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前,戚暮便是悄悄地瞞著閔琛,偷偷摸摸地自個兒跑到了這裏,加入了這場音樂節。而這一次,他卻再也不是坐在台下,反而與這群優秀出色的音樂家們坐在一起,將最美麗的音樂奉獻給台下的兩萬多名觀眾。  在今天以前,戚暮一直隻是坐在台下傾聽柏愛的合奏。而過去的三年裏,他在周末曾經無數次的趕到柏林,偶爾也會看看閔琛指揮柏愛排練。那個時候他隻是一個局外人,兀自地欣賞這支世界頂尖樂團的聲音,感歎其中的磅礴恢宏。  而如今,他卻真正地坐在了其中。  當戚暮拿著自己的小提琴走上柏愛排練廳的舞台的時候,一旁早就三兩成群坐著的柏愛眾人並沒有感到一絲不適應。他們各個都非常高興地與戚暮打招唿,甚至還有人興奮地拿著自己的樂譜走到戚暮跟前,和他討論今天即將排練的曲目。  就好像這個青年早就是他們的首席似的,柏愛眾人沒有一個對戚暮產生隔閡的情緒,反而十分輕易地接受了他。  畢竟都認識這麽多年了,假設換一個人來代替克多裏的位子,恐怕柏愛的成員們還不會那麽容易接受,但是……這可是小七啊!  連克多裏前幾天都打了電話,特意地與戚暮講說了一些柏愛的事情,鼓勵他繼續努力下去,並且對戚暮抱以萬分的感激與期待。感謝小七能夠從他手中結果柏愛的重擔、讓他的愧疚感降低幾分,也期待小七能夠與柏愛擦出新的火花。  沒有讓克多裏失望的是,當閔琛拿著一本厚厚的曲譜從舞台的一邊走上來的時候,見著的就是這麽一副其樂融融的景象。每個柏愛成員都激動熱情地和戚暮打招唿,甚至還有人直接拿了自己親手做的小餅幹,請戚暮嚐嚐。  閔琛:“……”  怎麽以前從來沒見你們把餅幹拿給他嚐嚐啊!  閔琛輕輕咳嗽了一聲,終於讓這群歡樂說笑的成員們猛地一靜,然後趕緊地迴到自己的座位。他們可都沒想到指揮今天居然這麽早就來排練廳了,往常可都是等克多裏或者波爾指揮著樂團合奏幾首曲子練練聲,指揮才會姍姍來遲。  所有人在心裏稍稍琢磨了一下,到底是什麽讓自家一向懶惰的指揮這麽早地就來到了排練廳,不過是想了一會兒,他們便不約而同地將目光轉向了樂團前方那個俊秀朗逸的青年。  隻見戚暮正勾起唇角,輕輕地笑著,見到閔琛來了,他隻是轉首與後者打了個招唿,連再說一句話的意思都沒有。  柏愛眾人:“(⊙_⊙)!!!!”  小七goodjob!!!  對於自家愛人,閔琛自然是沒有一點點的脾氣。他甚至微微彎下腰在戚暮的耳邊說了句什麽,得到了青年噗哧一聲的輕笑。在柏愛眾人好奇驚訝的目光中,俊美挺拔的男人抬步走上了指揮台,然後環顧四周。  “今天你們的首席剛剛就位,你們所有人準備好,給他一個驚喜了嗎?”  一邊說著,閔琛一邊垂眸偷偷打量起戚暮的神色來,隻見後者果然是一臉詫異,完全沒有想到這個所謂的“驚喜”。  不由得意地點點頭,閔琛抬首再看向柏愛眾人,然後將指揮架上那本厚厚的曲譜翻開,接著對著那空白如新的譜子看了幾眼,最後再抬首看向柏愛眾人。  “這一次森林音樂會的第一首曲子是《克魯采》,”話音稍稍頓住,閔琛轉首看向了坐在戚暮身旁的紅頭發男人,低聲問道:“波爾,昨天你們第一小提琴組在這首曲子的排練上還有一點問題,今天你們的新首席來了,你準備做點什麽表示?”  閔琛語氣平靜,神色淡定,似乎隻是真的這麽隨口一問,而戚暮也並沒有在意。但是他所不知道的是,就在他的身後,紅頭發的芬蘭壯漢波爾卻是渾身一抖,在閔琛漆黑幽邃的目光中活生生地打了個寒顫。  “準……準備了!我們今天一定要在上午就把《克魯采》全部排練完畢!”  柏愛眾人:“……”  你被指揮威脅了,不要拖他們下水啊!一個上午哪兒能把一整首《克魯采》都排練好啊!  