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月初裏給如意過了一歲生日, 也沒特意請客,就一家人自己在家裏熱熱鬧鬧做了頓大餐,老何當然也算是他們一家人裏的一員。


    除開當初送如意的那架特製兒童版古琴, 這迴老何又做了一架豎琴, 說是樂器卻又更像玩具。


    這個年齡的孩子喜歡色彩鮮豔的,所以老何把琴弦都染了色,琴身上更是用油彩細細描繪了兒童畫。


    當然,這兒童畫肯定是之華國風的那種, 孫悟空大鬧天宮。


    可說是玩具,撥弄琴弦卻依舊能夠音起成調。老何之所以送這個禮物,卻是因為如意之前就很喜歡這些。


    剛出生的時候送的那架小古琴, 雖然很珍貴,可再珍貴也是屬於如意自己的, 祁雲跟江畫眉也不是那專製的家長, 偶爾在有祁雲的陪同下也會拿出來給如意聽一聽摸一摸。


    不過如意年紀小, 還不適合自己彈奏, 所以是祁雲做練習的時候彈奏給他聽。


    平安也在一旁跟著聽, 不過興趣僅限於欣賞, 反倒是如意顯得特別專注。


    老何知道以後挺高興的, 這迴又專門花時間做了個豎琴, 琴身同樣鐫刻了如意的名字, 不過這迴不是刻的“如意”二字了, 而是如意的大名“祁朝玉”。


    名字其實挺俗的, 取了個他哥哥的大名對應字, 再取個“玉如意”之意。


    索性還能自我安慰一下大俗即可大雅,也挺好的,至少如意小朋友目前是沒機會反對就是了。


    三個字用的是草體,祁雲寫的底字,帶著股流雲般的寫意,說是字卻更似畫。


    老何的意思祁雲也看出來了,隻不做聲,任由如意自己的意願,現在就當做一項玩具,長大了若是如意自己感興趣,那到時候再學也無妨。


    平安倒是並不嫉妒,因為他自己能得到的就已經很好了,雖然祁雲給了他豐裕的物質生活,但也沒有忽略對他思想品行上的影響。


    像是對孩子品德三觀上的教育,最忌諱的就是發現問題之後陡然嚴厲的一次性灌輸太多,而是要在生活中慢慢去引導。


    哪怕某一件事還沒發現問題,也要在日常中提到的時候順嘴一說,將教育融入上生活中的點點滴滴,同時也要自己身體力行,不能自己一邊撒著謊哄騙孩子一邊又教育孩子要誠實守信。


    顯然,像祁雲這樣除了在外麵遇見對他有曖昧意向的異性時才毫無憐香惜玉大男人胸懷其他時候格外溫和端方的父親。


    曾經一度經常在周一到周五都被爸爸帶著去上課的平安打下了很好的基礎。


    平安知道這是師公給弟弟的生日禮物,而等到他生日的時候,師公同樣會送他禮物,沒有什麽好值得嫉妒的,索性如意也不是小氣的性子,自己撥弄著玩得開心了也會願意跟哥哥一起玩。


    家裏孩子多的父母最是頭疼孩子相處的問題,江畫眉當初還有點擔憂,也跟祁雲嘀咕過說以後兩個孩子到他們麵前告彼此的狀,到時候他們該怎麽更好的處理。


    畢竟哪怕是當初她跟小河相依為命,偶爾也曾發生過一些口角。


    祁雲倒是覺得沒什麽好煩惱的,要是孩子能偶爾吵吵鬧鬧其實也挺好的,至少吵鬧也有個陪伴的對象。


    等吵過了依舊能夠和好如初,總比當初他想吵也沒有吵的對象,永遠隻有彼此遙遙相望冷眼以待更好。


    周一到周五江河要去上學,自然不可能幫忙照看平安跟如意,偶爾江畫眉要去客棧跟飯館查看,祁雲就一個人牽著平安抱著如意去上課。


    當初給平安做的那個嬰兒背帶沒用多久就一直放著,這會兒倒是剛好如意能用上。


    要帶去大學裏的時候祁雲跟江畫眉不會給如意穿小裙子,畢竟再怎麽舍不得新衣裳浪費,那好歹也是如意出去見外人,總不能讓別人真把他當成小姑娘了。


    小裙子在家穿穿也就罷了,反正是一家人嘛,可讓外麵的人看見了,等如意長大了再見到這些叔叔伯伯,可不得被人笑話麽。


    天氣越來越熱,如意在家晚上洗過澡穿裙子睡覺的機會越來越多,平安心裏就已經挺滿足的了,對於弟弟出門陪爸爸去上課不能穿裙子,平安也沒什麽意見,到底那點小倔強已經被爸爸媽媽不知不覺中滿足了。


