舞台中前方的指揮台,是全場音樂效果最好的地方,而指揮就站在那裏,將樂團每一點細微的聲音都收入耳中,進行調整融合。  指揮,決定了一個樂團的音樂風格,決定了當場演出的音樂節奏,決定了每一個不得已發生的錯誤無法避免時,該如何挽救。  而如今,法勒先生便站在那高高的指揮台上,右手忽然一個上揚,接著又猛然按下,全場的聲音便戛然而止。然後他再轉首看向左側的第一小提琴組,左手輕輕地揚起,一陣悠揚輕緩的樂聲便慢慢響起。  戚暮雖然並不是小提琴首席或者副首席,但是法勒先生卻也給他安排了一個不錯的位置,讓他能夠自己看清法勒先生的動作。  戚暮過去也當過首席,比如在b市交響樂團的時候,那最後一場演出他便成為了全場的首席。而如今,這卻是他迴到歐洲以後,第一次進入頂尖交響樂團進行排練。  青年白皙修長的手指在黑色的琴板上飛速地按動著,所有第一小提琴組的成員都拉弓急促,一副激烈抗爭的景象便躍然於舞台之上。  不過片刻,管樂器轟鳴作響,讓音樂的氣勢更加雄渾磅礴了幾分,隨之而來的是整個樂團的合奏,激昂熱烈的節奏讓整個排練廳都引起了一場共鳴。  《魔笛》的壯闊熱烈,即使是沒有人聲演唱,也能讓人從越來越高昂激烈的交響音樂中,聽出一分屬於歌劇內容的緊張、害怕、痛恨、驚悚。  除了第一天排練時戚暮發生了兩次小失誤外,自那以後,他再也沒有出現過一點問題。  而當第二天排練結束、許多人都開始進行下午茶休息的時候,法勒先生有些遲疑地招手將戚暮喊了過去,問道:“安吉爾……你能將樂團所有樂器的聲音全部都辨別出來?”  沒想到法勒先生居然會問出這樣的問題,而戚暮自然也明白他的意思,於是他也沒有隱瞞地直接迴答道:“是的,法勒先生,我在音感方麵比較擅長一些,樂團裏每一個樂器我都能聽清楚。”  這樣的答案,讓法勒先生也是微微怔住,他目光複雜地看著眼前這個淡然微笑的青年。  舞台上明亮的聚光燈從青年的頭頂照射下來,雖然黑色的發絲稍稍遮擋住了他精致好看的眉眼,但是卻也更顯得那五官立體了許多。從給對方起了“安吉爾”這個名字之後,法勒先生便知道……這是一個好看而又可愛的孩子。  但是,現在他卻對這個孩子的未來,產生了一點猶豫。  思索了許久,法勒先生還是歎了一聲氣,說道:“安吉爾,我的絕對音感是後天訓練出來的,即使我能夠聽出全場每一個樂器的聲音、甚至是每一個樂手的聲音,但我卻永遠做不到奧斯頓那樣,能夠聽出一個弦被替換過的聲音。”  頓了頓,法勒先生又補充道:“這是因為,奧斯頓他的天賦是上帝賜予的,而不是後天得到的。如果你願意,我可以收你做學生,甚至我想……奧斯頓也是非常樂意收你做學生的。”  聞言,戚暮稍稍愣了會兒,接著便明白了法勒大師的意思。他微微搖首,露出一抹溫和的笑容來,道:“法勒先生,我明白您的意思,但是……我並不想這樣做。我喜歡小提琴,也不想再多做些別的事情,再說了……”  微微仰起頭,戚暮眸子笑彎,道:“法勒先生,您覺得我可以在指揮一道上……打敗閔琛嗎?”  法勒大師倏地怔住,接著,他微笑著搖首:“這個太艱難了,安吉爾,就算你很有天賦,但是奧斯頓這個人我卻一直沒有看懂過,而且……你比他少了十幾年。”  聽到這個迴答,戚暮又問道:“那您覺得……我可以作出比《彷徨》更生動經典的音樂嗎?”  《彷徨》是閔琛最為經典的代表作之一,因為其高難度的技巧、深刻的內涵,這首短短五分鍾的鋼琴奏鳴曲近幾年來,早已成為世界各大鋼琴比賽的熱門作品。  法勒大師也是搖首:“一首好的音樂需要的不止是天賦,還有靈感。