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清之排練結束, 拿起手機時,看見了任雨晴發來的消息。


    那麽小孩子的語氣,讓她一下子就笑了起來。


    霍清之坐在排練室裏,四麵都是高大的鏡子,不時有劇團成員吵吵鬧鬧的從她身邊走過,正好是劇團的休息時間,排練室裏一片歡騰。


    她抱著手機, 給任雨晴迴過去一條消息, 跟她閑聊了幾句, 不經意間抬起頭, 看見了鏡子裏麵的自己。


    霍清之發現自己在笑。


    她的笑不是那種官方笑容, 跟她在任何一個通告上露出的笑容都不一樣,霍清之感覺她的笑……


    有一點點奇怪。


    像是沉迷在什麽事情之中,有什麽令她極其開心的事情, 一點點興奮又有一點點害羞的那種笑容。


    霍清之從來沒有在自己臉上看到過這種表情, 也沒有在別人身上看到這種表情, 一時間有點不適應。


    她給任雨晴發消息,說:“我今天一直在笑哎。”


    任雨晴:“是有什麽好事嗎?”


    霍清之:“我也不知道呀,剛剛看鏡子的時候才發現的。”


    任雨晴:“哦~你還在排練室呀,今天是不是還要排幾場?”


    霍清之:“是啊,今天還有兩場,感覺最近排練強度好大呀。”


    發完這句話, 霍清之自己有點愣神。


    她以前從來不會跟別人說這種話的, 不論工作有多累, 霍清之都不會跟別人透露一個字。


    在她看來,工作是她自己的選擇,哪怕有苦有累,也隻能自己承受。


    真奇怪,她怎麽會跟任雨晴說這種事?


    霍清之皺著眉,有點想不明白,但還沒等她想明白,任雨晴的迴複已經發了過來。


    任雨晴:“是嘛?會不會很辛苦呀?要不我幫你買奶茶吧。”


    霍清之還沒反應過來,看見任雨晴又發過來一條。


    任雨晴:“我直接幫你點了哦,等會麻煩你自己去取啦。”


    啊……她這是幹什麽。


    霍清之真的有點不明白了,就因為她說了一句有點累,任雨晴就給她點了奶茶?


    霍清之:“哦……哦……好的。”


    她不知道任雨晴是在幹嘛,但她也不好意思問。


    任雨晴:“怎麽啦?是不想自己去取嗎?那我叫佩佩幫你拿?”


    任雨晴有點小委屈,她給霍清之點了奶茶,結果霍清之甚至不想去拿。


    不過,下一秒她的委屈就煙消雲散了。


    霍清之:“不要啦,我不想讓她幫我去拿,你幫我買的耶……”


    發出這條消息後,霍清之愣愣的看著自己的手機。


    她是怎麽了!


    她怎麽會說出這種話!


    句末還帶著一個語氣詞,太不可思議了。


    霍清之覺得自己有點不像自己了。


    正好,戲劇老師拍拍手,示意大家站起來,繼續排練。


    霍清之給任雨晴發過去一條:“我要去排練啦,等會晚上再說吧。”


    沒有等任雨晴迴複,她站起來,理一理衣服,站在了排練室中央。


    隨著戲劇老師的一句“排練開始”,霍清之感覺自己一瞬間拋卻了剛剛那些想法,再次進入了角色。


    排練時的霍清之是絕對不會走神的,她全身心都沉浸在角色裏,忘記了自己。


    這是一種很奇妙的感覺。


    對於很多人來說,這可能是一種負擔,在表演中成為另外一個人,令很多體驗派演員煩不勝煩,可是在霍清之看來,這卻是她放鬆的一種方式。


    在表演中體會不同的人生,對於她而言,感覺像是度過了另一個人的一生。


    實際上,在很多不表演的時刻,霍清之都感覺自己似乎被抽空了力氣,變成了一個虛無的空洞。


    她時常在想,她是不是生來就是為了演戲的。


    霍清之看不清自己,不明白自己的心,隻有那些確定的角色和劇本,能夠帶給她安全感。


    而她也不會辜負那些角色。


    在《戀愛的長頸鹿》中,霍清之能夠肯定,自己會是最好的千千。


    如果從角色相性上來看,她和千千除了都長得漂亮之外,似乎沒有任何共同點。


    千千是那種愛恨激烈的角色,可是霍清之仿佛沒有情緒。


    可是,每當霍清之沉浸進千千這個角色中時,那種強烈的愛恨將她攝取的時候,霍清之感覺自己既有點恐懼,又有點期待。


    劇本之中,那個紙麵上的千千,被她從紙張之中帶了出來,通過她的表演,真正的活在世間。


    對於戲劇老師而言,他覺得每次看霍清之的表演,都是一種震撼。


    一場排練結束,他很是感歎的說:“清之,這一場演得更好了。”