    六月到七月,江畫眉幾乎每天都要埋頭做至少四套完整科目的試卷,都是祁雲參考最新教科書以及正規出版社出來的資料參考書出的試卷,難度跟高考不相上下。


    江畫眉也從一開始的焦慮漸漸沉澱心神,題海戰術從某種程度上來說真的是不分時代的管用。


    正如古人說的,讀書百遍其義自見,做題也是差不多,一個類型的題做個上百遍,大腦已經被訓練成了慣性思維。


    看見相類似的題目,那種解題思路就唰唰唰的冒出來。


    江畫眉隻是曾經沒有條件接受正規的教育,智力上是肯定沒問題的,甚至在理科方麵比起一般的女孩子還要更優秀。


    當然,相對應的,在文科科目上就比較吃力了,特別是語文的作文,寫得中規中矩,沒多少靈性。


    好在她在其他科目上還能補迴來,平城的高考時間定在每年七月七號到十號,一直到八三年才會改成七月十五到十七號。


    今年的七月七號,祁雲家小院子裏大家都沒有像往常一樣晨練,便是如意都因為哥哥一大早就趴在小床邊隔著木柵欄扯他頭上的小花花而早醒了一個多小時。


    祁雲早起做了早飯,都是清淡又少湯水的尋常食物,江畫眉檢查了自己的證件以及要用到的筆,江河則是按捺住心裏的焦急板著臉假裝冷靜的在院子以及廚房之間轉悠,偶爾也會去看看還在“騷擾”如意的平安。


    吃過早飯,祁雲抱著如意帶著平安,跟江河一起把江畫眉送進了考場。


    祁雲也沒跟江畫眉說不要緊張之類的話,隻是淡定從容的笑著給了她一個擁抱,“我們在外麵等你。”


    相信她,並且無論她順利或失敗,他跟孩子們都願意做她的後盾。


    江河抿唇沒說話,隻是同樣安靜的給了姐姐一個擁抱。這個擁抱似乎是兩人長大以後幾年之中唯一的一次,這一刻江河隻是想要把自己心裏說不出來的鼓勵與安慰通過這個行為傳遞過去。


    江畫眉彎腰親了親拽著爸爸衣角仰頭望著她的平安,又踮起腳尖親了下揣著小手手屁股墩子坐在爸爸胳膊上側身不明所以睜著眼看著她的如意,而後深吸一口氣,緩緩吐出,露出個笑,轉身擠進人流中,進了考場。


    這是江畫眉二十多年中的第一次在學校進行的正規考試,如果可以,她希望也是最後一次。


    當然,大學裏的考試不算。


    三天的高考,祁雲都盡量不讓家裏的事吵到江畫眉,但是這種不吵的同時又不能讓家裏氣氛太刻意太凝固了。


    要是換一個人怕是還沒那麽容易維持這種幾乎算是相互矛盾的氣氛,可祁雲是把生活的藝術融進了日常裏,無論是物質上的還是精神上的。


    可以說江畫眉跟江河哪怕在隨後的這幾年裏一個大字兒都不去刻意的學習認識,便是單單跟祁雲生活在一起,幾年前跟幾年後的自己拿來一對比,絕對也會是變化大到自己都難以相信的地步。


    要說什麽讓人改變得最徹底,那就是潤物細無聲的日常生活。


    雖然這一場高考對於江畫眉來說是陌生又緊張,可好歹也是經曆過不少的成年人了,一科科考下來,江畫眉心裏也漸漸踏實下來。


    一直到第三天最後一科目考完,江畫眉把自己記得的題目都跟祁雲商量著對了答案,有失誤的也有正確的。


    最後一估分,對照著祁雲收集的平城各高校曆年錄取分數線一劃拉,成績還是很理想的,雖然清苑跟平大這樣數一數二的大學肯定是進不去,可像是光管這樣正在全力培養經濟管理人才的大學也是不錯的。