就連奧斯頓自己都不確定,能不能作出第二首《彷徨》。”  說到這,法勒先生也不再勉強,他微笑著說:“安吉爾,你有自己的目標我很高興,我也很支持你在這條道路上走下去,從我第一次在華夏s市聽到你的《梁祝》後我便明白,以後你會成為一個了不起的人物。”  相處了這麽久,戚暮還是第一次聽法勒先生說起這樣的事。他微微驚訝的睜大眸子,既而莞爾,道:“謝謝您的誇獎,法勒先生,我還需要更加努力。”  燦爛善意的笑容如同春風一般和煦,尤其是在這樣一個俊秀漂亮的孩子身上,更讓法勒大師心情舒暢。他忍不住地讚歎道:“哦!安吉爾,我一直認為,我最近一年做過的最偉大的事情——就是給你起了這麽一個合適的名字!”  戚暮:“……”  “每當我走到一個地方,我都忍不住向我的老朋友們介紹——‘嘿,你知道嗎在遙遠的東方,在華夏那片神奇的土地上,我遇到了一位可愛的安吉爾,他的琴聲十分美妙,讓我不由動容。’!”  戚暮:“……”  “瞧,安吉爾!我真是迫不及待地想要將你帶給我的那些老朋友看一看了!”  戚暮:“……”過了半晌,他勉強地露出一抹笑容,問道:“法勒先生,不知道……您是將我的事情與哪些大師說過了呢?”  戚暮說得咬牙切齒,但是那邊,法勒大師卻仿佛一點都沒有察覺到。他微笑著呲開一口白牙,道:“紐愛的斯威爾,維愛的多倫薩、紮耶夫,英國bbc的……”  聽著這些熟悉的名字,戚暮臉上的笑容真是一點點地快要維持不住了。  那句話怎麽說來著——  黑粉黑粉!現在看來真的不是粉,而是芝麻一樣透心的黑啊!!!  ---------  這邊,德累斯頓交響樂團夏季的第一場歌劇音樂會正在緊張地排練中,而那邊,維也納已然進入了一段安穩的休眠期,除了小劇院裏經常表演一兩場的小型音樂會外,隻有一些大師會偶爾的進行一場個人音樂會。  蔚藍澄澈的天空上,一輪火辣辣的太陽將炙熱的光芒照射在這片土地上,暑氣蒸騰,大地惹得仿佛要冒煙。而在市中心一棟小小的兩層小樓一層,窗紗被它的主人緊緊地拉上,不讓一點光線投射進來。  在這間雜亂到讓人不忍直視的房間裏,到處都擺放了各式各樣的資料,牆上也用釘子釘著一些紙片。  而在房間正中央的桌子前,一個頭發淩亂的男人正抓耳撓腮地望著桌子上的一堆資料,痛苦得快要崩潰。  “我的上帝……這種東西到底是怎麽迴事?怎麽可能查不出來是誰把他從監獄裏保釋出來的?!”  仿佛是自言自語一般,那人又低聲道:“該死的,才不可能是他普通工薪層的父母,他們可沒有那麽大的能力……到底是誰呢!”  這人又崩潰似的說了幾句,就在他拿起了自己的衣服打算出門再尋找一些證據的時候,這位頭發淩亂的先生還沒起身,便聽到自己的助理輕輕地敲響了門,然後慢慢推開,小聲地說:“查爾斯先生,這裏有您的信件。”  維也納著名的私家偵探查爾斯先生一愣,接著問道:“我的信件?是從哪個郵局寄過來的?”  那助理卻是搖頭,說:“沒有郵局的信戳,是直接塞在門口的郵箱裏的。您要看看嗎?”  查爾斯一愣,作為一名見識過各種危險場麵的私家偵探,他大膽地拿過了那封信件,小心翼翼地拆了起來。  這樣薄薄的信件裏自然是不可能有任何炸藥、硫酸的,於是查爾斯望著那個隻寫著一行地址的白紙,有些莫名其妙起來。  “奇怪了……隻有一行地址嗎,這到底是……”  查爾斯的聲音在看到白紙方麵的那個名字時,倏地停住。  隻見在那白紙的反麵,正打印著一個普通的中文名字,雖然隻是簡單的三個字,卻讓查爾斯先生足夠地吃驚。因為,那上麵寫著——  羅遇森。    