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寧十五年冬, 勢必是個會被記入史冊,也被天下人記住的時間,在距離新春還有半月時,皇後薨。隨後禮部右侍郎的徐大人一家因“巫蠱案”被下獄抄家, 誰想卻意外扯出了一個大貪官。


    謝景屹看著眼前抄家出來的東西,臉色極其沉重,結果小吏清點出來的冊子, 略微翻了翻,臉色越發嚴肅。


    皇後薨逝,皇上按例要輟朝五日,因此謝樟也迴到了大和宮居住。自從那日與宜平在坤德殿外分開後,這兩日兩人便是再見, 也未有機會說話。


    謝樟歪靠在迎枕上,看著窗外的小太監清掃積雪,發出掃帚劃拉地麵的聲音,讓人心情說不出的鬱悶。


    徐英端了杯茶上前, 小聲道:“皇上, 天氣寒冷,還是將窗戶關上吧。”


    謝樟沒有看她,也沒有說話, 依然是一臉惆悵的看著外麵。


    徐英麵色有些訕訕,將茶碗放到榻幾上, 小心道:“皇上喝口茶吧。”


    不知為何, 謝樟突然覺得煩躁起來, 冷冷道:“退下!”


    徐英嚇了一跳,心裏不由委屈,眼圈便紅了起來。謝樟看著地上的雪漸漸被掃成了一堆,突然想到了什麽,唇角彎出一個弧度,轉身就要從榻上起來,卻迎麵撞上了立在榻前的徐英。


    謝樟隻覺得肩頭撞到軟軟的一片,還不待他反應過來,就見徐英麵色痛苦的捂著前胸。他當即臉色一僵,心中越發氣惱,對外喊道:“劉洪!”


    徐英見他這般,連忙放下手,忍著疼請罪:“奴婢無眼,衝撞了皇上,還請皇上責罰。”


    謝樟不看她,麵色陰冷的看向匆匆跑進來的劉洪,厲聲道:“朕不是說過不讓她在跟前伺候嗎?這是怎麽迴事?莫不是你這奴才也不將朕的話聽進耳朵了?”


    劉洪一進來看到徐英便是一愣,隨即便聽到皇上的斥責,他連忙跪下:“皇上息怒,謝大人求見,奴才出去相迎,才這般出了紕漏,還請皇上責罰。”


    謝樟聽聞謝景屹到來,也顧不得計較徐英如何進來一事,伸腳由劉洪伺候著將鞋穿好,抬腳向外殿走去。


    走了沒幾步,謝樟轉頭看了眼徐英,道:“朕給你最後一次機會,許你出宮。你若想明白了,便給劉洪說一聲,朕看在自幼照顧朕的份兒上,不會薄待。”


    徐英眼淚直流,怔怔的看著謝樟,謝樟卻不再看她,帶著劉洪徑直離開。


    謝景屹站在大和宮正殿,緩緩打量著四周,大和宮雖為皇帝寢宮,卻並沒有市井中人們想的那般奢華,在謝景屹看來,這座大殿的布置簡直樸素到了極致。


    一案、一幾、三個博古架,便是連座椅也不過兩三把,可都是民間已淘汰的樣式,隻因坐著實在難受。


    不過畢竟是皇帝居所,東西雖少,質地卻是金貴,用的都是賽黃金的雞翅木,就連博古架上看似隨便放的幾樣物件也絕非凡物。


    他目光停留在其中一個玉盤上多看了兩眼,便聽到側間傳來劉洪的報唱,他理了理官袍,跪下請安。


    謝樟大步流星的走向案桌後麵,一揮手:“謝大人免禮。劉洪,看座。”


    謝景屹唇角輕輕抽了抽,躬身道:“臣還是站著說吧,站著臣說的清楚。”


    謝樟一愣,隨後笑了起來:“也罷,這幾張座椅是太、宗時留下的,是為了讓朕之後人念先輩之不易,克己勤政,仁厚節儉,是以,朕也不好更換,若謝大人所奏事多,不若去寶慶殿?”


    謝景屹連忙道:“臣不敢,皇上這般臣心惶恐難安。”


    謝樟不在意的搖了搖頭,看著他道:“有何事要奏?”


    “事關徐侍郎抄家一事。”謝樟從袖中拿出冊子,交由劉洪,正色道:“徐大人家中查抄財物之巨讓人驚愕,除此之外還有些截留的貢品、禦賜之物……”


    謝樟並不覺得奇怪,徐寶友是承恩公的得意門生,自入仕以來所任之職皆是肥差,此人又不是什麽本性高潔之人,守著寶庫,又豈會潔身自好。


    謝樟略略翻了翻,不動聲色的將冊子放置到桌案上,看向謝景屹道:“還有什麽?”


