畢竟他這做主人把門堵上了不願意見客,那些人就是把地挖穿了都找不著進來的門路。趕走了惡客,關好了門插好了鎖,料理完外頭又勉強整理好思緒,巫璜才抬眼往門外看,“怎麽?進來啊。有膽子給我殉葬沒膽子見我了?”那語氣親近,又帶了點自己都沒察覺到的細微惱意。半開半掩的門沒動靜,隻門縫間的影子晃悠悠動了兩下。巫璜也不著急,扶著床沿翻身下了床,彎下腰準備把地上的乾坤戒撿起來。這裏頭還裝著闖入者從自己宮殿裏偷走的陪葬。能放在這主殿裏的擺設無不是他的心頭好,沒玩膩呢自然得拿迴來。他這麽想著,略彎了彎腰,比起真要去撿倒像是做個姿勢——還不等他的腰真彎下去,就有一隻手搶先把地上的乾坤戒撿了起來,先是在衣擺上仔細擦擦就跟這東西有多髒一樣,才雙手托著送到他麵前來。“舍得出來了?”巫璜笑,揚眉打量著自己麵前的……他一時竟不知道該怎麽形容自己麵前的存在——與其說那是個人,不如說是一團黑黢黢的煙氣,撐著件不知哪來的舊衣服勉強聚攏出個人形,露出來的臉就那麽一黑團團沒嘴沒眼睛沒鼻子,黑煙翻滾著像是開鍋的水。外表是陌生的,但那氣息卻是無比熟悉的。巫璜也不知道自己是該高興有人不管生死的都願意跟著自己,還是該惱火這小子不聽話地非得給他殉葬。“丹粟啊……”聽見巫璜慢吞吞念著他的名字那團煙氣、也就是丹粟更加緊張,黑煙滾滾地聚在一塊體積小了一圈,深恨自己不能真變成縷青煙飛得無影無蹤,省得在這裏提心吊膽像是個等待死刑宣判的犯人。巫璜喜歡美人這事情不是什麽秘密,丹粟心知肚明當年自己年紀小啥也不會幹的,還能被巫璜一眼點到身邊做侍從,九成九都是托了那張好皮相的福。所以眼下成了這副連個臉都沒有又黑又醜的樣子,巫璜怕是看了都覺得傷眼。這麽一想,丹粟就不禁更加難過起來,構成身體的煙氣半點都沒有替主人掩飾心情的意思,飄忽抖動得連衣服都撐不住。就跟個要被人丟出家門的奶狗一樣。……說實話,這小子腦袋裏轉悠著點什麽玩意兒,巫璜閉著眼都能猜出來。“說你沒腦子,你現在還真的是沒腦子了。”巫璜歎氣再歎氣,對著個連命都賠給自己的小子,卻是想罵也罵不出來。你說他、他不就是一開始喜歡丹粟那張又軟又嫩的臉忍不住多讚了幾迴嗎?當時這小子唇紅齒白一雙水汪汪的眼,他怎麽就不能多誇幾句了?怎麽一下子就跟他是那種隻看臉的薄情鬼一樣了?巫璜覺得丹粟這小子緊張死之前他得先被氣死。況且真要說當年丹粟也根本沒鮮嫩過幾年好嗎,在他身邊好吃好喝風吹就長的不到三年就膀大腰圓胳膊比他腿還粗。就那樣他不也還是該寵寵著連死了都舍不得叫人跟著殉葬,早早給安排好了後路盼著這小子長長久久,結果這小子還不領情,怕是他前腳剛一閉眼後腳就巴巴的自己上趕著送死……好吧。巫璜長長歎了口氣,泄憤式地伸手揉了揉那團子黑煙,還是忍不住低聲罵了句蠢貨。你看看,非得給他殉葬有什麽好的,死了還要變成這幅鬼樣子連個全屍都沒。要是當時好好的按他安排的遠遠走了,田也有錢也有房子也有,哪年歇了對他這個死人的念想安安生生娶個夫人再養個孩子,豈不是神仙都不換的好日子?可丹粟就是不要,活著的時候就死倔死倔的拗不過他,眼下死了更是說什麽也沒用了。