第九十八章    德累斯頓作為德國著名的旅遊城市,其最知名的音樂建築中心——森珀歌劇院,名揚海外。這座宛若教堂一般莊嚴神聖的歌劇院,與另外兩座建築——茨溫格宮、聖母教堂一起,被合稱為德累斯頓的“名勝三巨頭”。  去年戚暮在港城海洋音樂節準備紐愛的招募比賽時,曾經用改編歌劇的形式演奏了一首《少年的魔角》。當時戚暮就曾經說過,他過去很少聽歌劇,對這方麵的了解也並不多。  因此,當歌劇團正式進入德交排練廳、雙方開始磨合演練的時候,戚暮還真有些不大適應,直到排練過一兩次後,他才習慣了這種交響樂與歌劇相結合的形式。  為期兩個星期的緊密排練,戚暮第一次以參與者的身份感受到:一場3個小時的歌劇是如何產生的。這其中包括了道具的製作和演員的走位吟唱,甚至就連燈光的布置安排都十分嚴謹詳細。  而在一場交響音樂會中,可沒有這樣複雜的程序,戚暮隻需要認真的排練、在演出當夜完美發揮,便算是有了個完美的結局。  但是歌劇卻沒有這麽簡單,每天跟著法勒先生迴到家中後,戚暮都會借用法勒先生書房裏的那些歌劇交響樂方麵的書籍,進行學習研究。  對此,愛托麗夫人表示了萬分的不解,她經常端著小點心送給這個熬夜“學習”的青年,有次還微笑著問道:“安吉爾,既然你並不打算在歌劇道路上走下去,那為什麽……你要看這些書籍呢?這些可都歌劇交響樂的資料哦。”  聞言,戚暮將視線從那密密麻麻的德文中挪開。他抬首看向這個和善溫柔的夫人,笑著迴答:“愛托麗夫人,我們華夏有一句古話叫做——活到老,學到老。我還有很多需要學習的地方,所以我希望能盡一切可能的充實自己。”  在愛托麗夫人越來越讚賞的目光中,戚暮眨了眨眼睛,又道:“而且……您認為我以後還能擁有這麽好的機會,能夠在法勒先生的書房裏看到這些珍貴的資料嗎?這裏真是有太多的寶貝了,我真希望將它們全部搬走。”  “哦!安吉爾,我歡迎你隨時到我家來玩,你真是一個可愛貼心的孩子!”  這樣的答案顯然讓愛托麗夫人非常的喜歡,而麵對法勒先生,戚暮則說出了自己一直不停閱讀的另一個原因:“法勒先生,去年的時候閔琛曾經與我說過一種比較新穎的想法,將歌劇改編成交響樂。”  提起這件事的時候,戚暮不由帶了抹笑意:“然而他雖然有所實驗,但是卻似乎一直沒有應用過,所以……我想在您這多看看資料,嚐試一下能不能發現其中的奧妙。”  這樣的說法讓法勒先生也是大感興趣:“哦?奧斯頓的這個想法我倒是聽說過,不過沒想到他竟然還沒有放棄?安吉爾,我支持你的主意。”  戚暮笑了笑:“那法勒先生……現在可不可以請您,為我講解一下這邊的一點問題呢?”說著,戚暮將手中準備好的書籍輕輕推到了法勒大師的跟前。  在接下來的一個多小時裏,兩人在安靜的書房裏進行了一番你問我答的舉動,戚暮一直拿著鋼筆,刷刷地在筆記上記錄著。  等到所有的問題基本上全部解決完畢後,法勒大師看著那白紙上漂亮清秀的字體,不由地感慨道:“安吉爾,你的德語說得這麽棒我已經覺得很不可思議了,但是我卻沒想到……你連字都寫得這麽好看!”  聽了這話,戚暮一邊將自己的筆記本闔上,一邊迴答:“法勒先生,我在巴黎的時候報了一個德語班,大概是我的拉丁文基礎比較好,所以才會學得比較快吧。”  法勒大師輕輕頷首,不過半晌,還是忍不住說道:“但是安吉爾,你的這手花體字確實寫得太棒了!你看,我從來都不擅長書法,幸好作曲隻需要點上幾顆小蝌蚪、不需要寫太多的注意點,否則我可要苦惱極了。”頓了頓,法勒大師又忽然想到:“哦對了,不知道你有沒有看過奧斯頓的手稿,他的花體字寫得真是太美了,真不知道那家夥是怎麽練出來的。”  