    謝景屹抬頭飛快的看了眼皇上,聲音低沉道:“臣還發現了一些滇南才有的東西,還有幾封與定南王穆祖河來往的書信。”


    謝樟看著呈上來的書信和幾樣玉器把件,神色平平不見驚訝。


    謝景屹眉心輕輕擰了擰,猜不透皇上心中所想。難不成事關辜家,皇上有所顧忌?可他又覺得並不是這般,皇上雉齡登基,能一步一步走到現在,若說對辜家真的放心,那絕對不可能,他想到了辜皇後的薨逝,辜太後的病倒,還有孫樹青的遇害,這些案子隻怕都少不了眼前這位少年君王的手筆。


    謝樟對眼前這些的的確確的並不震驚,早在抄家之前他便知曉會抄出些什麽,這些東西不僅對充盈國庫十分有益,更重要的還是一把刀,一把可以斬下辜家的刀!


    “謝大人,巫蠱一案既然已經清楚明了,便結案吧,接下來的事情就交由王首輔處置吧。”謝樟平靜道:“謝大人離開山東好些時日,不若早些啟程迴去,也能與家中親眷過個團圓年。”


    謝樟心中一震,手心瞬間湧出一層汗,“臣謝皇上賞識,稍後便將所有案宗交由首輔大人,明日便啟程離京。”謝樟躬身應道,一撩官袍跪下叩首道:“臣先向皇上拜個早年,願我朝崛起似龍飛,願皇上身體康健,萬事順意。”


    謝樟起身上前,將他扶起,笑道:“朕收下了,朕也願謝大人此去鵬程萬裏,順風青雲直上。”


    謝景屹睜大了雙眼,胸中熱血澎湃,一直被壓抑的豪情瞬間流出,俊偉的麵龐越發的神采飛揚。


    太陽漸漸從烏雲間投射下縷縷金光,積雪被照的的閃閃發光,有些刺目。


    錢嬤嬤正在指使小柱子和內務府分來掃雪的幾個小太監清理著自已紅的積雪,一轉頭就看到白雪上出現一雙明黃色的靴子,明亮的有些刺眼。


    她連忙轉身,就準備跪下迎駕,被謝樟抬手虛扶了起來,“嬤嬤到這裏許多日,過得可好?


    “多些皇上掛心,老奴一切都好。”錢嬤嬤看著眼前俊逸的青年,眼中帶出點點濕意,那個小小的孩童已經長得這般大了,若是和妃娘娘能看到,該有多高興呀。


    “宜貴人性情溫婉,帶老奴和其他下人都極其寬和……”錢嬤嬤低下頭,輕輕用袖子拭了拭眼角。


    謝樟環視著這座位置荒僻的宮殿,卻發現這座宮殿其實環境十分清幽,雖然隻是冬季,但庭院中蕭瑟的花木依然能看出到了春日,這些草木葳蕤的景象。


    謝樟在院中隨意的走著,看到小柱子幾人都不敢動作,擺了擺手道:“你們做你們的,不用管朕。”說罷看向已經被掃起來的一堆積雪,突然道:“你們誰會堆雪人?”


    幾個小太監麵麵相覷,半響後才都怯生生道:“奴才都會。”


    謝樟臉上的表情一下子笑開了,挽了挽袖子道:“你們說如何弄,朕來試試。”


    錢嬤嬤驚得瞪大了眼睛,連忙上前道:“使不得使不得,皇上若是受了寒,奴才們萬難恕其罪,還請皇上心疼心疼奴才們,莫要糟蹋自己。”


    小柱子幾人也齊齊跪倒在雪地之上,不住的磕頭,請他住手。


    謝樟隻覺得無趣,隻能收迴手,在院子中轉了一圈,抬腳走進內室,進去之前還交代了一句:“你們將雪堆出一對兒兔子出來,若是堆得不好,自去敬事房領罰!”


    錢嬤嬤總算是鬆了一口氣,隻要皇上不親自動手,其他人如何她便管不得了,何況宮中苦悶,這些小太監也都是十三四歲,正是愛玩耍的年紀,往日裏打掃時,也長將積雪堆成各種樣子,便是手下不精巧,應也不會太差。


    跟著謝樟進了殿中,果見皇上腳步都沒有停留的,便走向了內室,她也連忙端著茶具跟了進去。


    內室已經掛上了他讓人送來的竹青色帳子,給暖香融融的室內帶來一抹清新,看著便覺心情好了許多。


    謝樟隨意掃了兩眼,便看到在薰爐旁放置的兩個木架子,上麵分別訂著兩塊看起來硬邦邦的布片子。


    他走過去,剛想要伸手摸一摸,便見錢嬤嬤賠笑著過來,飛快的將那兩個木架子移到了一旁,並且攔在了架子前麵。


    謝樟狐疑的看了看木架子,又看了看擋在前麵的錢嬤嬤,道:“這是什麽?”


    錢嬤嬤張大嘴巴,想了半響,道:“是女人家用的東西,實在是不便給皇上看呢……”


    謝樟不相信的看著她,女人用的東西?唬誰呢?他就是再沒見過女人用的東西,也能想到那要用的必是柔軟的才好,這麽硬邦邦的不怕磨得慌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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