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暮詫異地抬首看向陳助理,後者心領神會地笑道:“‘伊蒂絲’的材質特殊,是一把很輕的小提琴,但是她的音質卻沒有受到影響。”  得到了這個答案後,戚暮便將琴盒放在了茶幾上,然後認真仔細地將那布套拿開。  展現於眼前的,首先是一片濃鬱的祭紅色,隨著布套漸漸地脫去,那仿佛能將眼睛灼傷的紅色也越來越袒露於空氣中,等到完全褪去布套後,戚暮赫然發現,這把小公主的琴盒竟然是如此瑰麗的深紅,仿若沉澱上千年的紅寶石一般深邃。  在光滑漂亮的琴盒邊緣上,是用金屬嵌邊了的長條,銀色的金屬上不知是用什麽工藝打磨出了細細的花紋,每一筆都恍若天工,繁複美麗得讓人咋舌。  戚暮的雙手扣在了琴盒的兩邊扣子上,“哢塔”一聲,便開啟了第一道鎖。  等到完完全全地將拉練也拉開後,戚暮深吸了一口氣,再動作輕柔地將琴盒蓋子向上打開,即使他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但是在真的看到這把優雅迷人的小公主時,還是忍不住地睜大雙眼,完全不知道用什麽語言可以表達自己內心的驚歎!  任何一把留存於世、還可供演奏的斯式琴,都是上帝贈予的瑰寶。  戚暮上輩子也曾經參觀過數把存放於博物館或者學院裏的小提琴,其中自然有斯式琴。然而,那種隔著櫥窗玻璃、無法觸碰到的冷冰冰的感覺,自然無法與這樣近距離的接觸相提並論!  戚暮甚至覺得,這把“伊蒂絲”是他兩輩子見過的最迷人的小提琴!  那琴弦上泛起的銀色金屬光澤,琴身優雅端麗的流線,簡直是鬼斧天工般的作品!  她的聲音一定會美到不可思議!  這樣的聲音,又怎麽可以被埋沒在瑞士銀行的保險櫃裏,永不可見天日?!  見到青年驚讚怔駭的模樣,陳助理其實早就準備,他笑著點點頭,道:“吳老希望你能讓這把‘伊蒂絲’真正地得到解放,讓她的聲音傳遍世界。吳老最近身體不好,所以並不能來歐洲參加你的音樂會,但是我過幾天迴去的時候會帶幾張維愛的唱片迴去,給他聽聽。”  戚暮已經慢慢從那種攝人心魄的美麗中迴過神來,他依依不舍地合上了琴盒,仔細地將“伊蒂絲”鎖迴琴盒內。等到一切工作全部完畢後,才說道:“好的,我會請安東尼先生幫忙看看,能不能找到音質比較好的唱片,讓你帶給吳老。”  兩人又說了幾句後,陳助理既然完成了自己的任務,便不打算打擾戚暮今天的練習,準備起身離開。  戚暮親自將他送到維愛的排練廳門口,陳助理便再三要求不用再送他下樓了。  兩個高挑的黑發華夏男人站在排練廳的門口,隻見戴著眼鏡的陳助理與戚暮握了握手,就在準備離開前,還是忍不住地說道:“後天維愛的音樂會,我會參加,您的音樂很棒,請您繼續加油。”  戚暮聞言一愣,下意識地道:“陳助理,你真的對我使用敬稱……”  “不。”透過薄薄的鏡片,陳助理一貫冷靜的麵容上帶上了一絲笑意,他語氣鄭重道:“剛才的那句話並不是吳老的囑托,這是我以陳淩頻的身份,對喜歡的小提琴家的祝福,請您繼續在這條路走上去,讓我們能夠聽到更加美麗的音樂。”  戚暮怔然地目送著陳助理遠去的背影,他仿佛還能感受到對方剛才掌心的溫度。這是他的樂迷,一個真心祝福、並給他鼓勵的樂迷。  