今天已經不隻是第一次聽到這個名字了,戚暮微微一笑,並沒有插話。  自從那天一不小心接了閔琛的電話後,戚暮已經再次無視對方一個多星期了。那句“liebedich”宛如一顆尖銳的刺,深深地刺進了戚暮的心裏,讓他想要忽視都困難。  ……居然敢套他的話?!  那幹脆不接電話好了,從源頭就把罪惡斷絕。  而戚暮不知道的是,他這邊是樂得悠閑,恍如與世隔絕了,但是那邊,柏愛的一群成員卻膽戰心驚地過了一個星期,已經欲哭無淚地開始後悔起自己當初怎麽就傻乎乎地進了柏愛了。  他們發誓!  他們絕對沒有散播“指揮下個月就要結婚”的謠言!  這種可惡的話他們怎麽會說呢?!  就像當初“柏愛成員請朋友投票自家指揮脾氣最差”這件事,絕對是謠傳!  不過小天使……你什麽時候可以打打指揮的電話啊?他們都快被指揮的寒氣給凍死了啊!  說好的每天一通電話呢?!小天使你這個騙子!  當然,上帝從來都是公平的,戚暮正低頭收拾著自己的鋼筆和書籍,他還沒收拾好,忽然便聽到法勒大師仿佛猛地想起來什麽,突然“啊”了一聲,惹得戚暮詫異地向他看去。  隻見這位頭發花白的大師笑眯眯地齜開一口白牙,道:“對了,安吉爾,你已經很久沒見過奧斯頓了吧?前幾天他還找我要了一張明天演出的門票,明晚你們可以敘敘舊啊。”  戚暮:“……”  所以說,他上輩子到底欠了你什麽啊,法·勒·大·師!!!  ---------  德累斯頓,晚上7點。  入了夏日的歐洲幾乎成了一個炙熱之地,即使有著來自大西洋濕潤清涼的海風,也照樣吹不進身處內陸的德累斯頓。  作為一個溫馨安靜的城市,往常到了這個時間,德累斯頓的街上便開始漸漸寧靜下來,準備迎接一個美麗的夜晚。但是今夜,森珀歌劇院前的廣場上卻是車流擁擠,人流如潮。  來自德國各大城市、甚至是其他國家的歌劇愛好者們今晚都集中在了這裏,準備聆聽這一場恐怕是這個夏天最盛大的歌劇晚會。主唱的是德國國家歌劇團出色的演員們,而指揮的則是世界上最古老的交響樂團——德累斯頓交響樂團!  它的首席指揮家法勒·路易斯,這可是一位經驗豐富、風格浪漫的音樂大師,光是這個名字,便足以讓不少音樂愛好者動容。  而且正巧,德累斯頓今晚的這場音樂會選在了大多數交響樂團休假期的7月,因此今晚很多觀眾都驚訝地發現,他們的身邊走過了慕尼黑愛樂樂團的首席指揮與音樂總監,捷克愛樂樂團的小提琴首席,西班牙的薩克斯大師……  而等到一些觀眾進入歌劇院走到觀眾席前排的時候,當他們看到那個坐在第三排左側位置上的男人,甚至有人直接低唿出了聲——  “奧斯頓·柏特萊姆先生?!”  隻見那個坐在座位上麵容冷峻的男人,不是閔琛還是誰?  閔琛大概是全場第一個進入歌劇院的觀眾了,為了堵住某個人,他中午就從柏林趕到了德累斯頓,打算在歌劇開始前先見到對方一麵。  而讓閔琛沒想到的是,他一路風塵仆仆地駕車趕了過來,但是當他站在森珀歌劇院的後台時,珍妮小姐卻遺憾地告訴他:“哦,柏特萊姆先生……安吉爾今天和法勒先生說,自己會在演出前到場的,但是他現在並沒有來到歌劇院。”  閔琛:“……”  珍妮歎了聲氣,說:“大概是安吉爾今天下午有什麽事情吧,不過柏特萊姆先生,安吉爾的小提琴真是太棒了,您不用擔心他今晚的演出,他的表演不比我遜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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