聽著波爾的軍令狀,閔琛滿意地輕輕頷首,然後轉眸看向那邊一頭霧水的戚暮,輕描淡寫地說道:“大概需要一個上午的時間才能排練好,可能比較慢。”  聞言,戚暮淡笑著頷首,道:“沒關係,已經很好了,我想一個上午的時間也差不多。”  柏愛眾人:“!!!”  怎麽連小七你也和指揮學壞了啊!!!  一個上午就想排練好《克魯采》?你是在和上帝開玩笑嗎!!!!!  此時此刻的柏愛成員們真是萬萬沒想到,在他們的有生之年,竟然真的隻用了一個上午的時間,就排練出了一首完美和諧的《克魯采》來!  他們在場的所有人都曾經聽過戚暮的演奏,無論是那首3分29秒的《無窮動》,還是之後的《引子與塔蘭泰拉》,甚至是最後的一首《月光下的暮色》,戚暮都表現得優異出眾,讓人不得不感歎。  但是,他們一直都知道戚暮的小提琴水平十分出色,卻從來沒想過……這個青年竟然擁有如此超脫常人的領導實力!  當那道清亮瑰麗的小提琴聲在第一小提琴組之間響起時,整支柏愛、在場共有60多人,竟然沒有一個人覺得詫異!  就好像這道聲音原本就該屬於樂團似的,和諧融洽得仿若天成!  低沉的和弦就好像是男人沉悶低緩的唿喊,而敦促熱烈的急板則仿佛少女熱情激昂的舞步。青年用優雅華麗的琴聲,完美成功地演奏著獨屬於《第九小提琴奏鳴曲》的美麗華彩!  作為小提琴奏鳴曲,一般而言,《克魯采》都是用一把小提琴和一架鋼琴進行合奏演繹。但是這並不意味著它不可以成為一首樂團合奏的交響曲,唯美的音樂總是具有共同性的,在閔琛的改編下,《克魯采》更多了樂團音樂的渾厚雄壯,蕩氣迴腸。  在昨天戚暮還沒正式加入柏愛的時候,就是由柏愛副首席波爾代替了他的華彩位置,帶領著樂團進行著一整支樂曲的演奏。從第一樂章到第三樂章,隻有波爾才知道,要想駕馭住柏愛渾然驚豔的聲音,是一件多麽困難的事情。  但是!戚暮卻做得是如此的輕鬆!  當銅管樂器雄赳赳地吹響時,他便迎刃而上,抵擋住萬千颶風;當木管樂器氣昂昂地奏鳴時,他便順風斬浪,表現出獨屬於小提琴華彩的精彩魅力!  《克魯采》是貝多芬的《第九小提琴奏鳴曲》,那麽,就該拿出小提琴奏鳴曲的架勢!在這首曲子中,小提琴就是當之無愧的主角,它是整個舞台上最閃耀的存在,要讓舞台下的所有觀眾都折服裙下!  作為最靠近戚暮的人,也隻有波爾最明白,此時他到底聽到了怎樣一首氣勢洶湧的《克魯采》。在沒有聽到這樣的音樂前你根本不敢相信。這樣壯闊醇厚的琴聲竟然是由這個青年演繹出來的。  在熱烈歡快的第一樂章,他便宛若是耀眼的太陽神,讓琴聲化為光明;在舒緩的第二樂章,他便讓音符成為雨點,溫柔地沁入大地之中;等到第三樂章的全樂團大合奏時,戚暮卻竟然將自己的琴聲隱入到了整個第一小提琴組裏,如同春風化雨,綿綿細細,不可尋查!  是的,最讓波爾震驚的便是這第三樂章!  在一支樂團中,如果你想要表現出自己的優異出眾,那還是非常容易的,隻需要你有足夠的實力,便能讓觀眾在第一時間辨識出你的琴聲,讓你成為當之無愧的王者。  而在前兩個樂章的時候,戚暮便是成功做到了如此,他讓擔任華彩的小提琴成為舞台上最獨一無二的存在,也用樂團的合奏凸顯出了獨奏小提琴的魅力。  然而現在,在排練到《克魯采》的第三樂章時,那音色純正、風格鮮明的小提琴卻漸漸地隱於其他小提琴的聲音中,音感一般的人已經無法辨識清楚。  如果僅僅是如此也就罷了,但是波爾卻驚訝地發現,在他身旁的某個小提琴手開始受戚暮的影響,學著他將每個樂段之間的休止時間稍稍延長了十六分之一拍!  有了第一個,就有第二個、第三個、第四個……  越來越多的第一小提琴組的樂手們在戚暮的帶領下,紛紛不由自主地修正了一些顫音的長度、和弦的手法,甚至當波爾迴過神的時候,他驚悚地發現,原本他最畏懼的某段高難度的滑奏和顫音,居然一下子就妥妥當當地度過了,完全沒有一點點的失誤!!!  