朝陽漸漸從地平線上升起,將燦爛耀眼的光芒撒向大地,在陽關的照耀下,青年黑色的發絲泛著金黃,充滿朝氣。漸漸的,戚暮握緊了手指。  即使是為了這些樂迷,他也一定要繼續努力下去!  拎著那個美麗的深紅色迴到排練廳,戚暮還未來得及反應,一個小提琴組的成員就好奇地湊了過來,連連問道:“小七小七,剛才那個小帥哥是來給你送什麽的?這把小提琴的嗎?”  戚暮還沒迴答,旁邊又有人湊過來說:“肯定是來送琴的吧?哇,好漂亮的琴盒!”  “裏麵的琴一定也很漂亮吧?小七用的那把仿製斯式琴已經非常不錯了,難道這把還能更好一些?!”  “小七,我們能不能看一看呀……”  望著這群老大不小的成員居然還賣萌地衝自己眨眼,戚暮無奈地聳聳肩,道:“既然大家都想看看她,那麽……這次就聽各位的意見?”還沒等樂團成員們將那句“太好了”喊出口,戚暮就板了臉,正經道:“不過說好了,隻可以看、不可以摸啊!你們得答應了,我才把她取出來,絕對、絕對不允許摸!”  世界上還有哪把小提琴有這麽大魔力?  又不是“加農炮”!  樂團成員們信誓旦旦地舉手發誓,更有甚者如此說道:“如果我摸了這把小提琴,那我明天就被安東尼先生懲罰練習50遍的《引子與迴旋》!”  這天大的“毒誓”一出口,其他樂團成員們紛紛驚悚地看向這位勇士!    那可是《引子與迴旋》啊!    竟然敢拿這首曲子發毒誓,這得多有自信自己不會去碰這把小提琴?  聽著成員們一個比一個可怕的毒誓,戚暮淡笑不語,等到他們全部保證自己絕對不會對小公主下手後,戚暮才小心翼翼地打開琴盒。  在“伊蒂絲”出現的那一刹那,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涼氣!接著便是數不勝數的驚歎聲,離戚暮近一些的幾個小提琴組成員,甚至都開始吞口水!  這群成員們(尤其是小提琴手)的眼睛都快綠了,他們的視線緊緊地盯著這把美麗動人的小公主,就在其中一個成員情不自禁地伸出手的時候,戚暮輕輕地咳了一聲,重複道:“50遍的《引子與迴旋》啊……”  卡爾:“……qaq”  他幹嘛發那麽一個可怕的毒誓啊!!!!    第一百八十六章    在這個春意盎然、暖風習習的夜晚,維也納的初春黑夜送來了溫暖的夜風,將來賓們的裙擺掀起,讓如此浪漫的夜晚更添了幾分柔美。  作為奧地利最重要的國寶級交響樂團,維也納愛樂樂團每次巡演的最後一站,都必然定在維也納音樂之友協會大樓的金色大廳中。  這座屹立在奧地利數百年的大型交響音樂廳,已經見證了無數支交響樂團的崛起與衰落,也目睹過千百位人類古典音樂史上的天才人物,它曆經滄桑,卻從未老去。  一個個穿著正統、光鮮亮麗的紳士、淑女以自己最美麗的姿態,踩上了這座古老建築下的紅毯。今天晚上是維愛一年中最為盛大的幾場演出之一,“鄭重”這個詞已經不足以形容樂迷們的心境。  在上個世紀中期,世界各大歌劇院、音樂廳都曾經有過這樣一個規定:“所有觀眾必須穿著正裝出席。”這個看上去很不合理的規定如今在一些喜劇電影中還可以看到一點影子,但是事實上,即使到了現在,大多數樂迷們也都默認了這條早已被廢除的規定。  無論是交響音樂還是歌劇,都是莊重典雅的藝術品,每個觀眾都必須用最虔誠的心態去聆聽、欣賞,這樣才能不辜負作曲家、指揮家、交響樂團……所有人在背後默默付出的心血!  