隻被巫璜突然揉了揉的時候像是嚇了一跳,被碰到的那片煙氣猛地散開,又趕忙小心翼翼地靠上來蹭他的指尖。看著是煙霧聚攏的樣子,卻不是完全跟煙氣似的碰不著,手感輕飄綿軟,有點像羽絨之類的觸感,軟乎乎地把他的手給包起來。就跟犯了錯的大型犬夾著尾巴蹭蹭褲腿,垂著腦袋認錯,哪怕沒了奶狗時期軟乎乎的撒嬌攻勢,巫璜也隻能歎口氣,伸手虛攏著半抱住丹粟,拍了拍他的肩膀,“行啦。”見巫璜沒計較自己罔顧了他死前的費心安排,也半點不嫌棄自己這黑醜的樣子,丹粟肉眼可見的高興起來。真·肉眼可見,黑煙蹦蹦跳跳都快扭出花來了,把主人的心情暴露無遺。巫璜失笑,也罷,死而複生還能有個人陪著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況且仔細看看這黑黢黢的一團也稱得上圓潤可愛,他又有什麽好挑剔的。他接過丹粟手中的乾坤戒,抬抬手抹了上頭原主的印記,看著丹粟那身破破爛爛的衣服皺眉,想叫他去換身衣服。但一錯眼巫璜就瞧見了自己亂糟糟的臥房,又想想外頭被翻得如蝗蟲過境的主殿,糟心道:“算了,換個宮殿再說吧。”當然是得換個宮殿。不然這被翻得亂七八糟還叫人又是血又是泥的踩過,不換是準備留著過夜嗎?還是說,你以為他寒酸得就這麽一座宮殿下葬,髒了亂了還得勞心勞力地整理幹淨忍著膈應接著住?要知道連丹粟都沒準備多花精力收拾這座宮殿,在察覺到巫璜醒過來之後他幹的第一件事就是叫人去把新的宮殿整理出來,從上到下打理得幹幹淨淨一應器具準備妥帖,好叫巫璜一來就能舒舒服服地泡進浴池,還有嶄新的衣服可供替換。光是想到自己穿著同一身衣服一躺就是幾千年,足夠叫巫璜渾身不舒服恨不得刷掉一層皮了。也就是想想。畢竟真正負責給他洗澡的是身為侍從的丹粟,巫·前統治階級·奢侈腐敗·享受主義·璜隻需要往池子裏一泡,頂了天配合著抬抬手抬抬腿或者仰仰頭,被伺候著眼睛半眯,像隻被擼啊擼好半天擼順了毛的貓。所以你看這位連澡都不會自己洗,他怎麽可能放心讓他孤身上路。丹粟心裏頭忍不住碎碎念著,手上的布巾撩過水,落在巫璜身上力道適中地擦洗。“你是什麽時候醒的?”巫璜閉著眼,開口問道。丹粟手上的動作不停,隻是周身的黑煙輕輕震了震,發出些聲音來。具體多少年記不得了,大抵不是太久。那聲音沒有調子,聽到耳朵裏卻能立刻叫人明白他想傳達的意思。他那黑團團樣的“臉”上連嘴都沒有,就隻能這麽“說話”了。不過能有這個樣子丹粟也已經很滿意了。他不像是巫璜,身為大巫生來便可算是半個仙人,死後千年還能屍骨不腐宛如生人。當年被闖入的盜墓賊驚得起屍時他的屍體早就爛得隻剩下了骨頭,又因為生前修行的緣故骨骼質地如玉,竟是叫那夥要錢不要命的盜墓賊當成稀罕工藝品分了偷出去。幾番打擊之下他的意識迷迷糊糊都不知道自己是誰,執念怨氣強留著不肯散去,不知多少年才聚攏出一團子黑煙。這些事情都被丹粟想了想又塞迴去封箱釘死好不叫人知道,免得還讓人替自己憂心。而且現在這樣……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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