    霍清之站在原地,沒有動,隻是低著頭。


    她在等著身上那種千千的情緒漸漸消散,千千的情緒激烈又洶湧,霍清之每次表演這個角色的時候,都會感到一種酐暢淋漓。


    與之相對的,是她在出戲的時候,會有點悵然若失。


    這種悵然若失,在最近越來越多。


    原本每次演完之後,霍清之隻要幾秒鍾就能從角色中走出來,可是,現在她表演完之後,甚至要站上一兩分鍾才能出戲。


    而且……


    這個過程不能被打擾。


    霍清之隱隱有點擔心,但又不知道該跟誰說這種事。


    她是想過跟任雨晴說的,可是任雨晴未必能夠理解她的感受。


    在霍清之看來,任雨晴雖然在一夜之間演技陡然提升,很有可能已經不是原來那個任雨晴了,但她終究還沒拍過幾部電影,演過幾個角色。


    而從她和任雨晴對戲的經驗來看,任雨晴也不是她這種體驗派的演員。


    兩分鍾過去,霍清之終於感覺那種洶湧的愛恨從她的身上消散,她抬起頭,對老師和其他成員笑笑。


    程子辰感覺自己鬆了一口氣,拍拍胸口,說:“清之,你剛剛演得太好了,我感覺真的愛上你了。”


    霍清之勉強笑一笑,在她強烈的愛恨帶領中,整個b組應該都會被千千的情緒傳染,入戲得更加深刻。


    與之相對的副作用,也是非常明顯的。


    霍清之:“是嗎?你要控製哦,隻是演戲而已。”


    程子辰:“當然了!你出戲入戲完全是兩個人嘛,再說了,我也不敢愛上千千。”


    霍清之:“怎麽,你不是應該很愛千千?”


    程子辰立馬認真起來,道:“嗯,雖然劇本是這樣寫的,但我仔細體會了之後,其實我是覺得葉丁雖然愛千千,但也是有點怕她的。”


    霍清之點點頭,誰會不害怕千千呢?


    自從她能夠入戲到千千的情緒之中後,那種強烈的愛恨,幾乎時時刻刻都在折磨著她。


    哪怕是在出戲之後,也會有一兩個神思恍惚的瞬間。


    千千這個角色……


    實在是太吸引人,又太令人恐懼了。


    她仿佛是一朵帶刺的花,吸引人去采摘,卻又為她滿手的刺紮得痛不欲生。


    霍清之:“沒關係,我比你更怕她。”


    程子辰緊張道:“清之,你是不是有點入戲太深了?”


    他擔憂的看著霍清之,他總覺得這幾天霍清之的狀態很不對勁。


    自從首演結束後,她迴來再次參加排練,整個人的演技又向上提升了一個階段。


    如果說以前的霍清之是把千千演得很好,那麽現在的霍清之,就是千千本人。


    霍清之:“我……沒有吧,我覺得還好。”


    她說罷,對程子辰揮揮手,不想再跟他討論這個問題。


    在霍清之看來,程子辰雖然跟她演了許多情情愛愛的對手戲,但終究隻是普通同事。


    這種感受太私人了,她不可能跟他分享。


    她沒有跟程子辰說這些感受,但在第二場排練結束後,霍清之清晰的感受到,千千的那種情緒,糾纏得她更深了。


    霍清之低頭站在原地,一步都不敢挪動。


    她知道自己在哪裏,知道自己的手機在哪裏,知道自己隻要給任雨晴發一條消息,她就會迴複,將她再次拉迴現實世界之中。


    可是,這一刻,千千抓住了她的心,讓她不能從戲裏離開。


    她站了很久很久,等到她抬起頭時,程子辰和戲劇老師正站在她麵前,用一種擔憂的目光看著她。


    霍清之:“我沒事。”


    他們看著她的樣子,最終還是什麽都沒有說。


    離開排練室前,程子辰感歎了一句:“清之,你有朋友嗎?跟她聊聊吧。”


    霍清之:“好。”


    她拿著包離開,周佩正在門口等她。


    霍清之看到周佩的第一眼,覺得她有點不對勁。


    霍清之:“怎麽了?”


    周佩:“呃,有個事……”


    霍清之:“什麽?”


    周佩:“之前李黎給我打電話了,你和雨晴的合約,隻續了一期。”


    說完這句話,周佩緊張的看著霍清之。


    她知道霍清之對任雨晴有多在意,不是簡單的朋友,也不是簡單的喜歡她,而是非常非常的在意。


    霍清之會對此有什麽反應?


    霍清之隻是抬眼看著她,清清淡淡的說:“是嗎?我給她打個電話。”


    她拿出手機,撥通了任雨晴的號碼。


    霍清之覺得自己有很多話想問,但終究不知道該問哪一句。


    為什麽不跟我續約?


    這話未免太過矯情,又太過沒意思了。


    電話接通,任雨晴問:“怎麽了?”


    霍清之站在原地,隻覺得自己的唿吸,又急促又緊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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