    雖然現在還是在國家的幫扶下才單獨設校一年,但是在幾十年後,這個學校在這個專業領域可是十分出名的,而目前的師資力量也是十分值得信賴。


    這些都是祁雲提前就幫江畫眉整理好資料的,這會兒再根據今年高考試卷大體難易度估算了一下相比去年高考的分數水平線,祁雲又幫江畫眉另外塞選了幾個選擇。


    平城這會兒已經實行分後填報誌願的政策了,其實即便是在十幾二十年後,華國全國各地的高考誌願填報流程都是有些差別的,有的地方甚至還有考前就填報誌願的,給考生的壓力不言而喻。


    高考結束之後,各高校陸續進入暑假期,江河雖然也擔心著,可也不好表現出來,就怕給姐姐增加了心理壓力。


    這邊補習班因為有人接受了自己高考失利,因為聽說這邊有清苑的在校大學生作為教師給人補課,通過熟人介紹上門詢問的人也越來越多。


    江河雖然年紀不大,滿打滿算今年上半年也才滿十五歲,可因為跟著祁雲養成了晨練的習慣,偶爾放學之後也會去跟同學打籃球,家裏營養跟得上,生活又充實滿足。


    當年八歲了還跟個瘦老鼠似的小孩兒如今已經猛然躥到了一米七幾,說不定這幾年在北方生活之後受到這邊生活飲食習慣影響,最終身高衝破一米八直逼一米九也是指日可待。


    因為接觸的人多了,江河漸漸的也懂得把自己往成熟內斂方向轉變,穿上挺拔的中山裝,再戴一副範洋友情提供沒有度數的平光金邊眼鏡。


    茂密的頭發打上發油往後全部梳攏,再加上他本身沉穩的氣質,來這裏的家長雖然也疑惑負責人居然如此年輕,可也沒人覺得江河年輕得無法信任。


    當然,這個過程中也不可避免的會遇見一些更相信白胡子老頭教育家或者嫌棄補課費太昂貴的人,這些人江河並不多勸,他這裏給人補課並沒有騙錢,這一點江河問心無愧。


    至於別人接不接受,那就是對方自己的選擇了。


    為了提高補習班這邊的補課效果跟質量,江河還跟姐夫討論過專門針對那些前來補課的學生該如何專項針對性填充知識。


    另外江河自己也將課外閱讀的內容從原本的遊記小說雜記變成了各國各代教育家的典籍,無論是外國的還是華國的,江河都抱著十二萬分的認真去研讀,希望能夠通過書籍作為媒介向那些先賢前輩學到寶貴經驗。


    把一個初衷僅僅是掙零花錢的兼職做到這個程度,祁雲對江河還是很佩服的,教書育人,說實話,祁雲是最不喜歡的,因為太麻煩了。


    要是讓他選,反正他還是會像前世那樣選個課程更輕鬆的科目混著。


    七月裏江畫眉考完了,終於可以暫時鬆懈下來,而天氣炎熱,祁雲也不適合再帶著平安跟如意在外麵奔波,兩個已經稍稍曬黑的孩子總算能夠在家呆著了。


    偶爾江河會抱著如意帶著平安去後院聽課,不願意聽了,兩個孩子就又到小院這邊陪著媽媽在家,或是拿一盒夕陽彩色畫筆在大大的白色宣紙上肆意塗鴉,或是各自埋頭認真玩自己的玩具。