他知道,這是因為……  在不知不覺中,他竟然也聽著戚暮的琴聲,將自己的一些小手法稍稍改變!而這一改變,竟然就變成了最適合《克魯采》的模樣,讓這首曲子成為了他們所有弦樂器組成員的掌中之物!!!  安靜寬敞的排練廳裏,一首熱烈急切的《克魯采》正在急促地奏響著。管樂器們氣勢昂然,弦樂器們絲毫不落下風,柏愛渾厚純正得宛如金屬般的琴聲在排練廳的牆壁上四處碰撞,擦出了最美妙的火花。  坐在舞台下的丹尼爾,也是無聲地感歎,直到那音樂上升到最高潮的時候猛然停止,他才意猶未盡地用力地鼓掌,表達出自己的讚美!  這首《克魯采》,簡直如同上帝的神作!    第二百八十章    在一個上午的排練中,除了在第一遍閔琛忍無可忍地勒令停止演奏,讓某個吹泡的長號手準備一分鍾再繼續合奏。在此之後,所有柏愛成員都驚訝的發現,他們一向脾氣惡劣的指揮柏特萊姆先生竟然再也沒有停止過演奏,甚至隨著排練的進行,他連指正的次數都越來越少了!  當然,就算是指責、糾正樂手的失誤與演奏時,閔琛今天都是難得的好脾氣。不過這到底是為了什麽,柏愛的成員們自然是心知肚明。  比如說,當閔琛殺人的目光剛剛轉向某個樂團成員時,戚暮便會輕輕地咳嗽一聲,順著閔琛的目光看過去,然後淡笑著說道:“嗯,裏維斯,你剛才在吹奏第二樂章第31小段的時候聲音有點弱了,要注意一下漸強。”話音落下,戚暮微笑著抬首看向閔琛,語氣溫和地說道:“指揮,您覺得呢?”  剛剛還臉色冰冷的閔琛便嘴唇一抿,神情不悅地點點頭。於是,膽戰心驚、渾身是汗的長號手裏維斯一下子鬆了口氣,簡直無法用語言來感謝善良的小天使小七!  就這樣,當排練到第六遍的時候,在柏愛眾人驚駭的目光中,閔琛揮了揮手中的指揮棒,道:“《克魯采》的排練暫時就到這兒了,下午所有人準備一下,排練《威風堂堂》。”  當閔琛離開排練廳的時候,他前腳剛走,後腳柏愛成員們便歡唿著慶祝起來。  別說今天指揮竟然一直沒能發的了火,就是他們居然用這麽快的速度就合奏出了一首讓指揮滿意的《克魯采》,就已經是非常了不起了啊!  而在他們的身後,戚暮淡笑不語地看了他們許久。與眾人道了別後,他並沒有與柏愛成員們一起去餐廳用餐,而是悄悄地走到了指揮休息室的門口。在確認四周並沒有人之後,他才無可奈何地推開大門,走了進去。  剛才某個男人離開排練廳的時候,偷偷地給了戚暮一個暗示的眼神。那雙淩厲狹長的鳳眸一抬,目光裏全是幽怨的意思,讓戚暮就是想忽視都難。  所以,等戚暮推開大門進入指揮休息室的時候,果不其然,某個傲嬌別扭的男人恰恰站在門旁,看上去似乎已經等了他好一會兒。  提前進入房間的閔琛,已經將外套脫去,隻穿了一件薄薄的黑色襯衫,之前在排練的時候閔琛就已經將袖口向上撈起,露出了削瘦修長的手腕。此時此刻,尺骨微微突起的手腕上正戴著一條銀白色的手環,上麵掛了十幾個小串珠,看上去十分精致。  戚暮真是完全沒想到這個男人竟然會站在門口這樣“嚇”自己,於是他下意識地低唿了一聲,閔琛則是“砰——”的一下把門關上,單手抵在了門板上,無形地將青年圈在了自己的懷抱中。  戚暮哭笑不得地問道:“站在這兒,你也不嫌嚇人?”  閔琛挑起一眉:“你被嚇到了?”  戚暮理所當然地頷首:“當然啊,我哪兒想到你竟然會站在這兒。”  聞言,閔琛卻從鼻子裏發出了一聲輕哼,道:“誰讓你剛才站在他們那邊,不站在我這裏。”  戚暮:“……”  遲疑了片刻後,戚暮試探性地問道:“我剛才站在誰那邊了?”  “裏維斯、科菲、愛麗絲、多納特……還有波爾。”  戚暮:“……你有必要把剛才發生失誤的成員名字都記在心裏嗎!”  “誰讓你幫他們說話。”  