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淮安遙望遠方的燈塔。


    海麵上微微起伏的一艘船在夕陽下顯得形單影隻,漆黑的海麵投下一連串模糊的拉長倒影,周淮安看著那撩動的光影轉身靠在欄杆上。


    這幾天鄭慕意去了宋天恆家,家裏更安靜了。每天忙碌完迴到家還是覺得太過安靜了。周淮安伸出手撫上臉輕輕地搓了一把,平時梳得一絲不苟的發絲也有點淩亂地覆在額前。


    或者應該再加一會班再迴家。


    他有些疲憊地想,一邊轉身到廚房煮咖啡。公司,小意的學校,家。三點一線,乏味的生活,甚至不再去結交生意場外的朋友,一切社交能減少就減少,守著女兒,守著這個空蕩蕩的家。


    周淮安抬眸看著研磨的咖啡豆,微微失神,又苦澀地撫著額,或許還有那些迴憶與他共存。


    最初瘋狂的朝思暮想……


    到現在,所有關於鄭若希一切的事物都能勾起他的迴憶,其實,還有那個幻像的鄭若希陪著他。


    如同這刻,他清楚地記得鄭若希當時給他研磨咖啡的模樣,她會露出認真的表情去給他煮咖啡,看見他尾隨著進廚房會朝他燦爛地笑……


    周淮安皺著眉頭閉上眼睛,努力地迴想所有枝末細節,她當時穿的是什麽衣服,對他笑了幾次?還說了什麽話?


    為什麽不記得了?


    為什麽不記得了……


    周淮安狠狠地用攥緊的拳頭砸向了牆壁,轉身返迴二樓的主臥室,走進衣帽間拿起鄭若希以前穿的睡衣,他像個癮君子一樣低頭嗅那件睡衣上的味道——盡管上麵隻有陳舊的氣味之外別無其他,但周淮安仿佛仍然能從上麵找到熟悉的氣息般深深地吸氣。


    然後將那件睡衣放迴原來的位置,伸手撫平皺褶整理好。他的動作又輕又柔,就像對待一件易碎的珍寶。


    他抬眸看表,這個時間宋天恆差不多送鄭慕意迴來了。他又重新迴到廚房給鄭慕意下廚。


    雖然是簡單的三菜一湯,但周淮安做飯很慢。這並不是說他很少下廚,反而是隨著下廚的次數越來越做得慢。


    因為每次下廚,都能迴憶起鄭若希給他做飯菜時的模樣。


    一點點虛幻的想像,一點點迴憶,也能溫暖他冰封已久的那顆心,讓他感受到淡薄的幸福。


    他閉上眼睛。


    “小意,我們到家了。”


    ——哢嚓。


    周淮安睜開雙眼,那道門關上,視線裏出現鄭慕意,她後麵還跟著個熟悉的身影。


    他唿吸一緊,雙手緊緊地握成拳——這才克製著衝上前的衝動。


    “周先生你迴來了。”施念溫柔地笑了笑,將單肩背著的書包拿下來,一邊牽著鄭慕意的手朝他走去,“天恆讓我送小意迴來……”


    “我不想見到你,”周淮安冷酷地轉過身,一字一頓道:“你走吧,以後也請你盡量別出現我的眼前。”


    這嗓音冷冽得不近人情,猶如寒冬臘月的冰霜。


    “周先生為什麽這樣討厭我……”


    “請你離開!”


    施念為這冷酷的語調倒吸一口氣。她甚至不明白哪裏得罪了周淮安,以至於能使一個沉默又寡言的人發這樣的脾氣。


    鄭慕意嘟著嘴,雙手抱住施念的大腿,朝周淮安大聲喊:“我不要施阿姨走,我要她陪我睡覺。”


    那道身影頓了頓,隨後返身往樓上走去。


    一刻一秒也受不了。


    周淮安一臉冷倨,露出被寒風暴雨摧殘過的疲憊不堪的臉龐。那把跟鄭若希一模一樣的嗓音在問他——為什麽這樣討厭她……


    鄭慕意被周淮安的冷漠嚇哭了。


    “爸爸……”她垮著臉抽泣著喊周淮安。


    施念連忙蹲下身抱她入懷裏,溫柔地哄她,“不哭,不哭,你爸爸隻是工作很忙,也不是衝你發脾氣……”


    她好不容易哄停哭泣的鄭慕意。


    這個家的男主人把自己鎖在房間,她也不好抽身離開讓鄭慕意一人獨處。施念歎了口氣,給宋天恆打電話,“……我再陪小意一會吧,等她睡著再迴去好了,你也要來?不用了,小孩哭完很快就能睡著,……嗯,小意吃飯了,現在陪她看電視呢,好,我們迴家見。”


    “施阿姨,你要迴家了嗎?”鄭慕意一見她聊完電話就可憐兮兮地看著她,“我想你陪我睡覺。”


    麵對這樣可愛又渴望的眼神,她真的拒絕不了。


    她看了眼客廳擺放的落地座鍾,將近九點了,這個時間小孩特別容易入睡,於是點頭答應道:“那我陪你迴房間睡覺。”


    “好。”鄭慕意乖巧地應了聲,仰起臉笑,牽起她的手,歡快地說:“我們快點走吧。”


    “……從此王子和公主幸福地在一起……”施念偏過頭去看鄭慕意,見她睡著了,露出個笑容,輕輕地低頭吻了下她的額頭,又輕手輕腳地下床離開房間。出到房間外,她終於舒了口氣。


    她輕輕地合上門。


    “你還沒離開?”


