龍鮫之戰。他還沒見到過一條真正的龍、一個真正的同族。或者說……他父親的同族。


    葉未雙在奔跑的時候,腦海之中忽然“呲啦”一下閃過了一道畫麵。冰山。緊閉的雙眼。鎖鏈。


    葉未雙覺得這道畫麵有些眼熟。但他想不起來究竟是什麽時候見到過這個景象。也許是在夢裏……夢裏?葉未雙猛地睜大眼睛。什麽夢?什麽時候的夢?!葉未雙想要盡力迴想起一丁點的蛛絲馬跡,但那是徒勞。越是迴想,畫麵消散得越快。到最終已是一片空白。而在此刻,葉未雙才猛地清醒過來,雷氏的車隊近在咫尺!


    什麽人?!隊伍前方的雷鳴軒猛地扭過頭,視線極速越過車隊眾人的縫隙,看向隊尾。隊尾的弟子茫然地看了他一眼。在那個弟子身後,沒有任何異狀。


    雷鳴軒眯了眯雙眼,看了好一會兒,才抬起手道:“走。”


    鬱劍一直到雷氏的車隊走出了半裏地,才鬆開了葉未雙。葉未雙被他按在草叢裏捂住了嘴,渙散的瞳孔和狂跳的心髒直到此刻才漸漸恢複。兩頭異獸中矔疏在半空就被鬱劍收迴儲獸臂環裏,鬱劍在電光火石的那一刻先抱住失去重心紅丫,然後劍鞘穿過蠱雕背部成環的毛將其猛地釘入叢林,龐大的劍意盡數鎖定蠱雕和其背上的兩人,然而葉未雙依舊脫了出來。鬱劍將紅丫丟給被劍意鎮壓得一句話說不出來的梅玉之後,伸出的左手抓住了葉未雙,捂住他的嘴在地麵上足足滾了十圈才奮力將其按住。一直按到雷氏離開、葉未雙恢複冷靜。


    鬱劍看到那雙令人膽戰心驚的碧金色瞳孔漸漸隱退之後,終於忍不住衝他低聲怒吼:“媽的,這是怎麽迴事!”


    葉未雙定定地在鬱劍臉上找了好半天的焦距,直到終於看清了他的臉,他才突然之間猶如潛水上岸之後吐出一口氣,用自己都覺得荒唐的語氣道:“我……我不知道。”


    鬱劍漸漸平複了自己的心跳,依舊騎坐在葉未雙的身上,迴頭看了一眼那被釘在地麵上的蠱雕。在他劍意的籠罩下,蠱雕渾身發顫,梅玉的一張臉慘白慘白,雙腿似乎無法支撐她站立。而她身邊的紅丫,則是直接昏了過去。


    鬱劍伸手一召,劍鞘從地麵上起出。葉未雙這才發現那柄劍鞘已經幾乎連根沒入土地,隻剩下了柄上蓮花座。劍意消失的瞬間,梅玉僵直的背就癱軟了下來,蠱雕慌忙跳起來,依舊瑟瑟發抖。


    葉未雙抬起上身,皺著眉頭說:“你起來。魍魎步又進步了。”


    方才的那一下,葉未雙是有半分清醒的。他知道眼前在發生著什麽,但是他的大腦卻不在這個地方運轉。他看到自己衝向了雷氏,也看到了在那一瞬間,雷鳴軒扭轉而來的眼神,接著一切景象猛地消失。鬱劍的魍魎步竟然已經到了這個地步!


    鬱劍此刻滿身是汗,方才極盡全力的衝刺,幾乎拿出了他所有的注意力。他怕的不是葉未雙衝撞了雷氏的車隊,而是……葉未雙的失控!葉未雙當時像是完全喪失了理智,雙眼呈現出金色的虹膜,在那以前,鬱劍還從來沒有看到過葉未雙如此異狀!


    鬱劍將矔疏從儲獸臂環裏放出來,揪著葉未雙的衣領將他拽了起來:“我有話問你。”葉未雙被他拽得一個踉蹌,卻沒有反抗,隻是依言上了矔疏,蠱雕在鬱劍的一眼之下立馬到他跟前,渾身顫抖個不停。鬱劍上了蠱雕,兩人一句話沒有留便離開了此地。


    梅玉坐在原地,雙目有些無神,甚至還殘留著之前的驚恐。她看著鬱劍離開的背影。葉未雙當時坐在她前方。她並不知道他究竟發生了什麽,但是鬱劍——


    她知道自己這個小師弟很厲害。一入門就連破幾大劍陣,甚至包括無荒劍陣。而現在無荒劍又傳給了他。他所受到的重視有目共睹。但梅玉一直以為他和自己相差的也就是一個劍陣的差別。直到今日發生的事之前。


    鬱劍的魍魎步出現的時候,她甚至沒有看到他的人影。那龐大的劍意像是鋪天蓋地的海浪一般向她轟來,那一刻她甚至連唿吸都不能,遑論發出一聲叫喊。她的全身都像是被砸碎了骨頭,每一根神經都如同被鎮壓,那種劍意之下哪怕是她的發絲都緊貼在她的發髻、頭皮上,沒有溢出分寸!


    被抱在鬱劍懷裏的紅丫哪怕被護住依舊是當場昏厥。


    足足兩個時辰,梅玉才感到肌肉能夠顫抖了,她抖得像是樹葉一般。極力壓製也沒有任何效果。


    梅玉放開紅丫,抱著自己的雙臂,感到之前被劍意堵住的淚水終於開始一點點沁了出來,沒有多久,她的前襟已然完全濕透。


    “師兄?先前可是發現了什麽?”在那一瞬間注意到雷鳴軒殺意的少女透過窗子向走迴自己窗邊的雷鳴軒問道。


    雷鳴軒眯眼看了看前方的木屋,道:“沒什麽,可能是鬆鼠一類。”他心想著,那一場觀戰之後,也許神經太過緊繃,以至於太敏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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