戚暮:“……”  看著男人一臉“我才沒有故意想記住他們的名字,都是你的錯”的表情,戚暮真不知道自己該是哭好呢還是笑好呢。於是他隻得凝著眉頭思索了會兒,然後說道:“其實閔琛,我覺得我這個人的運氣可能真的要不就是極好、要不就是極差。”  聽著這話,閔琛稍有興趣的抬眸。  戚暮繼續說道:“我上輩子遇上了一個不錯的教授,雖然你別看德維爾教授現在似乎並不怎麽收學生了,但是當年他可是我們學院最炙手可熱的教授之一。我真的很感謝他能夠接受我,並且在學院裏悉心地教導我。雖然他的學生很多、隻能分給我一點點時間,但是他卻讓我走進了真正的古典音樂界。”  在心中默默地記下“德維爾”的名字,閔琛已經想好該怎樣地去感謝如今這位看上去不怎麽靠譜的教授。接著,隻聽戚暮又道:“而後來嘛,我的運氣也是真好,竟然能夠進入維也納交響樂團,成為一名真正的樂團小提琴手。”  這一段經曆,戚暮說得簡單,但是閔琛卻知道在畢業以後,戚暮是在維也納碰壁了三個月後,才正式加入了維交。那些艱苦的歲月戚暮已經忘得差不多了,他甚至隻記得每一個給予過他幫助的人,已然忘記那些曾經對他冷眼旁觀、斜眼蔑視的人。  “進入維交當然好了啊,不過……我碰上了埃弗拉先生啊!你也知道,埃弗拉先生在多瑙河論壇上的排名……嗯,僅次於你。我一開始還不能適應他的節奏,被他批評了好幾次,好不容易才真正地融入進維交。所以你說,我的運氣是不是又好又差?”  “你看後來,你將我推薦給多倫薩先生,我獲得了與維愛合作的機會,但是我的好運氣在這個時候用光了,我的差運氣來了,我碰到了羅遇森。但是……我卻遇上了你,遇上了丹尼爾,遇上了……”  “等等,為什麽要加上丹尼爾?”  戚暮倏地一愣:“不加上丹尼爾?”  閔琛鎮定從容地頷首:“嗯,遇上我就行了。”  戚暮:“……”  沒有再理會這個家夥霸道的獨占欲,戚暮繼續往下說著,到了最後,他這樣總結道:“……所以說,我現在運氣很好,我能和你在同一個樂團裏演出合作。但是我的運氣又很差,你可比埃弗拉先生的票數多多了,可想而知你這個家夥的脾氣是有多麽惡劣!”  聽著這話,閔琛麵不改色地狡辯道:“你有看到我發脾氣了?”  戚暮低笑勾唇:“你都把失誤成員的名字一字不差地記上了,還敢說沒有?”  沒有再給對方再次說話的機會,輕輕歎了聲氣,俊秀的青年無奈道:“你啊,還是該好好收斂收斂了。你看,人家多倫薩先生在維愛是多麽的得民心啊,而在紐愛,根本沒有人忍心拒絕斯威爾先生。你要是什麽時候能成為他們那樣,我也就徹徹底底地放心了。”  原本聽到自家青年為了別人而教育自己的時候,閔琛還有些氣悶嫉妒,等聽到最後的時候,他才不動聲色地勾起唇角,單手擁住了戚暮的腰身,曖昧地低聲問道:“你真的認為……我如果是多倫薩或者斯威爾,那群小家夥就能變成維愛和紐愛的成員了?”  聞言,戚暮詫異地挑眉:“難道你對他們好一點,他們會不高興?”  “那我們就打個賭吧,今天下午我盡量學習多倫薩和斯威爾,在排練的時候也盡量的克製語氣和態度。等到我先離開以後,你可以探一探他們的口風,看看他們是什麽樣的態度。”  戚暮敏銳地抓住了關鍵詞:“打賭?你要賭什麽?”  “要是你贏了,那麽我就從此以後盡量學習多倫薩,隻要在樂團裏,就絕對不大聲說話。要是我贏了……”  聲音忽然頓住,閔琛漆黑的眸子裏飛快地閃過一抹幽光,他壓低聲音,俯下身子靠近青年的耳畔,輕唿了一口熱氣,曖昧地呢喃道:“要是我贏了,今天晚上,你再主動坐上來一次,不要克製自己的聲音……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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