    而祁雲則是奔波在琴瑟行那邊,也會時不時去範老那邊手談幾局,隨口聊一聊文化交流會的最近進展。


    高考之後約莫十來天,七月二十五號,平城文化館舉辦的華國第一屆國際文化交流會正式拉開帷幕。


    既然是交流會,自然不可能是一天兩天就結束的,整個交流會為期三天。


    或者說,對祁雲他們這些人開放的時間是三天,之後就是國家外交部門出麵要帶人參觀或遊覽之類的行程了,跟他們從本質上來說是沒有關係的。


    要出席這樣的場合,老何自己穿的是對襟唐裝,雖然他不是被邀請的人士,但是因為音樂團用的是他提供的華國古樂器,所以他也是要進會場在休息室。


    如果途中樂器出現問題,臨時替換之後也是需要他及時對樂器進行調整修理。


    老何似乎很喜歡祁雲穿中山裝,這次也不可避免的提了這個要求,雖然也就是提一下,但是祁雲本人是沒有多大意見的,師傅說了那自然就是聽師傅的。


    玉老跟玉封以及另一個年輕後輩都是穿的白色繡銀龍練功服,範老則是穿的長衫,原本範老是想讓範洋也跟他一樣的,你看看人家玉老跟他孫子,穿同款練功服多好看多齊整啊。


    可範洋喝了不少洋墨水,雖然骨子裏精神力都是地地道道的華國人,奈何身板兒瘦巴巴,穿長衫再梳個中分,這就是妥妥兒的民國漢奸形象了。


    知道祁雲定下的穿著,範老琢磨了一迴,轉頭給範洋也定製了一套中山裝。


    這身從軍裝演變而來的裝扮,即便是街頭混混穿了腰背一挺看起來也能瞬間精神數倍。


    穿了中山裝再把頭發全部往後一攏,露出完整的臉龐飽滿的額頭,胸前別個國旗徽章,徽章下再戴上會場門口特意發的寫有本人名諱的雙尖角小紅花。


    範洋還特裝比的弄了一架平光金邊眼鏡,帶金色防滑鏈的那種,這麽一打扮,站在祁雲身邊抬頭挺胸並肩而行,用範老私底下的話來說,萬萬沒想到他家小洋還能有這麽正派的一麵。


    這話半點沒惹範洋氣悶,反而還十分實誠的當成了自家爺爺第一次對他外貌上的誇獎。


    “我決定了,迴去之後把衣櫃裏一半的衣裳全換成中山裝!”


    進入會場的時候低頭別小紅花,範洋像模像樣的別好了小紅花,食指一頂眼鏡,翹著嘴角矜持的小小聲跟祁雲說道。


    會場外麵是一片寬闊的平坦廣場,廣場兩邊有噴泉有錦鯉有假山,不遠處挨著文化會館的地方還有別的重要會場建築。


    祁雲跟範洋一路跟著範老從廣場八個入口中的一個經過持木倉衛兵檢查之後,戴上小紅花,一路上範老遇見了相熟的人也會笑容滿麵的上前握手擁抱寒暄,而後自然而然的互相介紹自己身後帶來的後輩。


    這會兒能被請來的大師真的是學識人品都是絕佳的那種,還不像幾十年後前輩就怕被優秀後輩趕超了。


    現在的華國需要更多更年輕的有為之士,這一點似乎已經成為了大師們的共識,無論是範老還是其他人,對待跟來的後輩都是帶著欣賞的眼光來打量的。


    有人看過祁雲的文章作品,也會在知道祁雲名字之後隨意考量幾句,祁雲恭敬的迴了話,對方提出個人的建議時祁雲也認真的聽了,再真誠的向對方道謝。


    這樣的態度顯然讓更多人對祁雲印象越發的好了,還提醒自己的後輩以後有機會了多多跟祁雲交流學習。


    若是擱在孔孟時期,一個人周遊列國上門請教,沒有人會因為所處國家不一樣就故意藏著掖著不肯出言交流學習,於是造就了百家爭鳴的文學思想盛況。


    現在他們華國文化知識方麵也才剛結束長達十年的磨難,需要的也是交流融合,互相學習。


    再進了兩道檢查口之後,陸陸續續的就能看見不同發色不同膚色的外國人了,華國人並不是普遍意義上的自來熟,他們本性更加矜持內斂。


    而如今的外國人,或許有的人表麵上表現得對華國人十分熱情友好,然而內心多少是十分瞧不起華國人的。


    雖然關於這一點祁雲不願意承認,但是這就是事實。


    看看那些二十一世紀了還驚詫於華國居然也有超過五十層的高樓大廈,似乎華國在他們眼中永遠都是八果聯、軍時期隨意欺辱的國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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