不知是否是因為天氣轉暖的緣故,今晚來到金色大廳的樂迷尤其多,甚至維愛樂團經紀人塔克曼先生,在今天早上還如此感慨:“所有的票竟然在上周就全部銷售一空了!上帝啊,是誰說最近二十年是古典音樂的低穀的?我們的樂迷依舊非常熱情啊!!!”  如果讓塔克曼先生此刻坐在觀眾席中聽一會兒,他恐怕就會了解,為什麽今年的音樂會竟然會造成如此可怕的轟動。  世界上最讓人無法拒絕的營銷是什麽?  是口碑營銷。  當一個人說這件東西很好的時候,意誌堅定點的人或許還能夠嗤之以鼻,懷疑一下“是不是吹的啊?”。但是當兩個人說這件東西很好的時候,意誌力一般的人已經開始心動了。那如果是三個人、四個人、五個人……成千上百的人呢?!  那這一定是一件非常非常棒的東西!  當無數的音樂媒體都將維愛本年度的巡演誇讚到天上去的時候,就算不是維愛的樂迷,都會忍不住好奇地從自己的國家千裏迢迢的趕來,想要聽一聽這支樂團到底美妙到了什麽地步。  當戚暮坐在後台的凳子上認真地擦拭著自己的鬆香時,隻見塔克曼先生激動地走到了樂團成員們的中央,興奮地大聲道:“哦朋友們!你們知道今天來了什麽人嗎?!”  “我剛剛在台下看到維交的首席指揮埃弗拉先生了!”  “嘿嘿,我也看到埃弗拉大師了,還有維交那個黑胖子賈思科也來了呢!”  “我還看到了大提琴家理查德先生,他就坐在第二排!”  “還有蘭斯大師!蘭斯大師竟然也來了!哦對啊,我記得他好像認識小七的,他是為了小七而來的嗎?”  眼見著話題轉到自己的身上了,戚暮無奈地將手中的鬆香放下,笑著頷首:“昨天我去蘭斯大師的家中將邀請函送給了他,蘭斯大師說他最近挺悠閑的,正好也想來聽聽我們的音樂會。”  “哦小七!你竟然能進我的偶像蘭斯大師的家裏,這真是太幸福了啊!”  “嘿查克,你不是最崇拜柏特萊姆先生了嗎?怎麽又變成蘭斯大師了?”  “艾莉你不懂,一個是人生偶像,一個是男神,這是不一樣的存在!”  “我隻覺得你比我家女兒還要可怕……”  ……  在音樂會即將開始的前半個小時,樂團的成員們還能稍稍嬉笑著說鬧幾句。等到距離開場的時間越來越近,大家已經不再說鬧,反而專心地低頭開始準備自己的樂器,醞釀情緒、練習手感。  戚暮認真地拿著鬆香,將那雪白的琴弓擦拭得更加潔白了一些,等到將這步驟準備妥當後,他才小心謹慎地打開深紅色的琴盒,將那把纖細秀長的小公主取了出來。  在這兩天的排練中,戚暮隻在昨天的預演上用了這把“伊蒂絲”,除此以外,他用的大多還是自己原先的那把仿製斯式琴。  畢竟是經曆過上百年的歲月,“伊蒂絲”需要體貼仔細的嗬護,而不能經常用來練習。這就像那把被意大利政府收藏管理的“加農炮”一樣,必須嚴加看護、小心照料,不可以經常拿來演出。  但是歲月的洗刷和鎖銬的封閉,並不能讓這樣頂級的小提琴永遠地沉默。四十多年前,阿卡得大師就成為了第一名被批準“可以使用加農炮進行演奏”的小提琴家,而如今作為他唯一的學生,戚暮也拿著這把“伊蒂絲”,準備登上金色大廳的舞台。  在戚暮仔細地調試好音色、並且試了試手感後,音樂廳裏已經響起了警告聲——  這代表全場肅靜,音樂會即將開始。  聽到這低沉冷肅的警告聲,戚暮恍然一怔,這才意識到自己真的是要再次登上那個舞台了。  