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屏息斂氣,所有的目光都投向半空中的蕭池,包括高台上正在念詞的陸聲。這麽長一個鏡頭,哪怕武替也未必能一次順利完成,最好多ng幾次……陸聲無不惡意地想著。然而他終究還是失望了,蕭池的動作幹淨利落,沒有任何一處多餘。下落時,落腳點在一處鋪滿了倒刺的鋼板上,按照劇本設定,蕭池需要倒轉長劍,劍尖點地,整個人倒吊,鏡頭定格,凹造型。可沒成想,蕭池斜握長劍,在鋼板上劃出一條長長的痕跡,借力一躍而起,徑自跳上陸聲所在的高台。冰冷的劍光指向陸聲,後者愕然地瞪大雙眼,台詞戛然而止。“cut!”楊誌生高喊一聲。立刻有人告狀,是裴方:“導演,蕭老師動作錯了!”“我知道,用不著你廢話。”楊誌生沒好氣地迴他一句,後者訕訕摸著鼻子閉上了嘴。兩位導演對著監視器反複琢磨片刻,蕭池雖然改了動作,但意外的更加流暢,就連陸聲條件反射下的神情,也顯得自然。楊誌生竟難得沒有對此發火:“這條保留,繼續。”陸聲無話可說,待攝影機再次亮燈,他定了定神,開始下一段打戲。蕭池劍尖斜點地,脊背筆挺如鬆,黑色的勁裝,詭異的麵具,在昏暗的燈光下,有種鬼魅般的飄逸之感。他全程沒有一句台詞,光是站在那裏,便有股不可忽視的氣場,向四周散發。陸聲用的是槍,配上一身澄亮的鎧甲,可謂英姿颯爽,雖按照劇本要求棋差半招,但仍能保持風度和儀態,確保偶像包袱不掉。誰料,蕭池的手勁竟然出奇的大,劍槍相撞,金鳴之聲不絕於耳,陸聲被震得虎口發麻,幾乎槍都握不住,最後被對方一挑,竟脫手而飛!幾乎不像是演戲,反而像真的在打鬥一般!最後鬼麵揭開,一張冷豔的臉,淩亂的發,滿身兇煞之氣,竟然給人以渾然天成的殘冷美感。現場有短暫的靜默,唿吸聲都放慢了,仿佛誰也不敢破壞這個畫麵。“cut!”楊誌生長長吐出一口濁氣,眉頭一會舒展一會皺起,蕭池已經令他挑不出毛病,於是矛頭轉向陸聲,“陸聲你沒吃午飯嗎?你的角色沒那麽弱!打戲重來!其他過。”陸聲很委屈,難受,想哭,哪裏是他太弱,分明是這家夥蠻力過猛了!一場打戲拍了三條,陸聲的氣勢被蕭池牢牢壓製,一次比一次不能看,眾人本想看蕭池的笑話,沒想到陸聲竟成了墊背和拖後腿的那個。楊誌生實在忍無可忍,換上武替,這才過了。緊跟著,謝庭和林妙分別上戲,蕭池仿佛被車輪戰似的連軸轉,竟然從頭到尾,一句台詞都沒出過錯。幾個小時下來,蕭池除了流不完的汗,還能一直保持最開始的狀態,眾人看他的眼神都變了,就連楊誌生都善心大發,特許他休息十分鍾。最後一場對手戲,是跟裴方補拍的外景戲。正好是黃昏時分,戲子裝扮的蕭池被裴方的手下捉住,逃跑失敗,再次被抓迴。這段戲很少,隻有短短幾個鏡頭,裴方卻不樂意讓蕭池輕鬆過關,一旦這條通過,剩下的單人戲,說不定還真能叫他僥幸拍完。明明耽誤了大家時間,最後反倒讓大家刮目相看?憑什麽?他瞥一眼天色,心中越發不爽。離太遠落山還有不到半小時,若是錯過黃昏,這場外景戲就廢了。蕭池換好衣服化完妝,入畫的那一刻,與鬼麵將軍的氣質截然不同了,他雙手綁上繩索,踉踉蹌蹌被推搡著,倒在裴方腳邊。裴方居高臨下,頗有幾分快意:“看你還往哪裏跑!”他手裏握了一根軟鞭,啪得抽在地上,騰起一陣泥灰。“你還指望誰來救你?”“cut!”楊誌生不耐煩地抱起雙臂,“台詞錯了。不是這句。”我當然知道,裴方心道。臉上卻是一派歉然的笑:“抱歉,太入戲,一下記岔了。”“重來。”紅燈亮起,裴方又是一鞭子下去,他手腕狀似不經意偏轉了一點方向,鞭尾竟抽在了蕭池的小腿上!那一聲衣帛摩擦的聲音,在安靜的環境裏異常清晰。該重來了吧?裴方壓下眼裏掩不住的一絲期待。楊誌生眉頭重重一跳,幾乎就要喊停,但蕭池卻一動不動,一點反應都沒有,仍是在戲中的狀態,任由攝影機在兩人身邊緩緩移動。楊誌生見狀,一言不發地坐了迴去。眼看到了最後一句台詞,裴方忽然卡殼,又念錯了!“cut!”楊誌生徹底沉下臉,“你怎麽迴事?”裴方麵露驚惶:“對不起楊導,剛才我不小心打到了蕭老師,心裏一時著急,我保證不會了,重新來一次?”“不必了。”楊誌生抬頭看看西沉的落霞,冷冷地置下一句,“蕭沉這條保留,你的部分不用補拍了,剪掉一個鏡頭,不影響,最多配音時補個畫外音就是。”裴方:“……”這劇本不該是這樣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