    冷冷的聲音從後麵傳來,施念緩慢地轉身,看見站在不遠處的周淮安。


    她看著對方露出厭惡的表情,也跟著擰起眉頭來,語氣也不善,“我不知道周先生為什麽討厭我,但你這樣對待小意不覺得很過份嗎?她隻是個六歲的小孩,這個階段的孩子很需要嗬護和愛……”


    “這是我的家事,”周淮安橫眉冷對,十分冷漠地說:“連宋天恆也不敢多說。你以什麽身份插手?憑什麽來管?”


    她指尖攥緊手臂,被氣得無法言語,最後咬緊下唇,聲音帶著哭腔,“對,不關我的事。我也沒身份資格去管你們。”說出這句話,她突然覺得很傷感,心頭湧起一絲絲難過,不斷地漫延,淚水滾落臉頰。


    當她伸手去擦眼眶時,周淮安的心猛地被揪了下。


    他動了動手指,想伸手又忍住了。


    “你走吧。”


    周淮安眉頭緊緊地皺起,看著那道瘦削的身影漸行漸遠,最終,徹底地消失他的視線裏。


    “轟隆——”


    漆黑的夜空閃過一道雷電,發出一聲聲沉重的巨響。


    周淮安握著拳頭的雙手青筋暴起。


    他走到落地窗前,望向在黑夜中冒雨離開的施念。


    “轟隆轟隆”


    夜空又炸開一道雷電。


    周淮安閉眼轉身。


    一秒也受不了……


    不要管她……


    不要管她!


    施念走出周家,外麵正下著暴雨。


    她承認此刻的心情難受極了,那個冷若冰霜不識好人心的男人真的沒有一絲一毫地改變……


    雨水冷冷地打落身上,她冷得渾身顫抖,不斷地抱著自己,用雙手搓臉頰和手臂。


    “上車。”


    黑色轎車停泊在她麵前。


    她猛地抬頭,看到駕駛座的周淮安皺著眉看過來。


    施念抿著唇,一言不發地繞過那輛車。


    後麵傳來“砰”地一聲。


    周淮安從後麵追上來,撐著一把傘站在她旁邊。


    “我送你迴去。”


    這聲音沒比冷雨多多少溫度。


    施念迴眸望向那雙深邃的眼睛,“謝謝,但我不需要。”


    雨水沒有打落到她身上,周淮安的肩膀被打濕,但他卻渾然不覺似的,又將雨傘往她那邊擋去。


    她停下腳步,看到的是周淮安繃緊的下頜線條,“周先生你這算一個巴掌一個棗嗎……”


    周淮安強勢地把雨傘塞到她手中,“拿著,跟我上車。”


    “不需要……”


    “拿著。”


    施念與他對望,看到彼此眼中的執著。


    突然間迎麵投來一道強光,他們各自用手遮擋視線,施念瞥到前方停泊著一輛車,亮起車前燈的轎車看不清駕駛座的人。


    但駕駛室的人很快就打開了車門。


    宋天恆撐著傘出來。


    漆黑的夜,磅礴的雨,整個世界被雨幕籠罩。


    他撐著傘,溫情脈脈地看著她,一步步朝她走過來,風雨不改。


    “小念,我來接你了。”昏暗的光線中,她仍能看到宋天恆臉上露出的淺笑,施念深深地閉上眼睛又睜開,毫不猶豫地朝他走去,站到他旁邊。


    宋天恆溫柔地從褲袋裏拿著幹淨的手帕替她擦拭臉頰上的雨水,露出個溫暖的微笑,“冷嗎?”


    施念搖了搖頭,看著他的眼睛說:“不冷。”


    “迴家給你弄薑茶喝。”


    宋天恆這才抬眸看周淮安,他嘴角噙著絲冷笑,“我來接她迴家了,不勞煩周總你費心。”宋天恆攬緊她的肩膀,在轉身離開的瞬間又迴過頭來,沉聲道:“還希望周總你記得——你曾經說過的話。”


    難不成她也吸引了周總?


    她隻是跟若希很相似,她並不是她。


    周淮安勾起了唇角。


    她並不是她……


    她不是她!


    他又何需別人一而再地提醒?


    周淮安與宋天恆對峙一眼,又瞥向她,然後轉身。


    風很大,連傘也撐不住。


    他鬆開了手。


    那把傘被風雨吹往泥濘之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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