上輩子的時候,戚暮也不是沒登上過那個舞台。作為維交的副首席,連他自己都無法數清自己上去過多少次了,但是這一次雖然看上去是同樣的身份,但是戚暮卻知道……有一些東西,是真的不同的。  “小七,緊張嗎?”  溫和柔美的女聲從身後響起,戚暮轉首一看,便見朱莉已經從鋼琴家休息室裏走了出來,站在他的旁邊,目光柔和地看著他。畢竟是一場正式隆重的音樂會,一向爽朗幹練的朱莉今天也穿了一件長長的淺藍色禮服,顯得十分莊重。  戚暮微微一笑,也不隱瞞:“說實話我還是有點緊張的,朱莉。”  朱莉理解地拍拍戚暮的肩膀,問道:“是在擔心那個嗎?放心好了,雖然第二首我無法幫你了,但是第一首有我在,你練習過那麽多次了,一定可以圓滿演出。”  聞言,戚暮笑著點點頭,送去一個充滿信心的笑容。  當樂團的成員們開始一個個的進場時,戚暮看著成員們慢慢地消失在後台,他一步步地走進厚重的帷幕,恍然間還是感覺到了一點不真實——  在這片帷幕後,就是金色大廳,他上輩子隻差最後一步就能走到的地方!  “嘿小七,不要再猶豫了!”  隨著一道帶著笑意的女聲,在朱莉的惡作劇下,戚暮一下子就被推上了那個舞台。觀眾席中轟隆作響的音樂聲幾乎要將他的耳膜震破,戚暮呆愣地抬首環視著這個金碧輝煌的廳堂——  彩繪壁畫在燦金色的牆壁勾勒出繁複的花紋,幾根高聳直立的拱柱、隨處可見的花卉,還有那牆麵四周飛舞矗立著的音樂女神像,無處不在證明著,這裏真的是金色大廳。  這個音樂廳並不大,但是卻是無數音樂家夢寐以求的地方。  戚暮的目光漸漸有了焦距,他似乎看了許久,其實也隻是一瞬,他便又淡定從容地邁了步子,跟在上一位小提琴組成員的身後,走到了自己的位子上坐下。  來到這裏隻是一個開始,永遠不會是結束!  --------  柏林,夜。  一個挺拔俊美的男人正站在碩大的落地窗前,目光幽邃地凝視著遠方。玻璃窗上倒映著的是被黑夜染成黑色的施普雷河,仿佛永遠不知疲倦地向前流去。  “閔,今天晚上就是維愛的最後一場巡演了啊,你真的不去?”金發的樂團經紀人打開門進了屋,一邊揉著頭發,一邊走過來,說道:“雖然明天上午要召開今年下半年度的樂團成員大會,但是如果你連夜趕迴來,還是來得及的。”  在一周前,柏愛便在柏林愛樂音樂廳裏,結束了自己的本輪巡演。他們的這次巡演依舊非常出色,吸引了無數樂迷前來參加,樂評家、音樂媒體也是好評不斷。  柏愛是真正地更上一層樓了——很多樂評都這樣闡述。  但是這樣的好評並不妨礙2017年第一季度的演出,幾乎所有交響樂團都被維愛占去了風頭,連柏愛也毫不例外。  維愛的好評實在多得數不勝數,即使是一向勢均力敵、甚至更勝一籌的柏愛,在今年度的巡演中都稍顯暗色,有些無法與其爭輝。  其實並不是說柏愛的演出真的就比維愛差,隻是在發生了“首席黑幕”、“樂團水平數年停滯不前”的事件後,這樣一個全新的維愛更會讓人感到震驚。  按照丹尼爾的話就是:“我們的演出明明比他們更出色!”  是的,你們的演出不一定比他們遜色,但是你們的進步卻遠遠不如他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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